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第十騙羈絆X關係X鬧劇
夏勁草是個極其享受奢侈的人,就算是選客棧都不是選最實惠,而是最華麗的一家——雖然它也舒適。
秋天的風已經帶來涼爽,樹木都已經開始泛黃,唯有草地依舊頑固地新綠,內院被很好地佈置過,花草擺放也極有講究。洛繹的視線在那顏色各異的菊花流離了一瞬間,最後停在對面白衣姑娘的身上。
「你找我有……」
「拿去!」
迎面砸來的東西打斷了洛繹的話語,洛繹用臉接住了那東西,然後默默地摘下圍觀。古人的文字就是直觀,不像某些沙漠國家傳來的符號,每次確認位元數都要從第一個零開始數,數到後面零是第幾個零早已忘記。洛繹看著那銀票上的千字,用手掂量了一下份量,五張,於是某騙子傻了。
夏荷似乎早已料到洛繹這種反應,她的眼中閃過不屑,昂首傲慢道:「這些都是你的了,只要你立即消失在勁草和我的面前。」
理論上來說是沒問題,只要夏某人把那一銅板給他。洛繹有些遲疑地道:「這個……」
似乎誤解了洛繹的遲疑,夏荷完全不等洛繹說下去,瞪圓了眼:「還嫌不夠?青龍城上等的優伶也沒有這個價錢!」
「我、我想你誤會了什麼……」
「誤會?」夏荷完全不給洛繹說完一句話的機會,她的眉頭皺得不能再高了:「我聽青娥她們說,你明明是為了勁草的錢而來!」
「是這樣沒錯,只是……」
「如此就少廢話了,不夠的話再加上三千兩。」夏荷的語氣像是在打發什麼乞丐似的,她的眼神讓洛繹覺得自己其實是某生物的排泄物來著。
「我的確是為了夏勁草的錢而來只要他把那一銅板給我我絕對馬上離開你和他的視線!」不含一點停頓,洛繹憋著氣一路說完,趁夏荷沒反應過來又強調了一句:「一定要是夏勁草給的!」
「果然別有用心!」夏荷對著洛繹怒目而視:「銅板什麼的都是藉口吧!是你想賴上勁草的藉口!」
冤枉啊妹子,天地良心,作為受害者之一,他不介意夏妹妹去找攻略理論那該死的攻略規則。
這些當然不能說出口,所以洛繹只能苦著臉面對發飆的夏荷。
「真不可以。」他苦笑著說:「如果他不給我銅板,我無法離開他。」
「你……!」
「夏荷。」已經變得非常熟悉的聲線輕輕、卻不容置疑地響起:「回去,呆在房間中不要出來,好麼?」
夏荷有些驚慌和憤怒地回頭,夏勁草不知何時站在那裡,一如既往地微笑著。
「勁……!」
「恩?」夏勁草漂亮的桃花眼正對著夏荷,夏荷的聲音戛然而止,她的身體有些顫抖,既像是憤怒,又像是恐懼。最後,夏荷憤怒地回頭瞪了無辜的洛繹一眼,發洩般地將某人推倒,轉身跑開。
洛繹仰面倒在草地中,小草輕輕地刮挲著他的臉,看著高高的天空突然有些不想動了。一片陰影打下來,夏勁草站在他的旁邊,白玉箍起的發垂直流瀉。
「你不會離開我嗎?」夏勁草一向輕佻的聲音顯得有些空靈,像是問他,又像是自言自語。
「那當然。」洛繹仰望著那片陰影,撇了撇嘴:「剛剛你聽到了吧。」
「只是因為那銅板?」
「呵……」洛繹笑了起來,一片燦爛:「我的目的一開始就很明確了啊,由始至終都沒有變。」
那麼,變的是什麼,或是誰?
