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第二一騙寵愛X故人X錯誤
黃衣男子正沏著茶,他靜靜地將面前的其中一杯推向對面的空位,在淡淡的茶香中淺笑:「你來了。」
一陣風越過黃衣男子,對面的空白被一白衣公子取代,總是泛著笑的桃花眼認真無比地看著黃衣男子:「魏青,為什麼?」
魏青沒有正面對上白衣公子的質問,他只是捧著茶杯聞了聞,像是沉醉於茶的芬芳:「雲萊茶,雖說比不上上好的毛尖,卻會讓人掉進回憶中、那種無法自拔的滋味……」魏青溫和地笑著,抬起了頭:「它已經束縛了一個人,對嗎?勁草。」
夏勁草沒有回答,他將一支箭置於茶几上,那是一支再普通不過的箭,小小的,尖端上帶有暗色的痕跡。
「還給你。」
魏青沒有否認地將箭收下,然後繼續品嘗著手中的雲萊,不做任何解釋。夏勁草也沒有再說話,也沒有再質問下去。
有什麼好質問的呢?在場的兩人都心知肚明。宴會那場的刺殺來的太過突兀,刺客對夏勁草的習慣方式很是瞭解,在突圍的時候沒有使用內力發射的、能讓夏勁草察覺的暗器,而是用普通人也能使用的、並且只有皇家才有的弩。這些只用靜下來好好推敲,並不難意識到這只不過是一場「戲」。
所以夏勁草找到魏青,想要知道他為什麼安排這樣的一場「戲」?
「還記得我說過嗎?」卻是魏青主動打破了這場沉默,他淺笑著:「勁草,有時候我覺得你並不活著。你四處玩樂,卻像是尋找著能讓你活著的理由和代入感。除了過去的那個虛影,我完全無法感受到你的存在,好像你一生的意義就是追逐上那個虛影。」
他有些恍惚,想到第一次見到眼前的人時,兩人都還是活躍的少年時期,那時候站在他面前的白衣少年,就已經像是裹著繭的空殼,除了外面一層漂亮的銀絲,裡面卻是一片空洞,除了那不知連到哪端的絲能時不時地扯著少年,那少年簡直就會消散在人世間。
夏勁草沉默不語,魏青繼續輕笑著:「但是他出現了。」
「這麼久了,我第一次見到能如此勾起你的注意力的人。那時候我就在想,或許他能改變些什麼。這樣,那個影子不再是你的唯一,你也會漸漸『活』下去。所以我忍不住推了一把。」魏青放下茶杯,對上夏勁草:「結果很不錯,不是嗎?」
夏勁草也放下了茶杯,看向對面的黃衣男子,然後挑起眉頭微笑:「那,如果我沒有用藥救那傢伙,畢竟那藥可是我用無數珍寶換來的保命丸呢,結果又如何?」
「你不願用藥,那就說明他在你心中的地位遠遠達不到我想要的標準。」魏青笑著,語氣輕柔,語句卻殘忍:「那他死了又何妨,以之前的你來說,你根本不會為『區區』的他來質問我。」
「我懂了。」夏勁草笑得更加漂亮了,他緩緩起身:「那麼,就如你所願罷。」
「他將會是我唯一的弱點。」
夏勁草離開久許,魏青依舊一動不動地待在原地。他們都很清楚,剛剛那些話的真正含義。魏青是一個帝王,作為一個帝王絕對不能允許有夏勁草這樣龐大的勢力不在他的掌控之中,之前的夏勁草不似「活著」,同時也沒有破綻,魏青不願、卻不得不堤防著這樣的夏勁草。如果夏勁草突然覺得去支助其他勢力推翻皇族的統治會是一個「好玩」的遊戲,那後果……所以魏青不得不為夏勁草製造一個「弱點」,一個可以制約夏勁草、讓魏青鬆口氣的弱點。夏勁草知道這一點,所以對魏青坦誠,大大方方地承認洛繹在他心中的地位,那是坦誠同時也是一個警告,魏青自會把握住分寸。
魏青看著嫋嫋升起的茶霧,放鬆地笑了。
***
洛繹皺起來的臉與旁邊的羊駝如出一轍,都是如此的悲傷憂鬱不解。
坑爹呢——為毛啊,誰能告訴他這是為毛啊——!為啥每次攻略到了後面都演變成這種模式,一個也就算了,怎麼兩個三個都是這樣啊擦!他的願望是讓一百個女人為他哭泣而不是男的!男的!那帶把的男的!
