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第十一騙暴露X贗品X死局
千鈞一髮之際,一個聲音悠悠響起。時間和空間像是被按了暫停鍵,天界道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指尖的力量最終停在扼碎喉嚨的前一刻;黑衣人的手頓在半空中,將要刺入血肉的匕首最終停在皮膚的前一分。
蕭風炙用手撐起身子。那個聲音、那個聲音——不是天界道、不是鬼面少年、不是黑衣人,那是——
蕭風炙的瞳孔緊縮,他沒有去看還停留在他胸前的匕首,此時此刻,他的眼中只有那個人——那個人掃視了一眼所有,坐在籠子中揉著臉,像是無可奈何地歎息著:
「別打了,都是自己人。」
蕭風炙的喉嚨滾動了一番,眼中除了不可置信還是不可置信。黑衣人唯一露出的眼中也洩露出許些驚異,但一想到主子的囑託,他們習慣性地將所有疑問深埋在心底。在場人中唯一什麼也沒表示的便是天界道,他放開手中的黑衣人,站在一旁一動不動,黑白分明的面具像是洞悉了一切,又或者什麼也不知道。
「你——不是中了虛無香了嗎?」想問、想知道的實在太多,蕭風炙腦中一片混亂,開口就是這樣的一句。
籠中的青年再沒了最初見到他們的懦弱和膽小,他的表情很平淡:「你確定要在這裡聽我解釋嗎?」
蕭風炙頓住,他下意識地想要站起來,膝蓋傳來的劇烈疼痛讓他又坐了回去。黑衣人的目光在蕭風炙和青年之間來回掃視了一番,帶著探究和疑惑——沒有太多的時間讓他們去猜測了,他們來這裡只是為了完成一項交易,一名黑衣人走上前去,從懷中拿出一樣物品。
「這是你要求的東西。」
「給我。」
黑衣人沒有動,青年坐在籠子裡,抬頭平靜地仰望著黑衣人。
「我答應過你主子,把我要的東西給我後,我會實現他的願望。」青年平靜地說:「除了我,沒人可以救你的主子。」
黑衣人不再遲疑,將手中的物體遞入籠中。青年直起身子伸出手,接過。
房間一瞬間安靜下來,青年看著手中的物體,垂著眼。良久,他歎了一口氣:「……不是這個。」
黑衣人的眼一瞬間眯起了,他按著欄杆:「你想食言?」
「不,」青年揉了揉臉:「是你們沒有完成我的要求,這不是我要的那個。」
「它是我們從湖底撈起來的,與你的形容無異。」
「但它是假的。」青年絲毫不躲避黑衣人的目光,他的表情一直很平淡,平淡得像是一趟死水:「沒有那個,我無法醫治你們的主子。」
黑衣人看著青年的目光,那目光純粹沒有絲毫雜質,他直覺青年沒有說謊,但是這卻是最壞的情況。
「我們……沒有退路了。」
「我也沒有退路了。」青年輕輕地說,臉上卻沒有興起絲毫著急和恐慌。
蕭風炙匆匆處理好膝蓋的傷後,便一瘸一拐地來到籠子邊。
「洛繹……」蕭風炙自己也說不清是抱著怎樣的心態開口喚道:「是你的名字?」
聽到蕭風炙叫出那個名字,籠中青年平板的神情一瞬間產生了一種波動,他用力揉了一把自己的臉,然後笑了。那種燦爛的笑容一點一絲地將他的唇縫扯開,讓他整個人的感覺似乎都變了。
青年笑眯眯地說:「是啊,我是洛繹。」
洛繹抬頭掃了一眼圍觀眾,表示壓力很大。
「哥們,請問誰能友情贊助我一件衣服先?」
蕭風炙此時才意識到對面的青年還是裸體狀態,他有些尷尬地將視線從洛繹身上那些曖昧的痕跡上挪開,剛想脫掉外衣的時候,卻發現已經有一件衣服被遞入籠中了。
銀白的衣服似乎在黑暗中閃著光,蕭風炙錯愕地瞪大眼,有些僵直地順著那遞衣服的手向上看去。善惡對半的面具依舊,可下面那標誌性的奇異衣服已經被褪去,只剩一件可以說得上普通的白色裡衣。蕭風炙從目擊到那雙遞衣服的小手就有心理準備了,可真正面對上的時候還是受到了很大的衝擊:那雙小巧柔軟的手,凹凸有致的身材——他從來不知道,和他一同出沒了這麼多天的天界道竟然是個女的!
