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平靜（三）

第二天一早。

黎芮發現了一個新的問題。她昨天上了一次洗手間，當時抽水馬桶里還有水，她隨手就給沖了。今天，她再隨手按按鈕的時候，發現里面空空的沒水了。最后她只能蓋上蓋子，關緊了洗手間的門，當做沒這回事。

第一天還好，接下來的每一天，她都要上廁所啊，這不，就算能忍著臭不沖水，也怕馬桶會過滿堵塞了。

這問煩惱不止困擾了她，等她愁眉苦臉的出了陽臺，發現兩個早起的人，竟然隱晦的尷尬的開始談起這事了。

單身在家的，諸如她和吳漣漣，屠麗鳳還好。像李忠，于洪，李慕陽一家三口的，和二樓程禮，魯琴，程雨涵這兩家，那真是，又尷尬又郁悶。光是想想，黎芮就皺著眉頭，大感惡心了。

這公寓本來就是小型小戶的，兩室一廳一廚一個洗手間，一家人用一個洗手間在有水的時候，大家都覺得沒什麼，正常；頂多有那麼幾次撞上了，也能忍一忍。

但是現在沒水了，問題就來了。就算是親人，也嫌惡心啊。

二樓的魯琴跟于洪正在說，“......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我們家雨涵就是不肯上廁所，昨晚上憋到現在，怎麼辦呢，這孩子怎麼這麼不聽話，你說我們小的時候，不是都一家人用一個馬桶麼，那時候誰還嫌棄過誰啊。”

程雨涵今年十一歲，小姑娘五官長得倒不是很漂亮，但是被她媽媽魯琴打扮的，整天猶如公主一般嬌養著，竟然有幾分小美女的氣質，本來就愛干凈的程雨涵，昨晚上上廁所發現爸爸媽媽誰用了洗手間卻沒沖馬桶，氣的出來就跟爸媽發了脾氣。

可就這樣，往日里寵愛女兒的魯琴和程禮也沒答應用水把馬桶沖干凈了。

程雨涵脾氣就更倔了，竟然就憋著不上廁所了。魯琴逼她罵她，拽著她去廁所馬桶坐著，她就直哭，死也不肯上。

用了種種手段都沒用，魯琴是又氣又急。覺得現在都什麼情況了，這孩子還這麼不懂事。晚上也沒睡好，一大早頂著黑眼圈就跑陽臺上來，見于洪早早起來了，就訴起苦來。

于洪隱晦的，帶著尷尬的說，“哎，哎，你家雨涵才十一歲，小姑娘嘛，你說我家慕陽，二十歲出頭的大男孩啦，他倒是懂事，可我們做爸媽的就尷尬啊，不好說不好說。”

魯琴道，“你家慕陽是好孩子，長得好，脾氣也好，我家雨涵真的被程禮寵壞了，你不知道她那倔樣子，現在是鬧著玩的麼，那水我們喝都怕不夠了，能就這麼用了麼。”

于洪隨之問了，“你家蓄了多少水啊，我那天看著停電了，趕緊的就把家里所有的桶找出來接水，還是怕不夠啊。”

魯琴煩惱，“我家接的多，但是只怕不禁用，你知道雨涵那孩子鬧著要洗澡洗臉刷牙，時不時還要洗手，不洗手就不肯吃飯，唉，我真沒辦法，不給她洗澡吧，她還時不時偷點水洗手，我現在還要看著她不要用水去沖了馬桶。”

于洪心有同感，也替魯琴嘆了幾聲，“也不知道情況會怎麼樣，你可看好了水，能不能活過這一遭，都不敢肯定了，可不能再由著雨涵了。”

魯琴同意，“我就這一個女兒，平日里難免就疼了些，誰知道關鍵時候，這麼不聽話呢，氣得我......”

