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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滄海+番外(浮生夢之六)》第11章
6

這是他第一次直呼伏羿的名字。倘若註定出不了這冰窖,那容許他死前,最後放縱自己一回。

伏羿薄唇緊抿,表情卻起了點微妙的變化。

意料之中的緘默。沈滄海恍惚輕笑,又連喚了幾聲伏羿。不後悔喜歡上面前這個男人!更不想帶著滿腔還未來得及傾吐的愛意就此死去。

男人沉默依舊,但也並未流露出輕侮神色。半晌才緩慢開口,富有磁性的聲音比往日更顯低沉,在冰窖裏嗡嗡迴響。「沈滄海,你該清楚,我所愛的人是誰。」

「我當然知道。」

即便只是驚鴻一瞥,那尊瓷像已然深印沈滄海腦海,那等絕世風華,他這一生也難望其頸背,更沒指望伏羿會被他打動。「我只想告訴你,我喜歡你。」

伏羿這次靜默了更久,最終垂眸,視線掠過沈滄海發青的面容,落到同樣慘白發青的地面上,倏笑:「你這性子倒跟平時不同,像個西域男兒。」

沈滄海自然聽出伏羿是在避重就輕,顧左右而言他,看著伏羿微翹的嘴角,根本無暇為自己傷感。

從未想到,伏羿也會有如此溫柔溺人的微笑。那個黃昏裏滿含恨意射殺被俘傷兵的男子,彷佛只是他的錯覺。

他癡癡望,驀然衝動地想留住這笑容,喃喃道:「你要是沒有仇恨心就好了,今後也不會再為過去痛苦。伏羿,你就不能放過自己麼?」

伏羿斂笑,藍眸略顯陰沉。這沈滄海還真是本性難改,又想來教訓他。「不殺賀蘭皇,永遠都難消我心頭之恨。」

「放不下過去,哪怕你報了仇,也不會真的快樂。」沈滄海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地有了氣力跟伏羿辯駁起來,或許內心深處,極不想看到這男人的餘生都被仇恨羈絆。

他說完,等著伏羿發怒。然而男人此次的反應卻異常平靜,僅是冷冷地笑了笑:「那至少,他在地府有人作伴,不會寂寞了。」

伏羿轉頭,盯視茫然不解的沈滄海,又笑了一下。

沈滄海只覺那笑容裏儘是說不出的自嘲。

「賀蘭皇才是他心中最愛的人。既然他已不在人世,我就要賀蘭皇為他陪葬,不能讓他在地府一個人孤零零地等。」

沈滄海總算明白過來,面對伏羿一臉的淒涼和鄭重,他張口結舌,再也說不出勸慰的話。

原以為自己喜歡上這個男人已經太傻,可又如何料得到,這縱橫西域的射月王,比他更癡。

他怔了半晌,突道:「伏羿,我說個故事給你聽吧。」

伏羿眉頭糾結,都什麼時候了,這沈滄海居然還有心情講故事。「你就省點力氣,等——」

「等救兵到,我恐怕已經凍成一具僵屍了。」沈滄海勉力從凍得青紫的嘴唇裏擠出點笑聲,拿伏羿那天說過的話阻止了男人的勸說,閉目微微喘息著,清理起思路。

一十年前,有個大夫家鄉發了大水,就帶著妻子逃難到江南定居。

「大夫醫術很高明,據說祖上還曾經在宮中做過太醫,家傳不少妙方,為人又和氣,名聲很快就在當地傳開了,被當地一個大戶人家請去看病。他的病人是那戶人家的大兒子,才剛滿十歲,出生時腿腳就不靈便,只能靠人攙扶著行走。」

伏羿聽到這裏,已然猜到故事裏這個患有腿疾的孩子,應該便是沈滄海自己,想叫沈滄海別再說話消耗體力,卻見懷中人神思恍惚,已沉浸在昔日回憶裏。

「那孩子從小就脾氣孤僻,除了父母和幾個弟弟,他幾乎不肯跟別人說話。在這之前,孩子的雙親也請過許多大夫為他醫治,都被那孩子氣跑了。大夫第一天給那孩子診治時,也被潑了一身的熱茶。

「那孩子還說每個大夫都只會把他的腿紮得滿是針眼,卻沒一個能治好他的病,全是騙子,叫那大夫滾。孩子的父親就在一邊,看見自己兒子對大夫這麼無禮,想打他,被大夫攔住了。」

沈滄海接連說了一長段,本就因高燒而乾澀的咽喉愈加灼痛,他不得不停下來歇口氣,臉上卻微露笑容。

「大夫知道那個孩子只是因為自小跟別的孩子不一樣,總怕被人嘲笑,又一直治不好腿,脾氣才會變得那麼壞。

「他一點也不生那孩子的氣,盡心盡力為那孩子醫病,幾乎每天一有空,就去替那孩子針灸推拿,還四處奔波,采來許多難找的草藥給孩子敷腳。

「這樣的日子,一晃就是三四年。那個孩子已經長成少年,雙腿也慢慢地有了力,開始可以拖著腿自己走上幾步。

「雙親都為他高興,少年的心裏,也早已經把大夫當成了最信任親近的人,廚房送來什麼好吃的,他一定要大夫一起吃,大夫喜歡醫術,少年雖然對醫術藥典沒興趣,也強逼自己日夜苦讀,好跟大夫談論各種疑難雜症。

