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快點登入,你們這些看小說都不登入就離開的。
登入可以幫助你收藏跟紀錄愛書,大叔的心血要多來支持。
不然管理員會難過。
《白伏詭話》第60章
殤婚04

形與神是不可分離的整體,普通鬼魂的靈魄脆弱不堪,很容易被陽氣吞噬,一旦這層保護膜損壞,魂氣無法聚集,很快就會消散,管師傅說他放在坑內的木偶都是沒有產生靈魂的空魄,立偶的目的就是為了給那些徘徊在陽世的可憐鬼提供一具能夠容納魂氣的軀體。

  從陰陽五行的物質觀來看,育生的木是最適合替代人體的材質,木材有吸靈養氣的屬性,能夠配合水、土,吸納生氣來修復受損的魂體。作為魄而言,它比血肉之軀更加堅固,能夠承受多條靈魂同時寄體的膨脹力。

  而坑外布置的法陣則是根據困靈陣衍化而成的引氣辟邪陣,既能聚氣又能驅邪,對普通靈魂有保護作用,對煞氣過重的厲鬼妖邪之流則有很強的制約力。

  管師傅雖然能講出這些理論知識,卻從來沒有真正的見過鬼,也無法和鬼魂交流,他只能看到魂氣,通過觀察魂氣的體積、顏色和流動規律來判斷靈魂的種類和健康狀況,死人的魂氣就是一團絲絮狀的發光氣流包裹圓形內核。

  健康魂氣從外觀上看呈現出模糊的人形,質感如棉,外層絲絮起伏緩慢,波動平滑,核心部位偏暗,光源穩定持久。

  病體的魂氣近乎透明,外層光帶起伏大,流動性強,內核發黑,或有暗斑擴散,光芒時明時弱,很不規律。

  據說得道高僧或修道人的魂氣會特別明亮,內核的光度甚至超過外層的絲絮光波,管師傅沒有見識過,只在祖本上讀過相關記載。

  李安民覺得能透過表象看本質也是相當厲害的眼力,就問:“那我的魂氣是什麼樣?”

  管師傅說:“不好意思,我沒有X光眼,不能進行穿體掃射,等你死了之後再告訴你。”

  李安民默……

  鱸魚友情補充:“他只能看到沒有形魄遮掩的魂氣,檢查靈魂時要先手工分離,這是技術活,物體的魂氣不受血肉經絡的拘束,容易分,而且不會損壞形體,人就複雜了,哪條氣接引錯,輕則致病,重則丟掉小命,所以管哥很少接正常人的生意,一般人經不起這麼折騰。”

  李安民說這不就是要靈魂脫殼嗎?管師傅認為靈魂脫殼脫出來的只是部分靈識和魂氣,如果全脫了很難回魂,像借屍還魂那種情況,大多還是要依靠外力輔助才能實現,如果外力不靠譜,還魂後出現痴呆癥狀那是常見。

  管師傅惡趣味地恐嚇李安民:“我替你做檢查沒什麼安全保障的,查完了之後說不準就變痴呆兒了,你考慮清楚,還要不要?”

  李安民想那也不錯,每天面向藍天無憂無慮,也沒煩心事了。她沒說出來,但是鱸魚掌櫃似乎看出了這沒志氣的想法,笑望著她搖搖頭,對管師傅說:“她都跑去墳坑打地鋪了,還有什麼要不要的,我看也休息得差不多了,辦正事吧,早開始早結束,管哥,你昨晚不是趁她睡覺時已經積極主動地把該布置得都布置妥當了嗎?”

  管師傅橫他一眼,嘟噥道:“多嘴。”站起來,豎起拇指往後門戳,對李安民說:“走!去庫房。”語氣有些凶狠,架勢很像流氓,講完話以後也不等人反應,抓著後腦勺徑自往後門大踏步。

  鱸魚湊近李安民,擠眉弄眼地說悄悄話:“親啊,知道什麼是傲嬌嗎?這就是傲嬌,三十歲的人,中二的心,今天早上就是他把你抱上毯子的,本來還打算抱著回來,嘖嘖,結果你醒了……”

  管師傅耳朵尖,聽到了竊語,回頭吼:“廢話,你抱不動當然我來抱了,就你那細胳膊細腿,我怕抱了她折了你!”

