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鋼瑟城的賤民區,到了晚上7點便不再有燈光,人們關上所有的燈,早早的躲在低矮簡陋的屋子裡,小心翼翼的關注著外面的動靜,生怕招來巡邏者的注意。
但是,在出了賤民區,鋼瑟城的其他地方,正是歌舞昇平的好時間。紳士們穿著筆挺西裝,女士們身著優雅長裙,他們自如的出入餐館、歌劇院和其他場所,為這燈光璀璨的夜色,更添上幾許瑰麗。
而現在,世界大劇院門口,正是這一派衣香雲鬢的好景象。
世界大劇院在鋼瑟城是有名的大劇院,不僅如此,在諾爾亞帝國也排的上名號,無數優秀的歌劇在宏偉的場地中一一上演,每晚這裡都縈繞著美妙的歌聲。
今晚,也不例外。
一輛輛豪車井然有序的停在劇院門口,男士們先下來,繞到車旁攙扶下女士,他們議論著今晚即將上演的劇目,興致勃勃的向裡面走去。
就在這時,一輛灰色小車也停在了劇院門口。這是輛很普通的車,鋼瑟城裡到處可見,50索幣可以租用一整天,沒有絲毫出奇之處。因此當它停下時,沒有任何人留意它。
小車的門打開了。
裡面先跨出一隻擦的鋥亮的皮鞋,隨後是一條修長筆直的腿。但隨著主人的動作,那條腿很快被長大衣所遮擋,月色下,接著出現的是一頭暗紅色的發,那頭髮整齊的紮著,用一根黑絲帶綁在腦後。而等他抬起頭來時,那月光便落到了他的臉上。
現場有一瞬間的寂靜。
那是張漂亮卻又和柔美或精細諸如此類的詞完全無關的臉,它的輪廓深刻而細膩,下顎利落的線條透著幾絲冷酷的味道。他的眼睛像是美麗的暗紅寶石,月色在裡面透出微瑩的光。
他從車上下來,隨手關上車門。
無數的目光靜止在他身上,除了各位女士的,還混有不少來自男性的目光,有些是嫉妒和不屑,有些的味道便不太對了。
「喂,你去幹什麼?」有一人剛想上前,被同伴一把扯住。
「幹什麼?當然是去試試運氣啊。」
「別開玩笑了,你眼睛長到腳底上去了嗎,這傢伙不好對付。」
「說什麼呢你,這一看就是克羅那人吧!克羅那人有什麼不好對付的,我一隻手就能壓倒他們。說不定他就是從哪個達官貴人家逃出來的。」
「你給我看清楚了再說話!」
那人嘟噥著轉臉去看,此時那男子已經從車邊走開幾步,整個人都籠罩在了月光下,他膚色瑩白,睫毛濃長,略向上斜挑的眼尾,一下戳進了這人的心裡。
看清楚什麼?再看清楚也是個美人。他一把推搡開自己的朋友,走了上去。
「你好,認識一下,我是——」
他的自我介紹沒有能完成,因為男子看了他一眼,他的眼色仍然很淡,但當他眸子轉過來時,他的眼底卻分明有什麼浮掠而過。這不甚清晰的浮光,令這人一下僵住了膝蓋,他想退,卻發現不能。恰好此時,有一群女子簇擁過來,擠走了這個運氣不好的傢伙。
「您好,能認識您一下嗎?」這是一群約好出來玩的女士,她們挨挨擠擠的站成一團,神情中有著羞澀,「我們也正要進去觀賞歌劇,您願意和我們一起嗎?」
「當然,這是我的榮幸。」男子微微一笑。他笑起來顏色便更好了,引得這群女子羞紅了臉。
於是這名男子和這群女子朝歌劇院門口走去,留下剛才的倒霉傢伙拽著朋友一個勁的問:「這是克羅那人嗎?不是的吧,不是的吧?」
這群女士顯然來自極為富有的家庭,她們穿著華麗,微抬下巴,一進入歌劇院,就有人立刻出來領位。她們甚至在二樓還有一個獨立包廂,房間門口鑲嵌著的銅牌上寫著「曼格爾」三個字。
這群小姐們很高興,她們本來以為這是個如同往常一般的出遊日,沒想到遇有意外之喜。她們走進包間,邊走邊問。
「您剛來這兒嗎?」
「我到這兒很久了,不過這座城市確是第一次來。」
「那您從哪兒來呢?」
「很遠的地方,是個無名的鄉下小出處,早已經落寞的姓氏,不值得一提。」他微笑著示意,「請坐吧,美麗的小姐們。」
「您真愛說笑。」小姐們紛紛入座,但對他的話是不信的。一位會照顧女士們先入座的男士,會來自鄉下的一個沒落姓氏?大抵是不肯說罷。
