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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掮客》第7章
  第七章

  離開慕城返回莊裡後,雲儂招來了差點被她餓死在莊內的三位殺手,奉上一桌酒菜讓他們飽腹之餘,順道告知他們她所打探來的消息。

  「慕清池?」龍項聽得一臉茫然,「哪招惹來的?」

  她指向身旁的嚴彥,「慕城派掌門,他的前任師父。」

  「……有過節?」龍項小心地看著神色與往常截然不同的嚴彥。

  「害他家破人亡,你說有沒有?」

  韓冰猶疑地問:「寧琅又是怎麼扯上關係的?」

  「寧琅之子當年犯下刑案,寧琅爲救子,花了大筆錢自慕城派買下嚴彥代死,但嚴彥僥幸逃了,所以慕城派又捉了嚴彥的幼弟補上代爲受刑。」

  陶七難得地管住了嘴巴,沒有往這嚴肅的氣氛下亂開口。

  「那寧琅他又爲什麼……」嚴彥的弟弟不都已經倒楣的賠上一命了嗎?

  「寧琅之子前些年就已死在嚴彥手上,寧琅想爲子報仇,打算殺光殺手界的所有殺手。」

  陶七氣惱地自椅上跳了起來,「那老頭憑什麼報仇啊?」

  「就是,太無恥了!」龍項同仇敵愾地扳按著掌指,沒想到那個嚴彥都放過他一馬的寧琅,居然還有臉來找嚴彥報仇。

  韓冰以手點著桌面,「這個昆侖玉盤,就是慕城派和寧琅聯手搞的鬼?」

  「正是。」雲儂清了清嗓子,「他們兩方聯手,就是想藉昆侖玉盤逼得你們走投無路,若是能再藉江湖中入之手除掉你們更好。」

  「這對慕城派有什麼好處?」韓冰向來對門派之事不是很關心。

  「倘若你們反擊,傷了各大門派中人,慕城派在各大門派元氣大傷後,自是有機會崛起。」她順道說出某人的司馬昭之心,「慕清池老早就想讓慕城派成爲中原第一大門派了。」

  韓冰勾起唇角,「原來如此。」殺一兩個掌門人,這差事……唔,不是太難。

  「眼下你們都被困在這兒,能齊心合力自是再好不過,若是牆塌了,橫豎大夥兒都得一塊被壓死。」雲儂不忘提醒他們都在一條船上。

  陶七還是不長心眼,「要不要這麼咒我們啊?最毒婦人心……」

  不待嚴彥把手覆至腰際的軟劍上,旁邊已有兩隻大掌,默契十足地往他的腦袋拍過去。

  這小子又想害他們被漲房租啊?

  龍項正色地向她請教,「你有什麼主意?」

  她笑靨如花地道:「有啊,將咱們的冰霜公子洗洗送到教主大人的榻上,說不定教主大人龍心大悅,魔教衆教徒就會將咱們奉爲無上恩人,非但能替咱們擺平那些武林人士保咱們一命,還可能讓咱們就待在魔教吃香的喝辣的享用不盡。」

  「就送他去吧。」龍項說得好不義正辭嚴。

  「嗯嗯……」陶七也大力附和。

  韓冰二話不說地拔刀出鞘,重重地把白燦燦的寶刀往桌上一擱。

  「你還有沒有別的主意?」龍項趕緊改口以彌前過,「不餿的!」

  「不餿的也有。」其實她也不過是看方才氣氛太深重,所以開開玩笑罷了。

  在座的四位殺手,紛紛屏住了氣息,每個人臉上的神情,像極了備在鍋邊,隨時都會被推人滾燙熱水中的餃子。

  「你,善用你的美色。」雲儂先是看看韓冰,再轉首望向龍項,「你,好好利用你的男子漢本色。」

  天真的陶七搔著髮問:「有什麼不同嗎?」

  「嗯,上下有差。」她一臉認真。

  「啊?」

  嚴彥連忙在殺手榜上的三名分別變臉前出面救場,並在桌下輕輕地捏了雲儂的手心一下。

  「咳咳,她開玩笑的……」不要害他被迫在家裡大開殺戒啦。

  可惜雲儂這次真的不是在逗他們玩,「我的意思是,就將咱們這四塊玉玦轉手贈出去,而你們,就是送貨人。」

  「你也說過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縱使咱們將這玉玦交出去了,也無人會信咱們不知那寶藏下落的……」才被她教育過的陶七,苦苦思索著她的話怎麼又變了。

