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飛翔大陸聖龍二四九七年 夏

奇斯 諾拉城

諾拉城在過去屬於倫特的領地，和飛齊接鄰，在奇斯尚未佔領倫特前，只是一個小小的城鎮，人口不足一千；在奇斯佔領倫特後，為了防禦飛齊的進攻，凡是與飛齊接鄰的幾個有規模的城市，都被建造成堅固的大城市或是軍事要塞。

諾拉城因為本身的經濟價值不高，地理位置也比較平緩的關係，因此重新建設過後以軍事作用為主，將原本住在這裡的居民往後撤，避免飛齊攻擊時直接傷害到一般百姓

因為是屬於軍事要塞，這裡的城牆採用幕特運來的黑剛石，將城牆建造得又高又堅固，完全遮掩住城牆後的狀況，因此當奇斯的人馬往這裡彙聚時，飛齊那邊依然沒有人發現在離他們這麼近的地方有大軍集結。

「這絕對是史上最瘋狂的一次戰役！」

傑瑞特坐在龍顏的身上，從他這邊的高度正好可以看見遠方飛齊的城防，整個身體興奮到好像可聽到血液在流動的聲音。

自從聽到修的決策之後，他整個人就一直興奮到現在沒有辦法平靜下來，還影響了龍顏，讓龍顏的一雙眼睛，同樣帶著像是小孩子惡作劇一樣的光芒，飛齊的城市在她眼中變成了積木，她隨時都可以沖上去踏兩腳夷為平地。

在這一次的決策，他們龍騎士擔任了最重大的責任，他們必須在諾拉城這邊佯裝進攻，然後在飛齊中央派出軍隊出戰之後，分批用最快的速度飛越過西邊的山脈繞路到北淨海，然後從北淨海的方向由北往南再配合文帶領的精靈軍隊進攻飛齊首都。

不管是在哪一邊的陣線，他們都要盡全力去打，打得越轟轟烈烈越好，說什麼都要把霍克給逼出來。

霍克一直是飛齊軍事上的一大堅石，如果不想辦法克服，他們恐怕再隔一百年都不見得能打下飛齊；但是如果霍克不在了，飛齊可以說是他們的囊中之物，就算有阿摩茲，就算有其它還算不太差的將領，對他們龍騎士來說，都已經不足為懼。

「是最瘋狂的一次戰役沒錯，但是請不要在現在就把你的熱情給燃燒光，我都快要看到你那一頭頭發燒起來了。」

雷瑟半諷刺的回話。他們這一路趕來，這傢伙根本興奮得連晚上都睡不著覺，自己睡不著也就算了，還在那裡翻來覆去，三不五時還會跑到他旁邊問一句：你覺得我們成功的機會有多大？讓雷瑟真的很想在打仗之前先好好揍他一頓再說。

「放心！我絕對會燃燒到最後一刻，說什麼都要看到飛齊的首都被我們給踏得扁扁的，你說對不對！龍顏！」

龍顏回給他激昂的龍嘯，然後被所有人跟龍瞪眼。現在就叫，不是在提醒敵人我們來了嗎？

傑瑞特哈哈大笑。「陛下要我們轟轟烈烈的作戰，叫一下有什麼關係，可以看見他們混亂成一片感覺更好！」

龍顏認同的再一次長嘯，然後果然聽見飛齊的那一邊開始發出警告的號角聲，眼睛好一點的還可以看見那遠遠的城牆上有小點在跑，傑瑞特拍了拍龍顏的背，給她稱讚。

「我真懷疑你座下那個其實是龍凱不是龍顏，染色變小只一點而已。」

幸福花園雷瑟嘟囔完，龍顏馬上給他噴了老大一口冷冽的氣息。要不是這只是一個玩笑跟小小的警告，雷瑟很可能在開戰前就會變成冰塊。

「好了！別玩了！大家都記得我們的目標嗎？」

最前方的里昂回過頭來看著所有龍騎士，雖然數量並不驚人，但是因為龍族的體型實在是太過龐大，所有龍族彙聚在一起，看起來比上萬軍隊還要更讓人震撼。

這一次領軍開頭是由里昂負責，等到龍族轉戰北淨海後，會由泰爾跟蕭恩接手，里昂會跟著龍族一起進攻首都。

「當然記得！」所有龍騎士跟龍都發出呼聲。

「記得就好，好好利用身上煉金術師給我們的工具，在第一波攻擊，我們就要毀掉飛齊的第一座城防，除了龍騎士以外的所有士兵注意，在龍騎士進攻之後，用最快的速度往前沖，第一波攻擊的目標，不是跟龍騎士一起破壞，你們必須踏過被破壞的城防，想辦法趕在龍騎士的前方到下一座城市，知道嗎？」幸福花園！

