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13]遷徙

　　太陽在往地平線以下落去，天色漸暗，荒野上的風也漸漸吹了起來，腳邊的沙石在風裡打著旋兒。

　　清晨出發狩獵的異能者們陸陸續續的回來，不論是震驚亦或是惶恐，在謝墨軒的安排下，普通人被立即送去那個地下洞穴等候，而異能者則是加入了警戒隊伍。

　　謝墨軒讓異能者們退居到裂谷下的裂縫之中，若喪屍真的攻來，他們可以退居到洞穴內，邊戰邊退，盡力將來路封阻，攔下那龐大的喪屍群。洞穴狹窄難攻，異能者們至少不必像在荒野上那樣，從四面八方都陷入喪屍的海洋。

　　不過在洞穴中作戰也有弊端。人在洞穴中，撤退與行動同樣受限，稍有不慎便會全軍覆沒。不像是在荒野上，天大地大隨處可逃。

　　但監視喪屍群的動靜是必須的。謝墨軒親自擔任了這一角色，沒有下去地底世界，而是在裂谷上冷靜的看著，等著。高斯他們陪著謝墨軒，在因為等待而漫長起來的時間裡，將大學城與迷彩基地兩個聚居地的事告知了謝墨軒。

　　對謝墨軒而言，這個消息是在前景灰暗之際，陡然出現在視野中的明燈。他匆匆決定遷徙，說實話，該往哪兒去，之後該怎樣生活下去，計劃並沒有太完善，有一種走一步算一步的逞強意味在裡面。不得不逞強，都是被喪屍逼的。

　　然而高昇他們帶回的消息，卻彌補了計劃的空缺。

　　如果今天能順利撤離，成功擺脫喪屍的追擊，那麼他們就擁有無限未來！

　　「時間差不多了。」謝墨軒抬頭望著天空由淺變深的藍色，果斷的轉身，「都下去了。立即撤離。」

　　高斯遲疑的看了一眼從頭到尾都宛如被施加了定身術的喪屍群，莫約萬隻的喪屍，包圍了裂谷兩側，只是嘶吼，卻不騷亂，不前進。他有些擔憂：「要是它們看這上面沒有人了，會不會直接朝這邊衝過來？」

　　「不會。」謝墨軒冷聲道，「不然早在剛剛其他人離開的時候，它們就該有所動作了。」

　　高昇哈了一聲，盡力讓笑容自然一些：「它們傻的吧？站那兒當模特呢？不過越傻越好，傻得連吃人都不會更好。」

　　「不。大概是那隻變異種現在不在這兒。」謝墨軒輕聲說著，也像是解釋給他自己聽。要是那隻聰明的變異種在這兒，說不定會從他們的行動中看出些許端倪，不會給他們這麼多的準備撤離的時間。

