☆、48、公婆有理
融月掙扎了兩天,還是決定聽從南風的提議,哪裡跌倒從哪裡爬起來,每天笑的比那誰都甜,端茶送水事事搶先,親自下廚為了周氏做了碗粥。兩個姑娘暗中較量,周氏樂見其成,摟著他們直喊心肝肉團。南風聽了真真酸出水來,算啦,媳婦也不能同女兒比。
天晴風暖,周氏有人見天陪著樂,吃藥吃飯也不推脫,病好了七七八八。就在全家人鬆了口氣的時候,肖金柱不知從哪裡冒出來了。那天中午幾個姑嫂在陪周氏說笑,肖金柱一腳踹門,虎步生風,面上覆塵,衣衫染泥,顯然是剛從外頭回來。一看這架勢有些不對,南風趕緊站起身來,順手拉著王氏,行禮道:「爹,回來了,如花趕緊去端茶。」
其餘三人被肖金柱的怒氣所攝,南風開口,立馬都反應過來,跟著請安問好。
他臉上的神色緩了緩,在各人臉上轉了一圈,直把人看的心裡發毛,轉而指著歡喜呆了周氏道:「讓媳婦女兒都看看,幾十歲的老貨做的什麼事,省的敗壞了我們肖家的聲名。」
周氏一愣,面上的笑僵在哪裡,跟著浮出一種複雜的神情,彷彿是羞惱,彷彿是鄙夷,彷彿是嫉恨,彷彿是隱忍,最後全化為無形。
南風心驚肉跳看著屋內情景,側身看去,融月一副想上前又不敢的樣子,月娥盯著腳下的青石板發呆,王氏衝她搖搖頭。
如花低頭順眉端來茶杯,道:「老爺喝茶。」
茶杯磕著茶蓋滋滋作響好像是人在咬牙切齒。
肖金柱大手一揮,茶水一半淋在如花頭上,一半澆在床上的被褥上,然後匡噹一聲裂成粉碎。南風的心跟著茶杯一樣抖了不成樣子,哆哆嗦嗦想動又不敢動。
「老爺有話不妨直說,」周氏的聲音很平靜,彷彿面對不是暴怒的豺狼,而是溫順的兔子。「有氣也不妨發出來,事情攤開來說,免得誤會。」
「誤會!」肖金柱提了提褲腰帶,從鼻孔裡哼了兩股氣,挺起微凸的肚子吼道:「老子的兩眼還沒瞎,你好好在這媳婦伺候著,春娘被你打壞了臉。我怎麼娶了惡婆娘,要不是看著兒子的份上,早把你趕出去了。」
他不說話是俊朗英氣,一開口,整個人氣質全變了,和街邊的流氓一個樣。王氏眼尖指著公公胸前要南風看,脖子上兩抹鮮紅的胭脂真是刺眼。
周氏見了他脖上的殷紅如血,氣不打一處來,臉上卻綻放出柔弱的光彩,哽咽道:「老爺聽了外頭人講就來指罵,我在床上病了大半個月,連起身都是媳婦扶著的,哪裡見過春娘,您若是不信,左右鄰居也去問問,也問問春娘的傷是怎麼來的。」
肖金柱被她問的啞口無言,春娘告狀添油加醋說自個在肖家門前摔了臉,如何如何苦楚。他當時聽這話,以為周氏吃了豹子膽,敢打外頭的相好,讓自己沒面子。如今當面鑼,對面鼓,事有差錯,他急的腦門出汗,一屁股坐在太師椅上。翻來覆去只拿周氏不賢來說,又道是要打死你這個婆娘。
南風見兩人情狀,想勸又不知如何開口,只緊緊把周氏盯著,怕她吃虧。
卻見肖金柱指著他們幾個問,「你們幾個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月娥早就溜不見蹤影,融月那天起得晚,並未在場,王氏關在屋裡養胎,輪到南風,只得硬著頭皮道:「爹,你可是說的那日,春娘在門外頭罵人。」
肖金柱老臉通紅,暗怪春娘嘴碎,如今讓媳婦來問自個,忍不住要發作,又見媳婦女兒都看著自己,強忍著氣道:「你只消說她是怎麼摔的就成,何必扯有的沒的。」
南風卻緩緩搖頭,道:「就是那日春娘罵人引起的,大清早的,大伙都來看熱鬧呢,媳婦也就去湊熱鬧,就看見春娘在那裡罵罵咧咧,還說爹什麼。我就回了兩句,說爹是個正人君子,怎的和你這個不知恥的寡婦攪在一起,白白污了肖家好名聲。大龍還在葛先生那裡求學呢,若是傳開了去,只怕聲名有礙。春娘也是人來瘋,人越多,越起勁,結果罵的太高興了,竟是一個不注意,自個摔進了臭水溝裡啊。哎呦啊,那個臭啊,大龍和虎子沒事在拉屎拉尿,可熏人,據說她還吃了兩口屎呢。」
這話要是別人說不可信,南風是新嫁來媳婦,她一邊說的活靈活現,一邊用崇拜尊敬的目光看著肖金柱,可信度大大的提升了。都說最可信的謊話是九成真,一成假。她既沒有添油加醋,也沒有故意貶低春娘,好像是在說圍觀者看到的事實。
肖金柱的面色一陣青一陣白,古怪的很,尤其是聽到南風說他是正人君子時,他不覺抬了抬下巴,做出一副風流倜儻的模樣。又聽到春娘吃了屎,霎時心裡翻江倒好,好像滿嘴塞了糞。
王氏心中明白了南風的意思,不禁暗暗叫好,輕輕推了一把還在呆愣的小姑子,「融月,給爹捶捶肩。」
哦,融月回過神來,暗暗遞給了南風一個感激的眼神,尋著小桌子上的精巧木棰,敲鬆了肖金柱緊繃的神經,撒嬌道:「爹爹辛苦了,女兒給您捶捶背。
