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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滄海+番外(浮生夢之六)》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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蠟燭燃燒了整整一宿,臨近黎明時分終於熄滅,淡青的煙,嫋繞飄蕩。

伏羿手裏握著那些破碎瓷片,仍坐在人像前,久久凝望。人像的雙眸也隨著屋內光線變化在不停地變幻流轉,似極了他記憶裏那人一雙魔眸……

「無雙……」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摩挲著人像斷腕處,澀然道:「對不起,是我沒保護好你。」

瓷像自然不可能回答他,更不會表達任何情緒,然而伏羿心頭依舊充滿了愧疚。

愛上面前人,用盡一切手段才求得和君無雙兩相廝守,以為憑射月舉國兵力能助無雙達成心願坐擁天下,結果卻累君無雙為了救他而葬身冰雪之中……

他恨那個親手射死了無雙的賀蘭皇段紅塵,可他自己,又何嘗不是害死無雙的兇手?

握著碎瓷的手狠狠攥緊了拳頭,鮮血頃刻從指縫間滴落地面,他沉重地喘著氣,卻仍不鬆手。只有藉由皮開肉綻的痛,才能令他暫時忘卻心頭永難平息的傷楚和追悔。

倘若早知這個結局,他寧可放手。現在,說什麼都已經太遲,挽回不了無雙的性命。他如今,就靠復仇的信念來麻醉自己,可是復仇之後,又當如何?

縱使能奪來天下,他也已然失去了那個曾經和他攜手並肩,說要與他共用萬里錦繡河山的人。

他頹然把額頭抵在瓷像肩上,默默咀嚼著無盡苦澀悵惘。直至屋外有腳步聲由遠及近匆忙傳來,伏羿才一整神色,恢復了萬年冰封的冷漠,轉身打開房門。

「什麼事?」他沉聲問站在門外的矢牙。

「是沈公子——」

「不是叫你把他丟回雪地裏去麼?你又想來替他求情?」

伏羿微惱,打斷了矢牙的話,但轉念也知道自己昨天盛怒之下的命令,對於沈滄海來說確實有些過分,當下皺眉道:「算了,你就命人把他送回雍夜族,再附送十匹駿馬給他當壓驚的禮物。日後見到雍夜王,我也好有交代。」

矢牙硬著頭皮道:「大王恕罪,臣昨天已經讓人送他回去了,只是剛才有人來青龍關前投書給大王,還送上了這個……」他在伏羿嚴厲的視線下,不由自主低下了頭,將一枝箭雙手捧高,呈到伏羿面前。

箭杆上穿著張薄薄紙箋,還綁著條布片。

這布片,伏羿和矢牙都認得,正是沈滄海昨天穿的衣服,上面還殘留著鞭傷所致的血跡。

伏羿容色陰冷,掃了眼紙箋上的戰書後,問矢牙:「送信人呢?」

「那人將書信射上城樓後就走了,還說如果三天后大王不依約前往朱雀關,下次送來的,就是沈公子的人頭。」矢牙求助地望著伏羿,懇求道:「大王,沈公子是局外人,現在倒是被我們拖累了,臣還請大王救他……」