　　幸好，那隻變異種不在。

　　這大概就是季雄常說的運氣了。謝墨軒覺得，這種玄之又玄的東西，是該值得敬畏。

　　只是季雄和夏飛他們……果真不能按時返回了麼？不過這說不定也是他們的運氣，避開了與喪屍群的糾葛。

　　高斯幾人跟在謝墨軒身後，下到了裂谷中。

　　而此時，從另一個方向遠遠走近的一行五人，望著遠方黑壓壓的一片陰影，腳步放得越來越慢，直到最後停下來。

　　「那是……」季雄張大了嘴，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斷。

　　「是喪屍。」夏飛眯起了眼，「聚居地被包圍了。」

　　季雄嘶了口氣：「那聚居地呢？聚居地怎麼了？」

　　「聚居地有人。」張河山將手按在地上，集中精神感知遠處的動靜，「他們在裂谷下面。」

　　「喪屍圍而不攻，聚居地趁機往地底世界撤離麼？」夏飛在第一時間推敲出最可能的情況。

　　「軒軒不等我了嗎？」季雄捧心，一臉哀怨，「我還沒回呢。」

　　「謝墨軒等到現在才撤，已經仁至義盡了。」夏飛翹了翹唇角，他才不信這喪屍是才包圍過來的，這情形應該有段時間了，而謝墨軒竟然沒在第一時間撤離……唔，這個領導者不錯。

　　「那我們怎麼辦？」張河山面無表情的問，「他們開始往地下撤了。」

　　「轉身離開？」季雄憂傷的長嘆一聲，「看來我不得不和軒軒分隔兩地再不相見了嚶嚶嚶。」

　　夏飛彎著狹長的眸子：「可是我捨不得我家林零和艾爾啊。雁行，你呢？」

　　穆雁行唇角微揚，英俊的面容自信且沉穩：「交給我吧。」

　　準備撤離的命令，在警戒的異能者間飛快的傳遍開來。

　　「這就要走了？」林零呆呆的站在原地，被人撞了一下後，才陡然回神過來，面色蒼白驚慌，她揪住身邊李艾爾的衣領，聲音顫抖，「那夏飛大哥他們怎麼辦？他們都還沒回來！」

　　李艾爾死死的抿著唇，目光瞥向一旁，沉默不語。

　　「喂！李艾爾！」林零提高了聲音，「你不是很聰明很有主意嗎？這次你說啊，我都聽你的！」

　　李艾爾終於將目光移回來，安靜的對上林零的。林零這時才發現，一向懶洋洋的看似無所謂任何事的少年，其實現在跟她一樣，茫然又擔憂，驚慌又害怕……怕再也見不到那兩個人。

　　其實表面再怎麼毒舌薄涼，這個少年和她一樣，都是還未真正成長為獨當一面，享受著來自兩個成熟男人的寵溺與包容的孩子。

　　當全身心去信賴與依靠的大樹忽然不見，或許會在某個地方枯死，於是他們張皇且不知所措，無能為力的心情讓他們整個人都狼狽不堪。

　　林零鬆開了手中揪住的衣領，垂下眼低聲喃喃：「夏飛大哥絕對會找得到回來的路的。我想說『我不想走』，是不是太任性白痴了？」誰都知道，要是進了地底洞穴，那麼異能者們絕對是一邊前進，一邊毀去後路，不給喪屍追來的機會。同理而言，即使在日後，這處的喪屍散盡，而夏飛他們找了回來，面對的也將是塌陷的地下裂縫。

　　李艾爾扯了扯嘴角，笑容難看：「那我也算白痴了一次。」

　　「兩個白痴都給老子走了！」高斯從一旁竄出來，一手一個攬住脖子，管他手下的人願不願意，推嚷著往裂縫走去，「留著等死？然後等你們夏飛大哥回來，看著地上熟悉的衣服碎片發呆？」

　　「要活著，指不定哪天還可以見面！說你們白痴都是抬舉！」高斯大聲罵著，把兩個犯傻的傢伙推進洞穴內，「給老子趕緊點走！」

　　被裂縫下的陰影籠罩，林零咬著唇扭過頭，紅著眼，最後望了一眼遠方，然後卻整個人都僵硬在原地，目瞪口呆的，任由高斯怎麼推都推不動。

　　「喂！你怎麼了？！」高斯恨鐵不成鋼的吼她，「現在沒有依依惜別的時間，懂？！」

　　「不，不是那個……」林零僵硬的搖了搖頭，伸手扯了扯李艾爾的衣擺，然後抬手指向天空，聲音顫抖，卻是因為狂喜：「看！快看！夏，夏……」

　　沉默的少年驀地扭過頭去，眼睛在看到熟悉的身影時，睜大了一瞬，然後漸漸溢出明媚的笑容來。

　　「我就知道，禍害遺千年。」少年掀起薄薄的唇，聲音顫抖卻輕快。

　　高斯疑惑的回頭，然後呆若木雞，臥槽，要不要這麼拉風？！

　　一株植物好似一座彩虹橋，一端想必紮根在遠方，一端上卻或坐或站著五個人，優美的弧形劃過長空，從喪屍群的上空跨過，朝這方飛快逼近而來。

　　只是幾個眨眼之間，植物的這頭便輕盈的抵在了地上，完美的架起一座拱形的橋。

　　橋頭的五人已經從上面跳下，大步朝裂縫跑來。

　　「夏飛大哥！穆大哥！」林零激動的喊著，伸手抹了抹眼角，衝過去就撲上了穆雁行。

　　穆雁行順手將人的腰攬住，一隻手便將人抱了起來，腳下的步伐卻仍沒停下，彎腰鑽進了裂縫，看向高斯：「謝墨軒在哪兒？我們從喪屍群頭上經過的時候，看到那隻變異種回來了。」