  龍項也不看好,「在全江湖都追殺的情況下,就算咱們要贈,有誰敢收?」又不是不要命了。

  「有兩人收得下這燙手山芋。」雲儂卻氣定神閑地朝他們搖搖指。

  「誰?」

  「當今武林盟主與魔教教主。」她洋洋得意地看著他們,「我就不信,哪個生了熊心豹子膽的,有種踩上這二人的地盤叫囂奪寶。」

  「……」虧她想得出來。

  嚴彥本以爲她還是會一如往常,靠自己解決這件事的,沒想到她這回卻是想藉助外力?

  「爲何非要找他們?」一正派一邪派,這兩位大佛和邪神可都不是好沾惹的。

  「因這兩座靠山的勢力夠龐大,無人敢拈虎須,更無人敢質疑玉玦不在他們身上。所以只要把玉玦往他兩人身上一放,這還不能解決泰半追兵?再加上這兩人,根本就不是江湖中人們敢下手的對像。」

  「慢著,泰半?」韓冰愈聽愈覺得不對。

  她聳聳肩,「總有不相信的人嘛。」

  「那剩下的一半該怎麼辦?」不會是扔給他們慢慢處理吧?

  「不怎麼辦,解決他們就是了。」

  「你會不會太高估我們了?」龍項很想拎她出去吹吹外頭的寒風。

  雲儂徐徐另點了一盞明燈,「當然不是要你們費力的去親手解決,咱們找人代勞就是了。」

  「有人肯代勞?」

  「到時盟主大人和教主大人會想到法子的。」宗澤看在武林和平與秩序的份上,到時不想出手都不行,而向雲深嘛……這得看他的心情好壞和某人的魅力夠不夠大了。

  衆人看著她,「那……」

  她取出一個精致的繡袋遞給龍項,「你去找武林盟主,將這兩塊玉玦交給他。」

  「就我一人去?」龍項瞪大了眼,她是不是忘了宗澤前陣子才對他死纏爛打啊?

  「宗澤他不會吃了你的。」宗澤還佔著個盟主的位置呢,礙於顔面,龍項不想出手,宗澤還能把劍架在他的脖子上逼他出招嗎?

  龍項在嘴邊咕噥,「最好是……」

  「你把這兩塊玉玦交給魔教教主。」雲儂再把另一個繡袋交給臉上明顯寫著「大爺我不幹」的韓冰。

  他冷笑,「向雲深也不會吃了我?」她忘了他是因何而來到此地的嗎?

  呃,這個嘛……

  要教主大人對這塊香噴噴的上肉不動口也不動手,確實是強人所難了些。

  「所以你記得帶上嚴彥當保鏢。」雲儂補救地一把拖過嚴彥的手臂當作保證,「記住,只有你出面才有機會能見到教主大人。」若不這樣做的話,那座魔教總壇哪是尋常人想去就能去的?更別說是想讓向雲深收下這兩塊玉玦了。

  陶七指著沒被指派到任務的自己,「那我呢?」

  「你負責去江湖上四處散佈消息。」雲儂決定給這長舌公最適合的工作,「我會幫你備好易容工具,你不必擔心會再被人認出來。」只要武林盟主與魔教教主手中有玉玦的流言擴散開來,那些追寶人還不轉移注意力?

  「喔。」

  大致交代完畢後,雲儂伸了個懶腰,在場除了她與陶七以外,其他被指名得去一探龍潭虎穴的另三人,可一點也輕鬆不起來。

  「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嗎?」怎麼都一副沒錢交房租的模樣?

  龍項揉了揉眉心,「你保證這麼做以後,咱們就會沒事了?」

  「當然不是,這僅是一個開頭,辦完了這些後還有後續的工作。」

  「還有什麼工作?」

  「斬草除根。」她可從沒想要放過兩條大魚,「得務必讓那兩位幕後主使人,往後再也沒法打你們的主意才行。」一勞永逸的最好方法,就是讓他們再也動不了那個心思。

  「你肯定這計策管用?」寒意覆面的韓冰,一想到自己上回好不容易才逃出魔教總壇,就壓根不想再踏上那地方一回。

  她微笑地鼓勵他們,「事在人爲,總得試了再說。」

  廳裡的四名殺手沉默了好一會兒,就在雲儂擔心他們會說什麼都不去冒險時,嚴彥終於率先出了聲。

  「我做。」就當是去魔教參觀。

  龍項一掌拍在桌上,「行,就依你!」

  「那咱們什麼時候出發?」連連在莊裡被餓了幾日後,陶七迫不及待想回到人間重食煙火美食了。

  「明日。」她把時間掐得很緊。

  這麼趕?