  鱸魚掌櫃跟上前,橫手拍他後腰,笑呵呵地說:“行,我知道你管哥是真漢子,純爺們兒,某哥都沒你純,你的眼淚鼻涕那不是眼淚鼻涕,那是鋼管條兒。”

  李安民笑了,回想起昨天管師傅為松獅犬哈皮傷心落淚的場景,覺得這人可能性格上古怪彆扭,但面冷心熱,是個好同志。

  管師傅老臉泛紅,提起拳頭在鱸魚面前晃了晃,鱸魚嘻嘻哈哈地把臉湊上去讓他打。

  李安民隔出一段距離跟在他們身後,看著哥兒倆之間推搡笑鬧,想起葉衛軍和炮筒,想起炮筒和張良,想起那三兄弟相處時的歡快氣氛,眼眶發熱,心裡微酸。

  進入庫房之後,她突然記起昨夜看到的唐朝仕女,就把這件事對管師傅說了。管師傅和鱸魚掌櫃面面相顧,都感到非常吃驚,尤其是管師傅,他表現得很激動,聲音帶顫,拳頭髮抖。

  李安民好奇地問:“你們認識那美女?”

  管師傅打開被鎖上的那扇門,叫李安民自己進去看,這房間是管師傅的私人工作室,平常不對外開放,專門用來操辦特殊業務,房間內部分成兩個區域,前面留出一塊空地,後面擺放櫥櫃等傢具。

  李安民在靠窗的玻璃展示櫃裡看到了一尊按真人頭身比製作的大型戲偶,高約二十四寸,面龐精美,身穿唐朝仕女裝,與昨夜見到的那名美女一模一樣,玻璃櫃裡還布置了庭院式的小場景,這尊偶靠在假山前,姿態翩然,無論近看遠看都活靈活現,很難想像這是用木頭做的。

  鱸魚掌櫃說這是管師傅的自創偶,名叫“小鳳仙”,跟“小飛燕”一樣,都屬於非賣品,是手藝人的鎮山之寶。李安民貼近了仔細欣賞,發現這尊偶人的面部和手都製作得很自然,沒有木雕製品上過漆後的反光,質感柔和,關節部位有橫向細紋,皮膚上甚至能看到細微的毛孔顆粒,簡直神了。據管師傅說這跟“粉底”的質料好壞有關,具體怎麼操作他沒細說,只講了大概過程。

  木製偶頭雕好以後需要打磨拋光,接著就是上粉底,過程很複雜,要經過裱紙、上土、磨平、上漆等多道工序,完成好了之後再粘貼毛髮。

  鱸魚掌櫃說越是耗費心血的手工製品就越會產生靈魂,尤以人形物為最,為什麼古董字畫易生精怪,那是因為手藝人在創作過程中投入了自己的精氣神,魂氣隨著行筆運刀流入作品之中,日積月累,氣聚成靈場,靈場促生靈識,有了自身意識即成魂,魂再化為形,就成了人們常說的“精怪”。

  聽君一席話,李安民受益匪淺,拿出隨身筆記把知識要點記錄下來。管師傅一改欠揍的跩樣,纏著李安民問長問短,他見過小鳳仙魂氣離體,卻苦於看不到魂氣構成的具體形象,沒法跟她溝通,也不知道她的心情怎樣,住在櫃子裡開不開心,只能眼巴巴地看著魂氣在房間裡飄來飄去,急得抓心撓肝,對半夜撞天仙的李安民各種羡慕嫉妒。

  李安民寬慰他說:“我看到的形象跟這尊戲偶基本相同,也就是多了個能走會動的功能,可能這小鳳仙老憋在櫃子裡難受,想趁沒人時出來透透氣散個心,我看她挺怕生的,昨天剛出門就被我嚇得縮回去了。”還差點把腦袋掉在外面——李安民在心裡默默補充,怕講出來刺激到管師傅,他緊張兮兮的模樣跟鱸魚掌櫃為皮影人發飆有得一拼。

  管師傅鬆了口氣,不多耽擱,開始辦正經事。引氣移魂之前必須先布困靈陣,這麼做是為了避免魂氣走散,萬一在具體操作中出了岔子,至少還能把魂氣收回來,那就還有得補救。李安民越聽越恐慌,有種快被拆骨散筋的危機感。

