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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伏詭話》第48章
葉兵04

宋玉玲也不勉強,親自把床墊被子搬過來給她打地鋪,李安民不客氣地說:“你別以為這樣我就會感謝你,這時候還裝什麼好心?”

  宋玉玲不以為意地笑起來,說:“這是待客的基本禮貌,口頭感謝對我來說沒有價值。”

  李安民抓著鏈條鎖用勁拽了兩下,怒衝衝地問她:“把人關籠子裡也叫禮貌?”

  宋玉玲推了推眼鏡,伸手輕拍鐵籠,理所當然地說:“這不是客人,是私有物件,等設備運到,我會考慮改善他們的生活環境,你不用擔心。”

  李安民耳尖抽動,警覺地問:“什麼設備?”

  “日常用品。”宋玉玲蹲在床墊前,一手扶著籠子,另一手撐在地上,充滿興味的眼光在李安民臉上來回打轉。

  李安民被她盯的渾身不自在,坐在床墊上往後挪動,直到背脊靠上木架子。葉衛軍對宋玉玲說:“你對葉兵感興趣,沒必要把無關人士牽扯進來,好,就算炮筒礙著你了,那小妹總跟這些事沒關係,你叫姓嚴的送她走。”

  宋玉玲笑了起來,好像他在開玩笑:“怎麼會沒關係?她身上流著你的血,比你年輕、有活力,還有完整的成長經歷,是個更值得觀察記錄的對象。”

  炮筒抬腳踢籠門,齜牙咧嘴地說:“跟她講道理沒用,我說過,這女人徹底瘋了。”

  葉衛軍問:“如果能聯繫到葉兵你會罷手?你不就是想證實他還沒死嗎?”

  宋玉玲搖頭,仰起下巴,用一種很憐憫的眼神看向他,說:“錯,我不需要任何驗證,他的死是事實,就算你葉師傅跟他不是同一個人,即便你跟李小姐只是兄妹,你們身上也都流著跟葉兵同樣的血液,更何況……”她低低地笑出聲,挑起眼梢問道:“你真的不是葉兵?我不這麼認為,用不著等上五年、十年,只要檢驗細胞活性就能測算出你的真實年齡。”

  葉衛軍對她的話只能一笑了之,李安民不免好奇:“就算測出來是同一個人又怎麼樣?你覺得這項發現能去拿諾貝爾獎嗎?”

  宋玉玲不屑輕笑,站起來拍拍起皺的褲子,對她說:“如果能切實證明葉兵和葉衛軍是同一個人,我相信嚴先生會同意我在你身上取點必備材料,在此之前,你就乖乖呆在這兒照顧你葉師傅吧,吃穿用度不會少你們的。”

  她出去以後,李安民呆坐著,半天說不出話來,炮筒吐了口唾沫,低罵:“這女人八成是從二院跑出來的,絕對有毛病!”

  如果宋玉玲真是精神病也就罷了,怕就怕她精神沒問題,李安民靠在籠子上,偏頭看向葉衛軍身上的膿瘡,想問他疼不疼,冷不冷,可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心裡有種莫名的畏怯,葉衛軍似乎也留意到她的迴避情緒,不會主動找她說話,只跟炮筒有一搭沒一搭的閑侃,講的都是些無關緊要的瑣事。

  倉庫的燈一夜開到天亮,葉衛軍和炮筒的雙手長時間高過頭頂,胳膊被吊得泛白,李安民每隔半個小時就替他們按摩一次,整晚沒閤眼,真熬到這個地步反倒不想睡了。三個守夜的二混子倒舒服,躺在木箱拼成的床板上呼呼大睡,老海早晨進來巡視時才把他們踹醒。

  大概十點左右,陰霾的天空逐漸轉晴,炮筒說自己有關節炎,提出要到外頭曬太陽,葉衛軍也跟著附議,宋玉玲不同意,李安民憋了一肚子怨氣,當場就爆發了:“就是養白老鼠,還得給它們自由活動的空間,兩大男人,給吊在籠子裡坐了一晚上,現在只不過想曬個太陽,這要求不過分吧!”

