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我得不到你
在這世間,總有無法抵達的地方,無法得到的人,無法佔有的感情。
直至今日,喬白總算明白這個道理。
看著葉定拾起衣裳,一件一件穿好,他皺著鼻子,笑著哭了,說:“我今日總算明白,在這世界上,有我永遠都得不到的東西。你對我沒有感情。從前沒有,現在沒有,以後也不會有。”
說著說著,絕望的捂住臉,哭的十分壓抑:“葉定,我得不到你。我得不到你……”
他這一生是失敗的,無論用怎樣的方法,怎樣的態度,十年的時間,都沒叫葉定愛上自己。過分的偏執,這樣的不甘心,促使他做出一件件錯事。一步錯,滿盤皆輸,最後落至如此地步。
葉定平靜地看著他,說:“這些日子所發生的事我會忘記。你我相識一場,我比你年紀大,只當你年輕氣盛不懂事。所有的恩怨一筆勾銷。”
“你不懂得什麼叫尊重。在你我二人的關係裡,你不曾尊重過我。從一開始的強迫,到你所說的單戀,以及今天之事,所有的,都是你的一廂情願。你從未問過我的意見。”
“我們的關係從一開始就是不平等的。你給我的不是愛,是踐踏。”
看著喬白不斷顫抖的肩,他頓了頓,本該再說一句話,可是喉頭突然哽塞,說不出一句話來。忙轉過身,匆忙地走到玄關處,拉開大門。
門外,冬雨淅瀝。
男人深吸一口氣。
好了,只要跨出這一步,你就和那人再無任何關係,就重獲自由了。葉定,你還在猶豫什麼?
葉定咬著唇,一隻腳跨出了門檻。身後傳來喬白帶著哭腔的聲音:“定定!”
腳步微頓,卻沒轉身。
“如果一開始我用對了方法,尊重著愛你,你是不是就不會這樣怨恨我?”
葉定沉默,不發一語。
沉默,即是最最殘酷的答案。
已經無有什麼可再說。
喬白終究是男人,就算愛到撕心裂肺,不顧面子,也無法在這種情況下繼續強留住他。
他們已經無法再溝通。
喬白說:“小時候,家母告訴我,做人要學會放開才會快樂。那時我不理解,現在我是明白了。對我而言,始終你的快樂比我的感情大。所以我放你走。”
他轉過身,聲音裡頭埋著絲絲顫抖:“所以,現在,走吧。趁我沒反悔之前,趕緊離開。我並不是一個瀟灑的人。”這一句話,仿佛已用盡了他全身的氣力。
葉定站在玄關前,始終不敢回頭看一眼。
為什麼不敢?
他不知道,只覺得靈魂被一條帶著火焰的鞭子狠狠的鞭笞。
大概過了有一分鐘左右吧,他攥了攥拳頭,提起行李箱,終是跨出了這道住了將近半年的屋子。
在雨中疾步走著,走了很久很久,他才赫然發現,自己早已淚披滿面。
錯誤的開始,本就不該再有後續。
或許,這樣的結果才是最好的。最好的。
趙啟申在淩晨時分突然接到葉定的電話,要他來南條街口來接自己。啟申以為出了什麼事,慌忙驅車趕了過去。
半小時後,他在淩晨的街口看見了葉定,全身濕透,呆呆的坐在路邊,一動不動,旁邊擺著一隻行李箱。
啟申敏銳地察覺到對方的狀態很不好,走過去想安慰。
“阿定,怎麼了?”
葉定抬起頭來,給了他一個蒼白的笑容:“你來啦。”
“出什麼事了?”啟申擔心的問,忙把自己身上的外套脫下來披到他身上,“天這麼冷,淋雨會感冒的。”
“啟申,我無處可去。”男人抱著雙臂,將自己捲縮起來,試圖從這個世界消失一般,聲音帶著掩藏不了的哭腔,“我無處可去,啟申。”
“別急,有事到車上說。來,別再淋雨了,會感冒。”趙啟申扶起他,讓他的胳膊架在自己肩上,一手提著他的行李箱,將他帶到自己的車上,開足暖氣,然後柔聲道,“我們先回家,好嗎?”
