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老師，您真的就這麼回了陛下？」

看到屬下交過來的訊息，阿摩茲覺得自己滿頭大汗。進駐龍城之後，他跟屬下在裡裡外外開始打掃起來，好不容易終於將那些戰爭遺留下來的痕跡給清理完畢，終於有空餘的時間可以處理首都傳來的消息時，就聽說霍克在接到陛下的訊息之後，直接回了這麼一句話給陛下。

「不打。」就這樣的兩個字，沒有任何的解釋，也沒有什麼委婉的口氣，他聽到都覺得是不是太囂張了一點，更何況是陛下。

「不可以嗎？」

[霍克對龍城城堡內部是有好奇心的，他闖過龍城，不過卻沒囂張到敢闖龍城的皇宮，光是那個叫做戈雅的傢伙在，他恐怕一靠近皇宮大門就馬上會被發現，現在有機會進來龍城的皇宮裡看看，不仔細瞧瞧怎麼可以。

龍城的皇宮跟飛齊的皇宮比較起來真的是天差地遠，光是豪華的程度，恐怕飛齊皇宮一個小小妃子住的地方都比丹文笙住的地方還要奢侈。

不過，在他心裡皇宮該是什麼樣子倒沒有一個定義，跟飛齊那個奢華的城堡比較起來，這邊的宮殿看起來反而比較順眼，該有的宏偉大致上都有，然後不會到處都是珠寶好像生怕沒有人去搶一樣。

「不是不可以，只是陛下收到這訊息，心情可能會不太好。」何止會不太好而已，說不定是震怒。

他覺得最近這一兩年來，老師對陛下的態度好像越來越沒有臣子的感覺，也不是說完全不尊重，而是連他都可以感覺得到好像跟過去比起來，少了一些什麼。

「那正好，他需要一盆冷水澆澆他那顆燒過頭的腦袋，左相說什麼他就聽什麼，你不覺得哪裡出了問題？阿摩茲，變的人不只是我而已，如果其它人沒改變，我也沒有必要改。」

霍克淡淡的說著，阿摩茲的身體縮了一下，他明明沒有說出口，但是老師好像已經看出了他的疑問，這讓他覺得有點尷尬不好意思，他應該要相信老師明白老師的處置，而不是在這裡想那些有的沒有的。

2「是的，老師……您真的覺得我們不需要繼續攻打泰勒迦納？」

其實他也有想過同樣的可能，可以這樣一再攻下敵人的城市，滅絕別人的國度，對一個男人來說，其實是有相當大的吸引力，連他只要想到這個可能，心裡面都會有點騷動。

「你覺得有需要？」

霍克把問題反問回去。

阿摩茲愣了一下，倒也不怕霍克的詢問，他知道就算說錯了，他也可以從中得到糾正指教，那是他的機會，能好好聽老師的理論見解，可不是每一個人都有的機會。

「是的，學生認為泰勒迦納現在精兵幾乎盡滅，萊特華達又已經去世，以目前泰勒迦納的皇室人員來看，根本就沒有足以擔綱重任的對象，想必他們現在高層也相當混亂，如果趁著這個機會打過去，泰勒迦納可以說是我們的囊中之物，學生並不認為跟泰勒迦納一戰我們會失敗。」

霍克笑了一下，他們兩個正好走到一個像是小型圖書室的地方，裡面的書量大概只有上千來本，霍克看了一下，都是一些比較淺顯但是也算貴重的書籍，應該是皇室的孩子所使用的圖書室，他在這幾本書裡發現不少有趣的書籍。

這些在飛齊已經找不到了，這裡竟然還有，是大概一千多年前用來啟蒙孩子魔法教育的書。

他記得以前他曾經翻閱過，還用來教過孩子，但是想要繼續給兒子用來教導孫子時，這些書不曉得丟到了哪裡去，聽說是宗族裡的孩子看著看著就弄丟了。

「我沒有說我們攻打泰勒迦納會失敗，如果我們攻打這樣的泰勒迦納會失敗，我覺得我們可以不需要當士兵，回去種田可能比較適合。」

也許是難得的書本讓霍克覺得高興，話裡多了幾分玩笑的意味，讓阿摩茲愣了一下後，才回味出霍克這段話的意思。

「您的意思是，我們的問題不是在攻打泰勒迦納上。」

他話剛出口，馬上就想到真正的問題在哪裡了，露出一臉恍然大悟的表情。

霍克把書放回原位，一回頭就看見自己學生的傻樣，微微的笑了起來，他一直慶倖自己教的學生都還算聰明，要不然說起來，他也沒那個耐心一一說明。

「我們的問題是出在打了卻沒有足夠的兵力鎮守，沒有足夠的人員管理這件事情上。如果泰勒迦納屬於人類的領地，那難度還不會那麼高，問題在於那是獸人的領土，隨便派一個人過去管理，帶上的軍隊要是不夠，可能不用多久的時間就會被殺回來。」