  為了讓她安心,管師傅在工作前先把大致步驟說了一遍——管家的鎮門方術是“引氣附魂術”,需要先將目標物的魂氣引入傳導介質中,再透過特殊媒介還原魂氣的自然狀態,這是雙重媒介的移魂術,專門運用在血肉之軀上,如果對象只是物體的話就可以省掉傳導體這個中轉過程。

  管師傅拿出一座四開門的木雕折屏做傳導物,這座屏風的每一幅屏面都是由正反兩層薄木片夾著厚約三寸的褐色膏質物組成,膏體呈蜂巢狀,屏面上繪製著人體經絡圖,經絡上的穿心孔代表主要穴位。

  每個孔裡都穿著透明細管,仔細看,管中還貫連一根極細的銀線,線頭比管道長出一小截,拖在外面。

  管師傅很敬業,指著屏風比劃著解說:“這是仿造人體組織構成製造出來的形體媒介,隔板中的蜂窩狀膏質物具有很強的吸附力和延展性,能防止魂氣外滲,內嵌在膏質物中的細管按十二經脈、十五絡脈排列分布,作用是理氣,這樣能保證回魂時不會出現氣脈混亂的現象。”

  管師傅又拿出一盞六角宮燈,細木框架,白絲絹燈罩,透光性很好,底座上裝的是長明燈,沒有燈油,只插了根燈芯,這燈芯用的是特製材料,無法用明火引燃,魂氣卻能通過燈芯釋放出來,只要用引魂符吸引傳導魂氣,就能在燈罩內還原出最原始的魂氣形態。管師傅又把這宮燈稱作窺魂燈,是管家祖輩砸鍋賣鐵也不捨得丟的鐵飯碗。

  鱸魚掌櫃取來針灸套裝和消毒藥品,李安民不安地問:“還要扎針?”

  鱸魚掌櫃笑著說:“不用擔心,管師傅為了這一天特別去學過針灸手法,雖然平常用不到,不過扎幾個穴位應該沒問題。”

  李安民看見管師傅從套裝盒子裡拿出一張經絡循行圖譜,展開攤在一旁,看來他是要一邊參照圖例一邊戳針,李安民對他的技術相當懷疑。

  管師傅拍拍胸脯,說這一步沒問題,他是這麼擔保的:“不怕,方便,扎錯了還能重來。”

  鱸魚掌櫃翻他大白眼,管師傅又說這接針引氣的手法也是祖輩們經過不斷的嘗試才慢慢演變至今,隨著人類社會的進步而發展,緊跟時代潮流,連傳導介質也從平面紙板變成立體屏風,內部還鋪設了複雜精密的導絲,屬於高科技的現代產品。

  李安民在電視廣告上聽過類似的推銷宣傳,繼續保持沉默,看來管師傅跟鱸魚掌櫃不一樣,鱸魚純迷皮影藝術,看重錢,管師傅對老祖宗的產業相當熱衷,看重質量。

  管師傅把頭針和體針分類拴在銀絲線上,由鱸魚掌櫃協助消毒,尋找十二經筋在頭頸和四肢的出氣穴位下針。

  李安民擺出個觀音送子的優美造型,盤坐在困靈陣中央任戳,除了臉部的下針點微感脹痛,其他部位只是有些發麻,像被蚊子叮了一口。管師傅雖然嘴巴不靠譜,手法卻很純熟,輕拈慢塞,不一會兒就把目標部位扎成仙人掌球。

  鱸魚掌櫃拉上四面黑布簾,點燃冥燭,落地簾是雙層絨質,厚重,吸光性強,小空間內頓時被火光映照得一片橙黃,空氣彷彿被燃燒了起來,周圍的環境看似溫暖,李安民卻覺得腳底透涼,溫度降下來了。

  管師傅小心翼翼地合攏屏風,把李安民圍起來,掛起窺魂燈升高,將屏風內的導管拉出來與燈芯相接。分布在人體經絡內的魂氣通過鉤針和銀絲被引入媒介,順著與經筋相對應的細管分散游走,到出穴口時又匯成一路,源源不斷地流入窺魂燈裡。魂氣引燃燈芯,一團發光的氣霧在燈罩內躍動,起初很像蠟燭的火苗,邊緣似水紋流動,這微弱的小火苗就隨著波動逐漸升高膨脹。

  氣血運行的很通暢,李安民能感覺到脈流的變化,四肢發熱,腦部充血,胸腔裡卻涼颼颼的,好在這些不適感並不明顯,咬咬牙就忍過去了。當窺魂燈裡的光暈漲到乒乓球大小的時候,李安民突然感到胸口緊縮,一陣劇烈的絞痛從心臟部位發散性傳開,疼得她不顧身上還插著針,一把抓住心口,彎下腰來。

  窺魂燈忽明忽暗地閃爍不定,管師傅詢問的聲音從屏風外傳來:“怎麼了?哪裡難受?”