里昂大聲的喊著，這一次不只是龍騎士們一起大聲的回答而已，還有六萬多的士兵一起大聲呐喊，喊得整個天空上方全部都是士兵們的聲音，讓飛齊那一邊的城防感到無比的恐懼。

這一次的作戰，就像傑瑞特所說的那樣，絕對會是飛翔大陸史上最瘋狂的一次作戰，連霍克之前與翔龍的那一戰都比不上。

會有哪一個主動攻擊的國家在一開始就用盡全力不怕後繼無力？有哪一個國家敢像他們這樣在制定戰略的時候，就將飛齊的第一道城防視若無物，竟然會想要在第一波攻擊就毀滅對方，讓後面的士兵只要繼續往第二道城防前進就好？

只有他們而已，絕對只有他們而已！

他們要在攻擊的第一時間裡，就讓敵人感覺到那種強烈的威脅感，讓他們感覺到恐懼，這樣才會在最快的時間裡派出他們最強大的戰將，只要霍克出現，那麼他們的戰略就可以說是成功了最大的一步。

「既然你們都記得自己的目標，那麼接下來，我們要做的只有一件事！這件事是什麼？」

「勝利！」

興奮的傑瑞特頭一個大喊，然後其它的人也跟著大吼大叫，一瞬間整個隊伍的氣勢被拉到最高點，也是在這一刻，里昂高舉長劍，一個揮動，長劍劃破空氣傳出刺耳的聲音，長劍的劍尖直指著前方敵人的邊境。

傑瑞特亂叫一聲，龍顏用力一個震翅，他們是頭一個飛上天空的龍騎士，然後龍凱緊接在後，所有士兵只感覺到一陣大風襲來，大量的風沙揚起，隨後，在最前方的所有龍騎士已經飛上天空，變成豆大的一點。而原本站在最前方指揮的里昂，早在龍族起飛的那一瞬間，就已經消失了蹤影。

「所有的士兵注意隊形！」領在騎兵最前方的將領同樣從腰間抽出一把長劍，低沉的嗓音變得高昂，連傑瑞特大人都無法阻止自己的心情激昂，更何況他只是一個小小的士兵。

「列隊！往敵人的堡壘前進！」

騎兵的前鋒大聲的喊著，跟傑瑞特一樣，熱血在他們的身上鼓動，他們控制不了那一股興奮，當指揮官尾音落下的那一瞬間，毫不猶豫的就接在龍騎士的後方往敵人的陣營筆直的沖去。在他們的心裡，有個聲音高喊著，他們要創造另一個新的歷史，另一個新的沒有人能打破的戰績。

「陛下！不好了！不好了！」

飛齊國王還在悠閒的跟自己的皇后喝著下午茶，下一刻突然有士兵冒冒失失的沖了進來，竟然連門都忘記敲，直接沖到他的面前，讓他嚇得差點把手中的杯子給丟出去。

「發生了什麼事情？這樣冒冒失失的！」可能是因為心情正好的關係，國王並沒有很生氣，但是對於下午茶時間被打擾，他還是覺得不高興。

「陛下！奇斯的龍騎兵領著六萬軍隊正從乞利城一路往首都進攻。在第一波攻擊的時候，我們的第一道城防就已經整個被奇斯的軍隊給炸毀，然後敵人沒有任何停遏，他們一路往北直接進攻第二道城防。根據乞利城那邊傳來的訊息，恐怕在我們接到這個消息的同時，第二道城防就已經被攻破了！敵人的攻勢相當瘋狂，他們似乎將所有的火力都投入前方的戰役，我們根本就抵擋不住！」

「什麼！」

匡啷的一聲，國王手中的杯子直接落到地面上，雖然有地毯的阻隔，但是製作纖細的茶杯比一般的茶杯壁沿還要薄，根本經不起碰撞，馬上就裂開好大一口子碎成幾片。皇后看著杯子，突然覺得那就像是如今的飛齊一樣，奢華，但是其實整個週邊到內部有不少地方薄弱不堪。

「霍克知道這件事情嗎？」

士兵搖搖頭。「小的不清楚，小的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時間就馬上過來跟您回報了。

「去通知霍克！用最快的速度通知霍克！這些奇斯的毛頭小子自以為有龍騎兵就強大非凡了嗎？以為有大量的煉金術師撐腰就可以用這種瘋狂的方式作戰了嗎？」

國王儘管是這樣怒吼著，可是他心裡面卻有著濃重的不安，似乎覺得他一直看不起，一直認為不成氣候的新成立國家，的確是有本事這麼做，偏偏他說什麼也不願意承認，似乎只要自己一承認了，就等於失敗的來臨。

