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季
吃過飯,白諾言站在外面的院子裡,不坐下,只是看著遠處暗藍色的天空。這一瞬,是夜色昏黑前的劃分線,天地呈現出藍黑交替,從層層疊疊的樹葉中穿透出亞混色的光,樹子不停的搖擺,像是黑暗深處出來放風的鬼魅,充滿了奇異的色彩。那樹子抖啊抖啊抖,在天邊色彩完全黑暗後呈現出森黑,夜色終於來了。
白諾言總覺得,這個世界上沒有真正的漆黑,無論是多深的夜,總能夠看到事物的某種形態,即使看不完全。只是人們總喜歡將白天和黑夜分得那麼清楚,就像她以為窗外的景色裡一定包含著路燈,但大多屋子的窗外沒有路燈,總是會習以為常,總是會將自己的想法普及到各個角落,總是那麼的自以為是。
她站了一會兒,直到身後出現了腳步聲。
她嘴角揚起一絲預料之中的笑,她如今出現在這裡,以這樣的方式出現在程沂哲面前。他一定很驚訝,一定猜測著自己的目的,只是無論是哪一種目的,她都得貼上心機的標籤。
他會來找她,她從屋子裡出來那一刻就知道,她故意給他創造了一個他們可以單獨談話的機會,他不會不把握。
尤其是她在飯桌上一副勉為其難的答應江博遠願意住在這裡,李晴不是特別願意,但江博遠太想和她建立父女之間的和諧關係。或許又是因為江博遠和江桑榆之間的關係太好,所以那個男人總以為和她白諾言也能如此,世界上的事哪裡都能這麼的圓滿。
江桑榆面上是歡迎,李晴不置可否,江博遠那是真心願意。
白諾言真覺得那一刻很爽快,看到了面前的人因為自己呈現出這麼多不同的面色。
她沒有回頭,腳步聲也停了,那個人已經走到她身邊。
她在心裡暗自數著,她就是不主動開口,她在想他會什麼時候忍不住開口詢問她。
問她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問她和江桑榆究竟是什麼關係。
問她出現在這裡帶著什麼目的。
甚至於會問她在這裡是不是想要傷害江桑榆。
又或者,程沂哲會要求她離他們遠一點,不要打擾他們的美好生活。
猛的一聲,草叢裡不知名的蟲叫了一聲,她心一驚,卻也沒有大喊大叫,只是不停的拍著自己的胸口。
他什麼都沒有問,她立即轉過頭看他,只見他魅惑著臉眼睛斜斜的看她。
沒有吃驚,沒有不屑,沒有高興或者難過。
她看不出什麼表情來,是他太過會掩飾還是真覺得一切無所謂,她不清楚。
她覺得自己腿有些發麻了,只好蹲□拍了拍自己的腿。真的很難得,這一刻還能看到螢火蟲,她應該愉悅,可全身的細胞卻緊致繃直,她長長的吐出一口氣。
他的隨意,讓她更為的不爽。
憑什麼,這個時候,緊張的還是她自己。
她咬咬牙,讓自己放鬆一下,忍不住還是主動開口,臉上帶著笑,她從不知道自己可以偽裝得如此好,「不好奇我怎麼就變成了江桑榆的姐姐?」
程沂哲低聲悶哼了一聲,看了看自己的腳尖,這才漫不經心開口,「如果是別人,我或許會好奇。但對像變成了不走尋常路的你,那什麼都變得平常了,也就不值得去好奇了。」
她愣了愣,那就是發生在她身上,無論什麼事,都會讓人覺得平常了。
這樣的評價,她真不知道該笑還是該哭了。
現實真是個能挫傷人激情的混蛋。
她轉身走到他面前,笑顏如盛開的薔薇,用手拉了拉他襯衣的領子。這樣的笑和這樣的動作,顯得十分的曖昧,「你這麼平和,是不是覺得玩了姐姐,再來玩妹妹,顯得特別刺激?」
她最後尾音向上翹了翹,十足的曖昧。
程沂哲輕笑了下,看著她的目光就像是看著某個十分任性的孩子,等著她自己不再任性就好,連教訓就是在浪費時間。
她思考了這麼久,做了這麼多,才站在他面前,得到的卻是他如此的輕視。
她的內心那血液又開始翻騰了。
別怪她,雖然他也沒有什麼錯,可她就是不爽了。
如果按照對錯原則來說,這個世界上還真沒絕對,那就自己給自己劃一個指標出來,以自己為標準。
「不說話,代表默認。」
她將手繞在他的脖子上,還不停的向他吐氣。
「告訴你一個秘密。」她現在可真呈興奮狀態了。
程沂哲挺了挺身,「你現在玩小孩子的幼稚遊戲,不覺得已經晚了?」
她笑得更歡了,假裝歎了一口氣,「我說我要告訴你一個秘密,你怎麼不問呢!問了我就告訴你。」
她的目光灼灼,程沂哲內心懷疑了一小下,目光微微瞇著,十分配合,「那白小姐和否告知在下你所謂的秘密為何?」
她笑出了聲,「江桑榆正向這邊走來,而且已經看到了我們。」
程沂哲目光一凝,還真向另一邊看去,果然,江桑榆正邁著步子向這邊走來。
白諾言玩著抱在他脖子上的手指,雙手抱得更緊。
他該如何解釋?