「一定要是我?」
「對。」沒有絲毫遲疑:「選擇權由始至終都屬於你,只是你的。」
夏勁草沒有馬上回話,像是在端詳著他的表情。
「……那麼之後呢?」夏勁草的聲音明明很清晰,卻聽不出什麼情緒:「給你銅板之後?」
「我會離開吧。」洛繹的聲音聽不出一點猶豫:「因為選擇權原本就在你的手裡,當你給我銅板的時候,這也意味著你不再需要我了不是嗎?」
雖然背著光看不太真切夏勁草的表情,但洛繹直覺得他是在笑,不是平常的那種笑:「聽起來,我們之間的關係只有名為銅板的樞紐。沒了銅板,就什麼也不是。」
「那麼你的希望?」洛繹笑了,對著夏勁草伸出手:「或者建立一種關係?一種不依憑任何物品的關係?例如……」朋友。洛繹燦爛地笑著,這才是他一直的目的。
夏勁草盯著洛繹的手,沒有說話。下一刻,白衣公子將洛繹的手按在草地上,然後自己本身也就順勢躺了下去,頭枕著洛繹的手臂,也學著洛繹仰躺著看著天空。
說實話,洛繹有些吃驚。在他的印象中,夏勁草一直是翩翩公子般優雅,帶著紈絝子弟的風流,卻不知為何像是強迫似的給自己加上一絲暴發戶的氣息。三種截然不同的氣勢構成了夏勁草獨特的氣場,這樣的夏勁草應該不會做出躺草這種沒形象的行為,價值連城的白衣就這樣沾上了許些草屑。
因為枕著手臂的關係,兩人不可避免地貼在一起。洛繹甚至能感受到對方傳來的溫熱與特有的味道,某騙子不適地動了動手臂,想要從夏勁草的脖頸下抽回來。
「別動。」
「……我表示我的手各種苦痛。」
「銅板。」
「……」
秋風帶著涼爽吹了過來,草地一片起伏,波動的小草觸碰著臉微微帶著些瘙癢,洛繹手中的紙片發出一陣簌簌的聲響。洛繹恍然想起,他手上還有能買下一座大屋的等價交換物,他把那些銀票推到旁邊人的身上:「給你。」
夏勁草完全無視之,連個眼角都吝嗇給那筆大款,有些懶洋洋地哼了一聲:「夏荷給你,你就拿去。」
「哦,幫我和你妹說聲謝謝。」
「我替她說聲不客氣。」夏勁草的桃花眼眯起,滿眼的愉悅。
一時間有些靜謐,風繚繞在兩人之間,像是為了打破這有些不明喑啞的寂靜,洛繹開口了。
「你爹生病了,行程要再加快點嗎?」雖說是趕回去,洛繹依舊覺得他們是在慢悠悠地遊玩,雖然夏奸商已經從以青樓為宿改成以客棧為宿。
夏勁草沒有說話,就在洛繹以為他不打算回答的時候,夏勁草懶洋洋地道:「不用。」他輕笑著:「反正也是一場……鬧劇。」
「呃……」
「有一群人擁有一個傀儡,那是個沒用的傀儡,所以他們玩壞了便扔了;然後傀儡被一個路過的人小心縫好並加以裝飾。製造傀儡的那群人看到新生的傀儡又想要了,於是他們想方設法地將傀儡留下來……」夏勁草的聲音懶懶的,帶著不著邊際的怠倦:「知道罷,這個故事,如果是你的話。」
夏勁草偏過頭,洛繹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對上那雙漂亮無比的桃花眼。眼尾略彎,四周略帶紅暈,眼形似若桃花,睫毛很長,眼尾稍向上翹,眼神似醉非醉,近看更是攝人心魄,仿佛隨時可以溺死在那朦朧的醉意裡。
看到忡愣的洛繹,夏勁草笑得越發開心,因此兩人都沒注意到那雙桃花眼中所孕育的情感。
「你很有趣。」夏勁草輕輕地用手覆蓋在洛繹的眼上,帶著自己也不知道的原因。
「所以至少現在,我不想放過你。」
***
到了傳說中的夏家,洛繹就完全明白夏勁草所說的鬧劇是什麼。
他小心翼翼地將自己隱藏在夏勁草的陰影中,瞅著對面雖說不是紅光滿面、但完全說得上健康無比的夏勁草他爹——夏卿城,無言以對。
讓洛繹大開眼界的是夏勁草完全不介意自己如此明顯地被忽悠,一直帶著恭恭敬敬的笑容應付著夏卿城,完全是一幅父慈子愛的畫面。如果他不事先從攻略上得知曾經發生的一些事,還有之前夏勁草的態度,洛繹完全會被這和諧的場景所感動。
總結的來說就是夏家想把夏勁草留下來做些什麼,夏勁草一臉微笑看似應許,實際不著痕跡地將夏家一切的藉口駁回。最後,敗下陣來的夏卿城只能讓夏勁草先下去休息,改日再談。
被安排到夏勁草居所的洛繹讓人有些驚異,在一些有心人眼裡這種驚異被放大了無數倍。
洛繹看著這華美無比的大屋,即使是再鮮豔的顏色看起來也顯得壓抑。他並不打算介入夏勁草的家庭,雖然這或許能儘快拉近與夏勁草之間的距離。如果介入並成功的話,那他與夏勁草的關係就會過於親密了。生死之交就免了,夏勁草只是他在這個時空的一個過客,他不會愚蠢得讓自己無法脫身。
雖然洛繹不願意去找麻煩,但麻煩還是會找上門來,比如說眼前的這位就是個惹不起的麻煩。洛繹歎了口氣,將手中的信放下。他記不起是第幾次想要撕毀這封信的時候被打斷了,而且這次打斷他的人讓洛繹不得不一秒掛上討好的笑。