士兵連忙離開房間去通知霍克，皇后看著整個臉被氣得漲紅的國王，站起身來輕輕的在他的背上撫平，希望可以把他的怒火給平息。

「不要擔心，只是兩座城池而已，我們飛齊立國這麼長久的時間，又不是沒有失去兩座城池過，敵人的速度雖然快了一點，但是我相信他們在這短短的時間裡，根本不可能收集到那麼多的資源可以繼續揮霍，他們前進的速度會慢下來的，等到霍克回來，他一定有辦法把敵人給打回去，所以不要生氣，生氣解決不了事情不是嗎？」

國王看著她，好像心裡的氣真的因為她的雙手、她溫柔的言語而有所平息。

「你說的我都知道，但是就是控制不了，他們不過是一個不成氣候的國家，放任他們這些年來休息已經是我們懂得寬容，現在竟然敢趁機攻打我們的疆土！真的是太不知死活了！」

皇后聽著國王的話，心裡面一陣歎息。奇斯真的是一個不成氣候的國家嗎？如果真的是一個不成氣候的國家，霍克又何必如此小心翼翼，早在攻下龍城的那一刻繼續攻下奇斯不就好了？為什麼他不願意面對這個現實？

她的男人當了太久的國王，當了太久飛翔大陸上第一強國的國王，漸漸的開始忘記一些原本應該要注意的本質。

(如果說她對敵人的攻擊有所擔心，那麼擔心的並不是敵人的攻勢有多麼強悍，因為就像她所說的那樣，這種瘋狂的攻擊型態只可能在一開始而已，不可能一直持續下去，她擔心的是她男人的自大，對敵人的輕忽可能會造成莫大的遺憾。

但是這一類的勸言，沒辦法從她口中說出，因為這是身為一個男人的忌諱，他們最不願意聽見的，就是從自己女人口中聽到你不夠強這一句話，那會讓他們覺得沒有尊嚴，進而暴躁引發更糟糕的結果而已。

「在霍克來之前，您是不是應該要發佈命令，先趕快召集士兵，讓霍克可以在最快的速度下領兵抵抗？或是在霍克還沒有回來前，先讓其它將領帶兵阻止敵人的前進速度？」

「沒錯！我差點忘記這件事，親愛的，你真是我的好幫手！」

國王眼睛一亮，在皇后的臉頰上親了一下，很快的就往房間外頭跑，一邊快速走著，一邊命令身邊的士兵去通知所有在首都城內的將領，要他們在最快的速度下在皇宮集合。

那些該死的小子！他要讓他們知道，這個世界註定是他才有機會擁有的，不是他們可以伸手碰觸的東西！

皇后看著他離開的身影，心裡面有著歎息。她不曉得當初翔龍被滅國前，那些皇室的心裡有什麼樣的感覺，但是或許，這一刻，她竟然覺得，自己說不定就如同他們一樣，不只是不安而已……不只是不安而已……

龍騎兵炸毀第一道防線的速度相當快，他們幾乎將這兩年多來所有煉製的貴重煉金術武器全部給丟了下去，怎麼可能速度會不快？

)而且因為過程還算是順利的關係，所有人的興奮持續到下一道防線依然沒有辦法停息。

這對他們來說是一件好事，他們的目的就是要引霍克出現，所以這樣的亢奮必須要持續到霍克來到之前，要讓敵人能感覺到他們的強勢，要讓他們感覺到危機，當飛齊的主要兵力彙聚，對他們出擊的那一刻，也就是他們準備轉往北淨海開啟新戰線的那一刻。

「快，但是殘酷。」

當雷瑟看著手中的煉金術武器在下方炸出火雲時，底下的敵人尖聲慘叫，他不禁有著這樣的感觸，為了講求瘋狂跟迅速，他們幾乎沒有給敵人任何準備的機會。

因此當煉金術武器往下投放的同時，城裡無數無辜的平民根本就沒有躲藏的機會。雷瑟剛剛就眼睜睜的看著一個小女孩被武器炸飛上天，她的母親瘋狂的往前沖想要救自己的女兒，根本就忘記那些武器的威力，眼中沒有看見朝她襲去的火焰，因此當她的手抱到自己孩子的那一瞬間，一大一小兩個身影同時被火焰給席捲進去，當火焰消失之後，地上殘留的焦黑屍體，根本就分不清楚原本是什麼模樣。

一直以來，他們作戰的方式都儘量避免傷及無辜，進佔城市也從來不傷害平民百姓，這是第一次，他親眼看著自己殺死這些無辜的人民，親眼看著那個比自己妹妹還要小的孩子在眨眼間失去生命。