  嚴懷德站在旁邊,難得幫腔:“這地方濕氣大,出去曬曬對傷口有好處。”

  宋玉玲考慮了一會兒,叫人連著籠子一起抬到曠地上,炮筒長舒了一口氣,投給李安民一個感激的眼神,葉衛軍靠在鐵欄上仰望天空,臉面對著太陽,被陽光刺得微微眯起了眼。李安民就搬張凳子坐旁邊發呆,人一旦缺覺就會變得五感遲鈍,再被大太陽一曬,本來就沒剩多少的腦汁也全給蒸發掉了,這時拿樹枝子戳她,她都懶得動。

  中午吃飯時,一輛殯葬車駛到院墻外,老海叫人圍在車旁警戒,先把司機師傅帶進院裡,宋玉玲親熱地喚他“老馬”,應該是熟人。

  馬師傅摘下帽子扇風,看到院子裡擺了兩個裝活人的籠子,他一點驚訝也沒有,從口袋裡掏出一本工作冊遞給宋玉玲,說:“你對個單,是現在抬還是等你們吃完飯再抬?”

  宋玉玲說馬上就抬,叫老海去幫忙,馬師傅說他帶了個小弟來,不勞他們動手。李安民還在想是什麼貴重物品,抬進來一看,是個大傢伙,兩米來長,紙箱上包著防震泡膜,看著挺沉,兩人抬顯得很吃力,馬師傅還一邊走動還一邊吆喝發力,另一名高瘦青年埋頭幹活,始終沒吭聲,經過鐵籠時轉頭和葉衛軍對了個眼。

  等宋玉玲跟在他們後面進入倉庫之後,葉衛軍馬上就說要去上廁所,中午有固定的排便時間,老海看看時候也差不多了,就解開吊繩和拴腳的繩子,叫兄弟們端槍瞄準,這才打開籠子放人。

  葉衛軍在老海和另一個胖子的押送下往蘆葦灘上走去,他走得很慢,突然,從倉庫裡傳出一聲槍響,葉衛軍像得到訊號一樣,猛然發力掙斷繩子,斜踢一腳,正中老海的手腕,趁他五指鬆動時在瞬間繳下槍械,抬腳狠踹膝蓋,老海痛嚎一聲,噗咚跪在地上,葉衛軍腳沒落地,順勢掃上他的下巴,登時把他兩顆牙給踢了出來。

  胖子回過神,端槍要扣扳機,被葉衛軍一槍托砸在肩膀上,手一偏,子彈打在泥地裡,葉衛軍豎起槍,槍口對在他的大腿上,在同一個部位連開兩槍,把槍口插進爛泥裡,扶住槍托,一腳就把槍給踩斷。

  胖子被葉衛軍搶了槍,抱著腿在泥地裡翻滾哀嚎,老海趴在地上把午飯吐了個精光,對著院裡的兄弟們大喊:“看好人!”

  兩把槍對準炮筒,一把槍對準李安民,嚴懷德站在李安民身後也成了靶子,老海對葉衛軍大吼:“槍扔了,不然把他們都斃了!”

  葉衛軍舉起手,做出投降的姿勢,老海捂著肚子站起來,吐出滿嘴血沫,臉皮抽動了兩下,惡狠狠地說:“別耍花樣,你要是敢亂動一下,老子立馬叫人開槍。”

  他緩緩走向葉衛軍,不敢靠太近,隔了一段距離叫他把槍拋過來,葉衛軍不動,也不丟槍,就跟老海這麼面對面的僵持著,緊張的氣氛一觸即發。

  老海見他不肯撒手,額角青筋暴起,怒喝道:“給我朝籠子裡開槍,先廢條腿!”

