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八騙真話X假話X設計
「容道主,妾身親眼見到鎖雲將公主推入水中,在這裡的所有姐妹們都可以作證,妾身並沒有欺騙容道主的能力及必要。」
「對。妾身也能作證,公主好可憐,完全沒有防備就被鎖雲襲擊了。」
「對呀對呀,當初鎖雲也是這樣在同一個地方將白藺妹妹推入水中的呢,是吧?」
「……恩。」
寵妾們聚集在門外,門內單要離正在為燕浮生確診。等候在外的寵妾們將容揚圍在中央,七嘴八舌地講述著午間發生的事情。容揚在輪回教一向溫和待人,寵妾們也能在白衣男子面前放得開,添油加醋地述說著當時的情形。
容揚保持溫和的笑臉,柔聲道:「當時鎖雲是如何將十六公主推入水中的……我的意思是,我想要知道更具體一些的情況?能否詳細地告知我。」
寵妾們頓了頓,像是在回想當時的情況,其中一名紫衣女子上前道:「回容道主,因為之前發生了一些情況,鎖雲當時怒氣衝衝地向公主那邊走去,經過公主身旁時,妾身那時候見到公主踉蹌地倒向池水的方向,重重撞在欄杆上,然後墮入水中。」
「那鎖雲是如何下手的?」
「妾身沒看清楚。」紫嫣坦然道:「那時候妾身並不在公主身邊,在公主身邊的只有白藺和紅菱,但是當時距公主最近的還是鎖雲。」還用懷疑嗎?鎖雲的嫉妒心很強,在須臾山一直宣揚著獨佔季佩絕。當初鎖雲也是同樣地將白藺逼入水中,那名少年之前做過與此相似的事蹟多得幾乎數不清呢。
其餘的寵妾也大多是這種情況,她們所訴說的和之前容揚從侍衛那裡得到的情報完全一致。容揚將視線移到紅菱身上,白藺因為想起當初差點被淹死的情況,驚嚇過度而昏了過去。
紅菱對上容揚的目光,輕聲道:「妾身當時的確在公主的身旁,看得很清楚。」紅衣女子的眼睛直直對著容揚的視線,沒有絲毫閃避和遲疑:「……推下公主的,確實是鎖雲少爺。」
「鎖雲少爺當時很生氣,妾身第一次看到鎖雲少爺那麼激動,當時妾身覺得很不妙,但是妾身那時候被嚇得不敢動彈。然後鎖雲少爺經過公主時,他的左手快得幾乎看不見,擊在公主的腰側,然後公主……」紅菱的神色灰暗下來,似乎不願想起那不好的事情。
「……我知道了,你——」
「教主。」
周圍的寵妾一陣騷動,她們垂下了頭,作為須臾山的底層,她們沒有權利直視輪回教的主人。季佩絕的眉頭不自覺地皺起,一副煩心的樣子。容揚微微向季佩絕行了個禮,剛想說些什麼的時候,沉寂已久的門開了。
一名餓鬼道的教眾站在門口,看見季佩絕及容揚的時候立即屈身行禮。
「教主,容道主,道主說可以進來了。」
季佩絕當即走了進去,容揚遣散了聚在門口的寵妾們,揉著眉頭歎了一口氣:「真是亂了套……」
一進門,空氣中盡是濃郁的藥香味,容揚一眼望過去,燕浮生躺在床上昏迷著,臉上蒼白得幾乎可以看到細小的青脈;季佩絕斜坐在床邊,目不轉睛盯著燕浮生沒有血色的臉;單要離站在床邊,正在彙報著情況:
「……撞擊在腹側,出血……」
季佩絕揮揮手打斷單要離念書般毫無起伏的聲音,有些疲憊地按著太陽穴:「……直接告訴我結果。」
單要離頓了頓,然後再次開口。
「只需靜養一些時日,子息無礙。」
像是一瞬間被解放了,季佩絕長噓一口氣,他的右手輕輕、帶著些遲疑地觸上燕浮生的腹部,神情複雜。
「……要離,治好她。」
收回了手,季佩絕起身,看向容揚,他一直以來的副手。
「阿容,一起去罷,天界道的人……出來了。」
***
季佩絕帶著容揚離去後,房間一瞬間陰暗下來。單要離默默地端詳著自己的手,然後忽的道:「起來罷,時間到了。」