「這只是一開始。」

傑瑞特當然也看到了那一幕，事實上不只是這一幕而已，這個城市因為是在第二道防線，因此比第一道防線多了很多平民在此定居，當飛齊的警告號角聲響起時，這些平民根本就不曉得該怎麼反應。

如果說是飛齊的東邊戰線，長年跟翔龍的戰爭下，大多數的平民都知道該怎麼做，但是這一頭，除了更靠近奇斯城的地方在兩、三年前有過戰爭外，這個區域有太久的時間不曉得戰爭是什麼模樣，所以他們根本不懂得敵人來襲時該怎麼做，他們只能驚慌的逃，不擇方向的結果自然就是自己沖進武器的範圍之內。

「我們手中都是罪孽。」殺敵原本就很沉重，像這樣殺死無辜的百姓可能比殺死士兵還要多的作戰方法，仿佛一直有東西在刺著心臟。

「話那麼多做什麼？原本就是要打的不是嗎？就算你多愧疚一點也改變不了事實，所以把你那些同情心省省吧！根本完全沒有必要！」

龍顏對兩個人的對話實在是聽不下去，忍不住開口。對他們來說，底下人類的死亡真的沒有太大的感觸。

對龍族來說，人類就跟螞蟻一樣，如果沒有長久的相處培養感情，如果沒有讓他們正視到你的存在，小的螞蟻死了跟大的螞蟻死了，兵蟻死了跟工蟻死了，他們實在搞不懂這有什麼差別。

「對我們來說，這是同類。」

「龍族不會對同類發動戰爭，至少這千萬年來沒有過……但是你們人類一直都是如此不是嗎？我還以為你們習慣了。」

龍顏一個俯衝而下，翅膀摧毀大量的建築物，傑瑞特發出大規模法術，無數道風刃從他的刀上飛射而出，由於坐在龍顏的背上等於有了制空權，每一道從刀口射出的風刃，可以輕易的瞄準底下的士兵，刀刀力無虛發，猶如收割麥子一樣的收割生命。

「沒有人會習慣宰殺無辜生命！沒有人！」

他覺得嘴裡喊著這個，手中卻收割著生命，感覺上真是虛偽，可是如果他不說出來，會有一股氣在胸口膨脹，他遲早會爆開。

「是你永遠也無法習慣，傑瑞特，是你。」

龍顏輕輕說著，傑瑞特握緊手中的刀，不知道是該慶倖自己的窩囊，還是該高興原來自己說不定還有那麼一點良心。

「等這一切結束！說什麼我都不會再隨便殺人！」他會該死的只記得享受榮華富貴，該死的不參與任何會讓自己頭腦爆炸的事情，然後該死的不愧對自己的良心，去做任何可以讓他覺得有所彌補的事情。

「就快了。」

龍顏安慰，可是……安慰傑瑞特的同時，她心裡卻沒有太多的快樂。

龍族不該因為人類這種渺小的生物而感到眷戀，讓人類騎上他們的背，已經是對他們最大的容忍不是嗎？

她應該記得的是，當這一切結束之後，她算是完成了一場歷練。她知道龍穀外面的世界是什麼樣子，也經歷過戰鬥完成真正的成長，她不再需要遷就人類，可以自由自在的在空中飛翔，所以她應該高興。

但……想到要離開傑瑞特，想到這些年來的點點滴滴，她發現自己竟然會捨不得這一段變成人類坐騎的日子。

「喂！你還記得龍穀怎麼走吧？」

「記得。」

「那……以後有空，弄點寶石什麼的來孝敬我。」她原本不是要這麼說的，只是到了嘴邊，卻莫名其妙的變成這種像是在威脅人一樣的話。

但傑瑞特怎麼會不瞭解她，都這麼久時間了，對一些不懂得武技的平民來說，對那些活不到成年的孩子來說，這些時間，差不多就像是一輩子那麼長久。

「我會去的，只要你記得幫我開門，我就會去看你……」混蛋，他莫名其妙在辛酸什麼！

「媽的！你們兩個要哭等打完再哭！別忘記你們現在是在做什麼！接下來還有一場最重要的仗要打！」雷瑟從他們的身邊飛過，手中揮動的刀鮮血順著刀刃滑落，濺在龍顏的鱗片上，提醒他們眼前的事實。

龍顏對著前方的敵人噴出寒冷的冰流，一瞬間就將眼前的士兵全部變成冰塊，龐大的身體降落在空曠的位置上，將那些人類給踩成肉泥。對她來說，不舍的是對傑瑞特的情感，對人類，就算她已經瞭解生命的可貴，但敵人就是敵人，她現在心裡只記得一件事，她會等待，等到時候一切都結束的那天，她一樣會等待著傑瑞特痞著一張臉上門等她踹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