霍克點點頭，不過有一點要糾正。

「以獸人的個性不是殺回來，人是會直接被埋在泰勒迦納的土地，或是直接吃到肚子裡去。」飛齊沒有真正的跟泰勒迦納交戰過，因此不曉得獸人的習性，但是他看過，看過那些獸人是怎樣把敵人的心臟給吃到肚子裡，雖然他不是什麼仁慈的人，但是看見那樣的畫面，他都覺得自己很佩服飛鷹，可以忍受這群畜生這麼多年的時間。

阿摩茲聽說過，這一次出戰他原本以為也會遇到，沒想到正好撿了便宜，沒讓獸人有機會這麼做，但是光是跟獸人對戰的損失，那些屬下殘破的身體整個被撕裂的模樣，收拾戰場時，就有不少人吐了出來。

看多了屍體，不代表什麼樣的屍體都可以習以為常。跟翔龍打，就算被砍成兩截，至少也是可以拼湊回來的兩截；但是獸人的爪子，把屍體撕得碎爛，光是要辨屍，單單拼湊臉就是一個問題。

想到那畫面，阿摩茲不自在的抖了一下身體。不愧是老師，果然想得比他們這些人還要遠，要是真的靠他們這些人的想法，真的往泰勒迦納打過去，然後派個人過去管理，恐怕沒多久這個職位就變成人見人怕的「高位」了，誰去誰就要準備自己的墳地，他懷疑到最後還有誰想去。

「這樣跟陛下解釋，陛下應該可以理解。」

霍克哼了一聲。

「他當然可以理解，他什麼時候笨過，只是年紀老了，不但身體弱了，連腦袋都懶了，在這樣下去，一個口令一個動作算了。」

幸好現在沒有喝茶，要不然阿摩茲覺得自己一定會把茶給噴出來。一個口令一個動作，乍聽之下好像是在說軍人作息，但是不曉得為什麼，從老師的口氣裡聽起來，比較像是在形容狗。

「那……真的不解釋？」

「不用了，與其花時間去解釋，你不如好好想想現在佔領的幾塊新領地，該派誰去管理會比較好，別讓左相有太多的機會加入他的人，那傢伙一天到晚只知道要擴張自己的勢力，派出來的人是什麼樣的貨色都搞不清楚，這些新的領地可不是飛齊那些他的勢力範圍，讓他隨便派人來搞，不用多久的時間這些領地可能又要重新打一次。」

轟下對方的城池，跟滅了對方的國家，意義是不同的，一不小心，領地裡的人民很可能會造反，必須要好好的對待才成。

說話間，又讓他發現了一本以前覺得有趣的書籍，抽出書本翻閱起來，一旁的阿摩茲看了也不打擾，他已經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知道接下來該怎麼做。

月都

月都的城堡功能上比奇斯還要來得完整，畢竟奇斯當初只是一城城主給自己蓋的豪華住所，而月都卻是一座有歷史的真正皇宮。

因此在作戰過後，考慮該回到哪裡休息並且好好策劃謀略時，修還是決定把地點訂在月都。

月都的地理位置對目前的戰局來說，還算是一個恰當的位置。奇斯太過偏遠，聯絡起來並不方便，就算有龍族的飛行，從奇斯要到倫特東側的最邊緣，恐怕沒有三、四天的時間也到不了。

不過那並不代表他就會因此決定將月都設為將來的首都，現在這麼做只是為了方便而已，還可以節省一筆經費，利用舊有的首都當總部，當然比花錢重新蓋一座來得更好。

「根據飛齊那邊探子傳來的消息，霍克似乎沒有繼續東進的打算，因此飛齊的國王非常不悅，這幾天都是掛著一臉冷漠的表情。」

修點點頭，霍克的決定他不意外，要是霍克決定要繼續東進，那才是奇怪，稍微動一點腦袋就清楚東進並不是一件好事。

飛齊的領土原本就很大，現在幾乎又佔領了翔龍的大半土地，以目前飛齊的人力來看，還可以勉強維持新領地的秩序，並且不讓舊有區域造成人才短缺，但如果真的堅持東進，光是收復獸人在翔龍造成的那些廢墟，就是一個讓人頭痛的工作，超過這些更往前去佔領泰勒迦納？