　　高斯臉色驟然一變：「快點跟我下來。」

　　穆雁行這才放下林零，飛快的揉了揉姑娘的頭髮，不多言語，便跟上了高斯的腳步。

　　林零紅著臉也大步跟上，剛剛怎麼就衝動的撲上去了？話說穆大哥真的很溫柔……話說她現在就不該想這些啊混蛋！

　　高昇他們所走的道路編號為a。

　　謝墨軒站在洞穴口，在看到夏飛幾人的身影時，他冷漠緊繃的面容稍微柔和了些……運氣，還不錯。

　　然而夏飛接下來的一句「變異種加入了」，卻讓他的目光再次冷冽下來。

　　在所有人都走進a編號的洞穴後，謝墨軒看向匯聚在此的聚居地中的所有土系異能者，一字一字擲地有聲：「填了它！」

　　十餘名土系異能者，包括才加入的張河山，沉穩的將手覆上地面。

　　展現在洞穴中數人眼前的，是萬分不可思議的場面——從洞穴口至裂縫出口的空間，泥土岩層好似有生命一般，蠕動著，生長著，最後無聲無息的一點點的填充滿了整個空間，不留一絲縫隙。

　　後路被封死了。

　　夏飛握緊了穆雁行的手指，一波才平一波又起。前不久才體會了一把地底追擊的緊張感，沒想到現在又要再次體會——而且，這次的數目是先前的百倍！

　　沒想到將他們逼入地下的不是陽光，而是本身佔據了地底世界大面積的喪屍。

　　有人會逃命逃到敵人的大本營麼？

　　然而如今這卻是唯一的出路。

　　牛牛在發現他們從聚居地消失後，到發現他們進入了地底。這個時間差就是他們安全無恙的時期。

　　然而他們總會被喪屍發現的。被發現後，便是血戰的開始。

　　所有異能者都明白這一點，因此沉默趕路，腳步匆匆，爭取與在洞穴等待的人匯合後，擺脫喪屍的追蹤。

　　夏飛看向走在前方的異能者們。

　　他還記得，聚居地的異能者共有三百零一人。除去狩獵沒能趕回來的幾支小隊，這裡莫約剩下兩百多名異能者。而之後的路想走下去，便要依靠所有人的齊心協力了。

　　眯了眯眼，夏飛的目光落到人群中的謝墨軒身上。這個男人作為領導者，已經獲得了他的信賴……那麼，在這種要緊時刻，他能為他人增幅力量的異能，似乎也沒必要藏著掖著了。

　　——連升兩階的異能，已經有了質的變化。

　　裂谷之上。

　　隨著一隻喪屍憤怒的嘶吼，潮水般的喪屍軍隊動作了起來。

　　被壓抑了整天的本能在這一刻徹底爆發出來，喪屍們迫不及待的朝生肉氣息殘留的地方湧去，嘶啞的吼聲響徹天際，駭人心神。

　　它們跳下裂谷。摔得支離破碎也要爬行前進。

　　它們踩在同伴的破碎的軀幹上，迫不及待的往有氣息的聚居地跑去。

　　它們想吃肉，想了整整一天，忍得都快發瘋。

　　本性終於不再被上位者禁錮，它們猩紅著眼，口涎滴滴，揮舞著殘肢斷臂，歡快興奮的衝往存在著美味的地方。

　　然而裂谷下此刻已經人去樓空。

　　嗅著味道卻找不到目標存在的喪屍茫然的在裂谷底下打轉，直到它們的同伴下來的越來越多，它們被擠在一起，再也無法行動時，沒耐性又餓慘了了的喪屍們仰起頭，爆發出憤怒的齊聲嘶吼，叫人膽寒心顫。

　　然而當一只頭髮蜷曲，面色慘白陰鬱的喪屍站到裂谷邊上時，此起彼伏的嘶吼聲頓時戛然而止，好似播放開關被按回原位。

　　這只喪屍跳下了裂谷。

　　把裂谷擠得滿滿的喪屍們，明明已經沒有了活動空間，卻在那一瞬，奇異的在那隻喪屍的落地點，讓開了一片寬闊的空地。

　　這只喪屍行動毫不笨拙，四肢修長且靈活，輕巧的落地，站直了身軀。

　　它的目光在四周掃過，然後毫不遲疑的邁動腳步，朝一個方向走去。

　　它走過的地方，宛如摩西分海一般，讓出了一條寬敞的道路。伴隨著它腳步聲的，是「噗嗤噗嗤」的黏膩聲響，那是喪屍們互相被擠碎胸腔的聲音。

　　它在裂谷的一側岩壁下停下了腳步。

　　那裡赫然是人類氣息殘留的最後地方，然而那裡的地面平坦，沒有裂縫，沒有去路。

　　人類消失了！

　　「吼——」它嘶吼。

　　「吼吼——」萬隻喪屍齊聲附和，聲勢浩大。

　　「吼——」它咆哮。

　　這裡的殘留的氣味，有兩個味道，跟他倉庫裡殘留的味道一模一樣！

　　找出他們！吃了他們！

　　「吼吼——」這是它們的王，天性命令他們服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