  “誰敢開槍,我先宰了這女人。”

  森冷的聲音從倉庫裡傳了出來,嗓門不大,但是有力清晰,李安民轉頭看過去,就見剛才那個搬紙箱的青年走到院子裡,他把宋玉玲勒在身前,拿把手槍抵住她的太陽穴。

  司機老馬跌跌撞撞地跟在後面跑出來,對宋玉玲說:“宋姐,不關我的事啊,是這小子半路劫車,他手裡有槍,又說叫了兄弟去接我兒子,我實在不敢冒這個險,而且我老闆也交代說不能再給你供貨了。”

  宋玉玲狠狠閉上眼睛,沉聲說:“好,我們的交情不是一天兩天,你家的路我也認得,出去後嘴巴閉緊點,滾吧。”

  老馬像得了特赦令,屁滾尿流地跑了出去。搬運工沒管他,抬了抬下巴,槍口順著宋玉玲的臉頰滑到下頜,用力抵住,對她說:“叫你的小狗腿散開,把槍扔遠。”

  宋玉玲笑著說:“誰都不許動,槍口對好,聯繫我們的人,叫他們不用客氣了,好好招呼小謝的姐姐。”

  端槍指著李安民的癟三單臂夾槍,另一手掏出手機撥了個號碼,放耳邊接聽,那頭一說話 ,他臉就白了,轉頭對宋玉玲匯報:“宋姐,接電話的叫我們去收屍,兄弟們被剿了。”

  搬運工冷笑了一聲,對宋玉玲說:“今天應該給你帶份晨報,運泥漿卡車翻下高架橋,砸毀一輛銀灰色凱美瑞轎車,車牌號的尾數是745。”

  宋玉玲眼光微閃,向來泰然自若的表情起了一絲微妙的變化,搬運工緊接著又說:“所幸……轎車司機與乘客因追尾事故被另一名車主叫下車,沒有發生人員傷亡,司機是二十八歲的男性,乘客是十四歲的少女,這是一起偶然的突發事故,類似的事故,也許以後還會再發生第二起、第三起,你懂我的意思。”

  宋玉玲面不改色地問他:“你是誰?”

“我?”搬運工咧嘴邪笑,輕聲告訴她:“我叫張良,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你大可以滿世界去找我的家人,我保證他們都死絕了。”

  宋玉玲深深吸了口氣,對老海等人下令:“丟槍,放人。”

  葉衛軍走過去繳下三桿槍,把炮筒放出來,對李安民伸出手:“小妹,到我這兒來。”

  嚴懷德以霸道的姿態摟住李安民,冷聲說:“你走,她留下,我會替她辦轉學,以後不會讓你們再見面。”

  李安民本來還稀裡糊塗的,聽到這話一下子警醒過來,倏地轉頭瞪向他,“你說什麼?我不轉學!你別亂作主張!”

  嚴懷德淡淡地說:“他跟你有血緣關係,住在一起,遲早會出事。”

  李安民心說你妹的,已經出事了,心理防線早被感情的大炮轟炸得片磚不留,別說重建城墻,連防護欄都搭不起來,這會兒再來馬後炮,早不知道幹啥去的,太遲啦,覆水難收了!

  葉衛軍的手仍然懸在半空中,眼神直直地望著李安民,低沉堅定地又重複了一遍:“小妹,過來,到我身邊來。”

  李安民心頭一熱,腳步不受控制地就要邁出去,嚴懷德一把將她拉到身後,張良勒住宋玉玲的脖子走過來,大搖大擺地穿過流氓團夥,徑直走到嚴懷德面前,低下頭,斜眼瞟向他,扯出一個壞笑:“我的兄弟在楊家屯子外收拾了幾個不懷好意的傢伙,從今往後,你爸媽和家人的安全就由我們負責了。”

  嚴懷德一愣,臉色立刻沉了下來,咬牙切齒地問:“你想幹什麼?”

  別說是他,就連李安民也給嚇住了,這個叫張良的男人,不僅跟土匪頭子同名同姓,連行為模式也像個強盜,而且這種斜眼瞟人的神態和感覺很熟悉,讓她不寒而慄。

  張良陰笑著說:“先讓你女兒過來,照葉哥的意思,走到他身邊,快!”