男子最後一個坐下,他交疊起雙腿,右手手肘放在椅子扶手上,手指閒抵上下顎。他的動作中有種中世紀貴族特有的冷淡優雅,但氣息中卻是那些溫床中長大的貴族所不具有的沉穩和強硬。女孩子們看的有點直眼,於是其中一位稍稍年長的咳嗽兩聲,示意她們收斂一下。
「真是抱歉,我們忘了自我介紹了。」她說,「您大概已經知道了,我們來自於曼格爾家族。」聊起這個姓氏,她們就有許多可以說的了,比如它的尊榮,它的權勢,聊著聊著,她們說起了家族中的勾心鬥角,其中一人感嘆道:「亞歷山大挺可惜的,雖然他是最小又最不得勢力的那一個,不過很聰明,誰讓他的母家不得力呢,是個平民。」
話說到這兒,歌劇差不多要開始了。
歌劇的名字是《地獄掙扎》,說的是一位位高權重的人物,遭到背叛後被投入監獄,他的妻子也與他一同入獄,遭受了無數酷刑並在獄中死去,主角出獄後展開報復行動——這樣無聊的劇目。
同小姐們一樣,男子的目光也投注在舞台上,他的心思卻有點散開,其實他的心思一直散散漫漫的,沒有專心過。原諒他在陪伴這群可愛小鴿子時的走神吧,畢竟他有點其他的事需要考慮。
這裡是個低等空間。
這當然不是個新聞,這一點他很久以前就感應到了。這兒的元素力量很薄弱,淡到幾乎沒有,也沒有精靈,它們在這兒無法生存。至於其他的,倒和他原先的空間差不太多,也許這裡碰巧是個附屬空間。
他想到這兒,放在口袋裡的手指碰到了一些錢幣。順帶一提,這兒的治安也不太好,雖然是座繁華的城市,但請某些人坐一坐,並請他們取出皮夾拿一點錢出來,是非常容易的事。
不過請不要誤會,他讓那些人完好無缺的走了,沒有缺一個手指頭,當然精神上的驚嚇可以忽略不計。他可不是一個嗜殺的人,事實上那一天的血腥味太濃重了,讓他多少有點頭疼。而到了最後,他最應該取走的性命倒從指縫裡溜走了,說起這點,就令人遺憾。
當然,那人類逃不了太久的。
舞台上,劇目已經進行到了監獄的酷刑中,可憐的女子手縛刑具,淒苦哀鳴。歌手的高音高亢嘹喨,在大廳上空繚繞不斷,卡俄斯的狹長紅眸卻微閉一下。
也許,在去找那個人類之前,他可以先去尋尋另一個人。
鋼瑟城郊外,有一片破落的民房。曾經風光無限的威爾森先生,現在正住在這裡。他已經被剝奪了所有的榮耀,能保有命在,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他的罪,就在於他弄丟了原體。
諾爾亞帝國的高層早就催促他把原體交出來,威爾森先生一直沒這麼做,一方面他需要原體來安撫他的女兒蒂娜,另一方面他也不甘願上交生物兵器的秘密。這是他研究出來的,需要從原體中抽離多少血量,需要做怎樣的處理,需要在血液被植入者身上施加怎樣的藥物和基因來緩解和阻止肉體的崩潰,等等,都是他心血的結晶,他為何要交出去。
再說,越是研究那具原體,他越覺得不可思議。他有種感覺,只要給他時間,他可以從原體身上挖掘更多的秘密,獲得更多的力量。
可是現在,他沒有這個時間了。原體弄丟了,不知被誰搶了去,諾爾亞帝國派遣去接收原體的士兵全部都死去了。他被迫上交所有的資料,而他本人則被幽禁在這片荒山中,探查他的人每月來一次,給他帶一點生活必需品。
他的女兒蒂娜也失蹤了。
蒂娜不是他的親生女兒,她是一個貧窮村落裡無人撫養的孤兒,被帶來他身邊時,不過才六歲。一開始,他的確只是把蒂娜當作實驗對象,可是她在他身邊漸漸長大,他又怎麼可能對她沒有感情?但是這是條單行道,實驗一旦開始,就無法逆轉。他眼看著蒂娜一天天的沉默下去,眼睛如同冰封一般。
蒂娜啊……
威爾森在嘴裡念叨。
他現在,是個什麼都沒有的老人了。他坐在椅子裡,喃喃自語。
門口響起敲門聲,很有禮貌的輕輕三下。
這太奇怪了,方圓百里外,都沒有住戶。難道是那些探查的士兵搞錯時間了嗎?威爾森走過去開門。門吱呀一聲開了,滿地的月光中,站著一位彬彬有禮的紳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