這一刻,他悟了。
洛繹握著攻略,語氣哀慟悲催:「其實你們是拉皮條的對吧……」
「……」無視X2。
「銅板~」
洛繹木了,草泥馬大人憂鬱地瞥了一眼某騙子,然後默默地稀釋自己的存在。
熟悉的氣息籠罩過來,夏勁草摟著洛繹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狐狸。
「怎麼不在房間多休息一會?」夏勁草摸了一把洛繹的腰,很認真地皺著眉煩惱:「你太瘦了,我讓人煲了湯,你該多補補,否則身體太虛,沒幾下就昏過去了。」
「……」某騙子開始哆嗦。
「不過你還有精力跑這,這說明最近的補品還是有效的。」夏勁草掃視了一眼,然後低下了頭湊在洛繹耳邊曖昧地吐息著:「還是你喜歡這?下次我們試試?」
「……」某騙子抖得快抽搐了。
「很冷麼?我來為你取暖罷。」夏勁草笑眯眯的,義正言辭地將洛繹整個人圈在懷中,兩人身體密合得沒有一點縫隙。洛繹不再哆嗦了,整個人像是被貼了符定住的僵屍。
夏勁草不再捉弄洛繹,抱著喜歡的騙子向房間走去,滿眼的愉悅。路上的家僕們都紛紛向這邊行禮,目光都或有或無地掠過挺屍中的某人。他們都知道了,那是主子最近特別寵愛的、男子。以往主子或許會去晃晃小倌館,卻不會像這次這樣明目張膽地將一名男寵帶在身邊寵愛。聽說這次的人前身是主子的一名小廝,怕是攀上枝頭做鳳凰了罷。
在其他人別有用意的側目下,洛繹斯巴達地思考著,乾脆一口咬死夏奸商得了。
阻止洛繹尋死行為的是一名小跑過來的下僕,僕人恭恭敬敬地向夏勁草行禮:「主子,門口有一人求見。」
「不見。」夏勁草瀟灑得連對方是誰都懶得詢問,抱著洛繹筆直地向房間沖去。
下僕有些慌張地跟著,鍥而不捨地報告著:「他、他說是主子的故人……他說……」
「『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他、他說主子聽了這句就知道他是誰了。」
夏勁草的腳步猛地停住。
***
那是一個很柔弱的男子,臉長得很秀氣,帶著一種大家閨秀的韻味兒,讓人總有種下意識想要呵護的柔弱感。臉上清清冷冷地沒什麼表情,即使是夏勁草闖進來也只是清冷地看了一眼這邊,然後盯著自己手中的茶一言不發。
夏勁草進到大廳後,剛剛那匆忙跑過來的急切感一下子消失了似的,也施施然地坐了下來,然後毫不客氣地上下打量那人。落在後頭的洛繹進來時,發現就是這樣兩人各執一頭的詭異氛圍。
洛繹安安靜靜地隱在後頭,大廳中是他無法介入的氛圍。
「你知道我來這裡的目的罷。」
良久,那人似乎厭煩了這種沉默的對峙,聲音柔軟地開口,臉上依舊是一片清冷。夏勁草劈開扇子,說出的話語像是在端莊地耍無賴:「我不知道,我什麼也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你是誰。」
對方似乎愣了愣,洛繹細心地發現他握著茶杯的手更緊了幾分。沉默了一下,那人默默地開口:「……我以為你知道,因為這天下知道那句話的人,只剩你我。」
這次輪到夏勁草繃緊了,他沒有能力去反駁對方的那句話。這些年來,他從來沒有從其他地方聽到過這樣的絕句,那樣的絕句恐怕在出現後便會傳遍天下吧?那句話一直被夏勁草很小心地藏在心底,像是一種言靈的信仰和執念,支撐起整個靈魂。即使在和洛繹說那個人的事的時候,他也沒有說出那句話。
那人像是沒有注意到夏勁草的異常,繼續幽幽地道:「……我這次來,是為了拿回家父寄放在你這裡的東西——」秀氣的男子極輕極柔軟地吐出幾個字。
「——紫陽草。」
一直對兩人之間莫名對話懵懂的洛繹一下子全明白了,原來是「他」啊……
夏勁草說:他救了我。
夏勁草說:我一直在找他。
夏勁草說:紫陽草是他給我的。
那麼那個人是誰呢?