于洪安慰，“也不能太怪了那孩子，她們這代的孩子跟我們那時候，確實不一樣。”

黎芮聽得大感尷尬，不想參加這個話題，趕緊的避入了室內。

第三天，黎芮在空間里睡了美美一覺，吃了點草莓，摘了新鮮的青菜打算炒個香菇青菜。

她現在是連洗手間都不敢去了，洗手間浴缸的水更是不敢喝。總覺得整個洗手間彌漫著一股子的那個味道，連浴缸的水，水桶里的水都是臭的。

吃完了菜，黎芮到陽臺上，發現眾人都沒什麼精神。暗自猜測幾天沒洗澡沒洗手洗腳，大家應該都覺得不怎麼舒服，也就沒心情說話了。尤其是洗手間的問題，應該是影響最為巨大的。

也不知道二樓的雨涵小MM，最后有沒有解決了那個問題。

李慕陽苦著臉，指著自己的油膩膩的頭發道，“小芮姐，你看啊，多少天沒洗頭，我自己照鏡子看著都濕嗒嗒全是油了，癢起來還不敢抓，一抓就是一手指甲的污垢油膩，好惡心。”

黎芮滿臉同情，雖然她自己也快撐不了多久了，那頭發也已經感覺到膩起來了，“真癢的話拿了紙巾隔著抓。”

李慕陽苦笑，“哎，我都拿了筷子撓，被我媽罵死了，那筷子讓我認牢了放好，千萬別惡心到他們。”

黎芮聽得哈哈大笑，“好辦法啊。”

第四天，越發難捱，黎芮死撐著起來做了吃的，到陽臺上了解了解大家的動靜。

吳漣漣見黎芮出來，帶出一抹柔柔的輕笑，開口招呼，“小芮啊，你醒啦。”

黎芮手里卷了一小卷的紙巾，時不時的壓在頭上戳一戳癢的地方，“是啊，漣漣姐吃過了麼。”

“吃過了，呵呵，小芮啊，我水用完了，你借點給我吧。”吳漣漣微微皺了眉頭，開口，她已經第五次跟人借水了，郭爺爺郭奶奶借了一次，李忠于洪家里借了一次，二樓程禮家都借了，黎芮也被借過一次。今天她是思來想去，猶豫很久，真不好意思跟那些一家子好幾口的人開口了，才又找上了黎芮。

黎芮驚訝，“漣漣姐，你水又用完了，怎麼這麼快？”每次借，大家雖然給的有多有少，可是每次小半桶水總有的，她前天也給了吳漣漣小半桶的清水。

吳漣漣尷尬的笑笑，不想多說，“小芮，借點給姐姐吧，不然今天姐姐沒水喝了。”

黎芮猶豫了下，試探的說，“漣漣姐你拿水洗頭洗澡了還是沖洗手間了？”

吳漣漣閉上了嘴，這時候陽臺還有幾個人在，她有點不悅的打岔，“哎，小芮，要不你隨便給我倒一勺子就行啦。”

黎芮心里不知道什麼滋味，忍不住說，“漣漣姐，大家水都不夠用，我再給你一勺子，你就留著喝吧，別做他用了。”

陽臺下面，吳漣漣微微沉了臉。

黎芮也不等她的回答，回屋里舀了一勺子的水，就像吳漣漣說的一勺子，不再多給，裝在了已經用空的水桶里拿繩子系了提到陽臺上。聲音如常，輕快的說，“漣漣姐，我遞給你哦，你接著。”

下面吳漣漣這時又笑了，道：“謝你了，小芮。”

黎芮隨意道：“謝什麼呀，漣漣姐不要跟我客氣。”說罷遞了水桶下去。

樓下傳來一道嗤笑聲，屠麗鳳慢慢的說，“三天借了五次水，水桶麼，要喝這麼多。”

吳漣漣不耐的掃了樓下一眼，每次只要看到她借水，就一定要諷刺幾句，心中對這個屠麗鳳實在感覺不好。

屠麗鳳聲音太大，引得幾個人出陽臺，吳漣漣心中微微有火，抱著水就進了屋子。

二樓的陽臺是最突出的，比樓上的陽臺要外延半米左右，仿佛小型的露天天臺。程雨涵坐在小凳子上抬頭看著樓上，羨慕的看著王欣欣在吃喜之郎大果凍，一邊還有一包鳳爪。她渴望的吞了吞口水，“欣欣阿姨，你吃的是什麼口味的果凍呀？”

王欣欣吞下一口果粒，“是什錦的。”

程雨涵緊緊的盯著那個果凍，喉嚨干燥，“我也喜歡什錦的，還有梨子的也喜歡。”

王欣欣無可無不可的應了，“哦，那個還行。”

一旁的屠麗鳳抱著狐貍狗，嘴角噙著一抹笑，看著。

第五天夜里，黎芮睡不著覺跑到陽臺上來，天上一片烏云，沒有月光沒有星光。

她手搭在陽臺上，想著心事。

忽然聽到小女孩的聲音，“真的麼，那......”“......我記住了......知道的啦......那我去睡覺了......”

