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京城游(上)
等到轉了彎往鬧市裡去,風貌就為之一變,街面窄了一半,又有挑著擔子販雜貨的沿街叫賣,還有賣糕的,賣餅的,插著草標賣糖葫蘆的,這些倒也平常,更有在擔子一頭生著炭火,另一頭挑著碗筷條凳,隨時可煮些湯圓,餛飩的。
廷瓏第一次看見這麼有創意的流動攤販十分稀奇,可惜姚氏就坐在旁邊,她是不敢掀轎簾細瞧的,只能透過紗窗影影綽綽的看著。姚氏見她目不轉睛的往外瞧,就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瞧見那些販夫走卒就歎息道:「都是苦命人,一副家當全擔在身上。」
廷瓏這一路走馬觀花,不過是將街市當做景致,自己只當遊客,純然欣賞罷了,現聽見姚氏憐憫眾生多艱不由呆了片刻。
姚氏見她呆愣,只當她不知道世事,也不再說什麼。
張府車轎到了珍寶齋,廷玉打馬過來請姚氏下轎,芍葯和蓮翹這時也趕上前來攙扶姚氏和廷瓏。姚氏搭著芍葯的手下了轎子,廷瓏伶手俐腳的,也不要人扶,自己下轎來。
早有大掌櫃賠笑迎了出來,打了個千,張口便道:「府上招呼一聲就是,怎麼敢勞動夫人大駕光臨,真真是貴人踏賤地。」接著又像是突然叫人踩了尾巴似地叫了起來:「哎呀!這幾位哥兒姐兒面相生的好尊貴,必定是府上的幾位公子了,得此麟兒鳳女,夫人真真好福氣呀。」
姚氏就笑瞇瞇道:「貴寶號這一向生意可好?你們東家可有一陣子沒去我們府裡了。」邊說邊往店裡走去。
那人稱薛朝奉的大掌櫃就如蝦米似地躬身在前面領路,答道:「我們東家年前去了南邊,這一向都是我們少東家當家,東家走的時候交待大少爺,什麼時候閉著眼睛摸出真假來,什麼時候才准去各府走動。」
姚氏就笑道:「這就是你們東家的周全了。」
薛朝奉將姚氏一行迎進大堂,安置在客座上才轉身吩咐小夥計:「去店門守著,歇業半日,莫叫人衝撞了貴人。」
廷瓏隨姚氏進門,就發現這珍寶齋裡陳設極其精緻,完全按照大戶人家宅院佈置。掌櫃的引她們進來的是一間堂屋,一進門就看見牆上掛著一幅楹聯,中間是一幅《聽琴圖》,下面擺著一張紫檀翹頭方桌,一邊一把圈椅,兩側一溜七八張扶手椅,和那翹頭方桌具是一樣材質;及至看到那案上供的花瓶乃是宋代官窯的白瓷,恬靜冷美,溫潤如玉,胎薄光照見影,才知道店面裝飾竟然都是真品。
驚訝之餘不由暗歎這店家財大氣粗。
略一走神的功夫,那掌櫃又滿面笑容的托著一個漆盒過來打千,輕手輕腳的呈到姚氏桌前,嘴裡說道:「這是我們少東家親自剖的一塊籽玉,勞夫人掌掌眼。」
姚氏托在帕上看了半晌,道:「這羊脂玉也就罷了,難為這手藝。」
那掌櫃就一副難得遇知音的樣子道:「怪道人都說夫人是雅人,再難有這麼內行的了。」
廷瓏不由一笑,又多打量了這掌櫃的兩眼,感歎銷售做到這種程度怕已經不是貨物好不好的問題了。
姚氏聽了也是一笑,道:「幾個孩子吵著要來逛逛,有什麼小玩意兒,拿出來給他們頑。」
那掌櫃的笑道:「夫人今日真是來著了,剛配齊的一套案供,我帶著兩位小少爺去書房瞧瞧。」說著引著廷玉和以然進了右邊書房,又吩咐夥計進去伺候。自己托著個八角漆盒出來,仍放在姚氏前面的桌上,摘去盒蓋,露出個透明的物事。
那掌櫃的笑瞇瞇道:「請夫人和女公子來瞧瞧這個。」說著把那透明的物事掀開,原來是個盒蓋,和盒子連著,可以隨意支撐角度,裡面鑲了一塊巴掌大的八角水銀鏡。
姚氏看做得精巧,招手喚廷瓏過去,廷瓏走到姚氏身後,看那漆盒中套的透明物事竟是個用水晶磨得妝盒,裡面裝著一套頭面,簪、環、釵、鈿、步搖、鳳冠、扁方、梳篦俱全,映著剔透的水晶,流光溢彩,華麗璀璨。
那掌櫃的笑著說:「這套頭面件件都是難得的,小姐請看……」說著伸手拿出一個累絲嵌寶銜珠金鳳簪,那鳳嘴銜珠最下面的一顆是個小指肚大小的紅寶石,稍微變換角度,那寶石就折射出一圈醉人的光暈。
掌櫃的抬頭看姚氏的眼色,姚氏只笑瞇瞇的看著,廷瓏目光卻放在一串黑曜石的手串上。
那掌櫃的就又把那件拿出來,道:「大小姐好眼光,這黑曜石雖算不得入流的寶石,卻勝在辟邪擋煞,最為佛家看重,這麼一串十四粒皆沒有瑕疵的也不多見。」
廷瓏將眼睛停在什麼上面,那掌櫃的就使出渾身解數講解一番。卻見這大小姐一句話不說,一手不伸,待十來樣東西都說完了,還是淡淡的樣子,又看姚氏也只在一旁微笑看著。
這薛掌櫃的不得已只好出言相詢:「大小姐看這套頭面怎樣?」
廷瓏微笑著說:「這水晶盒子做得著實精巧。」
那掌櫃立時不言語了,彎著腰,從下往上偷眼看著姚氏苦笑。
姚氏也不說話,端坐著品茶。
廷瓏見那掌櫃的慇勤,有些不忍,道:「我這有一塊玉珮,穗子磨壞了,你這店裡可有現成的瓔珞來配?」
那店家躬身上前取到手裡細看,半晌才說:「難怪大小姐看不上小店的門面,原來隨身佩的竟是前朝宮裡出來的好東西!現下店裡卻沒有配的上的,不如稍等兩日,叫匠人打一副金項圈來配它,掛在胸前也仔細些,不比綴在腰上容易磕碰。」
姚氏聽說也道:「使得,就打副項圈吧,再嵌上幾個吉利字,討個綵頭。」
那店家就把玉珮還了廷瓏,自去跟姚氏商量花樣和鑲嵌。
半晌廷玉和以然兩個過來,夥計在後面捧著一對青銅鎮紙,姚氏就起身對薛掌櫃的說:「項圈做得了打總到賬房去支銀子吧。」
那掌櫃的笑的見牙不見眼的連連鞠躬道:「謝夫人厚賜」。
趕在前面去打門簾,亦步亦趨的將張府眾人送上車轎,轉過街看不見了才吩咐夥計重新開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