單要離將目光從手上轉移,抬頭對上對方幾乎快噴火的眸子,諷刺地勾了勾唇。
「……為什麼?」
「嗯?」
「我說,為什麼!」燕浮生一字一頓咬牙道,她的呼吸開始急促:「為什麼要那樣說!明明計畫不是這樣。」她狠狠地瞪向單要離:「你忘了麼,此時我的『孩子』應該『死去』!否則根本不能給鎖雲致命一擊!難道說,你現在開始後悔了,不捨得了!?」
從一開始,就沒有那個所謂的「孩子」,這一切的一切只不過是燕浮生的一個小小的計策,為了最終的陷害而布的局。輪回教期盼已久的「祭子」「死去」,現今全是一個人的過錯。但是,原計劃此時應該「死去」的「孩子」卻還「活著」,這不僅僅打亂了燕浮生現在的計畫,對今後的格局幾乎逆轉了情形。燕浮生憤怒地瞪向罪魁禍首,她現今的合作者。
單要離仿佛沒有看見燕浮生的怒火,冷漠地聽著對方的怒斥。
「不會變,我要鎖雲,這一點不會變。」唯一暴露在外的獨眼唯有說到那個名字時才會閃過一絲狂熱,聲音卻依舊陰冷:「……哪怕是破敗的他。」
「我不會阻止你,弄壞了也無妨。」
「那你還……!」
單要離冷冷地瞥了一眼燕浮生,然後便不在搭理。那一眼似乎包含了許多資訊,燕浮生剛想說什麼卻在下一刻呆立在原地。
「難、難道……孩、孩子是真的……」
單要離唇角諷刺的弧度還未褪去,卻已經說明了一切。燕浮生失了魂魄般,下意識地撫著自己的腹部,臉上的神情似笑似哭,眼中是狂喜和不敢置信。
是孩子,她有了孩子!她與那個人的孩子。
只是在狂喜之余,燕浮生想起什麼臉色立馬變得難看起來,冰冷地看向一旁獨眼男子。
「你早就知道了。」燕浮生死死地盯著單要離沒什麼表情的臉,她用的是肯定語氣,白玉的臉局部帶著輕微的扭曲:「在之前……」
單要離又加深了唇角嘲諷的意義。
「對。」總顯得陰沉的俊臉一臉嘲弄地微微偏向憤怒的女子:「但那又怎樣。」
「你……!」
「並沒有差別,對於計畫來說。」單要離似乎感到有些無趣:「反正在計畫中,你那『孩子』遲早會『死去』。」
燕浮生的胸因憤怒而劇烈起伏著,她抓著床單的手用力得發白。
「孕婦忌怒。」一向少言的單要離此時卻多次譏諷著燕浮生,燕浮生看著單要離,忽的沒了怒火,臉上一片平靜。
「你果然生氣了呢,為了鎖雲。」燕浮生笑了,那般甜美,在單要離怔愣之時,她愛憐地撫摸著自己的腹部,改變了話題:
「接下來的計畫要變了,我『被』鎖雲推下水這已成為了『事實』,知道真相的只有你、我還有那兩枚棋子,她們不會說出去的,為了我,更為了自己。即使鎖雲否認,但是又會有誰信呢?或者說又會有誰願意去相信有前科的他呢?就算是季佩絕也不可能完全相信,造成這一切的都是鎖雲的自作自受啊。季佩絕會盡可能地讓鎖雲免去懲罰,只是沒想到把天界道的人引出來了。鎖雲是逃不掉懲罰了,但是遠遠達不到毀了他的程度呢,因為孩子沒『死』,所以要重新計畫了。」她笑盈盈地看著沉下臉的單要離。
「我們是一條船上的人呢,記得罷?」
***
「我說了我沒有!我沒有推那個賤人下去!沒有!」圓潤好聽的聲音被拉得極高,尖銳的嘶吼中夾雜著器物被砸的撞擊聲:「你不相信我是不是!」
「鎖雲……」
「滾開!我不想見到你們,你們給我……」
忽的沒了聲息,一盞茶後,門開了。最先走出來的是三個打扮得奇形怪狀的人,「他們」看不出年齡性別,整個身子都被銀白的密不透風的奇異衣服包裹,近乎沒有曝露出一絲的皮膚。臉上戴著一個黑白的面具,左半的臉是一張猙獰扭曲的鬼臉,令人心生恐懼,與其形成鮮明對比的右臉卻是慈悲安詳,仿佛可以安撫人心。這三人有一個同樣的出處,天界道。