  嚴懷德冷著臉,站在原地杵了半天才放開李安民,往後退開,李安民忐忑不安地走到葉衛軍身邊,被他用力摟進懷裡。

  張良說:“女兒長大也該獨立了,你最好別干涉她的事,否則,哼哼……我不像炮筒跟葉哥那麼好說話,你爸媽年紀也大了,讓他們知道你在做什麼生意,或者知道你女兒其實不是你的種,那會有什麼後果你自己明白。”

  嚴懷德的臉一下子就黑了,李安民的臉也是青白交錯,雖然她一顆紅心向葉哥,但給張良這麼一攪合,反倒有種被逼著趕鴨子上架的感覺了。

  葉衛軍輕咳了一聲,對張良道:“阿良,走人吧,別跟他們多說。”順帶拍拍李安民的肩膀,有安撫的意思。

  張良說不行,看了看炮筒身上的傷,利眼掃向周圍的地痞流氓,狠狠地問:“是誰砍了我兄弟?站出來。”

  老海捂著肚子走上前,說:“我砍的,咋樣?”

  張良笑:“不怎麼樣,你用哪隻手砍的,我就要你哪隻手,不然這女人……”話沒說完就捏住宋玉玲的手腕輕輕一扭,發出“嘎啦”一聲,是骨骼脫節的脆響。

  宋玉玲很爭氣,咬緊牙關沒發出聲音,但是眉頭緊皺,額角滲出豆大的汗珠,一看就是在極力忍受痛楚。

  老海對宋玉玲忠心耿耿,見不得她受苦,立即就從小弟手上搶過砍刀,胳膊朝前伸,抬起刀來就要往手腕上抹,旁邊的人連忙拉住他。葉衛軍沉下臉,對張良說:“你夠了,別又犯老毛病,剛見面,你給我省點心!”

  張良歪頭聳肩,咧嘴吐了個舌頭,抓起宋玉玲脫臼的手腕上下擺動,笑著說:“既然葉哥開口求情,那就算了。”

  宋玉玲疼得臉部肌肉抽搐不止,她緊咬下脣,牙齒深陷在肉裡,汗水順著面頰往下淌,李安民震驚得不能自已,她不是同情宋玉玲,只是不敢相信葉衛軍的朋友會用這麼殘酷陰狠的手段來達到目的,而葉衛軍和炮筒兩人都是一副見怪不怪的表情。

  張良向嚴懷德要來農用車的鑰匙,叫炮筒把車開進來,拿條麻繩把宋玉玲捆成粽子,捏碎眼鏡,扯了塊布矇住她的眼睛,單手把人扛在肩上翻上後車廂,葉衛軍也把李安民抱了上去。

  老海氣急敗壞地大叫:“你要帶她去哪兒?”

  張良把宋玉玲丟在車板上,用槍指著她的臉,對底下一群人說:“你們誰敢跟過來,我就一槍崩了她,三個小時之後再找人,我有個小弟在你們中間打埋伏,一直都在,如果你們提前一分鐘走出這個院子,他就會通知我,到時候別找人了,直接拿棺材來抬吧。”

  這話說出來,底下嘩然一片,都在猜測誰是臥底的小弟,張良哈哈一笑,坐在車板上,叫炮筒開車,炮筒吆喝了聲:“嗨喲!抓緊咯!”,猛踩油門,轉動方向盤,車輪碾壓了幾輛摩托車之後衝破矮墻,朝與廠房相反的方向疾馳而去。

  宋玉玲側身躺在車板上,右手腕腫起一大塊,車子顛簸時,她的身體不受控制地跟著晃動,脫臼的部位免不了會被碰擦到,為了忍痛,她把下脣咬得鮮血淋漓,李安民看了有些不忍心,跪在她身後扶穩。

  張良嘖了一聲,諷刺她:“爛好人,你知道我剛才搬的是什麼東西?手術台的部件,這瘋女人拿你們當解剖用的動物,給她這點顏色還是小意思了,要我來做,前面深溝就是個挺不錯的拋屍點,她不是號稱孤家寡人一個麼?就是死了也沒人會認真找,剁碎了扔溝裡,方便。”

