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獸人肆虐過後的城市通常都會像是個廢墟，只是這個廢墟上頭覆蓋的不是經年累月下來的風沙，而是身為他們敵人流下的鮮血和不完整的身軀。

鬥狐看著眼前的景象，他的腦中又想起了許多年前的一些往事。

戰爭進行得比他想像中還要快，或許他的目標也即將到了要完成的時候。

萊特華達已經帶著軍隊繼續往前侵略人類的鄉鎮，他藉口自己有東西忘了拿，獨自回頭走。

重新回到一開始翔龍防衛泰勒迦納進攻的城牆，現在城牆都垮了一半，其中城門的位置破壞得最徹底，鬥狐覺得必須佩服這些人類真是有勇氣下賭注，為了狙殺萊特華達，連炸自家城門這樣的事情都做了出來。

但效果的確不錯，他們的確成功炸傷萊特華達，萊特華達有半邊的身體血肉模糊，但是他依然好好活著，讓士兵為他包紮好繃帶，連傷口還在滲血都不管就決定帶著軍隊往前沖。

那樣的傷口，其實可以拖延一段時間，雖然行動上大致是沒有問題，不過萊特華達短時間內恐怕很難像平常一樣揮動那把戰斧。

反正將敵人拖延在城牆外是一種方式，過了城牆才拖延也是一種方式，這兩個人類做到了他們要做的事情。

鬥狐走到城牆附近的一個小角落，那裡有大片的石塊覆蓋，走過去將石塊給搬開，兩個人類依然昏迷著沒有醒來。

他跟在萊特華達的身後，在獸人們還在找尋獵物；野蠻的喝敵人的血、吃敵人的肉的時候，他發現了城門崩垮時，這兩個人正好一上一下的被石塊跟城門碎片給壓住，身上有一些灼傷，看得出來是被魔晶炮給波及的，其他方面倒是都還好，斷了一兩根的骨頭，沒有生命危險。

獸人裡沒有魔法師只有祭司，但是祭司的醫療方式不太適合治療這種骨折，獸人祭司也不會願意幫人類治療。

況且，要是他真的將這兩個人類給帶到祭司面前，說不定祭司只會覺得這是自己貢上的獻禮，然後剖開他們的身體挖出他們的內臟用來貢獻給獸神。

所以他讓兩人繼續被埋在這裡，小心地弄了一點點縫隙讓他們不至於被悶死，最後再簡單佈置一下不讓其他獸人有機會找到。

從懷裡掏出一個水壺，搬開他們身上的石塊後，將水壺裡的水往兩人身上澆，水一下流進他們的嘴裡鼻腔裡，立刻將昏迷的兩個人給嗆醒，張開迷糊的雙眼，瞪著鬥狐，似乎在問發生了什麼事情。

可以這麼快醒來，八成腦子也沒有多大的傷害。

「我叫做鬥狐，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們其中一個應該是叫做喬，另一個我不認識。」

「你是誰？」

喬跟理棠一醒來就看見一個面貌白皙清秀的男子饒有興致的看著兩人，一瞬間他們真的不太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是當白皙男子身後的殘骸進入眼簾時，他們想起了之前的戰役。

「我們沒死？獸人退兵了？」

「第一個答案是正確的，第二個答案錯誤，你們兩個的確沒死，但是獸人不是退兵而是繼續往前進攻，這裡除了你們兩個之外，再也沒有更多活著的人類，其他大多數，都變成了食物。」

鬥狐說話的方式，讓兩個人憤怒起來，想要起身對著他叫，但是只要身體一動，全身上下痛得好像會整個骨頭都瓦解一樣。

「很痛嗎？那是當然的，你們身上都有一兩處骨折，集中在胸口的範圍，起身會痛是一定的。」說歸說，鬥狐完全沒有幫忙的意思。

「該死的！你就不能幫忙一下讓我們坐起來？」

「你確定？」

「當然！」他不曉得這個清秀的男子心裡面在想什麼，他的態度不太像是翔龍國的人該有的，難道是哪一個國家派駐在這裡的間諜？正好在獸人離開後把他們兩個救起？

「那好吧！」

鬥狐伸手將兩個人拉起，因為太過疼痛，兩人一時之間，也沒有發現哪裡有問題，等到他們坐好等待疼痛過去時，比較細心一些的理棠，發覺剛剛被握著的手，觸感好像握在什麼絲絨上，不太像是握在皮膚上，有男人的手握起來可以如此柔滑？

「你究竟是誰？」

鬥狐微笑。「發現不對了？為什麼不仔細看看？你們一定看得出來我是誰。」

被鬥狐這麼一說，他們不得不仔細好好看了一下鬥狐的模樣，乍看之下跟一般人沒什麼兩樣，但是沒多久喬他們就發現了鬥狐身後的尾巴，還有他那白皙得不像話的身體不是膚色是毛色。