  「今晚咱們就吃頓好的吧,我去下廚,記得到時多喝幾杯。」雲儂看外頭天色也差不多快暗了,她拉了拉嚴彥的衣袖,他便會意地起身準備一塊去廚房幫忙。

  爲了這頓離別宴,雲儂是很下功夫的,她將今日她才與嚴彥帶回來的食材都用去了大半,滿足了久未嘗山珍海味的衆位房客,也讓冷清許久的山莊,在這雪夜裡多添了分暖融融的醉意。

  在燒得旺盛的火盆旁,酒量極差的陶七又喝醉了,這回他沒竄上屋頂大呼小叫,只是抱著龍項脫下來的一隻舊鞋,喃喃說著一大堆也不知他究竟是在對誰說的情話。

  不敢喝多的韓冰,在困意上來的時候,本是打算回去客院歇息的,但還未走到廳門處,便被雲儂給攔了下來,他低首一看,她正拿著一隻木盒,而盒裡則躺著兩顆價值千金的大還丹。

  「你的內傷雖愈,但爲求穩當些,還是收下吧。」真要與向雲深一言不合的話,單單只靠嚴彥一人也不知夠不夠,所以他的助力是不可或缺的。

  韓冰下意識的就想去摸身上的銀袋。

  「不收你錢。」她將木盒塞進他的掌心裡,「替我照顧好嚴彥就成了。」

  看著她溢於言表的擔心之情,韓冰也不多話,只是朝她點了點頭。

  「我呢我呢?我有沒有?」正拖著自家表弟要回院的龍項,見了也忙湊過來。

  韓冰一把推開他,「你死不了的。」至少宗澤還會講道理,哪像向雲深那個心情是陰是晴都摸不定的主兒?

  陸續將房客們都送回客院後,嚴彥回到房裡便安靜地坐在床邊,看著雲儂在屋裡來來回回地替他收拾著東西,生怕會遺漏了什麼。

  「小儂,這包袱你都已經檢查過三遍了。」等了好半天後,看不下去的他終於按下她的手。

  「我不放心……」一直在人前掩飾很好的她,此刻在燭光的照映下,滿面的憂心再也掩不住。

  「行了,我出門的經驗比你的多。」嚴彥將包袱往桌上一擺,拉著她來到床邊讓她坐在他的腿上,「算上路程,一個月後我就回來,你乖乖在家等著就好。」

  雲儂沉默地靠在他的懷裡,凝視著桌案上的燭火許久後,她才說出她藏在心底的憂慮。

  「其實……我不知道向雲深是個怎樣的人,他的消息太難打聽了。」江湖上人人都知向雲深的武功與宗澤旗鼓相當,但實際上是如何誰也不知,加上韓冰又說過,向雲深其實就是個瘋子……