  李安民心臟抽痛,身體不受控制的強直痙攣,有一股巨大的拉力在體內牽拉撕扯,像是要把什麼重要的器官從身體上剝離出來,她覺得呼吸困難,連說話也顧不上,撐住地大口喘息,額頭上冷汗直冒。

  窺魂燈的光暈逐漸黯淡下來,一股腐臭的爛肉味彌漫開來,鱸魚掌櫃緊張地問:“怎麼了這是?出了什麼岔子?”

  管師傅大聲喝道:“裡面的,先吭個氣!行不行?不行馬上停!”

  李安民仰直脖子,張大嘴,抽搐了半天,嘶聲叫道:“別把我拉出來,這會兒外頭陽氣太重,老婆子一出來就沒有了!快、快!我要抓不住了!”

  這是觀花婆的聲音,李安民暗暗吃了一驚,她以為這老太已經走了,沒想到還在身體裡,管師傅警覺地問:“你的聲音是怎麼回事?你誰?”

  李安民被觀花婆掐過腰,知道這老太手勁有多大,聽她的口氣,這會兒應該正揪著某處當救命稻草,如果硬要扯離,恐怕被她抓住的地方也會跟著一起被撕下來。

  一想到這點,李安民連忙按住胸口大喊:“現在是我,是李安民,停吧!快停!我這裡頭多出一條魂,你拉的是她的魂!拉錯了——卡!卡!”她疼得吃不住了,喊破嗓子,發聲時嘴角直哆嗦。

  管師傅叫她先忍著,迅速降下窺魂燈,揭符回氣,等到燈內火苗熄滅才收起屏風。拔下鉤針後,李安民的心痛得到紓解,她喘口氣擦擦汗,見鱸魚掌櫃要熄冥燭,連忙阻止:“困靈陣暫時不要解,你們要是受不了臭氣可以先出去。”

  管師傅臉色鐵青,面部抽動,捏住鼻子低吼:“這他媽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把什麼東西帶回來了!”

  臭氣是從李安民的口腔裡發出來的,她實在不想再污染環境,於是雙手捂嘴悶聲說:“是觀花婆,我昨天把身體借她用了一宿,沒想到她還在,還沒離開。”

  觀花婆弱弱地解釋說昨夜錯把李安民當成寄宿在木偶中的游魂,沒想到是活人,她表示自己的靈魂很虛,希望能在李安民身體裡多住一陣子。

  管師傅不客氣地威脅她:“鬼附身對人有害,你死都死了,還想再多拉一個?我警告你啊,最好自己出來,不然我叫小盧子泡八方邪禁符的符水灌你。”

  觀花婆“桀桀”怪笑,沒生氣,慢條斯理地道:“小夥子說話真難聽,老婆子這只是上身借宿,不叫附身作怪,厲鬼的怨煞之氣是會傷人,婆子這縷游魂算得什麼?若不是小姑娘體質特殊,老婆子也不會進錯地方,換做尋常人,體內陽火充沛,早把我這條老命衝散了,還等到你來移?”

  管師傅不客氣地提醒她:“你早就死了,哪來的老命。”

  觀花婆沒好氣地說:“別把死人不當人,死人的命比活人金貴,一旦沒了那就是真沒了。”

  李安民撫著心口想:如果強行把她拉出來恐怕自己也會受傷,害鬼丟魂確實不人道,不是說殺鬼損陰德嗎?不過,萬一她住得舒服了,賴著不肯走怎麼辦?得想法子讓她主動離開才行。

  於是就說:“借婆婆住也沒什麼,但人的生老病死那是說不準的事,住我這兒不穩定,剛才聽婆婆的意思,昨天原本是想找個木偶借宿的,對吧?這倒方便,管師傅什麼都沒有,就是木偶最多。”

