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千年舊事(五)
群妖出動,或許找只螞蟻是有點難,但找那麼條就算用兩條腿走過都留下一股妖騷味的大蛇,實在不算太難。
岩石洞窟口,小妖們排成兩列,乖乖等柳異前來,卻無一妖敢往洞裡走。
「那個……那個,先生,裡頭還有其他蛇妖的味道,我們、我們覺得進去不太好。」蜘蛛精兩隻前腳對著手指,扭捏道。
柳異一時之間沒能領會這話的意思,等他舉步進去看了,才猛然領悟。
洞裡最寬闊的地帶,盤有兩條巨蛇,其中一條粗些,全身火紅,妖嬈的纏繞在另一條的身上,如攀上樹木的藤蔓,細細密密,糾纏不休。而被攀纏的那條,懶在地上,任由另一條蛇四處亂蹭,撩撥起火,偶爾才動一下尾巴,將那蛇越發放肆的尾部推開一些。
柳異如同巨棒砸頭,腦袋中「嗡」的一響。
他臉色難看至極,渾身不可抑制的發抖,是氣是怒,倉皇之間連自己都無法分辨。可漸漸的,他眉間露出茫然迷惑之色,似是不明白自己為何如此憤怒,他立在原地,順著那感覺沿路想去,一時竟想痴了過去。
畢竟是自己的洞窟,母蛇在情迷之間還是感覺到了陌生的氣息,她往旁一看,見不知何時那裡居然杵了個人,身為妖,自己的地盤被人無故侵入自己還渾然不 覺,頓時大怒,揚起身子就向那裡攻去。那懶在地上的黑蛇見母蛇舉動異常,不覺歪一下脖子朝那裡看去,一看之下大驚失色,蛇身如鞭,瞬間從地上暴起,於空中 狠狠將母蛇擊翻在地。
「沒事吧,有沒有傷到哪裡?」黑金顧不上兩眼翻白的母蛇,忙化作人形,一把拉過柳異,正想著手檢查一遍,但手掌剛觸上柳異的身體,心下又是一驚。
「你身上怎麼這麼涼,衣服也全濕了……」黑金絮絮叨叨,可沒得到半點回應,他這才覺得異樣,去看柳異,卻見他雙眼發直,臉色奇特,像是恍然大悟,又像是摻了兩分不可思議,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不可自拔。
這是怎麼了?
黑金腦袋上蹦出一堆問號,拿手在他眼前晃晃,正準備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將人扛回去再說,柳異倒回過神來了,也不說話,只盯著黑金看,眸子幽深,散發出某種詭異的光芒。黑金被看的發毛,手一抖,剛要下意識的後退一步,柳異轉開了目光,看了地上的母蛇一眼。
「在下本以為,春天才是蛇類的發情季。」
語氣平淡,可黑金竟覺得心虛。
「不是……那真不是……」黑金支支吾吾,偏又解釋不清,畢竟那麻花一般的糾纏姿勢被眼前這人看的一清二楚,他還真找不出什麼藉口來。
「在下披星戴月,一路趕回,進屋卻不見你,以為你出了什麼意外。」柳異退開幾步,作勢要向外走,「現下你既已安好,那在下便先回去了。」
黑金心下一揪,柳異轉身時黯淡的神色不知怎的令他難受,再聯想到他一身盡濕的衣衫,分明是不顧風雪又在雪地中行走良久的結果。
手彷彿有了自己的意識,一把抓住正欲離開的柳異。可是又不知說些什麼,掙扎一陣,竟化作一條小蛇,往柳異懷中鑽去。
「……我身上涼,暖不了你。」柳異虛虛的握住蛇頭,不讓它上身。
「沒事!」化作小蛇的大蛇有點氣悶,現在自己是貪圖他身上那點子熱氣嗎?他靈活的繞過柳異的手,鑽進衣襟中,在裡頭找了位置盤好。
興許柳異身上已經冰透了,那滑涼的蛇身貼著皮膚,竟覺出兩分暖意。柳異垂眸,看向胸口因為盤著蛇而凸起的那一塊,又看看地上的紅蛇。那昏厥半晌的紅蛇恰巧醒來,她吐了下信子,化作人身,容貌妖嬈,盛氣凌人。
「黑金,我告你,這事沒完!你別以為——。」她忽然住了嘴,紅色指甲「噌」一聲從甲縫中彈出,那是本能的防禦性姿態,可她的對面不是妖更不是仙,不過是個身體單薄的人類。
她寒毛卓豎,冷汗自頸後流下。
對面的眼神靜水無波,威懾力卻如巨力壓頂,殺意如陰霾天空中的滾雷,隱隱作響。
這真荒唐,她想,這不過是個人類!