  「所以我沒有把握……」

  他安撫地親吻著她的眉心,「我和韓冰會當心的。」

  「你不能讓我獨守空閨太久。」總覺得這回有點賭太大的她,緊張地捉住他的衣襟不放。

  「我會盡快回來。」他多年來辛勤練秘籍可不是假的。

  「絕不能受傷……」她說著說著,又想起身去替他的包袱裡加兩瓶金創藥。

  嚴彥將她摟回原位,「好。」

  一時之間要叮嚀要交代的有太多,有些昏亂的她卻想不起更多,她索性埋首在他的懷中,兩手繞至他寬闊的背後用力拽住他的衣裳,然後再悶悶地道。

  「真擺不平向雲深,記得要傳信給我……」

  「放心,不會有機會勞動你親自出馬的。」他好笑地看她在人前的模樣這會兒全都不見了,只剩下以前那個只要一害怕,就要窩在他懷中求得心安的小女孩。

  「你——」

  「要對我有信心。」他不讓她再說下去,兩手捧起她的臉龐,「記得嗎?我是個已成家的男人了。」他花了多大的努力才能走到今日?他說什麼也不會放手的。

  盯著嚴彥清澈的眼眸,雲儂總覺得寒久、都融化在他眼底的暖意裡了,他還是和以前一樣,不對她說什麼花巧的承諾,但每說出口的就必然做到。

  「嗯,我等你回來。」

  乘著午夜吹襲而來的山風,令窗外的雪勢似乎又下得更張揚了,雖然她一直都對大雪沒什麼好感,也很討厭那種會讓她想起舊事的風聲,可今晚她卻頭一回覺得,她被這雪夜安全地藏在懷抱裡,阻隔住了明日起將要面對的風霜。

  偎著嚴彥的胸膛,任那熟悉的體溫暖和了她的面頰,雲儂閉上眼仔細聆聽,除了嚴彥規律的心跳聲外,她發現,原來雪聲也可以這麼纏綿動聽。

  ◎ ◎ ◎

  頂著鵝毛般的大雪,龍項站在武林盟主的豪華宅邸前,無言以對地瞻仰著大門上頭高懸著的那塊牌區。

  風姿綽約?

  這是哪位高人提的字啊?

  這到底是在形容宗澤的劍法,還是形容宗澤這個人?明明宗澤這武癡根本就沒有韓冰一半貌美嘛。

  在頂上的落雪就快把龍項堆成了個雪人時,府中下人前來向他通報,即使大雪日還是來客衆多的宗澤,總算是有空接見他這名江湖小人物了。

  甩去了滿頭的雪花進到書房見著了宗澤,在簡單的寒喧後,行事作風向來爽快的龍項,即爲他奉上那隻雲儂所繡的繡袋。宗澤不解地打開它後,意外地瞧著那兩塊讓全江湖人士都快找瘋的玉玦。

  龍項接著再遞給他一封信。

  看了信中所書的內容後,原本風度翩翩的宗澤登時變了臉色,一雙黑眸劇烈的震蕩著。

  「……這是?」

  「我妹子要我帶給你的。」只負責轉交的龍項,也察覺到他不像上回見到時有精神,「她說你看了就會明白。」

  豈只是明白……

  上回青樓一別後,他就在暗地裡派了人手去找尋那些錯殺之人的遺族,可找了許久,就是找不到他們,他本來還在想,再繼續找不著的話,待天候好些了,他就親自出發去尋。雖說已鑄成的錯誤他已彌不回,但他最少可去對那些遺族道個歉進行補償,並去那些人的墳上上炷香……

  「請代我向令妹道謝。」他將那封信收好,擡首感激地對他一笑。

  龍項揮揮手,「謝就不必了,她還要我帶上一句話。」

  「什麼話?」

  「倘若你真以天下爲己任,將武林公義給扛在雙肩上,那就收下這兩塊玉玦吧。」

  以天下爲己任嗎?

  當上武林盟主這些年來,經歷了太多的事與太複雜的人心後,他都已經開始懷疑起,一直以來他所信仰的公理正義,是否一如表面般的牢不可破?抑或是,它根本就只建築在人們的幻想上?這座武林中,真正願行俠仗義之輩,鳳毛麟角,人人汲汲營營拼搏著的,不是美名權勢,便是錢財。

  看不慣他一副低落樣,龍項很想上前用力拍拍他的肩,但礙於彼此之間沒什麼交情,他又不好意思動手。

  「喂喂,振作點,你可是盟主大人啊,這一點也不像你。」他不會就真爲了一個錯殺而內疚於心這麼久吧?雲儂也都說他事前並不知道,也是不得已而爲的了。

  宗澤好奇地問:「我該是如何?」

  「高潔地站在巔峰上俯看衆生,每次見著時都擺著一副不可一世的德行!」龍項一手握著拳,想也不想地就大聲答道。

  「噗——」

  「我可有說錯,不然你怎會想找我比試?」龍項瞄了瞄他總算散去陰霾的眉間,覺得那張臉好像變得熱呼些,不再那麼冰冷了。

  「我之所以會找你比試是因爲——」

  龍項擡起兩掌,「我知道,我明白,你什麼都不必多說了。」

  「你明白什麼了?」宗澤反而莫名其妙。

  「你之所以會想找上我比武,那是因爲幾乎快打遍天下無敵手的你,孤獨啊!寂寞如雪啊!很想求得熱血沸騰的一戰啊!再這般讓你孤困在高位上,苦苦找不到個像樣的對手,你都快郁悶得可改名爲盟主求敗了!」