“回家?”葉定搖搖頭,“不,我沒有家。”
瑞士的家,不是家。他始終只是個被領養的人。養父母有一女,縱然待他再好,也和親女始終有差距。
A市的家,不是家。只是一個租來的房子,也已經被他退掉。
喬白的家,不是家。從今往後,他與喬白的人生不會再有任何關聯。
他沒有家可以回。
從七歲那年被親生父母拋棄之後,他的人生就已經徹底被拋棄了。
眼裡似有什麼滾燙的液體在翻滾,他忙掩住臉,哽咽:“開車吧,啟申,這段日子……可能要暫時打攪你一下。”
聰明如趙啟申,不再追問下去,發動汽車,朝天的盡頭奔去。
情緒惡劣,心力交瘁,加上又淋了一場雨,葉定很快就病倒了,發起了高燒。
燒的模模糊糊間,他看見了一些模糊的光影。有時候是童年的自己,有時候,是喬白。喬白對自己的溫柔,踐踏,喬白的眼淚,喬白對自己的呵護……
夢境猶如藤蔓,纏得他幾乎無法呼吸。身體火燒火燎,仿佛置身火爐,痛的厲害。濕漉漉的汗水順著皮膚滑落,和眼淚一樣苦澀。
“怎麼哭了呢?”
朦朧的光影中,喬白走了出來,坐在他身邊,溫柔地替他擦去眼角的淚水。
“喬……白……我……”我並不是真的那麼討厭你,只是……只是……
“定定,我只要你快樂,沒有憂傷。”
“喬……白。”
他朝喬白伸出手。
喬白的眼睛裡,有點點淚光,仿佛月亮落下的微霜。他張開唇,又說了些什麼,只是聲音太輕,意識太沈,終究沒聽清楚他在說什麼,眼前被一片漆黑的光影所充斥,爾後,跌入了黑甜鄉。
整整三天。
燒的一塌糊塗,意識不清。
偶爾清醒的時候,便能看到熟悉的身影在身邊忙碌,時不時撫摸他的額頭試探溫度,用溫毛巾替他擦身,一口一口餵他吃藥。他覺得那個人是喬白,所以變得安心。
意識最薄弱時,他又聽見有人在自己耳邊低聲喃喃。
說的仿佛是一種古老的咒語,又似一首深情款款的吟遊情詩。低沉的語調,讓他覺得從未有過的寧靜,身體變得很輕很輕,沒有任何重量。
再次醒過來時,已經是四天后了。
趙啟申正在沖藥,突然聽見細小的呻吟聲,忙走到床邊。然後他看見了葉定彷徨的眼睛,帶著無限眷戀:“喬……白?”
啟申沒否認,也沒承認,只是伸手摸摸他的頭,感覺到溫度退下去後,鬆了口氣:“還好,終於退了。”
他一開口,葉定就辨別出他的聲音來。
不是喬白。
夢裡照顧自己的人,不是喬白,是啟申。
搞不明白自己心裡還在期待什麼,又在失望什麼。葉定掙扎著坐起來,虛弱地問:“我怎麼了?”
“你發燒了,燒了整整三天。幸好沒什麼大事。”啟申擔心地說,端來一杯熱水遞到他嘴邊,“渴了沒?喝一點。”
葉定沉默地咽了幾口水。
過一會,他試探地問:“你……我……除了發燒,我還有其他什麼……什麼病嗎?”
“啊?沒啊。”啟申奇怪地看著他,“本來我是想送你去醫院檢查一下有沒有感染肺炎,可是你死都不肯去,沒辦法,我只好替你治療了,還好沒有大礙。”
葉定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慶倖自己在昏倒前堅持自己換好了衣服。
不過,他仍舊不敢保證發燒期間自己有沒有說什麼夢話,或者,啟申替自己檢查時檢查出自己懷孕的秘密來。又或者,發現自己是雙性人的秘密……
“那……我有沒有說夢話?”他不放心,繼續試探地問道。
誰知道啟申笑呵呵道:“有啊。”
葉定頓時僵硬住:“我……我說什麼了?”
“你說,啊啊啊,我不要生孩子,我是男人,我不要生孩子!”
“……”完了,徹底完了!被發現了!
看他的臉色變得那麼差,啟申頓時噗嗤一下笑出聲來:“笨啊你。開玩笑呢。”
“……”葉定愣住。
“男人怎麼可能生孩子啊!虧你還是醫生,連這個都能信。該不會真的燒壞腦子了吧?”
原來是玩笑。
啟申還什麼都不知道。
在心裡鬆了口氣,葉定尷尬的笑笑:“是啊,男人怎麼可能生孩子呢?啟申你玩笑一點都不好笑。”
“好了好了,下次不開這玩笑了。你再休息會兒吧。我去給你煮點粥。”
走到門口,啟申又退回來,溫和道:“這段時間你就安心住我這兒吧。”
葉定也實在沒地方可去,找到合適的房子最起碼也需要一周,便點點頭,順著啟申的安排了。
“謝謝。”他說。
啟申舔了舔唇,笑的十分溫和:“不用客氣。我們是朋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