那根本就是把自己屬下拿去送死。

「只能說霍克在這種時候依然沒有糊塗，我們的機會也還沒有到，暫時之間，可能不會有什麼戰役，就算有應該也不是霍克親自領兵，所以我們就趁這一段時間好好準備，我們跟飛齊之間，遲早會有一戰。」

不只是兩雄無法並立的問題而已，在最開始，他就已經答應了海精靈一族要奪回海精靈原本的領地，阻止人類繼續污染他們生存的環境。

這些年來海精靈出戰的機會不多，可是那些草原精靈跟森林精靈幫手，其實都是文慢慢拉來的，他們可欠了海精靈一族很大的人情，該回的一定要回。

他不打算當一個剛開國就背信忘義的國主。

其實聽到短時間不需要跟霍克一戰，會議室裡的所有人，都有松了一口氣的感覺，只能說這一次霍克的手段讓所有人都感到警惕和佩服，能一手操縱整個大陸形勢的對手，感覺上很有壓力，如果可以，他們希望可以蓄積足夠的實力再來打這一場仗，這樣底氣也比較足。

修知道所有人的心思，但沒打算戳破，戳破這一點不過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而已。

「既然大概確定了飛齊的動向，我們的計畫就依照原來的執行，在這點上，我想大家應該沒有什麼異議才是。」

每一個人都點頭。

「那還有什麼事情是需要我知道的嗎？」

「啊！有一件奇斯的事情必須要讓您知道。」說話的人好像突然才想到這件事情一樣，匆匆忙忙的拿出他剛得到不久的消息。

修接過來一看，是有關於碧蓮娜在城堡裡會見水芙兒的這件事。

「這件事有什麼問題，讓她可以見見自己的姊姊這點處裡得很好，我並沒有什麼意見。」

讓碧蓮娜會見自己的姊姊，是奇斯那邊的主事者討論過後執行的事情，他有說過這一類的事務他們自己決定就好不需要過問他，現在這個處理方式跟結果也都不錯，與其讓碧蓮娜在那裡著急，還要花人力去監視她會不會做出什麼對奇斯不利、對她自己危險的事，還不如讓她的親人告知最真實的事實。

以水芙兒目前的狀況，跟碧蓮娜見面也沒辦法生出多大的風雨，碧蓮娜也沒有可以讓人利用的地方，因此見見面說說話，不為過。

「是的，有問題的是，要怎麼樣去處置碧蓮娜公主。」

這個人講話的方式很妙，他原本要說的根本不是這一句話，只是覺得說得太直接，肯定會被陛下給看得渾身發冷，所以話到了嘴邊，就變成這種刻板、甚至好像要殺人一樣的言詞，但是他相信陛下可以懂。

碧蓮娜之所以會在奇斯，是因為當初翔龍國主跟那些奇斯的長老級人物都覺得陛下跟這位公主，或許可以有機會迸出一點愛的花火，尤其是那些關心陛下生活的長輩，每一個看見陛下已經到了適合婚配的年紀，身邊卻連一個適合的物件都沒有，不免有點著急。

碧蓮娜雖然現在已經稱不太上是個公主，但每個長輩都認為，與其娶一個真正的公主，不如娶一個滅國的公主來當王妃。滅國的公主背後沒有靠山，態度必然會比較和緩，也不需要花心思擺弄心機去為自己的國家竊聽消息，因此碧蓮娜現在的身分對他們來說，只會更好。

既然如此，目前戰況也算安定下來，這些長輩級的人物便又開始想這些心思，然後讓遠在月都的他來提醒。

「我想對這件事我並不急。」

修有點意外，他以為自己已經算很瞭解身邊這些大臣的心思，因此這麼多年來，他們會說出什麼樣的話，會有什麼樣的意見，他覺得大致上都可以設想得到，不會有太大的意外。

可是他錯了，今天這最後的話題讓他完全沒想到。

「英布大人他們也曉得這事不算急，但是做決定也不用花費太多的時間，陛下算算，如今都已經是過三十有一陣子了，要是再過個幾年，到四十已經算晚，因此不如先將人選確定下來，讓眾位臣子可以派人負責教導未來的王妃一些該學會的事情和處世態度。」