「你是獸人還是半獸人？」

任誰看到這樣的鬥狐，都會有相同的疑問。

「問得真好，我是獸人還是半獸人？」

狐族人的這個模樣，從始祖開始就沒有改變過，藏在獸人間會被當成半獸人看待，住在半獸人中，半獸人臉上光滑的皮膚跟他們又是那麼不同。

「如果可以，我希望兩者都不是，但是事實證明，我是一個獸人，血統完完全全純正的獸人。」

聽見他的答案，喬下意識的想要尋找武器，但是理棠卻聽懂了，他聽懂了鬥狐話語下是什麼意思。他跟自己是一樣的，雖然的確是有貴族的血統，卻被最上位的貴族給當成是一般的平民；在平民之間，又生活得比一般人還要好許多，甚至還要去學什麼貴族禮儀，有時候，他們都會忍不住在心裡問，他們真的是貴族嗎？

「我叫理棠，如果可以，能幫我站起來嗎？我好像是斷了兩根骨頭的那一個。」

聽見理棠的回答，鬥狐笑了起來，伸出手握住他的，輕輕地拉他站起讓彼此一起沐浴在溫暖的陽光之下。

獸人的軍隊連續掃過幾個村莊後就發現不對，這些人類好像早就已經預料到他們會攻打過來一樣，一路上已經連續三個村落都看不到半個人類，村子裡也沒有多的食物可以補給，連續三個村落都是空的，讓不少獸人士兵有些忍耐不住。

他們向來喜歡勝利過後的殺虐，連續撲空三次，讓所有人的心情都非常焦躁，有些士兵乾脆在軍隊駐紮下來停留休息的時候，一對一開始打起架來，一打起來常常連身上還有傷口都不管，一定要發洩出不爽快的情緒他們才會停手。

對於這樣的景象，鬥狐在的時候他會阻止，認為這不過是浪費無所謂的力氣而已，但是萊特華達已經習慣，對他來說，獸人的習慣原本就是如此，要一直保持高漲的情緒，才可以在下一次的戰役之中有更好的戰績。

在這方面，鬥狐一直都被認為不像是一個獸人，他也常常這麼覺得。獸人原本就是要充滿氣勢，要充滿力量，做事那樣不爽快，跟人類沒什麼兩樣，怪不得大家會懷疑，如果不是他很清楚鬥狐真的是百分之百的獸人，他也會覺得鬥狐說不定真的有人類的血統。

「陛下，這裡有最新的情報，之前都是交給鬥狐，但是他現在不在，所以？」一個獸人大剌剌的進入營帳。

軍營裡不比皇宮，在皇宮，懂得一點禮貌的獸人絕對不會不敲門就進來他工作的地方，但是這裡的獸人會，他們不懂什麼是宮廷禮儀，因此萊特華達也沒有說什麼，接過信後直接打開，上面寫著霍克已經攻下翔龍的邊境，而且正用最快的速度前往翔龍的首都——龍城。

「該死！這傢伙竟然比我們還快一點！」

看完消息，萊特華達很火大的把紙張往旁邊丟，要不是他現在身上有傷的話，要帶軍隊直行千里也不在乎，但是就算他現在不顧傷勢用最快的速度趕到龍城，到時候卻發現連戰斧都不見得可以舉起，無法和霍克一戰，才是最糟糕的一件事。

可惜現在鬥狐還沒有回來，不能幫他好好分析一下怎麼樣才能夠比霍克更早一步攻下龍城。

「那現在我們該怎麼做？陛下？」

剛剛送急件的獸人還在，而且對他手中的檔很好奇，一聽完萊特華達的話，他忍不住要問，畢竟他們一路打過來都沒有遇到敵人，整個心情已經非常的躁鬱了，現在如果再讓大家知道不但這一路上可能會沒多少機會遇到敵人，甚至可能最後的目標還會被其他國家給搶走，到時候會暴動吧？

現在該怎麼做？

萊特華達也想知道，這麼多年的時間過去，他都習慣了去問鬥狐接下來該怎麼做，現在鬥狐去撿個什麼鬼東西，人根本就不在，還是他應該要下命令，乾脆讓大家急行算了？反正以他自身的恢復能力看來，說不定這些該死的傷口到那時候已經好得七七八八。