這下子五分火氣也矮到了三分,對媳婦的馬屁和女兒的慇勤很是受用,捻起慣常的茶壺,吸了一口茶水,他喜形於色,張嘴道:「老爺我是清水鎮有名的君子,誰人不知。」
眼見局面得到了控制,肖金柱不再發火,大伙都把心放回了肚子裡,如花悄悄把地上的碎瓷片掃去了。
正歎息間,見周氏急急從床上下來,動作完全不像一個久病之人,穿著中衣,頭髮散亂,看不清臉上神色,也摸不清她想做什麼。
待南風有動作時,周氏已經跪在地上朝肖金柱砰砰磕了幾個頭,大喊哀求道:「老爺我死給你看,我是清白的,我是清白的。」幾個起伏間,石板上染了紅。
在場之人實沒想到周氏還有這後續,南風和如花左右攙著,把還欲掙扎的她扶上了床。
肖金柱鐵青了臉,對周氏自殘行為不但沒有半點憐惜,反而厭惡道:「成天哭哭啼啼,要死要活,老子我看著煩,你好好待著吧。」說罷,頭也不回走了。
好吧,她無話可說了,明明局面已經控制了,明明公公已經喜笑開顏了,婆婆的腦子是被雞啄了吧。以南風兩世的經驗,吵架的兩人都覺得自己有理,都想說服對方,問題是夫妻間吵架,公公又是個要哄著抬著的脾氣,婆婆你又何必不給他面子呢,說句不好聽的,她受的苦,有一半是自己找的。
別看額頭上冒了血珠子,也就是磕破了皮,青了。看著嚇人,其實不要緊。融月給娘腦門上纏了圈紗布,血就止住了。之前沒現身的月娥突然又出現了,甜言蜜語給周氏一頓好哄,看的南風氣不打一處來。
王氏抓起南風的手,幫她茶杯倒了一杯水,道:「可是嚇著了,方纔你膽子真大。」
南風心有餘悸拍了拍胸口,周氏的下跪磕頭確實嚇人。
「我說話直,你別見怪,我知你是個聰明人,不過有些事還是少管為妙,省的惹了一身腥。你今個出頭,那位可有領情。所謂夫妻吵架乃是常事,外人不好攙和,也不該攙和。」王氏正色道。
南風臉上驚懼未消,拈著杯子,苦笑道:「讓嫂子擔心了,沒嚇著我侄兒吧。嫂子說的事,有些事輪不到我管,只是攤在頭上沒辦法。不然日日不得安寧。日後我得注意些。」
王氏抬頭,見她雪白小臉嫩能掐的出水,讓人又羨又愛,「你是個膽大心細的,」掃了一眼諸人,「嫂子只盼著你好。」
上午的驚嚇過去,南風努力加餐飯,最近她每餐都吃兩碗,葷菜素菜搭配著。身子就像迎風舒展的柳葉,個頭拉高,骨肉勻稱,和融安站在一起,既相配又惹眼。
月娥吸著筷子,又往桌上碗裡翻翻撿撿,夾起一塊五花肉,放到嘴邊又丟在桌上,皺眉不語。
周氏不悅看著如花道:「怎麼做菜的,盡做姑娘不愛吃的。」
「那可真不好意思,我們家天天都是吃這些,來客人也是這麼吃,許是月娥姐姐吃不慣吧,只怕家裡的飯菜才和胃口。」融月嫌惡不滿,對月娥這種碗碗都要沾口水的行徑很不滿。
「食不言,寢不語。」周氏清清嗓子,笑道:「月娥你要不習慣,等下讓如花給你做,別客氣。」
要真會客氣就好了,南風望著眼前發火的月娥也很煩。中午如花給她單獨燉了雞,這位姑奶奶才有了胃口。人生說來說去不過吃睡二字,解決了吃,睡的問題也來了,不知以前她來做客是睡哪裡,前頭陪著周氏睡了幾晚,如今肖金柱回來了,自然是不方便。融月和她不對付,也不肯一起。周氏要南風安排。
怎麼安排,睡客房,姑奶奶嫌簡陋,要新床新被新屋子,總不能自個騰地方。最後實在無法,只得把黃氏陪嫁裡的一床新被給送到客房去,打掃了半響,累的直不起腰,屋子光亮可鑒。
「什麼,你就要我睡這裡,先不說我是親侄女,好歹也是你姐姐,這麼點破爛就想打發我。」月娥這番來一是想來和周氏修補關係,二是想來跟南風學學怎麼做媳婦。她嬌生慣養習慣了,堅持不吃虧,不吃苦,覺得哄好了姨媽,就能在肖家橫著走。
南風沒好氣把抹布往她身上一甩,笑的雲淡風輕,「姐姐是肖家的客人,可不好好招待著,被子是我的嫁妝,頭一回給鋪上了,客房麼,我也打掃了半天,保管沾不上半點灰塵。哪裡對不住姐姐了麼。莫非姐姐是要睡到我屋子裡去,只怕夫君不方便。」
月娥不得不承認,南風說的有道理,她在強,也是個客人,總有要走的一天,能逞威風的次數有限。
親疏有別,世上就是如此!
磕破了頭的周氏和肖金柱居然又合好了,南風大吃一驚,看來還是二嫂看的明白。月娥的成親之期越來越近,她卻不肯回去,脾氣也越來越暴躁,動不動就摔東西,給冷臉。南風每天見她如無物,實在被噁心透了,尋了一日去找桃妹訴苦。哪知桃妹也是一肚子苦水沒處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