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詞奪理
月娥臉上雪白,喃喃說不出話,心裡百轉千回,第一反應是南風這死丫頭告狀,她和薛廣集成親沒了指望,便要誤自己好事。
「爹,您聽誰胡說啊,是不是南風那個死丫頭。」她哭哭啼啼道:「您是不是聽了誰的胡言亂語來污蔑女兒。」
好!好的很,會不認賬,「你老子親耳聽到的,親眼看到的。」他嫌惡看了一眼淚糊面的女兒,跟她死鬼娘一樣,動不動就掉珠子,活像自己欠了他們一樣。「哭就會哭,老子還沒死呢。老子當寶一樣把你養到十五,你把自己當根草,眼巴巴送上門去。你丟了我們謝家祖宗的臉。」
「去」謝長生一把把女兒推到堂屋祖宗牌位面前,「跪著,讓你娘好好看著好女兒。」
南風和黃氏扒著門縫面面相覷,因為謝長生發了話,他要教女兒,誰也不准攔著。親爹要管教女兒,後娘湊什麼熱鬧。
「你幾歲人就會愛美賣俏,老子哪會出去都沒少了東西,身子穿的新料子,頭上金銀帶著,十里八鄉都沒女兒這麼嬌養。在家做起大家小姐,家裡大大小小事都是你娘和南風做的,給你定親的是嫡親的表哥。老子自問對的起你,掏心掏肺不為過。你看看你,什麼鬼樣子,居然和隔壁小子好哥哥好妹妹喊起來了,你到底知不知廉恥,你對不對得起地下的娘。」
謝長生是老實人,就是老實人發起火來才可怕,屋裡杯蓋燈盞被摔的稀巴爛,下腳的地方都沒有。
月娥也是被爹的滔天怒氣嚇的夠嗆,她幼年沒了娘,常被身邊親戚灌輸了有了後娘便有後爹的想法,她對謝長生慇勤,也是為了更好的生存。在她心裡,最親的還是娘,教她讀書寫字。可悲的是,她空有一身傲氣,卻沒有才氣。薛廣集完全符合了唐氏給她講小姐和書生定親的故事的書生。她一頭栽了進去,時常尋著薛廣集學些詩詞,因為薛廣集經常在書院讀書,兩人見面次數很少,她偶有少女懷春的跡象,大家都以為她是懷肖融安的春。
如今好事被撞破,她又怕又驚,「爹爹,你冤枉女兒,女兒怎麼會做如此不知廉恥之事,就是因為南風 ,她和薛廣集,我是幫她去傳話的,爹爹,你相信女兒吧。」
在門口偷聽的南風簡直要吐血,難怪這半年,她總是看著自己不順眼,難怪她說自己做了好事,竟和薛廣集有了首尾。一時之間,真的很難把月娥和薛廣集聯繫在一起。
突聞堂屋一聲吼叫,「姓牛的沒個好種,居然敢唆使你。」
在薛廣集的心中,月娥一直是乖巧聽話的女兒,雖說親眼目睹了女兒的荒唐事,內心深處還是不願相信,如今突然有個替罪羊,他根本不願多想,連忙給南風定罪。
黃氏聽到這裡哪裡受的了,她從屋裡衝出來,也不管地上殘渣碎片,「當家的,薛家早就退了南風,牛家當不起這麼大責任,這個家要是容不下我們母女,我今天就撞死這裡。」
南風伸手不及,還是謝長生反應快,一頭攔住黃氏,「寶兒娘,你別激動,是我嘴賤,不會說話,千萬別做傻事。你要想想兩個兒子。」
黃氏本就不是真心尋死,做個樣子下個決心,讓謝長生知道那頭重那頭輕,被他摟著送在凳子上歇息,「當家的,我就是想著兩個兒子才想死,省的別人戳脊樑骨說大寶小寶有個再嫁的娘和沒規矩的姐姐。」
南風鬆了一口氣,眼刀子不斷往月娥那個禍害,往常慣會欺上瞞下,投機取巧,本著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的心思,兩輩子加起來年紀大些,多有忍讓。除了在一個屋簷下生活,他們倆是半分不對付,而現有的幾分姐妹情誼被她這句話毀一乾二淨,南風毫不懷疑 ,如果前面有個火坑,她也會毫不猶豫推自己下去。真是利落的讓人寒心呢,其實也好,早的認清早死心。
薛廣集和謝月娥,南風聽見自己的血脈的血在急促的跳動著,湧在一起,積成漫天烏雲。她從來都很羨慕月娥有個好爹爹,有個好的定親對象,這一刻,她嫉妒起來,未來從來都是雲霧繚繞,看不到邊際。
她永遠失去了和他在一起的資格,卻要聞得自己他和另一個女人的消息。風大了,有種毀天滅地的錯覺。
黃氏腳踩了碎瓷昏倒過去,這一場父女逼供不得不結束。
謝長生背著黃氏連夜趕去了鎮上,南風帶著弟弟胡亂吃了飯,月娥躺著床上不動不說,聞到飯菜香爬起來就吃,看來是想要打一場持久戰。當然南風是當她不存在。
「喂,你娘真會演,想死就乾脆點,做這個死樣子給誰看呢。」月娥臉上紅撲撲的,好像話說開了,她無所顧忌。
南風拍著小寶,給他換了塊尿布。