  李安民不說話,上上下下地打量他,看外貌,這人的年紀應該介於炮筒和葉衛軍之間,體格精瘦,五官清秀,是三人當中長得最好看的,但是他的表情陰沉,眉眼間透出一股狠戾的氣質,看人時習慣性地低下頭,由下而上地斜眼瞥視,感覺很挑釁,而且言行粗魯,跟斯文的外表形成極大的反差。

  他說“剁碎了扔溝裡”的時候,雖然用的是玩笑語氣,但眼神裡射出凶光,殺人拋屍,他能做得出來!李安民只覺得頭皮發麻,這個人讓她想到了賣餛飩的徐師傅。

  當年的徐師傅被槍決在盤山路上,山路塌陷,人掉下萬丈懸崖。

  當年的土匪頭子也在同一個地方被槍決,屍體墜落山崖。

  徐師傅說他是一個身體裡有兩條靈魂。

  討債公司的老闆張立說——那個掉下山崖的土匪頭名叫張良。

  李安民的腦海中浮現出一個很可怕的構想,那個張良會不會就是眼前這個張良,可是葉衛軍和炮筒對他的態度卻像對待老朋友,似乎認識了很久……

  葉衛軍靠在護欄上,伸直雙腿,吃力地脫下背心,膿血和布料粘在一起,一撕就帶下一層皮,他絲絲吸了口氣,笑著對張良說:“你小子,這麼長時間不見,還是老樣子,手槍是從哪兒搞到的?”

  張良晃了晃槍,拍腿笑道:“改裝的,仿真槍,火藥子彈,打出來聲音跟真槍很像,你聽。”他對著斜上方開了一槍,發出“砰”的聲響,接著說:“火力不強,不過靠近了能打死人。”

  炮筒扯著嗓子問:“良哥,你真的把苗姐那邊搞定了吧?”

  張良笑罵:“臭小子,我做事你還不放心,搞不定我敢過來麼我。”

  李安民害怕張良,不敢跟他說話,但是張良說找了兄弟在楊家屯子駐紮,她很擔心爺爺奶奶受牽連,實在忍不住了,低聲下氣地請求他:“你別對我家人出手。”

  葉衛軍被太陽曬得渾身癱軟,看了李安民一眼,又把眼光調開,懶洋洋地說:“你放心,他不敢,放狠話是為了嚇唬姓嚴的,不然你今天走不掉。”

  宋玉玲冷笑著問:“姓張的,你什麼來頭?我查過葉衛軍和小謝,他們背後沒人,不會有這麼大能耐。”

  張良用槍管拍拍她的臉,說:“你也可以去查我張良的家底,查完之後記得給你女兒上柱香。”

  宋玉玲抿起嘴,半邊臉抽動了兩下,炮筒回頭說:“我查過這女人,上無老下無小,男人拎著褲子跟在她屁股後頭跑,所以她敢囂張,還真沒查出她有女兒。”

  張良笑道:“你不擅長偵察敵情,能給你查到,我的飯不就白吃了。”

 “無所謂,我本來對這女人就沒興趣,只要苗姐沒事,我什麼都好。”炮筒按響喇叭,往後一靠,雙手竟然放開了方向盤,任車子在顛簸起伏的黃土路上亂飆,他好像開心得很,扯開嗓子唱歌,走調走到泰山頂上去了,張良也敲著槍管跟他一起唱,聲音很好聽,有點情歌聖手的味道,葉衛軍閉眼躺在車板上聆聽,嘴角泛笑。李安民抓住車廂邊緣,冷汗順著脊背往下淌,炮筒開車她見識過,跟亡命大逃殺有的一拼。