  管師傅這回沒齜毛,慷慨解囊:除了小鳳仙和已經產生魂氣的戲偶,空魄任挑。

  可是觀花婆說上身容易下身難,人體的經氣和脈氣縱橫交錯,形如羅網,她為了進入李安民的體內已經耗費了不少元氣,現在沒辦法自己出來了,必須藉助外力——諸如移魂術、引靈術之類的。

  管師傅怒了,額角冒青筋,捶墻暴吼:“我剛不就是在移魂?是你自己死乞白賴不肯出來,還把老子的私人空間弄得烏煙瘴氣!我要是死,那是給你熏死的!”

  李安民識趣地捂住口鼻,從指縫裡呼吸。

  鱸魚掌櫃在旁涼涼發話:“管哥,對老人家要禮貌,你一大男人,還在乎什麼香的臭的,人李小親這直接受害者都沒吭氣呢,你個打醬油的炸哪門子毛?”

  管師傅給口水嗆得直咳嗽,瞪著好老弟無從發作,這哥兩兒都不是好捏的主,帶那麼點損友性質,在一起擠擠槓槓的,李安民只好噴著臭氣打圓場:“是我不好,大意了,昏頭昏腦的就把婆婆給帶進門,事已至此,先給我來兩片綠箭吧。”

  鱸魚掌櫃噗嗤一笑,從褲子口袋掏出一條綠箭口香糖丟給她,說:“親,我越來越喜歡你了,真不考慮來我店裡打工?我開給你雙倍工資。”

  管師傅酸不溜丟地拆台:“人家有包吃包住的好房東,正急著找呢,你?哪兒涼快閃哪兒去。”

  鱸魚掌櫃不跟他計較,抱起膀子靠在墻上繼續看熱鬧。

  觀花婆說管師傅的移魂術是散離魂氣再聚合的導引法,實際上引的是氣,魂氣是靈魂的一部分,但不等同於靈魂,而且這方法只適用於生魂,死人的魂沒有肉體可依,一旦魂氣被打散,很快就會灰飛煙滅。

  觀花婆說她知道怎麼引靈,但是需要藉助李安民體內的優良環境休養生息,等恢復基本水平線保證立馬抽身,說到做到。

  李安民懷疑這是故意找藉口拖延時間,就向她探問引靈術的具體操作方法,李安民曾經以身試法,知道該怎麼施行引靈術。觀花婆坦言相告,毫不保留,雖然細節上有出入,但大抵不差,李安民就暫時信她一回。而且這老太臭歸臭,遣詞用句卻很講究,像個有文化的墨鬥子,語氣不驕不躁,很有親和力。

  管師傅特不爽,說臭氣熏天他能忍也就忍了,那引氣附魂還到底做不做?李安民那條小魂還到底要不要檢查了?

觀花婆對宿主相當關心,詢問是怎麼回事,鱸魚掌櫃靈機一動,就把李安民的大致狀況說給觀花婆聽,問她能不能觀測出靈魂的異常來?

  觀花婆笑道:“要說異常也異常,小姑娘的雙陰體質很少見,自然與其他人不同,要說正常也正常,就老婆子的感受來說,靈魂健康,血氣運行得也很通暢。”她停了下,又說:“要真說異常倒也有些不對勁,跟靈魂無關,而是這姑娘的氣魄超乎想像的宏大。”

  管師傅的嘴皮子不磨就發癢,嘲道:“她都給你當房子住了,氣魄能不大麼?”

  觀花婆到底年紀大,見識廣,沒把小朋友的冷嘲熱諷當回事,好聲好氣地糾正他:“老婆子說的氣魄和你口中的氣魄不同,指的是軀殼的容度。”

  容度與容量、容積都有區別,後兩者有固定的單位標準,而容度是一個相對抽象的詞語,觀花婆說在位勢論裡,容度被用來描述一個集合大小的概念,在這裡,容度特指容納靈魂的廣度。

  從根源上來說,靈魂是一種聚合的氣場,體積可以無限壓縮,所以容度的大小決定所容納靈魂的數量,只要容度夠大,甚至能裝得下成百上千條靈魂。但是在一般情況下,生物的魂與魄會相互匹配,一個軀殼通常只能容得下自身的靈魂,偶爾也會出現容度稍廣,魂氣外溢的狀況,不會相差太多,這樣才能保證陰陽持衡。