伏羿沉默良久,才冷笑著反問矢牙:「你要我為了個非親非故的中原人去朱雀關赴約麼?」

矢牙心頭涼了半截,垂首無言以對。

伏羿哼了一聲,目光重新又落回沈滄海的那片衣服上,冰藍的眼眸一片幽邃,讓人無法得知他究竟在想些什麼。

三天時光快如飛箭,轉瞬即逝。晨風寒涼,吹開了朱雀關上層迭雲彩,露出輪紅日。

沈滄海被兩個兵士從輪椅裏抱起,帶出城門,架上一座高臺。

若涯周身戎裝,正站在高臺上瞭望遠方,見到沈滄海,他笑道:「這幾天委屈沈公子了。不過我已經約伏王今日正午來見,沈公子少安毋躁。」

沈滄海沒理會,只是略一審視四周。高臺離地丈許,全用精鐵鑄就,似口大鐵鍋倒扣在地上,只留邊上一道木制臺階供人上下。

台中豎著根黑黝黝的大鐵柱子,鐵柱周圍還堆放不少木柴枯枝。

這情形,多半是準備用來威脅伏羿的吧。沈滄海忍不住微露苦笑。

這若涯也太看得起他了,似乎篤信伏羿一定會為他前來赴約。

他跟伏羿,說到底,只不過是萍水相逢的陌路人而已。

說了,對方也肯定不信。沈滄海也就不再多費口舌,任由那兩個兵士用粗繩將他捆綁在鐵柱上。

「沈公子就沒什麼想跟在下說?」若涯見沈滄海如此的鎮定,倒有些好奇。

沈滄海呼吸著曠野間冰涼的空氣,含笑道:「要是我說想要你放了我,你會答應麼?」

若涯微怔,隨即撫掌道:「沈公子,我可真有那麼一丁點服了你,呵呵。我若是伏王,絕不忍心見死不救。」

他又笑了一陣,帶著那兩個兵士走下高臺,回到城樓上。

隨風狂舞的旌旗下,密密麻麻的箭矢已在弦上,寒光閃爍,彌漫著無邊殺氣。

沈滄海對重兵森嚴的城樓看了最後一眼,扭頭遙望前方空山荒野。

伏羿不來,他必死無疑。可即使來了,兩軍爭戰,他十有八九也逃不過亂箭和鐵蹄。

他這回,大概真的要葬身西域了……沈滄海心底倒沒有太多驚惶,只是有些淡淡的惆悵。然而風裏越來越明晰的馬蹄聲令他中斷了思緒,他驚訝地看著前方不斷推進的煙塵。

黑壓壓的大隊騎兵不下千騎,勢如潮水湧向朱雀關。

離高臺約有一箭之地時,為首將士一個手勢,千騎倏然停止了奔行,整齊劃一,聽不見絲毫喧嘩。唯有射月大軍的旗幟在寒風中飛揚,「啪啪」作響。

伏羿居然真的趕來赴約了?沈滄海大感意外,又按不住幾分升騰而起的歡喜和擔憂,一時競辨不清心頭究竟是什麼滋味。微瞇起雙眼,果然遙見那大旗下一人黑袍金甲,巍然端坐馬背,氣如山嶽。

城樓上若涯也看到了,嘴角浮起揶揄之色,揚聲道:「伏王,在下只約你單刀赴會,你卻帶來這幾千人馬,伏王的膽量,原來也不過如此。」

他身後眾將士都跟著哄笑起來。

面對他的挑釁,伏羿並未出聲,連馬上身形也依然紋風不動。

為首那將領卻呸了一聲:「大王豈會受你們賀蘭走狗的激將!劫持個不相干的中原書生,就想來要脅我射月國,簡直癡人說夢!是男人的,就出城應戰!把那弱不禁風的瘸子拖一邊去,別讓他在這裏礙手礙腳!」

沈滄海聽出這聲音正是矢牙,言辭裏對他極盡輕侮,拼命想撇清他和射月國的關係救他性命,感激之餘,又暗自搖頭。他和若涯交談不多,卻已知那若涯為人精明,哪會上當。

矢牙話音剛落,頭頂便傳來若涯大笑:「是麼?既然這位沈公子與伏王無關,那再留著他也沒用處。不如一把火燒了,算我送給伏王的見面禮。」

矢牙震怒:「賀蘭氏的走狗,果然是心腸歹毒。」

若涯毫不氣惱,仍是一臉的笑容可掬:「兩國交戰,又有什麼善惡可言?死在射月大軍手下的賀蘭將士,難道還少麼?」猛地斂了笑,朝黑袍人厲聲道:「伏王莫再拖延。命你將士後退三裏,否則沈公子就成火中冤魂。」