  根據這類電視劇的尿性來看,得意忘形的後果就是樂極生悲,果然,沒飆多久,後車輪槓上硬石塊,咯噔一彈,整個車身撅起屁股,像是要被掀翻了似的,炮筒連忙握住方向盤打了個旋,李安民沒抓穩,被慣性帶著朝側邊摔出去,葉衛軍迅速挪了個位置,用身體把她接住,對炮筒低吼:“你小子別玩了,好好開。”

  炮筒撓著後腦回頭打了個招呼:“小妹,不好意思。”說著放緩速度,不敢再放肆。

  李安民剛才那一倒,正好撞在葉衛軍肩部的創面上,沾了滿臉的血水,她連忙坐直,不敢看上去,手也不知道該往哪兒放。

  葉衛軍撈過一旁的背心替她擦臉,拉住她的手腕,低聲問:“你怕我?”

  李安民是在害怕,很多種恐懼感糅合在一起,讓她分不清自己究竟在怕什麼,是在怕人?還是在怕事?

  張良轉著槍說:“我說葉哥,你就不該來,我一個人能搞定,何苦多跑這趟。”

  葉衛軍笑笑,沒說話,也不放開李安民,把她拉進懷裡緊緊抱住,李安民不敢動,鼻子裡全是消毒藥水和皮肉腐爛混合出來的異味,兩條遍布創傷的胳膊就橫在眼下,勒緊她的胸口,把她勒得喘不過氣來。

  “我們……馬上要去哪裡?”李安民象徵性地掙扎了兩下。

  葉衛軍隨即放鬆手勁,說:“有條下山的近路,就在前面。”

  李安民又問:“你對這個地方很熟悉?”

  葉衛軍湊近她耳邊低語:“我曾經……來過這裡,那時候,這附近還有村子,現在,只剩下蘆葦灘了。”

  李安民沉默不語,看著蜷縮在腳邊的宋玉玲,一股不祥的預感涌上心頭。

  張良把宋玉玲丟在黃土路上,車子七拐八繞,開到一個地裂造成的深溝前,整條裂縫的開口不過百米來長,內部呈斜角往下延伸,陡坡上有攀援過的痕跡,附近雜草叢生,周圍長有稀疏的灌木叢。

  炮筒打頭陣鑽進地縫裡,葉衛軍把李安民綁在背上,緊跟在他身後,由張良墊底,順著坡道一路往下滑,降到十米左右的深度,泥土層逐漸變為凸凹不平的石壁,坡度變陡,三人利用裂縫、洞穴和突起的石塊為把手和腳墊,熟練地往下縱躍。

  李安民緊閉雙眼趴在葉衛軍的背上,能感到身體的起伏波動很有規律,他的呼吸也始終保持在一定的頻率上,絲毫沒有紊亂。

  沒多久,眼前一暗,腳底有了支撐感,李安民睜開眼,發現他們已經身處一個洞穴裡,洞口就開在斜上方,洞內整體呈灰黃色,地面上全是深一灘淺一灘的水窪,一條條細流順著洞壁上的岩勢流淌匯聚到水窪裡。

  葉衛軍解開繩子放李安民落地,拉著她的手往前走,洞內陰冷潮濕,隨處可見蟲鼠的殘骸,李安民打了個寒噤,問:“我們要從這個洞裡走出去?”

  葉衛軍點頭,說:“這條路和山下的地道相接,是直線距離,不遠,半天應該能出去。”

  李安民抬頭看他,剛想說話,卻發現他下頜上的創面正以驚人的速度不斷往臉部蔓延,破損邊緣的皮膚像被燒焦一樣萎縮打蔫。

  李安民低叫一聲,掙開他的手,捂住嘴巴,另一手指上去:“你……你的臉,怎麼回事?”

  葉衛軍微微一愣,抬手摸上面頰,正好按在破皮的地方,他把沾上膿血的指尖湊近眼前看了看,隨手擦在褲子上,對李安民伸出手,說:“這裡濕氣太大,出去就好了,快過來,地上滑。”

  李安民搖搖頭,把手背在身後,吸了口氣,對他說:“這不是濕氣大,也不是體質的問題,其實以前我就注意到了,那時我沒當回事,因為相信你。”

  葉衛軍收回手,緩緩朝她走近,偏頭問:“那你現在就不能繼續相信我了嗎?”