一個人自說自話沒意思,月娥見不得趣,嬌嗔怨道:「我說你不是還對薛大哥有什麼想法吧,瞧你這寒酸樣,誰看的上呢。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大寶小寶並排睡在一起,兩兄弟頭挨頭,腳搭腳,說不出的可愛。
南風挑眉一笑,諷刺道:「那是,我沒那能耐,未出嫁的姑娘去勾引了妹妹定親的夫婿,我都不好意思說。」
「哪門子定親呢,沒字沒憑,左不過自己想著罷了,我若是你,也學著你娘,一頭撞死算了。」月娥情竇初開,滿腦子又是風花雪月的舊事,至於什麼禮教道德,早就拋在了腦後。
南風被這人歪理氣的胃疼,「我的好姐姐,沒把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放在眼裡,這倒稀奇了,我大字不識幾個,也聽過奔著為妾聘為妻。怎麼的,姐姐還存了給人做小妾的想法。也是,你的相貌也就在三家村也算不上號,待以後薛大哥中了秀才中了舉人,那些達官貴人的最愛招人做女婿了,到時候姐姐還是站著給人為妾吧。哦,不,瞧我這嘴,這送上門的吃食,薛家認不認賬另說。」要說歪理俗裡,前世的南風只會大聲置氣,後來在莊子上待了幾年,嘴皮子算是鍛煉出來了,罵人都不帶髒字。
月娥不過仗著自己和薛廣集有幾分所謂的「師徒」之情,妄想以此成全她的美夢。南風說的對,就算她和薛廣集情深如海,架不住雙方父母的一句話。她越想越著急,越看越心虛,楊著脖子回道:「薛大哥答應我上門提親了,不用你著急,你還是著急自個吧。」
「哦,來提親就好,我想肖家姨媽肯定會為外甥女找到一門好親事高興的。」
月娥這才感到後怕,全身發軟攤在床上。親娘唐氏死的早,姨媽唐氏算的上本個娘,大約是因為早年定親避嫌之故,肖家表哥在她面前說話甚少,性格冷清,難以親近。不管這親事退不腿的了,這門親戚,怕是毀了。想到姨媽對自己的寵愛憐惜,心裡又不忍,念及薛大哥的柔情蜜意,便什麼也顧不上了。大不了自己多磕幾個頭,多說幾句好話,姨媽就不會計較了。
夜風刺骨,堂屋大門的大鐵鎖被帶的匡匡大響,在蒼茫的夜色裡有了幾分詭異之像,窗外的棗樹辟里啪啦敲打在窗欞上。南風披著外裳坐在屋裡發呆,月娥做下的事,今個在謝家引起軒然大波,謝長生那句你們牛家沒規矩的,恐怕是傷透了娘的心。寡婦再嫁,即便看起來圓滿幸福,恐怕也是心酸難耐吧,謝長生的骨子裡還是在意娘的過去,也在意自己這個拖油瓶。娘今日這一撞,也是故意的,婦人的尊嚴在於貞潔,這種事以死為證最為轟轟烈烈。謝長生要是顧忌兩個兒子,以後再也不敢輕視娘去。至於自己,遲早都要出嫁,就當多養一張嘴了。
雞鳴打更的時辰,謝長生在院子裡喊了聲南風,這是第一次他沒有喊月娥。南風念著娘傷了腿,天還未亮,便爬起來。這會正仔細熬著大骨粥呢。
黃氏伏在謝長生背上,閉著眼睛,嘴唇發白,臉色難看,一隻腳包的嚴嚴實實。
「叔,我娘不要緊吧,大夫怎麼說呢。」南風扶著黃氏幫忙從謝長生被上卸下來,用帕子仔細把她臉上豆大的虛汗抹去。
謝長生甩了甩胳膊,咳了幾聲,「哪能沒事呢,腳上扎進了好幾片碎詞渣,大夫老眼昏花,夾不出來,還是大侄子先給止血,待天亮時足足夾了一個時辰才弄乾淨。」
南風握住黃氏皺巴巴的手,冷的沁人,「都怪我不好,要是當時把碎瓷片掃了就好了,娘也不用受這份罪。」
「咳咳,寶兒娘失血過多,大侄子特意說了要買些好東西補補。早上我在柳二家的攤上買了些肉食,你好好整治,做寶兒娘吃吧。」謝長生是個老實良善人,對娘子孩子都沒話說,昨個說話有些沖,傷了人,寶兒娘也受了罪。尤其是大侄子給挑碎瓷片的時候,寶兒娘痛的死去活來,和當初生兒子一樣。他哪裡不受觸動,女兒再好是別人家的,兒子娘子才能相伴偕老。想通了這一層,有了嫁女兒的心思,留來留去留成仇,本以為是顆明珠,其實就是魚目。
看著南風忙的團團轉,謝長生滿意點點頭,回頭問道:「月娥怎麼不見人。」
話音未落,月娥揉著眼睛出現了,看著一副沒睡醒的樣子。
謝長生想著因為這丫頭累了一夜,擔心受怕,她倒是好吃好睡,心裡無名火無處發洩,教訓道:「看見人也不會喊,你娘不舒服也不知道問一聲,真是白養你了。」
月娥平時嘴巴最甜了,哪料到爹劈頭蓋臉罵人,愣在當場,不情不願問候了黃氏一聲。
然後眼巴巴對謝長生道:「爹爹,女兒有些話想對您說,娘在休息,我們過去說吧。」
南風不做聲。
謝長生也剛好有話同女兒說,回頭看了黃氏一眼,和月娥出了臥房。
「什麼,爹爹,您說姨媽表哥今個要過來!」
平地一聲雷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