她想要移開目光,卻是不能,幾乎以為自己就會這樣被這無形的目光所壓扁。
好可怕!
胸口的衣服動了一下,那是黑金等的不耐煩,催促柳異離開。於是那目光驀地收了回去,他伸手摸一摸胸口的那團,轉身離開了洞窟。
紅蛇一下癱軟在地。
柳異向還圍在洞口的小妖們一一道謝,看它們都散去後才向居住的木屋走去。漫天大雪中,寂靜一片,唯有鞋子踩在雪地上發出的「嘎吱」聲,以及在身後靜靜蔓延的腳印。
「那母蛇,是怎麼回事?」柳異忽然開口問道。
黑金於是將事情原委解釋了一遍。
其實他自己也無奈的很,母蛇是族中長老給他安排的,說什麼他倆人皆妖力強大又純淨,所育之子必定資質上佳。蛇性本淫,黑金自然從不是柳下惠,這千年來 他的風流韻事只多不少,按理說紅蛇頗對他胃口,化作妖身時蛇鱗光亮,身段柔韌,化作人身時則容貌豔麗,胸部豐滿,可黑金天生吃軟不吃硬,強迫安排什麼的, 在他這裡完全行不通,那紅蛇吃了無數次閉門羹,這次倒學聰明了,帶著幾罈好酒前來,終於拐到黑金。可黑金沒興趣對她做什麼,他感興趣的只有酒,本打算把酒 都喝完他就回去的,不想柳異先找了來。
「那酒如此美味?」柳異一直靜靜聽著,聽到這裡時插口問一句。
「……是還不錯。」
怪不得進洞時聞到一股濃重的酒香味。
柳異不再說話,恰巧也已走到木屋附近。他推門進去,將蛇從衣服裡掏出來,放到床上,燃起木炭,重新將屋子弄暖,這才開始換身上厚重的濕衣。
柳異是個書生,肩不能挑手不能扛,骨架修長卻沒有多少肌肉,褪下衣衫後,也只是一具平板板的身子,雖線條流暢,但和女人天生的惹火曲線是不能比的。
可窩在床上的大蛇看的兩眼不能離。
柳異身子白皙,在火光的照射下,如一節白玉,溫潤生光,而黑金更知道纏繞上去時,那皮膚的溫暖和柔軟,在蛇鱗下是如此的妥帖和平定。
蛇眼一路溜躂,從脖頸溜到胸膛,又從胸膛溜到平坦的小腹,接著又從小腹溜回胸膛上的那兩朵殷紅。
此時,柳異手一抬,乾爽的月白衣衫罩上身體,截斷了黑金猥瑣的視線。
呿。
大蛇正要不滿,眼前一黑,柳異已走了過來,坐到他的身邊,手掌撫上黑色鱗片,一片一片摩挲的很仔細,可是卻不說話。黑金抬頭看他,柳異眼神專注,似在思量著些什麼,半晌忽然開口。
「黑金,你可喜歡小蛇?」
「不太喜歡。」黑金誠實的回答,「太吵了。」
「那不要小蛇,好不好?」
大蛇抬起蛇頭,一旁的火光正落進注視著他的黑眸中。
「沒有小蛇,可好?」
黑眸染上了暖紅,如流水脈脈,又如陽光下茸茸的麥穗,可仔細看了,那眸子深處有兩分不安和忐忑。
大蛇看著他,如魔怔一般,不知不覺的點了點頭。於是他看著柳異眸中的不安頃刻消散,露出一個微微的笑容。
他俯下身,在蛇頭上烙下一個輕輕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