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生日
「我沒想傷害你,真的。」達蒂諾揉了揉萊卡的頭髮,「這叫同甘共苦。」
「去你媽的……」同甘共苦!萊卡還沒把這個詞說出口,嘴裡便被塞入了一個東西,堵住了他的聲音。
「嘗嘗這個。」達蒂諾用拇指輕輕摩挲萊卡的嘴唇。
萊卡舔了舔達蒂諾塞進他嘴裡的東西——很甜,是塊巧克力。
「好吃嗎?」金發青年歪著頭問。
萊卡點點頭。醫生的巧克力果然高級,跟他平時做任務時用以補充能量的便宜貨有天壤之別。巧克力像絲綢一樣滑,融化在他的舌頭上,濃厚的甜香充斥在口腔裡,間或還有微微的苦味。萊卡試著咬了一下巧克力,立刻有另一種味道湧了出來,像一股清涼的液體,醇香而辛辣。
「酒心巧克力。」他說。
「啊……酒心的。」達蒂諾呢喃道,「我喜歡酒心巧克力,因為你不咬開它,就永遠不知道里面藏著什麼。」說著,他捧起萊卡的臉,淺吻他的唇角。和剛才那個濃烈的吻不同,這個吻又輕又淺,溫柔至極,如同一片輕飄飄的羽毛拂在嘴唇上。
達蒂諾的頭髮蹭著他的耳朵,讓他有點想笑,又臉頰發燙。巧克力的白蘭地令萊卡暈頭轉向,不僅臉上,連頭腦都在發熱。他反吻住達蒂諾,回應對方的親吻。他吻得很慢,吮吸著金發青年的嘴唇,一次又一次,與對方唇舌交纏。
薄荷的香氣滲了進來,更多的是巧克力的甘甜和白蘭地的醇美。這些奇妙的味道混在一起,彷彿變成了達蒂諾身上所帶的氣息:芬芳的,甜蜜的,辛辣的,醉人的。
達蒂諾雙臂環上萊卡的脖子,兩人的身體緊緊貼在一起,狹小的囚室中充滿了曖昧不明的氣氛,連空氣都變得火熱起來。
萊卡覺得呼吸不暢,心跳得太快。他稍稍跟達蒂諾分開了一些,這才找回呼吸的節奏。他覺得渾身不自在。他打著夾板的手臂吊在脖子上,另一隻手卻不知道該往哪裡放——先前他摟著達蒂諾的腰,就像達蒂諾摟著他的脖子那樣緊。但他很快意識到這樣不對勁。
他也不知道該往哪兒看。達蒂諾藍色的眼睛裡氤氳著水汽,臉頰緋紅,劇烈地喘著氣,單薄囚衣的領口露出鎖骨之間的凹陷,每一個細節都如同什麼火辣的暗示。萊卡幾乎能猜到接下來的發展:慾火焚身的達蒂諾將他壓倒在床上,扒掉他的褲子,在散落的糖果之間同他做愛。
不。這樣不行。萊卡腦中警鈴大作。他推開達蒂諾,跳下床,縮到欄杆邊,準備隨時奪路而逃。「別這樣,達蒂諾。」他試著用勸告的口吻道,「我病了,這樣不行,不管對你還是對我都不好。」
「我知道。」達蒂諾坐在床上,把玩著糖紙,「我沒想跟你做。馬上就要點名和吃晚飯了。我可不想錯過晚飯。」他勾了勾手指,示意萊卡靠近。萊卡小心翼翼地挪過去,彷彿達蒂諾身上帶電,一經碰觸就會電傷他似的。
達蒂諾抓起萊卡的左腕,打開他的手掌。萊卡一顫,想抽回手,手腕卻被牢牢握住。
「你該去弄個透明的罐子回來。」金發青年唇角上揚,彎成一個美好的弧度,「現在我們有了很多很多糖果,也會有很多很多的……」
他將又一個糖紙疊成的愛心放在萊卡的掌中。
「事情永遠不需要太周密的計劃,因為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殺手‧思想者
萊卡從前一直認為這是「思想者」怠惰的表現,但他現在才體會到,「思想者」不愧是熟讀哲學經典的高材生,說出來的話就是有道理。
在峽谷監獄,你永遠都不知道下一秒鐘會發生什麼。
為了彰顯人性化和人道主義的一面,峽谷監獄有一項特別的制度——每個囚犯過生日時,晚餐都能得到一個額外的水果。
峽谷監獄有幾千號囚犯,總有一些人的生日能湊到同一天。萊卡看見好幾個人都領到了「生日禮物」。達蒂諾也領到了一個額外的柚子,但今天並不是他的生日,他只是在領餐的時候向負責發水果的犯人露出一個鯊魚般的笑容,後者就乖乖給了他一個柚子。
達蒂諾把柚子剝好,放到萊卡面前:「你生病了,應該多補充維生素。」
「呃……謝謝。」萊卡拿起剝得乾乾淨淨的柚子,「你真體貼。」
達蒂諾以手托腮,監督萊卡吃掉水果:「那當然,我要做一個溫柔體貼的男友。」
「咳咳咳!」萊卡差點被柚子噎到。
就在他品嚐餐前水果的時候,背後傳來了吵鬧聲。
「嘿,薩姆,真巧啊不是麼?咱們竟然同一天過生日!」