「在他看來,能每天和大夫在一起聊天,是最快樂的事情。他甚至希望自己的病不要太快治癒,因為病一好,大夫肯定不會再天天來府裏看他了。

「大夫並不知道他的心思,只想儘快讓少年能像常人一樣正常行走。一天,大夫無意中從本古籍裏看到,在南疆的沼澤地有種樹木的根莖,對治療腿疾有奇效,他便把這好消息告訴那少年,然後出了遠門。

「少年天天都在等,但過了大半年,都沒有音訊。等到快絕望的時候,大夫終於帶著那種根莖回到少年的家裏,可大夫的一條腿,卻因為在采藥時遇到狼群,被咬掉了。

「少年抱著大夫,哭了整整一天。如果知道大夫此行會斷腿,他寧願自己永遠都是個殘廢,可再怎麼後悔,他也改變不了過去。」

沈滄海一直因寒氣微顫的聲音終於不受抑制地哽咽了,冰窖裏只聽到他沉重的呼吸,好一會才慢慢地平靜下來。

「那時起,少年每天想的,都是該怎麼彌補他欠大夫的恩情。他想請父親答應讓大夫今後搬進府裏與他同住,他就能好好地服侍大夫一輩子。

「可他還沒來得及去求父親,大夫卻告訴他,等徹底治好他的雙腿後,大夫就要帶快臨盆的妻子回家鄉去,以後也不會再回江南來了。少年追問大夫為什麼,大夫不肯說,只是黯然笑。

「後來少年才從僕役口中聽說,大夫的妻子看到丈夫回家斷了一條腿,哭得死去活來,認定少年是大夫命裏的災星,拿肚裏的孩子要脅大夫離開江南。大夫拗不過妻子,只能答應等替少年醫好腿疾,就回家鄉。

「少年萬分不想大夫離開他,他求了大夫許多次,大夫卻還是不肯改變心意。很快,用根莖和其他草藥一起炮製的藥膏也煉好了。

「大夫帶著藥進府為少年紮 穴 施針,說用完這些藥,少年從此就可以自由行走了。可是少年真的不願就這樣失去大夫,他連想了幾個晚上,最終下定決心,在剩下的藥膏裏偷偷加進了幾味毒藥。」

「什麼?!」伏羿終於沉不住氣,道:「你做什麼蠢事!」真是想不到這沈滄海看似通徹世情,少年時竟然如此偏執。

被伏羿挑破,沈滄海也就改了口,微微苦笑道:「我當時只有一個念頭,就是不讓他離開我。我以為,只要我的雙腿永遠治不好,他就應該永遠都不會走……」

那些胡亂添放的毒藥,隨針灸流進他經絡要 穴 ,令大夫前功盡棄,也徹底毀掉了沈滄海的雙腿。大夫驚愕過後仔細追查,終於在針具殘留的藥膏裏找到了蛛絲馬跡。

面對大夫的質問,沈滄海沒有隱瞞,執拗地道:「對,是我放的毒。你要是離開了我,就算我能走路,這輩子我也不會開心。」

「所以你就寧可廢了自己的雙腿,讓自己永遠都做個廢人!」男人臉容扭曲,再也找不到以往一貫的溫柔,低頭看著自己的斷腿,悲涼地笑了起來:「那我斷了這條腿,又有什麼意義?」狠狠甩下藥箱,拄著拐杖就往房外走。

「不要!」沈滄海猛地撲過去,連滾帶爬搶在大夫之前堵住了房門,哀求男人留下來。

「滄海,你讓開。」男人這次,是真的鐵了心。

眼看苦求無用,沈滄海抓起掉在身旁的一把小剪子,對準自己的胳膊就紮了下去,在湧出的血花中,盯著大夫道:「你想走,我就再紮自己一下,一直紮到你不走為止。」

「你瘋了!」男人痛心疾首地跨上前,想替沈滄海包紮起傷口,身體剛動,沈滄海又用剪子在胳膊上劃出道血痕,嚇得男人不敢再往前走,只能無奈地坐在椅子裏,木然無語。

黃昏時分,小廝想送飯進屋,被沈滄海罵了回去。半夜,小廝又來稟報說大夫的妻子派了僕婦來請大夫快回家。聽到是那個女人,沈滄海更加緊張,不等小廝說完就一個勁地大叫趕人。「都給我滾!誰也不准再來煩我!」