  宗澤好笑地問:「這也是你妹子說的?」

  「就她說的。」他撇撇嘴,總覺得雲儂在看人這方面,的確是抓得一整個神準,甚少有錯殺或放過的。

  「她倒是很清楚我。」聽他這麼說,宗澤不禁浮起淡淡的感慨。

  「可不是?」

  一直靜候在書房外的管家,出聲提醒宗澤時辰差不多了,待會他還要去接見特意來見他的武林同道們。

  宗澤擺手退下管家後,心情明顯比一開始時開朗多了。

  「真要我收下這兩塊玉玦?」全江湖之所以鬧騰得就像一鍋熱滾滾的粥,可全都歸功於這玩意兒,難道他一點都不貪財?

  龍項巴不得快點塞給他,「你也很清楚,這玩意兒爲我們四人帶來了多大麻煩吧?」

  「擱在我這,難道你們就不會有麻煩了?」

  兩手一拱,任重道遠地道:「當然還是會有,但只要身爲盟主大人的您能收下這兩塊玉玦,那麼敢對咱們動歪念頭的人自然也就少了。」

  「你就不怕麻煩到時會轉到我身上來?」宗澤故意裝作爲難地問。

  「那不正好?」龍項咧大了嘴,對他笑得沒心沒肺的,「你正可乘機好好鑽研一下你莫測高深的劍藝,往後再也不愁找不到對手,更不必再孤獨寂寞了!」

  「呵呵……」宗澤也忍不住綻開了笑容,「這兩塊玉玦就放在我這吧,我會盡力爲你們澄清這場風波的,就當是爲了武林的和平盡一份心力。」

  「那就大恩不言謝了。」

  「龍大俠。」宗澤在他準備告辭時叫住他。

  「還有事?」

  他誠心地道:「希望來日能再與令妹喝盞茶,我想謝謝她。」

  「……最好不要。」豈料龍項卻一副吞了顆肉丸子,又生生地卡在喉嚨中的模樣。

  「爲何?」

  龍項沉痛地道:「她家的茶水資很貴的……」

  「啊?」沒遭人坑過的盟主大人,依舊天真純潔得很。

  同一時刻,在前往魔教總壇的雪路上,嚴彥與韓冰的心情,則剛好與酷寒的天候一般,皆是冰天雪地。

  「小儂要我保護你,我就會保護你。」嚴彥回頭看向愈走腳步愈慢的韓冰,「我不會讓向雲深動你一根寒毛的。」

  「你事事都聽她的?」韓冰拖著步伐,在見著四周眼熟的景色時,更加不想繼續往前走了。

  「嗯。」

  他老早就想問了,「你不覺得都由她當家作主……很怪嗎?」哪個男人會像他這樣?

  「一點也不。」嚴彥難得對他敞開心房,「她需要有人讓她照顧,更需要有人依賴她。」

  聰明的韓冰頓有所悟,「所以你就……」

  「所以我就依賴她。」嚴彥點點頭,一臉無所謂地直接承認。

  「你……」瞠目結舌的韓冰,一手指著眼前高人中的高人。

  搞半天,他原以爲這小倆口天生就是互補的,一個強勢一個全心信賴,誰曉得裡頭竟另藏有文章……原來是一山還有一山高啊。

  黑,這家夥太黑了,披著純良的木頭外衣行撒嬌無賴之事,這也未免太無良了。

  「我笨,爲她;我呆,也爲她。」嚴彥仰頭看著飄飄落下的細雪,「只要她能開心,她想要我成爲什麼模樣,我就是什麼模樣。」

  自從十六歲那年被她救回一命後,他就一直都這麼想了。

  經歷過喪親,和差點失去他後,那時他就發現,雲儂的心坎上有著一道她不肯對任何人說的傷,她很努力地壓抑下她心中豢養的那頭野獸,一頭名叫恐懼的野獸,她拼命要自己堅持、茁壯起來,只爲了要保護他。他一一都看在眼底,然後不語地選擇了去配合她,讓她重新又有了希望,可以樂觀地去面對每一天,不被那隻野獸偷襲。