一陣粗魯的哄笑聲。
萊卡回過頭,看見一名身材高壯的囚犯正在欺負名叫薩姆的瘦小男子。薩姆戰戰兢兢,似乎恨不得把自己縮成小小的一團,這樣就不會被任何人瞧見了。
高壯囚犯抓起薩姆餐盤裡的蘋果,掂了掂:「蘋果。我喜歡蘋果。把你的蘋果給我怎麼樣?」
薩姆看起來快哭了:「可……可今天是我的……我的生日……」
「也是我的。所以呢,你應該把蘋果給我,然後祝我生日快樂,扭著你的小屁股,給我唱首生日讚歌!」
周圍聚集了一幫等著看好戲的囚犯。聽聞此言,他們哄堂大笑。
「夠了,格雷格,把蘋果還給薩姆。」一個冷靜的聲音打斷了他們的笑聲。
達蒂諾一邊幫萊卡切盤子裡的花椰菜,一邊高聲說,「我們都知道今天不是你的生日。你上個星期才這樣搶過托馬斯的梨子。你老媽能連續兩次把你生出來嗎?還是說她生了你之後發現你是個無藥可救的人渣所以又把你塞回了子宮裡,一週後你自食其力爬出了產道口?」
格雷格臉上一陣青一陣白。他環顧四周,發現圍觀的人們沒有聲援他的意思——他們都一副等著瞧好戲的嘴臉——氣勢頓時弱了下去。但他還是惡狠狠地說:「達蒂諾,我知道你很厲害,但是你少管別人的閒事。」
萊卡聽見他的惡語,立刻覺得事情變得有意思了。達蒂諾是峽谷監獄的霸主,但在他的領土上,居然有人敢公開和他叫板。究竟是他的權威並沒有萊卡想像中的那麼大,還是這位格雷格先生過於狗膽包天?
男人需要暴力和性來宣洩過剩的精力,在監獄這個閒得發慌的地方更是如此。達蒂諾用武力迫使他人服從,服從他的人轉而又去欺負更弱的人,一級又一級,就像食物鏈。然而現在獅子竟要為螞蟻打抱不平。這是個什麼狀況?
萊卡興致勃勃地看著達蒂諾放下塑料刀叉,起身,跨過座椅走到格雷格面前。周圍看熱鬧的人群往後退了好幾步,讓出一大塊場地,彷彿生怕被兩人的打鬥波及。
「生日。」達蒂諾冷酷地說。格雷格又高又壯,肌肉虯結,活像個拳擊手,達蒂諾得仰著頭才能和他對視,但是氣勢上一點兒也不輸給他。「你是幼兒園小朋友嗎?為了一個蘋果?你直接走過去搶走他的蘋果都比編這些爛理由要好。你媽忍著宮縮和陣痛,辛辛苦苦把你生出來,你就這麼拿她受難日的名義去搶一個蘋果?真不如生條狗出來,至少還能幫她叼拖鞋!」
說罷,達蒂諾一拳將格雷格揍翻在地。
他的動作快得不可思議,簡直如同一道凌空而過的閃電。不止外強中乾的格雷格沒有反應過來,就連動態視力絕佳的萊卡都沒能完全看清他的動作,只見空中留下一道模糊的殘影,然後格雷格就像卡特裡娜颶風中的大樹一樣倒了下去。
達蒂諾抓著格雷格,把他的上半身提起來。格雷格的鼻樑斷了,鮮血像自來水一樣流得滿臉都是。達蒂諾拿起薩姆的那個蘋果,舉到格雷格面前晃了晃。
「喜歡吃蘋果?嗯?那我喂你吃好不好?」
他將整個蘋果使勁兒塞進格雷格嘴裡。蘋果不大,但不論怎麼看都不可能塞進人類的嘴裡。格雷格的嘴角都要裂開了,蘋果才塞進去一小半。
「怎麼不吃,格雷格?你不是喜歡蘋果嗎?」
格雷格發出嗚嗚的叫聲。
達蒂諾嘖了嘖舌:「什麼?是不是我喂的方法不對?那我換一種法子怎麼樣?」他不再硬塞那個蘋果,而是把格雷格撂在地上,抬腳狠踩那個蘋果。果肉四濺,蘋果汁水混合著鮮血和格雷格的口水流了一地。格雷格在達蒂諾腳下像條魚似的扭動,喉嚨裡發出無助的嗚咽聲。薩姆早就嚇得不知道溜到哪兒去了,圍觀群眾有些帶著憐憫不忍的神情,有些則幸災樂禍,但不管怎樣,他們都沒有上前阻攔達蒂諾,挽救格雷格的意思。
直到獄警吹響口哨,達蒂諾才放下腳。
「你們在幹什麼!散開!雙手抱頭蹲下!不准亂動!」
人群作鳥獸散。達蒂諾拋下快斷氣的格雷格,遵照獄警的命令,雙手抱頭,順從地蹲下。幾名獄警跑過來,將達蒂諾的雙手反剪到背後銬起來。有個獄警為格雷格檢查傷勢,把爛得不成樣子的蘋果從他嘴裡挖了出來。
「可能有碎屑堵住氣管了,快送醫務室。」獄警沖兩個犯人說,「你,還有你,過來搭把手!」他指揮犯人抬起滿臉是血的格雷格。
「至於你,」另一名獄警拽起達蒂諾,推搡著他,「老是惹是生非,以為峽谷監獄是你家嗎?關一週禁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