  李安民扶著石壁往後退,邊退邊說:“我不知道該信什麼,你現在這個樣子……到底是怎麼了?”

  創傷面已經吞噬了葉衛軍的半張臉,還在持續朝別的部位擴散,膿水順著面頰流到下巴上滴落,李安民想起了在子孝村時看到的那個血肉模糊的幻影,想起了夢中那雙嵌在爛肉裡的眼睛,想起了第一次在地下隧道見到他時產生的幻覺。

  “衛軍哥,你說,是不是我的飛蚊症又發作了,我現在看到的都是幻覺對不對?”李安民蹲在地上抱住頭,只要葉衛軍告訴她這些都是幻視,她就願意相信,等回到家後,把這幾天所發生的一切,都當成是一場夢。

  葉衛軍把她從地上拉起來,推靠在石壁上,兩手撐在她耳邊,沉聲說:“別怕,睜眼看我。”

  李安民感到自己的額頭被頂住,毫無熱度的呼吸吹拂在面上,她閉緊雙眼,心跳得飛快,抖著聲音問:“你先告訴我,你是我哥,還是我的親生父親,你到底是不是葉兵?你究竟有沒有……有沒有死過……”

  葉衛軍沒有回答,捏住她的下巴,歪過頭壓下去,張嘴包覆住她的雙脣,李安民猛然一驚,探入齒間的舌頭濕潤冰涼,強行抵住她的下牙齦內部,嘴對嘴接合的密不透風,葉衛軍一手托起她的下頜,另一手抓住她耳後的頭髮,用力在她脣上輾轉吸吮,這不是親吻的力度,而像在大口吞咽,李安民感覺肚子裡的熱氣源源不斷地涌上喉管,腳趾和手指尖冰涼發麻,體內的血液在短暫的沸騰後瞬間冷卻下來。

  以前也有過類似的感受,在子孝村的峽谷中,在大舟山的千龍洞裡,在被狐靈附身的時候,全部是在睡夢中或是神志不清的狀態下產生的異樣感。

  她驚惶地張開眼,竟然看見葉衛軍臉上的創傷開始愈合了,從潰爛的皮肉裡爬出許多白甲蟲,密密麻麻地覆在傷處鑽進鑽出,她瞪大了雙眼,伸手往前猛推,這一推,卻不是推在人身上的觸感,而是像推在無數甲蟲上面,手掌當即就陷了進去,滑溜堅硬的甲蟲成群結隊地在指間穿梭,她嚇得趕緊縮回手,“嘩啦啦”的甲殼剝落聲響起,手腕麻麻癢癢的,似乎有些蟲子順著手臂爬了上來。

  葉衛軍不放手,李安民無法低頭,看不到下面是什麼情況,連聲音也發不出來,她眼光稍偏,瞧見炮筒和張良站在不遠處觀望,在陰暗中看不清他們的表情,卻能清楚地看見從眼瞳裡閃爍出的——猶如野獸般的綠色冷光。

  李安民渾身發寒,雙腿不停的打顫,現在的感覺,就像是被人掏空了身體再灌進整桶冰水,把所有的機能都給凍結了,葉衛軍剛鬆手,她就順著石壁滑坐在地上,暈眩感陣陣襲來,眼前時而黑時而亮,連近在咫尺的面孔也看不清楚。

  他們是什麼人?為什麼要做這些?到底有什麼目的?

  李安民想把所有的疑惑都問出來,無論他願不願意回答,她都想要問出來,可是,沒力氣了,整個身體就好似一團爛棉花,氣空力盡,別說發聲,就連眼皮也抬不起來。

  葉衛軍把臉頰貼在她鬢邊廝磨低語:“抱歉,安民……對不起,我一直都在騙你……”

  隨著一聲低嘆,李安民軟軟癱倒在葉衛軍懷中,所有的意識都彷彿被吸進了黑暗的漩渦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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