  只要她能快樂就好。

  爲了她的快樂,他的心可以很寬很廣,容得下所有委屈與痛苦,他的心也可以很小很小,只要一點點或是微不足道的幸福,他就能感到很滿足了。

  所以哪怕在感情方面生性遲鈍的她,從來都不明白他對她抱持著的情愫是什麼,他還是有著無止境的耐心,就像溫水煮青蛙般,慢慢煮,慢慢等,反正等待的日子他從不以爲苦,他可以等到她不知不覺被他吃下腹的那一天。

  無數踩過厚雪的腳步聲,自前頭整齊劃一地傳來,嚴彥看了看前方正朝他們趕來的人馬,提醒身後的韓冰是該移動腳步了。

  「好像有人來迎接咱們了。」

  像是事前早就料到他們會來般,位於魔教總壇前方開闊的廣場上,早已鋪妥了長長的紅氈,道旁的宮燈上也系上了豔紅的彩帶,放眼看去,原本是肅殺黑色調的宮殿,卻突兀地處處張燈結彩,活像是在辦喜事似的。

  「你放心,我不會食言的。」嚴彥在韓冰緊繃著身子,滿心滿眼地想殺人時,不忘在他身邊低聲向他保證。

  「走吧,正事要緊,咱們去見那個瘋子。」韓冰握了握手中的寶刀,率先踏進了這座幾個月前才逃出來的宮殿。

  登上大殿後,撲面而來的,是不知名的裊裊香氣與熱意,因殿內四處置了火盆的緣故,故並無外頭的寒冷。

  此刻大殿上,那個讓韓冰作夢都想砍他七百三十八截的某人,正懶洋洋側臥往前方的金黃色軟榻上,衣衫不整地微露著結實的胸膛,一頭如黑緞般的長發也隨意披散著。

  向雲深一手撐著面頰,一雙惹人注目的鳳眼微微擡了起來,好似在品嘗美食般,慢條斯理地滑過韓冰身上的每一寸。

  「小美人,你的內傷可大好了?」他狀似心疼不已地道,悅耳低沉的嗓音,宛如三月春風翩然吹過。

  「……托福。」聽了那稱呼渾身發冷的韓冰,忍抑地自口中蹦出兩個字。

  「上回我好像下手重了些,沒傷了你的冰肌玉膚吧?」

  「……還好。」韓冰的表情幾乎可稱得上是猙獰了,他默默在心中念起金剛經,以鎮壓體內正四處亂竄的狂暴戾氣。

  「小美人,你這陣子究竟躲哪去了,可讓我好找。」向雲深的口吻就像在斥責個離家出走的頑皮孩子一樣,「好了,別這麼幽怨的看著我了,這回我保證會對你溫柔些的。」

  他咬著牙,「給、我,閉,嘴。」

  欣賞夠了韓冰快氣炸的模樣後,向雲深緩緩坐正了身子,將銳利的眸光直直刺向剛剛開了眼界的嚴彥。

  「身旁的那個,是你的新歡?」

  韓冰沒空理會他詭異的心態,「他是殺手榜上的第三。」

  那個從沒人搞清楚過長相的第三?

  他家的小美人,竟在他所不知的地方結交了這號人物?嗯,該罰。

  「聽人說,你這殺手幹得挺無良的?」向雲深對這名第三殺手最感興趣的,並不是他的長相,而是他那聽說獨樹一格的殺人手法。

  嚴彥聳著肩,「不覺得。」

  「那就讓我驗證一下流言吧。」向雲深將好看的劍眉一挑,倏地對身後彈彈指。

  怎麼說動手就動手,事前都不提醒一下的?