「你們認為將來我選擇的人會有那麼笨，需要花幾年的時間才有辦法學會這些雜事？」

修沒有生氣，他只是單純的問一個問題而已，但是他說話的方式冷冰冰的很容易讓人覺得他是不是不高興了，這讓剛剛解釋的臣子臉上表情微微的僵硬，心裡嘀咕那些老傢伙還真是丟了一個「好」工作給他。

連他都覺得現在提這件事太早了一點，雖然說一般人民的確大概是二、三十歲就已經結婚生子，但那是一般人。陛下文武雙全，不管魔法還是武技都算是頂尖的，以霍克為例，活到現在都幾百幾千歲了，還依然英俊強壯，他們的陛下也絕對差不到哪裡去，可以活過上千年的人，現在逼婚會不會太早了？

同是年輕人的他其實也搞不太懂老人家的心思。

「那個我想諸位大臣應該不是這個意思，他們想培養的是氣質，學習一些禮儀之類的事情可以培養出良好的氣質，但是需要時間來潛移默化。」這真是一個無懈可擊的回答啊！他都有點佩服自己了。'

事實上，修也有點佩服這傢伙，臨機應變的反應還不錯，他記得是蕭恩從學院裡選出來的，聽說在學校的成績很好。

「但依照你們剛剛的意思，似乎碧蓮娜是一個不錯的人選，既然你們覺得她適合，現在又說要先定下來讓他們找人來教導她禮儀等等之類的培養氣質，你們的意思是覺得有人的禮儀可以比一位大國公主還要好，而這位大國公主的氣質還不夠，還需要好好培養就是了？我挺好奇你們要請誰來教一位公主禮儀，你們心中的有氣質必須要到什麼樣的程度才算合格？」

依照他們的理論來看，他還真沒有辦法想像出一個人選。在他看來，碧蓮娜跟他之間雖然沒有特別的情感，但卻不能否認她有良好的教養跟儀態。

要說尊貴的氣質，在他眼中，碧蓮娜是他看過的同齡女子中最好的一個，沒有什麼可以嫌棄的了。

「啊？」

這位剛剛還在得意自己說得很好的臣子，一瞬間發現自己好像有什麼發言矛盾了一些，要不是陛下這番話，他還真沒有發現。

但這也不能完全怪他，因為他對碧蓮娜的印象不深，也沒有機會好好看上一眼或是有過交談，因此他一開始的確是記得自己的任務就是要撮合這一位公主跟陛下之間的婚姻，但是後來為了說服陛下加強自己的立場，就馬上忘了有這麼一回事。

現在可好，算自打嘴巴嗎？他想一位大國公主的禮儀跟氣質怎麼差都不會比一般的貴族失色吧？

所以一開始那些老人家給的理由就很差，什麼早一點定下來可以培養什麼，害他一開始就進了誤區。

看他瞬間變成啞巴，修其實是想微笑的，但是他沒有露出來，繼續冷冷的看著對方，確定他已經完全消音。

「你跟那些老傢伙回報，他們急，我不急，跟碧蓮娜之間的事，我自會好好的考慮，如果他們真的沒辦法接受，我會讓碧蓮娜來月都，省得他們一天到晚看見人就想起這件事。」

修對待自己屬下的方式在這方面相當寬容，儘管這議題他不喜歡聽，可還是為幾位老人家想了一個解決的方式。

聽到修的話，剛剛變成啞巴的人可松了好大一口氣。這樣也好，如果讓碧蓮娜公主過來月都，跟陛下相處的時間多一點，那麼發生感情的機會自然也就多一點，說不定到時候不用他們這些人在這裡窮緊張，婚禮自然而然就來了。

修看他的表情自然知道他在想什麼，雖然他不完全是那個意思，他不過是要讓那些老傢伙眼不見為淨，不過如果這樣的說法可以讓他們愉快的話，那他也不必說破，這樣自己耳根子能清靜一段時間。

碧蓮娜……

老實說，除了在一開始覺得這是一個可以利用的機會外，後來他還真的沒有過那些念頭，誰讓耳邊一直有一個人在提醒著自己，幸福最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