樓下隱約飄來幾聲輕輕的交談聲音。

黎芮聽不清楚，待要仔細聽，下面已經沒有聲音了。

帶著滿心的疑惑，黎芮搔搔油膩瘙癢不止的頭皮，跑去睡覺了。

第十四章 出事

廚房里，黎芮手拿鍋鏟煎著荷包蛋，神游天外。第八天了，沒有水，沒有電，沒有任何可以得到外界消息的渠道，也沒有人來救大家。

六樓和七樓都沒有聲音，但是黎芮偶爾能聽到天花板上傳來的人語聲，秦家父子應該還活著才是，但從來也沒走上陽臺。不止是秦家，五樓王珍信趙媛兒母女也是安安靜靜，再沒出現在大家的眼前。

沒有人願意提到王珍信趙媛兒兩母女。那個時候，大家是沒有在聽到趙媛兒的求救時下去救她。但是那個時候，人人都被突如其來的巨變嚇壞了。如果是現在，說不定，會有人跑下去救趙媛兒的。

可是王珍信的那一番指責，太戳人心了。多年的鄰里關系仿佛就被那番話給砍了一刀，不致命，也受傷。

小區樓下沒有增加喪屍，也沒有人去清理那些殘肢腐肉，還好是冬天，但是二樓的郭爺爺奶奶抱怨已經能聞到惡臭。

頭兩天是大家最放松的時候，接受了世界出現喪屍，但是大家還是安全的躲在了家里，絕大部分人還是相信泱泱大國不會這麼倒下去，只要堅持，堅持就是勝利，會有人來救他們的。

這時候大家家里都還有食物，到了吃飯的時候就跑到陽臺上邊吃邊聊著，都樂觀的很。

但是昨天開始，有人開始抱怨了，有些人是水沒有了，有些人是菜沒有了，有些是水果吃完了，還有些人是煤氣沒有了。

黎芮隔壁的李忠于洪和他們兒子李慕陽三個人都是大食量的，平日里天天喝酒吃肉的一家子，現在蔬菜肉類都已經見底了。

現在就靠著從黎芮那里換過來的能下蛋的兩只母雞過活了。

換母雞時候，于洪雖然聽黎芮說倆母雞能產蛋，也還就聽聽算了。

誰知道真養上了，她才驚訝的發現，這不是一般的能產蛋啊，一天能下兩三個蛋。

到現在家里菜都吃完了，全靠著雞蛋配著白飯吃了。

還有三樓的程禮家，也是沒有買太多的食物在家里，現在開始憂心忡忡，不知道如何辦才好。

雖然看著樓下已經沒有喪屍了，但這麼多人家中，也就王珍信趙媛兒家里有部車，和郭爺爺郭奶奶孫子留下的越野車。

沒有車子，就是在小區內走著，也怕突然遇到喪屍慘遭喪命。

黎芮其他東西不多，雞蛋絕對多，現在養在她房間里的十幾只雞鴨還天天的產蛋，黎芮看在雞蛋鴨蛋的份上，時不時撒一把米進去，撿幾個雞蛋出來。

但是清水也已經快支持不住了，現在家里，只剩下了三大桶的水和半浴缸的水，那些零零碎碎的小碗小盆的水，都用光了。

這八天里，她不得不用水沖了一次馬桶，不然只怕沒地方上廁所了。

而且那次沖的時候才發現，太久沒有沖了，那滿的，一桶水下去打了個轉就還沖不下去，整整用了半浴缸的水，才搞定了馬桶。

惡心的她，整一天沒心情吃飯。

現在她長發油膩膩的，滿身的不舒服，總覺得全身都癢，都臟。

進了空間都不敢在沙發上坐，她現在不敢喝水，口渴了就吃水果。

整棟公寓的氣氛也開始變了，一開始大家雖然擔憂，但是還是對國家抱有絕對信心的態度，現在大半的人言語間帶了絕望，語氣中充斥了不耐煩。

黎芮不再喜歡跑到陽臺上，昨天吳漣漣第三次跟她借水，她裝了就普通礦泉水瓶子大小的分量給她，只夠喝。