洛繹的臉也有一瞬間的扭曲。他從很久之前就知道,因為一個傢伙扭曲的審美與執著,天界道不分男女統一著裝,都是密不透風式的銀白服飾和善惡面具,再加上那機械統一的話語與行為——先不說是否能辨別出男女老少,能辨別出昨天和他說話的天界道與今天和他說話的天界道是不是同一個人他就該感激涕零了。
舉著衣服的手執著地舉著,洛繹硬著頭皮接過去,他知道如果他不接的話,對方絕對會執著地一直舉下去——「他」的天界道,與其說是死腦筋,不如說是一群傀儡罷了。
洛繹在穿衣服,而蕭風炙此時卻注意到被放置在一旁的物體:那是一個黑環,赤紅的痕跡說不上是血跡還是斑鏽。蕭風炙覺得很是眼熟,卻一時間想不起在哪裡見過。
洛繹覺得他的人生就是一桌茶几,上面擺滿了杯具餐具。在那個變態眼底下做手腳他容易麼他!好不容易才找到機會與一人達成交易,然後那人送過來的黑環卻是個贗品。洛繹怨念地盯著黑環,攻略與穿越被扔的時候還處於「罷工」狀態,就算拿回來也用不了,而且還會暴露自身——天知道那變態知道他欺瞞後會有什麼更變態的手段,於是某騙子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白詡翊將攻略穿越丟湖裡了——為毛為毛又是水!給點活路啊上邪……
洛繹很確定被白詡翊扔到湖裡的是他的神器和神獸,以白蛇精的性格是不屑於騙他、或是將丟掉的黑環再撈上來的;以黑衣人的立場也不會糊弄他,那麼他的攻略和穿越到底在哪呢?
還有……
洛繹抬頭看著蕭風炙:「你怎麼會在這?」
蕭風炙的臉色瞬間就變了,他緊緊抓著欄杆:「你認得我。」是陳述而非反問。
洛繹立即意識到他說錯話了,虛無香對他並不是沒有影響的,此刻他的思維很是混亂,許多記憶片段產生了錯位。看著眼前的兩撥人,洛繹時不時閃過一陣恍惚,他現在是在輪回教的須臾山呢,還是西燕的國師府?
須臾山上的洛繹已經死了,現在的洛繹「不應該」認識蕭風炙。
——他現在說認錯人了還來得及不?洛繹瞅了瞅蕭風炙那要吃人的目光,非常明智地轉移話題。
「……出去再說吧,現在先離開這。」
人算不如天算。洛繹根本沒想到他會走到這一步,先不說那個讓他傷心欲絕的贗品,第一批闖進來的蕭風炙和天界道就讓某騙子的右眼跳得快抽搐了,他還天真地以為可以糊弄走那兩隻,然後黑衣人來了,然後……然後兩批人就這樣當著他的面打起來了,然後某騙子就暴露了。洛繹悲憤地想,他的RP何在,他要去尋找!