  這番理論一說出來,管師傅立馬收起臭臉,驚訝道:“你挺行的啊,位勢論都出來了,我還以為像你們這種神婆就曉得瞎傳播封建迷信咧!沒想到還講科學。”

  觀花婆說他少見多怪,能當上走無常的多是閱歷豐富的老人,她們不僅有充足的生活經驗,對傳統知識也頗有專研,任職之後,還能夠見識到部分不為人知的玄妙,就算各眼看花花不同,但是有一個基本點不變,那就是“迷信”的理論依據大多來源於陰陽五行學說。

  有人總覺得一扯上陰氣陽氣就是迷信,有些專家還特別把陰陽論中的事例提出來用科學概念重新詮釋一遍,以此來證明科學的正確性。觀花婆笑言這是本末倒置,在“科學”這個詞出現之前,陰陽學說就已經形成,併發展成為中醫學的基本理論,許多科學理念一樣能用陰陽學說來解釋。

  某些所謂的科學概念只是套用了陰陽學說的理論,換個新名詞、換種新說法,就回過頭來進行批判,說我這才是真理,你那是迷信。

  觀花婆說到這裡語氣略重,有些忿忿不平,管師傅熱切地握住李安民的手上下搖晃,像是找到了知音,似乎把剛才的出言不遜忘得一干二淨,也不捏鼻子了,就地坐在李安民身前。

  鱸魚掌櫃問:“婆婆以前是學中醫的?”

  觀花婆說祖上姓葉,世代為醫,跟清朝傑出醫學家葉天士同出一脈,觀花婆年輕時在一家小有名氣的中醫診所工作。

  鱸魚掌櫃笑著道“那難怪”。

  李安民從昨夜的談話中得知觀花婆的老家跟葉衛軍在一處,又同姓葉,也許他們之間有什麼聯繫,便問道:“我房東也姓葉,跟你是老鄉,葉衛軍,他爸叫葉兵,婆婆,你聽過這兩個名字沒有?”

  觀花婆說他們那地方姓葉的人家多,叫衛軍、衛兵的還不少,沒怎麼在意,當然也有印象深刻的——“葉景文”,據說在抗美援朝時,這名軍人是第一批深入敵後的趕死兵,本是戰功累累的英雄,卻因偵察任務完成得太好,在肅反運動中被貼上特務標籤,文革時更成了重點批判的對象,被涂黑臉,戴高帽,強行拉上街示眾,最後他不堪羞辱,在遊行途中自殺了。

  觀花婆那時還小,住的地方跟葉景文家不同區,離得很遠,從來沒照過面,據說兩家還沾親帶故,但在敏感時期,沒人敢認這個親,撇清關係都來不及。後來武鬥力度增強,城裡的激進份子劃分成兩派爭來鬥去,還上了機槍大炮,許多老百姓棄家逃難,觀花婆也就是在那時跟著父母離開故鄉。

  這段灰暗的歷史聽著挺不是滋味,觀花婆說完之後,鱸魚掌櫃和管師傅都沒聲音了,屋裡氣氛沉重。李安民將葉景文的名字和事跡寫在本上,沒有多問,把話題及時拉了回來。

  觀花婆結合陰陽學說和弦論來分析李安民的癥狀,推斷是靈場稀薄導致的漸層性記憶衰退。她拿鬼上身來打比方,為什麼說鬼上身對人體有害,一方面是因為陰氣過重會造成陰陽失調,另一方面是由於人體軀殼的容度有限,只能裝得下自身靈魂,若魂的數量超過容度,形魄受損,輕則致病重則丟命。

  李安民的魂與常人無異,軀殼的容度卻很大,以至於被鬼魂入了身也沒有出現不適反應,觀花婆直言這種魂魄不相稱的情況只有耳聞,前所未見。

  管師傅說他認識一個能通靈的靈媒,可以同時招出兩個死人的靈魂並進行附體,用這種方法來探知死人的生前生後事。觀花婆說通靈必須藉助外力,不能持久,李安民的軀殼容度是屬於自身特質,若非如此,她也不至於把活人的身體錯當成容納靈魂的高強度媒介。