那一夜,他租大夫就無言對峙著,看燭淚成灰,窗紙泛白。

管事帶著人從外撞開房門,帶來個噩耗。

大夫的妻子昨夜突然動了胎氣,一時叫不到穩婆接生,又等不到大夫回家,黎明時過了身。至死,胎兒也沒能生出來。

沈滄海聽完,思緒盡成空白。男人似乎被這消息嚇傻了,還端坐在椅子裏一動不動,灰白的面龐上什麼表情也沒有,只緩慢淌下兩行水跡,一滴滴,落在地上,很快,濕了一片。

男人喉嚨裏發出的聲音,類似傷獸悲鳴。

那是沈滄海第一次知道,原來一個成年男人也會在人前流淚哭泣。看到大夫慢慢地撐著拐杖站起身,慢慢地走過他身邊,沈滄海驀然覺得,自己真的永遠失去了這個男人。

他沒臉伸手去拉男人的衣襬,更沒有勇氣開口叫住那個清瘦顫抖的背影,唯有垂下頭,任由淚水落滿衣襟。

年少無知時初萌的情苗,沒等綻放結果,已然枯萎凋零,只留給他一輩子也忘不掉的悔恨。

隨著沈滄海的呢喃逐漸地低落,消失,冰窖中陷入死寂,良久,才被伏羿極富磁性的低沉嗓音緩緩打破。「沈滄海,我知道你說這段往事是想勸我。」

沈滄海雙眸中隱含水光,發紫微顫的嘴唇卻彎起點笑容。「伏羿,你明白的,有些東西,命中本就不屬於你,強求只會害人害己,就、就跟我當年一樣。」

伏羿臉上的自嘲更深,「你當我沒有後悔過麼?可他已經被我害死了,我還能夠做什麼?就算以死謝罪,他也不會複生。」

他低頭,看著沈滄海,一字一頓道:「無雙生前最想要的,只有天下和他所愛的那個人。我如今唯一能補償他的,也就是讓賀蘭皇連同整個賀蘭皇朝為他殉葬。」

沈滄海無聲歎著氣,從開始他就沒指望伏羿會聽進任何勸說,只是抱著最後一絲希望姑且一試,此刻算是徹底放棄了開解。

他幾乎可以預見,伏羿將在這條沒有盡頭的情路上一直孤獨地定下去。心頭又酸又堵,充滿了遺憾和憐惜,可侵入到四肢百骸的寒氣隨時間推移,越來越重,正一口口吞噬著他,迫使他無力再為男人心痛。

發現沈滄海眼皮慢慢地垂落,身體也戰慄著蜷縮起來,顯然再也抵禦不了嚴寒,伏羿心悸,伸掌抵住沈滄海胸口輸入真氣助他驅寒,又湊在沈滄海耳邊不斷叫他名字,以防沈滄海入睡。

這個時候要是睡了過去,恐怕沈滄海就再也無法醒來了。

源源流進體內的熱力令沈滄海神智略微清醒,隨後意識到是伏羿在輸真氣給他,沈滄海掙扎著擠出聲音道:「你自己也有傷在身,別、別浪費你的體力。我沒事,伏羿,你抱著我就,就夠了。」

伏羿無言安慰,也更不忍心拒絕沈滄海這最後一個請求,沉默著,抱緊沈滄海.聽著沈滄海呼吸聲一點點地微弱下去,卻無計可施,不由得越發心浮氣躁,突地精神一振,想到了辦法,拿起匕首就往自己左腕上劃去,鮮血立刻湧出。

他將傷口貼到沈滄海嘴邊,大聲命令已快昏迷過去的人:「快喝!」

西域冬季奇寒,常有人困於暴風雪中,食物告罄時便刺馬血而飲得以維持生機。他的血,應該能讓沈滄海再撐上一陣。

沈滄海迷迷糊糊地喝了幾口,就被滿嘴的血腥氣刺激得睜開眼睛,見自己喝的原來是伏羿的血,大吃一驚,下意識地扭頭,伏羿卻不容他閃避,捏住沈滄海下頜,又硬灌沈滄海喝下不少才鬆手。

「咳咳咳……」沈滄海好不容易緩過氣來,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伏羿已包紮好傷口,淡然道:「我應承過送你回雍夜族,絕不能食言,不會讓你死在這裏。」

僅是如此而已麼?沈滄海盯著伏羿傷口處滲出的血跡苦笑。

倏地,一滴液體掠過他眼前,掉在冰面上,黑黢黢的。沒等沈滄海反應過來,又是幾滴,連續滴落。

沈滄海和伏羿本能地抬頭往上看。

大量棕黑色的黏稠液體正自那塊鐵板的縫隙間滲進,很快在冰上彙集成一大片,還向兩人處流過來。

伏羿一凜,抱著沈滄海急躍而起,退到角落裏。

這些棕黑液體產自西域冰海之底的岩石間,極易燃燒。他可不會以為有人倒進這麼多的石油是為了讓他們取暖,一定是那個狗千戶又想出了什麼陰謀詭計!

「幾天不見,伏王可安好?」頭頂上,果然響起若涯笑聲。

一條浸滿石油的細長棉線混在不停滴淌的液體中掛落,火苗在縫隙上隱約一現,便蔓延直下,迅疾地燒著了整條棉線。

伏羿急忙一掌拍出滅了火焰,但幾點火星子仍是飛濺開來,落在那大片石油裏,「呼」的一聲,燃起驚人火勢,濃黑的煙霧散發出嗆人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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