但是如果沒有呢？

如果他的傷口到那時候也還沒有完全好呢？

萊特華達驕傲自信，不過還沒有自大到會認為用一隻手就可以打敗霍克，四大戰將的威力他比誰都還要清楚。

他跟飛鷹將軍打過，很久以前也打過不敗戰將，沒有一個是好相與的傢伙，別看這些人類的身材瘦瘦小小的，偏偏就是有辦法可以阻擋他的攻擊，還將獸人軍隊一直隔在邊疆之外。

要是到了龍城他傷口沒好，不管是飛鷹將軍還是金色戰神會在那個地方，都不是他可以單獨應付的，更別提這些力氣根本贏不了自己的手下，到時候說不定會出現像是獸人攻毀翔龍邊界的那一幕，只不過整個物件要對調過來，變成飛鷹將軍還是霍克單槍匹馬的沖進獸人營區將泰勒迦納的營區弄得跟廢墟一樣。

想到會有這種可能，萊特華達咬牙切齒。

「該死！去看看鬥狐回來了沒有？如果看到他，要他在最快的時間過來找我，回去撿個東西也要這麼久！就說以他們狐族人的體質，實在是太差。」他用力一吼，面前傳遞消息的獸人才趕快沖出去找人。

要是鬥狐的速度可以跟這傢伙一樣快、力量也一樣大不是很好嗎？

這樣想起來，他越覺得提升鬥狐職位這件事情必須再壓久一點，或許長老的話沒錯，光靠腦袋靈活是沒有用的，獸人靠的還是力氣跟武力，要是這兩樣都輸人，根本就沒有辦法服眾。

前一陣子將軍隊交給他，聽說就有不少的抱怨，那些軍官都一直說，他們頭一次遇到這種完全不跟他們對打練習，也沒辦法給予他們戰鬥指導的長官，在他的手下工作，說不定戰鬥技巧會越來越退步。

難道他真的不該將太多的權力下放給鬥狐？

至少軍隊的力量不適合給他，反正他也不需要什麼功勳來升級，乾脆等戰爭結束，他攻下整個飛翔大陸之後，把鬥狐放在身邊幫處理那些沒完沒了的文書就好了。

獸人記錄文書的技巧實在差勁，有很多文書他看半天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偏偏事情又很重要，一雙眼睛都繞在那張文書上，一個頭都有兩個大。

「有什麼事情那麼急嗎？」

傳遞消息的獸人才剛出去沒多久，就已經把鬥狐給找了回來。其實他剛剛就在不遠的地方而已，特地等看看萊特華達會有什麼反應，這才慢慢的在外面繞。

「你看看！我們應該要馬上進攻？還是該死的再等一會？」

萊特華達很快的把消息遞給鬥狐看，光是用手遞出去的這個動作，其實就已經痛得讓人咬牙，但是萊特華達硬是忍住沒有表現出來。

「這個您做決定就可以了不是嗎？您應該比我更清楚自己的身體恢復力。從這裡一路到龍城，快的話，大概還需要兩天半到三天的時間，您可以想想在這兩天半到三天裡，是不是已經足夠您恢復到一定的水準？我相信就算我們到了龍城，人類也不至於匆匆忙忙就開始打，必然還會有一點休息時間。」

「沒錯！你說的沒錯，就算傷勢還沒有好，我一樣可以到那裡再休息，說什麼龍城都應該由我們獸人來佔領，只要我們能夠佔領下龍城，以我們的力量，人類根本不可能有機會重新取回！」

萊特華達馬上就想通了這個環節，因此非常的高興。

「鬥狐，你果然是腦袋聰明，我剛剛還在想，等我統一飛翔大陸之後，我看你還是繼續跟在我身邊，我相信那些文書你一定可以處理得非常好，跟在軍隊比起來，這樣的工作應該更適合你。」

鬥狐笑了一下，微微地點點頭好像是已經應許了什麼，但是他沒有開口問處理文書應該算是什麼樣的職位，也沒有問這樣的職位能有什麼樣的權力。

就連萊特華達也是一樣的不是嗎？

就算他已經看過他的才能，只要他沒有跟他們一樣有濃長的毛髮、跟獸人相同的五官，沒有銳利的爪子以及高明的廝殺動作，他在他眼中就永遠都不是獸人，要不然以他為泰勒迦納所做的一切，當個宰相都不是什麼問題，卻依然被編派成為小小的文書官。

「對了，你東西撿到了嗎？」除了這些方面，說起來，萊特華達還是關心他的。

「撿到了。」

「是什麼東西這麼重要還要跑回去撿？」

東西丟了就丟了，反正鬥狐的身上應該也不會有什麼值錢的東西，他看他平常清清淡淡得像個傳說中的苦修士一樣，所以丟的東西八成也不會貴重到哪裡去。

「沒什麼，是當初我母親臨死前交給我的一條項鍊，雖然不是什麼珍貴的物品，但是我很喜歡也有紀念的意義，因此隨身帶著。」

「原來如此。」萊特華達看了一下他的脖子，果然看到他脖子上掛了一條鏈子，這麼一看他想起之前看鬥狐，他的肩頸上的確一直有這東西。「你母親死了？」

獸人對絕大多數的老年者沒有太大的尊重，尤其是女性，他們覺得沒有攻擊力的獸人是一種累贅，因此從來沒有人會去想要好好收藏保留他們給的東西，鬥狐在這一點上，也不太像是一個獸人。