  嚴彥快速躲過一記朝他劈來的巨斧,側過臉一看,韓冰早已被另一撥人馬團團包圍起來,無數兵器正指在韓冰的喉際不遠處,逼得已拔刀出鞘的韓冰不得不站在原處不妄動。

  破碎的風聲再次自嚴彥的耳邊傳來,他輕易避過,隨手自殿上一張擺設用的花桌上取來顆橘子,然後直接塞進某位教徒的口中,再一掌重重拍進去。

  幾名教徒蜂擁而上堵住了嚴彥的去路,嚴彥彎身一掌撩過靠得最近的教徒小腿使對方摔倒,迅速脫去了他的鞋再塞進他的嘴裡,這讓坐在高處看熱鬧的向雲深,兩眉不禁高高聳了起來。

  韓冰晾著白眼,看嚴彥又是借對方手中的刀槍劍棍,又是搬花瓶拿酒杯的,他沒好氣地回想起龍項曾說過,嚴彥常用的抓周手法以及就地取材法,頓時,他深深體悟到百聞還真是不如一見。

  當殿上的教衆們都躺得七零八落,差不多就快可以收工時,向雲深又招來幾位教中的護法,而這一回,明顯感到來者層次不同的嚴彥,突地一改先前的手法,赤手空拳地用上了一套類似少林寺的伏虎拳,虎虎生風地打了起來。

  向雲深見他要玩一套拳法,接著搶過一柄長刀,展開了令人眼花撩亂的刀法時,他的身軀頓時大大一怔,連忙聚精會神地細看著嚴彥所使出的每個招式。

  這刀法……

  當嚴彥手中的長刀刀身損裂,他索性就棄刀改而抽出腰際上所系的軟劍,轉身迎上了第二名護法氣貫長虹的一劍。

  與武林人士們不同,在嚴彥劍下,沒有什麼奇特花巧的劍式,劍劍不囉嗦地直指要害,轉眼間就卸下丁護法的一臂,而後他又使上了內力振臂一揮,一道凌厲的劍氣,隨即將殿上割劃出一大道裂痕,同時也一劍斬斷了其他數名護法手中的刀劍。

  頭一回見識到他真正的實力,不只是原本只打算試探他的向雲深,就連站在遠處的韓冰也都楞住了。

  沒想到他藏得那麼深,所謂的第三根本就名不副實……這些雲儂都知道嗎?

  韓冰不知此刻胸口悶梗著的這股氣,該稱之爲何,他收回目光改看向另一個方向,卻赫然發現向雲深的眼中竟閃爍著異樣的光彩,登時他大感不妙地忙想回頭叫嚴彥快住手,可就在這短短的片刻間,充分展現殺手本色的嚴彥,已讓那些護法全都躺下了。

  在嚴彥不懷好意地朝包圍韓冰的教徒們走過來時,向雲深撤去了那些包圍的人,徐徐啓口。

  「你打哪習來這些功夫的?」這個第三……會太多功夫了,且他還並非不專精。

  嚴彥收回軟劍,「家中秘籍太多。」

  「秘籍哪來的?」

  「買的。」他並沒有隱瞞。

  「誰買的?」

  「我媳婦。」

  他的媳婦是有三頭六臂不成?不然那本已失蹤近二十年的向氏刀法,也是他魔刀遲遲無法攀上第九層大關的主因,怎會落到她手上?

  「方才的那套刀法,你轉賣不?」

  「不賣,但刀譜可贈你。」本還想不出脫身之道的嚴彥,聽了他的話後眼中一亮。

  向雲深拖長了音調,「喔?」很可惜,他這人,想要的東西向來就是去搶、去奪或是去買,他偏偏就是不愛別人白白贈的。

  「只是有條件。」嚴彥還不知道他差點就惹毛了教主大人。

  「說說。」

  「收下這兩塊玉玦。」他取出懷中的繡袋,「還有……」

  「還有?」向雲深愈聽愈覺得有趣,這還是頭一回有人膽敢在他面前表現得這麼貪婪。

  嚴彥深吸口氣,揚手指著身旁就快要忍不住的韓冰。

  「還有得讓他完整無缺的離開這兒。」瞧瞧他那壓抑的臉色……再不快快送韓冰遠離魔掌,只怕韓冰就要不管正事大殺四方了。

  向雲探一手托著下頷,狀似困擾地問:「閣下可知,小美人可是在下的心上人、魔教後宮未來的正妃人選?」

  「聽你這瘋子胡——」

  嚴彥明智地掩上韓冰的嘴,「一句話,放不放人?」

  「也成,但我另有一個條件。」出乎他倆所料,向雲深竟答應了他。

  「說。」嚴彥趕緊把握住這個機會。

  向雲深揚起一手,修長的手指刻意在空中晃呀晃地,最終他的指尖,直點向嚴彥。

  「小美人可以走,你,得留下。」

  ◎ ◎ ◎

  待在莊裡等待了一個月,原本預計該在這幾日返莊的四人,除了陶七始終都保持著音訊,龍項也通知過事已辦成,其他兩人卻不知所蹤,這讓日日都懸著心等待的雲儂更是忐忑不安,前幾日一早在山莊外留下了手信後,便駕著馬車住另一座鎮上的青樓趕。