「您好,洛夫人。」
對面的素衣夫人似乎有些意外,她的臉上沒有絲毫表情,眼神可以說得上是冷冽。高高盤起的頭髮一絲不苟,讓人感受到她的強勢。洛繹不由自主地想起戚夫人,那個只有一面之緣的高雅女子,卻給了他一封毀不掉的信。與戚夫人比較,洛夫人多了一份貴族式的高傲,少了一絲風塵女子的柔情。
「你既然知道我,那應該也知道我是以什麼樣的身份站在這裡。」與其氣質完全符合的清冷聲音,洛夫人細長的眼睛冰冰涼涼地看著洛繹。
當然,再清楚不過。洛繹勾起了唇,笑得小白式的燦爛。洛熙,夏荷的母親,夏勁草名義上的母親;夏勁草的親生母親早已在很久以前就「名正言順」地死去。
「我從夏荷那裡知道了你的事。」洛夫人冰冷的眼似乎連不屑都吝嗇給洛繹,像是陳述事實般冰冷地開口:「你是勁草最近玩的男寵罷。」
「……哈?」太過吃驚的結果是洛繹當場當機,名為「男寵」的病毒很有效率地摧殘著某騙子的思維記憶體。
洛夫人似乎認定了這個設定,她不在意洛繹的想法,直截了當地對洛繹提出要求:「離開勁草,他不是你能攀上的人。」
「……夫人,您似乎誤會了些什麼,夏勁草和我只是……」說到這裡的時候,洛繹不由自主地停下。是什麼呢?如今他與夏勁草的關係。
似乎誤會了洛繹遲疑的反駁,洛夫人的眼像是結了冰霜:「勁草一向是缺乏耐心的人,這次突然興起玩個男寵嘗嘗鮮,你認為你還能賴著他多久?」
「我知道呀。」洛繹笑了,那笑容可掬的姿態讓洛夫人微微有些忡愣:「我知道我只是他一時的玩具哦,但是沒有辦法啊,我無法離開他,在……」我達到我的目的之前。
「……你愛上了勁草?」洛夫人莫名得出的結論讓洛繹心臟糾結成一個囧字,洛夫人無視洛繹有些抽搐的嘴角又接著說下去:「你很愛他,無法離開他?……那麼,你可以為勁草去死嗎?」
「這個啊……」洛繹很認真地思考了一下,然後笑得無所謂:「可以啊,只要他把我想要的東西給我,我可以為他死一次。」
攻略的有償幫助有一條讓洛繹注意:每次攻略準備階段可提供一次「重生」的服務。他問過攻略,攻略的答覆很機械,也很明確:即使他受了致命的傷害,只要他處於有意識地握住黑環並處於攻略準備階段,使用「重生」,他就相當可以「復活」一次。多好的保命技能啊,讓某騙子有些糾結的是那見鬼的使用費用。使用一次,價格翻倍。(PS:攻略規則第六條)
所以他回答得毫不猶豫,比起攻略人物死亡扣除的費用,比起完成任務可以獲得的進度,使用「重生」的費用可以忽略不計。
然後,洛繹第一次從那冷若冰霜的臉上看到了一絲裂縫。
「……很好。」失態只是一瞬間,洛夫人再次恢復到冷面:「我要你做一件事,那件件事對勁草來說沒有絲毫壞處,甚至可以幫助勁草的生意。如果事成了,夏家會承認你和勁草的關係,並且許諾在勁草拋棄你之後為你安排好歸宿……你不答應?不聽聽是什麼事?」
「不必了。」洛繹攤著手,帶著無辜:「別誤會,我不是防備您或是害怕中什麼陰謀之類的。美麗的洛夫人,您一開始的前提就錯了。」洛繹笑得燦爛無比:「我之於夏勁草,夏勁草之於我,都不是特殊的存在哦……」
「是這樣嗎?」
洛繹和洛夫人同時轉頭,夏勁草和夏荷就站在門外。夏勁草的腳步一直很輕,輕得讓人完全感受不到他的存在,總是不知不覺他就出現在任何人的身邊了。但是一旦他提醒了他自身的存在,就會讓人完全無法離開目光。
夏勁草微笑地又重複了一遍,語氣卻有些微妙地轉變:「是這樣嗎。」
洛繹說不清夏勁草看向他的挑花眼裡是什麼樣的光,濛濛地隔著一層霧。他抓了抓頭髮,小白式地笑:「哎?不是這樣嗎?」
夏勁草微微斂著眸子,忽的又重新笑開來,他走近了幾步,對著洛夫人很是客氣:「洛娘,來的時候怎麼不和在下說一聲呢?」
「洛娘只是順便晃晃,聽說你最近收了個男寵,有些好奇罷了。」洛夫人那冷若冰霜的臉怎麼樣也看不出好奇二字:「你爹也聽說了。」
夏勁草聽到那微妙的兩個字,臉色絲毫未變,只是看到洛繹古怪到糾結的表情笑得更歡了,仿佛沒有聽到洛夫人語氣中的警告。
「恩,我會和爹說一聲。」
然後就一片尷尬的沉默,洛繹只覺得這沉默中貌似只有他覺得不自在。洛夫人靜立了片刻,很是自如地道別:「洛娘先回去了。」不待夏勁草的回答便帶著有些不滿的夏荷離開。
人離開後,洛繹看著夏勁草笑眯眯地走到他跟前,端詳著他,笑得洛繹毛骨悚然。
然後,洛繹就聽到了更驚悚的話語。
「銅板,我們明天去私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