「有撿回來就好，等一下你收拾一下東西，我看我們連夜趕路好了，這樣比奇斯、飛齊更有機會佔領下龍城。」

「是的……對了，我收了兩個僕人。」鬥狐若無其事的提起。

「僕人？我不是有派近衛給你，要什麼僕人？」

鬥狐故意露出苦笑。「是有近衛，但是您也知道那些近衛對我的態度，所以有很多事情不好交代，正好我看到兩個動作還算機靈的半獸人，乾脆抓來當奴隸，他們懂得一些簡單的文字，這樣不管是日常需要還是幫忙處理文書都會容易一點。」

剛剛原本還在想鬥狐其實不適合居高位的萊特華達，看見鬥狐的表情，想到平常近衛對他的態度，還有自己將很多檔交給他處理他都沒有怨言，難得心虛了一下。

「隨便你，你要收多少個都沒關係，能幫到你就好，我們快一點準備！」

「是！我這就去安排。」

鬥狐走出營帳，嘴角露出笑容，一切可以說是都在他的預料之中。

慢慢地走回自己的營帳，裡面兩個穿戴著斗篷的人靜靜地站立著，看見進來的人是他，這才稍微放鬆一些。

「你們的身分我已經都安排好，只要不要隨便走動，不會有人發現。」

兩人摘下斗篷，樣子是有點狼狽，但是容貌一看還是可以清楚看出來是喬跟理棠。

「你確定我們不需要多加改變我們的模樣？」

鬥狐讓他們進營區的方式真的很隨便，只有在他們的後面加了一條偽裝用的尾巴，然後身上撒了一些有點臊味的東西，接下來就光明正大的帶著兩人進入獸人的軍營；而萊特華達的營帳就在隔壁，那讓兩人非常緊張，緊張的同時甚至有一種不顧一切的念頭，只要他們有機會，隨時都可以在這裡點火燒掉一切，也可以偷偷地靠近萊特華達暗殺他。

「不用，獸人其實是靠氣味分辨同類，只要你們不要露出自己的臉，他們不會刻意去檢查……另外，要是你們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我不介意你們燒掉這一整個軍營，也不在乎你們去暗殺萊特華達。」

鬥狐道出他們的念頭，兩個人的身體同時僵硬。

鬥狐笑了起來。「我是說真的，只要你們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我甚至可以幫忙，但是如果沒有，請不要輕舉妄動，我有辦法救你們，自然也有很多辦法殺了你們。」

這兩人的存在，可以讓計畫變得容易一些，但是如果有任何跡象顯示，他們會破壞他的目標，他也絕對會毫不猶豫的斬除。

雖然他不是武技多麼高強的獸人，但是殺人的方式絕對不只一種。

聖龍二四九六年冬

翔龍國王戰敗，而且很有可能已經被金色戰神給私下處決的消息，比飛鷹將軍稍微早一步傳到翔龍的首都龍城，同時在魔法訊息的傳遞下，也幾乎等於是在同一刻，這個消息傳遍了整個飛翔大陸。

原本整個飛翔大陸的地理位置跟國家大小範圍，四個大國的面積差不多：翔龍位於正中間，它的東邊是泰勒迦納，西邊是飛齊，南邊是倫特。倫特的國土形狀為長形，跟飛齊、翔龍、泰勒迦納都有交界，而泰勒迦納只跟翔龍、倫特交界，飛齊則跟翔龍和倫特交界。

但是在經過了連番的戰役後，如今的翔龍只剩下往首都龍城靠攏的一塊區域，其他大部分的面積被飛齊跟泰勒迦納給瓜分，這兩個國度在瓜分翔龍後，瞬間成為整個飛翔大陸上最大的國家。

而且不僅僅是如此而已，翔龍剩下的最後土地首都龍城，如今只剩下以最短時間趕到的飛鷹將軍駐守在此。

皇宮裡的皇族已經在翔龍國主的安排下逃離，一些早些得到消息的貴族有一半也決定離開，還在城裡的，都是來不及知道消息的居民，和守著榮耀、守著身為翔龍人驕傲的貴族不願意離開。

他們說當翔龍滅國的那一天，他們的生命也跟著完結，生在翔龍，死在翔龍，這是他們一輩子的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