每一句,他都用足了丹田真氣,朗朗傳遍曠野。然而伏羿根本不為所動,只聽矢牙冷笑連連。

若涯真正沉下了臉,吩咐身邊副將傳令下去,打開城牆小門,派個兵士去點火。

片刻,一個兵士擎著火把出了城門。這人忌憚射月將士的弓箭,全身都儘量藏在盔甲之中,手裏還舉了面盾牌護住臉面,弓著腰身畏畏縮縮地走上高臺。

若涯下了最後通牒:「伏王,你現在改變心意還來得及。等火點著了,可就誰也救不了沈公子。這大鐵柱要是燒燙了,沾上沈公子的皮肉,呵——」

他沒再往下說,沈滄海全身卻情不自禁泛起層寒意。雖然早把生死看淡,可想到待會皮焦肉爛的場面,終究覺得毛骨悚然。

眼看射月大軍仍無動靜,他了然又放棄地輕歎,垂下了目光。

再怎麼賞識他,在伏羿心中,他也僅是個可有可無的過客罷了……又何必奢望什麼?

高臺下,射月大軍自伏羿而下,均沉靜如一潭死水。若涯的威脅投下去,依舊激不起半分漣漪,他終於隱去了唇邊最後那抹笑意。

「點火!」

「是!」那兵士大聲應和。

沈滄海驀地抬起頭,錯愕萬分——這嗓音,分明是伏羿。他絕不會聽錯!

眼前那兵士也終是直起腰背,傲然移開了一直擋在臉前的盾牌,藍眸似笑非笑,映著他唇噙的譏誚,讓沈滄海幾乎懷疑自己身在夢中。

「一個小小的千戶,也敢來跟我叫陣,不自量力。」

伏羿振腕,將火把擲向城樓,直撲若涯面門。手底一翻已多了柄精光四射的匕首,飛快割斷沈滄海身上繩索,抱起他向臺階下疾縱。

「想走?沒這麼容易!」若涯急側身,讓過了火把,蒼白的臉上露出笑容,仿佛早已料到會有變故,長嘯一聲,竟從城樓頂飛身躍下,如頭矯健的巨鷹飛落高臺。

數十枝來自射月軍中的箭矢未近若涯,便被他淩空拍落。矢牙怕誤傷到伏羿和沈滄海,忙喝令弓箭手暫停攻勢。

若涯腳尖剛沾地,雙掌齊齊拍出,鐵柱四周那堆木柴枯枝被他掌風卷起,全都追著伏羿背影而去。其中有段樹枝粗逾碗口,勢頭奇勁,直撞伏羿後心。

伏羿抱著人,身法遠無平時輕靈,聽得背後風聲霍霍,無暇閃避,他單掌揮出,半空截住了那段粗木。若涯冷笑著飛起一腳,踢中粗木另一端。

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大力霎時直沖伏羿胸臆,他騰騰連退數步,躍王高臺邊緣才稍稍化解了那強猛無比的衝力。突然腳匠一虛,踏足處那塊鐵板無聲無息地裂開,露出個大洞。

變生肘腋,伏羿猝不及防,連帶臂彎裏的沈滄海一齊墜落。百忙中匕首向身邊亂揮,想刺中點東西穩住身形,卻聽「叮叮」連響,匕首似乎紮到了極為堅硬的鐵板和岩石上,濺起連串微弱火星,絲毫借不到力。

頭頂驟黑,那段粗木也跟著墜了下來,向沈滄海當頭砸落。

伏羿大叫一聲,將沈滄海嚴嚴實實護在自己懷中,背上猛地一下重擊,如被大鐵錘狠狠砸了一記。劇痛中,他仍不忘一個翻身,背脊朝下。

那手無縛雞之力的沈滄海,如果沒他在下面墊著,不死也會去掉半條命。

身體撞擊到冰冷地面,筋骨欲折。頭頂「咯噠」機簧輕響,那兩半鐵板又合了回去。眼前頓時陷入無邊黑暗。

若涯一腳踩上鐵板合縫處,微笑:「伏羿啊伏羿,你能孤身混入朱雀關,也算能耐,可惜你太自大了,最終還是逃不出我的陷阱,呵呵。」

沈滄海掉下時,只來得及發出聲驚叫,就已同伏羿摔到地面。他只覺身體重重撞在一片柔韌的東西上,雖沒傷到筋骨,那衝擊之大,仍令他腦海一陣暈眩,暫時失了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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