  「有沒有消息?」在樓裡等了快一天的雲儂,在紅俏聽完來人所報的消息後,心急地問。

  「沒。」與她合作的紅俏輕搖螓首。

  雲儂聽了煩躁地邁開步子,繼續在廳內來回走著。

  「小儂,你消停消停。」紅俏拉住不知走了多少遍的她,使勁將她給按在椅上,「你又不是不知道嚴彥的本事,他這回也定會像以前一樣,做完買賣就平安回家的。」

  她皺著眉搖首,「不一樣。」

  「……哪不一樣,不就是成了親嗎?」紅俏受不了地在嘴邊喃喃,不經意在眼角餘光中看到侍女朝她招手,她連忙走過去。

  聽完了侍女告知的消息後,紅俏走至她身旁拍拍她的肩。

  「小儂,冰霜公子來了。」

  回來了?

  雲儂急急站起身,飛快跑向剛上樓的韓冰,一把拉住他的衣袖問。

  「嚴彥人呢?」怎麼就只有他一個人回來?

  韓冰在看到山莊外的手信後,即以最快的速度趕來此處,面對她此時焦急的模樣,一時之間,他不禁覺得對她有些虧欠。

  「被扣下了……」

  她害怕地問:「什麼意思?」

  「向雲深對他很感興趣。」他永遠都搞不懂那個瘋子在想什麼。

  「哪方面的興趣?」她聽了更是心頭一驚,從沒料想到會有這種情況發生。

  韓冰很想翻白眼,「武功方面的……」她不會以爲嚴彥那家夥有什麼美色可言吧?

  「那他人還好嗎?有沒有受傷?他何時才能回來?」

  「他人沒事。」韓冰放軟了音調安慰她,「至於何時才能離開魔教總壇……向雲深並沒有說。」

  「什麼?」

  「房東你還是先坐下吧……」看她一張小臉都白得沒半分血色,像是隨時都會昏倒般,他忙示意紅俏過來扶住她。

  雲儂又氣又急,「你怎就讓他一個人留在那兒?」

  「因這就是向雲深收下玉玦的條件。」韓冰也任由她發怒,「向雲深也不知爲何看上了嚴彥使的那一套刀法,即使嚴彥說可贈他刀譜,可他偏要將嚴彥給留下作客。」

  刀譜?

  「我馬上就派人把那套向氏刀譜送過去給向雲深!」隨即聯想到原因的她,說著說著就要站起身,但很快又被他倆壓回椅上。

  原來那是向雲深自家的刀譜?她會不會太神通廣大了,魔教教主的東西也弄得到手?

  「你就別著急了,嚴彥對我保證過他待在那兒不會有事的,是他要我趕著回來安安你的心。」他們這對夫妻所擔心的都是對方。

  這教她怎麼能安心?

  雲儂垂下了眼睫,直視著緊緊拳握住的雙手,總覺得漫天的恐懼與不安,就快要兵臨城下。

  「對了,龍項那邊辦得如何?」

  她搖搖頭,「龍項在把玉玦交給宗澤後曾來信說事情辦成了,可這陣子卻一直都沒有再聯絡。」

  「現下我們該做什麼?」

  「等。」她抹了抹臉,在被紅俏灌下一碗茶後,神色看上去總算是鎮定了幾分。

  「等到他們回來後呢?」

  「繼續進行下一步計劃。」雲儂擡首望進他的眼底,「我要雇用你們。」

  韓冰怔了怔,「雇我們?你要殺誰?」

  「刺史寧琅,還有其他被他煽動的幫兇。」她絕不放過半點日後可能會燎原的野火。

  「寧琅可是個官,你就不怕得罪了朝廷?」身爲一介江湖中人,他其實不太愛沾上官方的人,因一個弄不好就很容易會滿身腥。

  「會得罪朝廷的不是我。」她並不擔心這一點。

  「那會是誰?」

  準備以牙還牙的雲儂,氣定神閑地道。

  「慕城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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