攻略說,該人物不在許可權範圍之內。
其實在經過這麼多次地使用穿越後,洛繹甚至有了一個大膽到極致的猜想,他想,連攻略都無法弄透的人,大概只有他自己了。看似滑稽的推測卻意外地無懈可擊,也許真的是他哪天想不開跑到過去順手當了一回救命恩人。洛繹甚至有想過要不要用這個猜測去忽悠夏勁草:你看我都是你的救命恩人了所以收一個銅板當買命費也不為過吧?但是洛繹很清楚地認識到那人對夏勁草來說是一個怎麼樣的存在,「他」是夏勁草的救世主,唯一的,無可替代的。
洛繹不是救世主,他也不想救贖任何人。洛繹不想,或者說害怕去背負那麼重的感情,於是洛繹退卻了,無論那猜想是真實還是只是他的推測。即使只是一個猜想,但人一旦想得多了就下意識地認為這是所謂的事實。
所以在正主找上門來的那一刻,洛繹是真真正正地愣住了。洛繹看著夏勁草第一次如此慌亂地趕去大廳,連輕功都忘了使。回想著那句意外熟悉的絕句,腦中像是抓住了什麼又沒抓住什麼。
於是,那個「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是關於「他」的一句暗語?而眼前的柔弱男子是「他」的後代?洛繹很確定自己不可能是「他」,因為洛繹不會有後代,不可能會有後代。灰衣青年在陰影裡扯了一笑,燦爛的。夏勁草一直在找「他」,於是「他」的後代找上門來了,指明要拿回「他」的紫陽草,而且好像大概似乎那個紫陽草被他當殺蟲劑來封印某只蟲子來著……
夏勁草說:洛繹,我不會讓你像他一樣離開的。
其實從很久以前洛繹就隱隱約約地意識到,夏勁草容忍他的胡鬧,喜歡將他寸步不離地帶在身邊,甚至連那個人給的紫陽草都沒有絲毫猶豫地交給他。雖然絕大部分是因為覺得他耍寶有趣,更深層次的卻是,夏勁草似乎在他的身上尋找一個影子,也就是說,他一直是「他」的替身。只是之前洛繹一直以為「他」就是他,所以一切都理所當然沒有多在意。然後到了現在,正主找上門來了,洛繹才恍然發現,原來他不是「他」,原來替身真的是替身。
——真他媽的狗血。
「我要紫陽草。」
洛繹回過神來,下意識地向夏勁草看去,感覺像是在等待最終判決。
「我沒有紫陽草。」夏勁草很平靜地說出這一句,沒有猶豫,沒有難堪,沒有尷尬。
那人愣住。
「我把紫陽草賣給他了,他現在才是紫陽草的物主。」夏勁草依舊是紈絝而又何其無辜的口氣,用扇子點了點背後,洛繹所在的陰影,笑眯眯地總結:「你找錯人了。」
「你……!」那人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睛,清冷的表情第一次出現裂縫。他喘了幾口氣,像是為了制止自己的怒氣:「你怎麼可以這樣做,那明明是、明明是家父……!」
夏勁草扇著扇子,笑容卻死灰起來。
「所以你想要什麼,其他的一切我都可以用來補償你。」
那人安靜下來,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夏勁草,似乎知道了他的父親是眼前的白衣公子唯一的死穴。
「你可以慢慢想,我會滿足你所有的要求。」夏勁草的桃花眼終於不再彎著笑了,他澀聲道:「這一切都是為了報答『他』——為了你的父親。」
洛繹第一次見到夏勁草如此脆弱的表情,心臟緊縮甚至感到許些疼痛,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白衣公子像個彷徨的孩子般,脫去堅固的外殼,露出柔軟的內部,小心翼翼地求證著,詢問著:「能不能……告訴我,你父親的名諱?」
【告訴我,好嗎?】少年哀求道。
那人似乎被如此陌生的夏勁草嚇到,低頭緊緊地盯著手中的茶杯,良久,微弱的聲音才瀉出來。
「張靈。」那人輕聲細語,像是怕驚擾了什麼:「我叫張闕。」
「——」夏勁草低聲念著那兩個字,像是想要將它咬碎了吃進肚子裡,盤入血肉骨髓,直達魂魄深處。
「——張闕,你留下罷,你想要什麼,我都給你。」
夏勁草笑得很開心,洛繹從來沒有見過他如此地開心。幾近讓洛繹覺得刺目,洛繹垂下了眼,用右手握住了左腕。夏勁草沒有回頭,白衣公子此時的眼中只有張闕,他看了看秀氣男子手中的茶杯,似乎很是關心對方的感受。
「茶好喝嗎?」
張闕愣了愣,隨後喝下手中散著香味的茶,只餘一些帶著藥味的茶渣,點了點頭。
「還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