吳漣漣接過那點水，雖然如往常一般道謝，但都不再多說就進了屋子。

她知道吳漣漣有不滿，吳漣漣覺得兩人是從小的鄰居，雖然不同年但是也是一起在小區里玩過的。

還是從小就在家長的教育下姐姐妹妹的叫著，常常手牽著手去小學上學，現在大家一起患難了，竟然連點水都舍不得了。

但是黎芮覺得自己不能心軟的把水讓吳漣漣用在了喝以外的地方，她不能眼睜睜看著吳漣漣渴死了，但更不能把自己都舍不得拿來洗頭洗手洗澡洗碗洗鍋的水，借給吳漣漣去保持她的潔凈。

畢竟有一天，這一點點被浪費的水，能夠救活一條命。

除了她，其他人家的水只怕更加的緊張了，現在就是郭奶奶郭爺爺也不敢把水借給吳漣漣了。

黎芮這兩天連飯都盡量不做了，做飯需要太多的水了。她基本就是水果蔬菜和煎兩個雞蛋過一天。

令她疑惑的是，她感到空間似乎又變小了一點，天空也降低了少許。

空間太窄，她把所有成熟了的蘋果和蔬菜，草莓，麥子都搬到了父母的房間。

更奇怪的是，以前三四天就熟的蔬菜水果，現在一星期過去了，蘋果樹上才掛了零零星星的青果子，草莓也是小小的一顆，其他蔬菜更是不成熟。

這令她心里很不安。

難道空間的維持，需要什麼能量麼，那會是什麼呢？

“啊啊啊......”

黎芮被尖銳高亢的女聲嚇了一跳，怎麼了

關了煤氣，放下鍋鏟子，黎芮趕緊的跑了出去。

“怎麼了，誰出事了麼？”黎芮撲到陽臺上的圍欄就往下看，二樓亂糟糟的，魯琴和程禮兩人都擠在了郭爺爺郭奶奶家的大陽臺上了，不明白發生了什麼，黎芮轉過頭問旁邊的于洪，“阿姨，剛才是誰在叫？”

于洪用手捂著嘴巴，臉色蒼白，“是雨涵媽媽在哭，雨涵她好像爬到劉老頭家里去了。”

黎芮聽得也是臉色一白，二樓的劉老頭，是個孤寡的老人家，他病倒后一直都留在公寓里，以前還有社區做義工的來看看他，后來，現在......樓下又一陣尖銳高亢的哭聲，是二樓的魯琴在陽臺上拼命的叫，“死丫頭啊，你要我的命啊，你快給我出來啊，你不要命了，你竟然跑老劉家去，你這是讓媽媽傷心死啊......”

黎芮把半個身子都探下去觀看，魯琴家是最左邊的，中間是郭爺爺郭奶奶，程雨涵能跑到劉老頭家，一定是先爬過郭爺爺家然后再從郭爺爺家陽臺爬到劉老頭家的廚房去的。

她凝神看過去，劉老頭家的廚房安裝了防盜窗，但是那是劉老頭閑來自己弄的木制防盜窗，木條與木條之間松散的很，程雨涵小小的身子剛好能夠從兩條縫里鉆過去，可是程禮一個大男人，就進不去了。

她看著程禮站在郭爺爺家的陽臺上，著了榔頭拼命的敲劉老頭家防盜窗上的木條。

郭爺爺郭奶奶站在陽臺上，郭爺爺一直不停的說，“都是我們不好啊，我們兩個老的，竟然都沒看住自己的陽臺，讓雨涵給爬了進來，我真是......唉”

郭奶奶忍不住擦眼淚，“這雨涵要是有什麼事，我們心里，怎麼過意的去。”

程禮平日里跟郭爺爺郭奶奶一家親近的不行，今天看著兩老這麼愧悔傷心，一聲不吭，就是提著榔頭咬著牙敲那木條。

而魯琴，也是一聲哽咽后，理也不理身邊低著頭流著老淚的郭爺爺郭奶奶，捂著臉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