於是某騙子果斷決定出逃——已經暴露的他難道還在這兒等某個變態回來「疼愛」他麼。至於攻略和穿越,正所謂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洛繹表示他一個人對付不了levelmax的白蛇精BOSS,他得出去進行組隊招募……
洛繹指著不遠處一排高高低低的燭臺:「吹滅第三、第五、第六根蠟燭,再點燃第一、第五、第十三根蠟燭,最後吹滅第五根蠟燭。」
蕭風炙想得沒錯,知道這裡機關的除了西燕的國師,還有籠裡的囚徒。白詡翊從未去防範過洛繹,一個被餵了虛無香、沒了自我的寵獸是不需要去防範的,就像是人們不會去介意家裡的貓狗看到他們如何用密碼打開保險箱的。
蕭風炙沒有執著於去追問,他也覺得等出去後有大把的機會撬開洛繹的嘴巴,他剛想照著洛繹的指示去做,有人比他的動作更快——天界道幾乎是瞬息間來到燭臺,一絲不苟地執行洛繹的命令。
咯吱——
這是一種錯覺。事實上機關啟動後沒有發出絲毫聲響,籠子就這樣悄無聲息地被拉起。阻擋的屏障沒了,蕭風炙來到洛繹身邊,看著青年似乎有些吃力地從毛毯上爬起,他有些猶豫是不是應該拉洛繹一把。
洛繹站起來喘了一口氣,此時黑衣人隱隱有些騷動,他們不確定是否應該阻止洛繹的離去:不阻止,鬼醫跑了沒了蹤影怎麼辦;阻止的話,在國師的盛怒下,鬼醫能不能活下來是個問題。洛繹注意到了,他瞥了瞥地上的贗品,開口道:「只要你們幫我離開這,我會親自找到黑環,去完成你們主子的願望。」
蕭風炙順著看向腳邊的黑環,因為距離的加近,讓他看得更為清晰:眼熟的黑色,眼熟的紅色痕跡,那可以說得上是醜陋的圓環,根本就像、就像是……!
蕭風炙「啊」的一聲叫出來,打斷洛繹與黑衣人的交談。面對所有人的目光,蕭風炙有些不確定地開口:「我好像見過這黑環……」
「就在……就在剛剛那名小廝那!」蕭風炙叫道:「進來的時候我親眼看到那小廝拿著一枚一摸一樣的黑環!」
洛繹瞪大眼,他快速掃視著周圍。
沒有、沒有……到處都沒有,那名鬼面少年不見了。
***
聖地上一片死寂,無論是祭壇之上,還是祭壇之下。黑壓壓的西燕人屏住呼吸,興奮而沉默地注視著祭壇上發生的一切:祭臺上女子特製的衣服早已融化,露出佈滿紅色符號紋路的嬌軀,白袍的祭師順著那晦暗的紋路一刀一刀地切割著——女子美麗的皮膚就像是甜美果實的果皮,被白袍祭師精心地削開,露出紅豔甜美的內在。白袍祭師祭師就這樣細膩而耐心地順著紅紋一點點地劃開皮膚,寬大的兜帽遮住了他大半張臉,唯有一張嘴抿成一條上挑的弧線。
燕亂坐在高臺上,一直沉默地注視著這一切,看著那人將女子一點點解剖,看著那人將那鮮紅的心臟挖出來,他就那樣無動於衷地看著,哪怕那顆心臟的主人是他的血親。
白袍祭師將心臟捧起,好讓所有人看得更清楚,然後他將心臟舉在嘴邊,淡色的唇逐漸染上了血腥的鮮紅。
風蕩起兜帽的一角,白袍祭師露出詭異的微笑。
而燕亂此時卻錯愕地站起來,他震驚地盯著臺上的那個人。
那個人、那個人竟然敢愚弄全西燕的人……!?不是他、不是他不是他……不是他!臺上的人不是他!他怎麼敢讓其他人代替他來完成神祭!他怎麼敢去褻瀆神明!他可是國師啊。對虛無神最虔誠的國師啊!
燕亂開始顫抖,止不住地發著抖。
——如果那個人不在神祭,他會在哪裡?
***
在蕭風炙叫出來後,暗室門外傳來聲響,怕是鬼面少年知曉自己的逃跑被發現而顧不上隱藏聲息了。天界道頃刻就沖出去,黑衣人緊隨而上。洛繹和蕭風炙要慢上幾分,一個沒有絲毫武功而且受了難以啟齒的對待,一個膝蓋受創只能拖著條腿走路,等洛繹和蕭風炙跑出暗室後,卻發現天界道和黑衣人頓在房屋的門口向外看去,黑衣人甚至緊繃得身體都帶上了微微顫抖。
洛繹突然有了不好的預感,等他來到門口時,那不好的預感成為了現實。
對面的那人依舊是一副蒼白而病態的摸樣,似乎風再大一點就會把他刮倒,鬼面少年安靜地候在那人身後,如同一個影子。
白詡翊看著洛繹,就像是一條蛇盯住了自己的獵物,聲音嘶啞而愉悅:
「洛繹,你騙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