  接下來,管師傅與觀花婆就魂魄方面進行深入探討,鱸魚掌櫃拍拍屁股出去補覺了,李安民把嘴巴交給觀花婆管理,在臭氣熏腦的折磨下認真聽講座記筆記。

  太複雜的術語李安民聽不懂,但是觀花婆提出的一個假說引起了她的注意——意識力分散會削弱對事物的印象。

  曾有一種論調,認為記憶是由明暗相對的兩種物質混合構成,混合體能使得體內空氣保持均勻分布,一旦平衡被打破,就會出現遺忘現象。

  再進一步拆析,明暗相對這層意思從廣義上來解讀也可以是冷熱、陰陽、魂魄,觀花婆覺得魂魄與記憶息息相關,人通過親身經歷獲得經驗和對物質的認知,人生體驗烙刻在軀殼上,由此而產生的記憶則留存在靈魂中。

  記憶是一種抽象意念,屬於靈識的一部分,多種靈識匯聚成靈場,與陰陽兩氣交匯融合,形成魂氣,魂氣就如同空氣,在封閉的空間裡會自動擴散,直至均勻分布。

  如果把形魄比作一個概念空間,在魂氣定量的前提下,空間越小,魂氣濃度越大,意識聚合得越高,反之空間越大,魂氣越稀薄,意識則會分散,記憶廣度隨之延伸,人腦無法在大範圍內主動標記所有內容,需要依靠外界刺激,比如圖像、聲音等感官因素,才能進行短時間的呈現。

  李安民覺得這跟自己的癥狀極為相似,有些事情如果不被提醒就想不到,也不是真正的遺忘,就有種顧不過來的感覺,她把觀花婆的解析逐條記下來,然後寫上自己的及時想法和計劃。

  鱸魚掌櫃睡飽覺後又加入討論,把皮影人的異常行為說給觀花婆聽,讓她幫著分析。觀花婆對這點就琢磨不透了,只提出一個可能性:會不會李安民曾被什麼東西附身過,雖然那東西后來離開了,卻帶走了人體內的部分魂氣,是被帶出體外的那部分魂氣影響了皮影的正常運動。

  李安民回想皮影在爆炸之前滿地亂爬的場景,拳頭敲上掌心,恍悟道:“我曾經被一隻狐靈上過身,那小狐狸據說已經成魅了。”

  觀花婆說那沒跑的,民間就有狐食人氣的說法,古書上也有記載相關事例,鐵定是這個原因。

  李安民長出了口氣,她不怕事情離奇,就怕問題出在自己身上,還找不到緣由,一旦能解釋得通,就沒心結了。

  鱸魚掌櫃也鬆了口氣,果然是外在客觀原因和不可抗力,絕對不是他技術不過關。

  觀花婆是個很有分寸的好房客,除了借嘴說話,不會使用李安民的其他部位,她也知道自己會散臭氣,一般不主動開口,但對於有臭味這點觀花婆特別澄清了下:不是老婆子自己愛發臭,受過刑的鬼魂都這樣,方便辨識,這股臭味又叫罪氣,看守無常道的鬼差一聞到氣味就知道咱是被流放在陽間的罪犯,立馬驅趕,趕不走就關門放狗。

  李安民覺得這老婆婆確實不容易,沒想到陰間的刑罰那麼殘酷,挺為她不平。觀花婆委屈歸委屈,倒也沒覺得自己有多冤,陰司重法則,用人之前先要約法三章,答應的條件絕不會少給,擔下的職責絕不能出差錯。她在當差前就知道違反約定的後果,既然簽了單,惡果自然要一口吞,沒什麼不公平的。

  管師傅對觀花婆刮目相看,不僅因為見多識廣,還覺得這老太婆很上道,落得個形神兼滅的下場也太悲慘了,於是開始琢磨該怎麼幫她。

  臨近傍晚時,管師傅和鱸魚掌櫃要去餘苗村喝喜酒,李安民猛拍腦門,暗罵“該死”,趕緊拉住兩人,急道:“昨晚觀花婆說了,劉老家房頂上有喪氣,喜事會變成喪事,有血光之災!”
鍵盤左右鍵 ← → 可以切換章節
章節問題回報:
翻譯有問題
章節內容不符
章節內容空白
章節內容殘缺
上下章節連動錯誤
小說很久沒更新了
章節顯示『本章節內容更新中』
其他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