其中一名天界道人突地直直看向守候在外的洛繹,洛繹只覺得身體的每一處都被那張詭異面具下的那雙眼看透。這讓他感到巨大的恐懼,洛繹的頭垂得不能再低,身體的顫抖根本止不住。
這時候,從竹屋中走出了最後一人,正是季佩絕,他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根本沒有多看縮在角落裡的洛繹一眼,直直向外走去。天界道的人也收回了目光,與季佩絕一同離去,小院重新歸於平靜,除了小院門口多出來的幾名侍衛。
直到那群人離去久許,洛繹才漸漸放鬆下來,他的背上硬生生嚇出一道冷汗。洛繹遲疑了一會,然後才小心翼翼地推開了竹屋門。
屋內一片昏暗,洛繹扣上房門,看見自家的主子正躺在床上。他嚇了一跳,連忙上前,發現鎖雲只是昏睡過去才稍稍安心。洛繹守在床邊,他的思維有些混亂。最近發生的事情洛繹也略有耳聞,他只是個小人物,完全不知道事情為什麼會發展成這樣。洛繹相信鎖雲是不會做出那樣的事,他陪同著少年將近七年了,像半個父親一般看著少年長大。雖然不知道少年最近為何變得如此偏激,但少爺出手一向很有分寸。
床上的鎖雲發出一聲小小的呻吟,貓兒似地,然後洛繹就見到那長長的睫毛輕輕煽起。
「少爺。」
「……唔……洛繹……」
鎖雲微微扶著額頭從床上起身,洛繹趕緊將手中的茶遞上,他知道絕色少年起床後有喝一口水的習慣。喝完水的鎖雲滿足地眯起眼,像只饕足的小貓。
「他們呢?」
「走了將近半個時辰。」
「嗯……我睡了這麼久,那混帳下手也不會輕點。」鎖雲皺了皺眉,隨即又舒展開來,眼角的蝶的翅膀一張一合:「反正現在頭疼的不是我,『犯人』可是死不悔改哦……呵,真諷刺。」
鎖雲在心中笑了,他說真話時沒有人相信,他說假話時卻全部趨之若鶩。
很好,就這樣一步步毀滅吧。
絕色少年斜靠在床上:「真可惜啊,如果那個『孩子』這次『死掉』的話……再完美不過了……燕浮生為什麼沒有那樣做呢……」
「……少爺很想要那個孩子消失麼?」
「現在不行了,時機已經錯過了。」鎖雲歎息道:「再那樣做就是過了。現在連天界道的人都出現了,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傳說中輪回教的天界道。」
「……少爺很喜歡教主啊……」
一瞬間,鎖雲的臉有些扭曲。他看向洛繹,張了張嘴,卻最終還是沒有說什麼。有些事他從未和洛繹說過,鎖雲將一切都蒙在心中,偏執地將眼前的灰衣男子隔在自己的保護圈中,不讓他接觸真實。
「……呵,洛繹。我喜歡一個人,就會將他死死桎梏在我身邊,這就是我的性格呢。」
洛繹斂了眼,沒有再說什麼,一時間的空寂。
「洛繹。」鎖雲仰起頭看向站在床邊的小廝,像是在撒嬌:「多和我說說話,好麼?」少年的眼帶上悲哀。明明就知道,眼前的灰衣男子為什麼不願意多說話,那宛如刨砂鍋的刺耳聲音是過去殘留下來的刺。
洛繹有些不知所措地垂下了頭。鎖雲傾上身子,環抱住了呆愣的洛繹,像個孩子般尋求溫暖。洛繹的身子開始有些僵硬,然後一如既往地像長輩擁著小孩般放鬆了身體。
很快了,再等等。我會讓所有人都拋棄我們,我的世界不需要他人,你的世界也只有我,好麼……
鎖雲輕磕著眼,他就是如此任性,他的世界就是如此渺小,不願接納其他的人,即使是……季佩絕,也不容許。他知道洛繹的世界為著鎖雲少爺旋轉,無關情愛,只是近乎虔誠地相信著鎖雲。或許,直到他擁有力量的那一天,他才有權利……
鎖雲垂下了眼,暗色的眸子黑得沒有一點兒光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