應該首先打掉自己的手?
她笑了,「你要怎麼跟你現在的女友解釋你和曾經的情人的關係?」
程沂哲收回目光,「該解釋的人,不該是你嗎?」
白諾言聳了聳肩,將手放下來,「我去告訴江桑榆,我們沒有關係,你猜,她會不會信?」
程沂哲瞪她一眼,沒有開口。
白諾言笑了笑,「我說真的。」
程沂哲還沒打算開口,白諾言已經沿著路走回,剛好在路上碰到江桑榆。江桑榆抬頭看她,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或者剛才確實做了點讓對方不好的事,白諾言感覺到江桑榆看過來的眼神多了點別的東西。
江桑榆立在她面前,腳下是白色的石板路,在夜色中也沒能感染。
江桑榆不開口,這讓白諾言想到江桑榆和程沂哲還是有共同之處,都等著自己開口。
那她就幸不辱命,「程總正等著你。」
江桑榆還是看著她。
「剛才我試探過了,你猜猜你那程總是屬於坐懷不亂型還是衣冠禽獸型?」
江桑榆還是看著她。
白諾言聳聳肩,「看來你是不想知道答案了,那也沒有什麼好說的了。」
她走了兩步,江桑榆的聲音傳過來,「我始終當你是姐姐。」
白諾言一愣,卻並未做任何停留,她難不成還要感動的得痛哭流涕。
江桑榆頓了頓,這才提起自己有點沉重的步子向程沂哲走去,她從這裡看過去,只能看到他一個身影,五官都看不太清楚。這會兒,她特別想看清楚他的表情,但心裡也不知道想要他出現什麼表情。
江桑榆終於走到了他身邊,他回過頭對她笑笑。
保姆有事請假回家去了,剛才江桑榆一直和李晴搶著要洗碗,這才讓他出來走走。
這會兒,天空掛著幾顆星星,但有點暗,不太像應該散步的天氣。
「那是我姐。」她突然這樣開口,目光中帶著某些堅定的情緒。
「你姐很有趣。」程沂哲輕描淡寫。
江桑榆打量了程沂哲的表情,心中歎了歎,最後才平淡的開口,「我姐一直以來都不太喜歡我,所以她總喜歡搶走我喜歡的東西,無論她喜歡不喜歡,哪怕是她搶過去之後直接丟棄,她也不希望那樣事物會屬於我。」
程沂哲眸子閃了閃,「是嗎?」
江桑榆目光堅定,「是,如果我夠喜歡的話。」
這樣的喜歡裡,不止包含著事物,還有,人。
程沂哲也看向她,「也許,很多時候得出的結論只是我們猜測的罷了,與事情的真相往往背道而馳。」
她心尖一跳,卻只是看著他,不明所以。
他們在這個問題上有著分歧,江桑榆以為白諾言的靠近是因為她,而程沂哲則認為與江桑榆毫無關係。
也許,他們的想法統一一下就是最正確的了。
「天色不早了。」程沂哲淡淡的笑。
她點點頭,「我送你。」
他們一起並肩走在小路上,程沂哲也選擇了比較安全的話題,「今天那玉米炒青椒是你炒的吧?」
「你怎麼吃出來的?」
「味道清淡些,味精味兒少。」
「嘴可真毒。」
他笑了下,心裡卻想著,果真是兩個媽生的,連做菜的風格都南轅北轍,一個幾乎不放味精,一個將味精當鹽來用。
直到程沂哲上了車,江桑榆才揮揮手。
江桑榆一直站在那裡,直到程沂哲的車消失在她視線裡。
她站了一會兒,轉身,抬頭。
在別墅的二樓陽台,白諾言站在那裡。
江桑榆只能看到白諾言站在那裡,沒有躲自己看向她的眼神,可她看不太清楚白諾言的表情。
而白諾言卻對她招招手。
江桑榆抿了抿嘴。
這樣的感覺,又出現了。
就像當年,孟津維在自己面前不停的問著關於白諾言的所有事,不停的打聽著白諾言的去向。甚至約自己出去,也只是借這個讓自己將白諾言帶出去。
那樣的感覺太難受,也很微妙。
她是對白諾言有著不同尋常的感覺,也願意同她分享很多東西,可這很多東西裡面不包含愛情。
她知道,在白諾言身上也有著吸引別人的地方,比如最簡單的有趣,相信很多人都會喜歡一個有趣的人。而她自己好像只是個無趣的人,她總是在很多時候羨慕著白諾言,能夠按照自己喜歡的方式生活。
但這一次,她也想要擁有屬於自己的東西了。
不問結果的好好努力,為自己而奮鬥。
讓自己不為沒有爭取而後悔,而且,感情的事,從來都只是愛與不愛,沒有讓與不讓。
當年,她輸得一敗塗地,不是因為白諾言,是因為孟津維從來都沒給過自己任何機會。
這一次,她江桑榆不想在同一個地方摔兩次。
事情和人,她從來都分得清清楚楚。
江桑榆抬頭,仔細看著白諾言,她今天穿著一件袖口比較大的體恤,看起來很是清涼。
她也向白諾言招招手。作者有話要說:本來今天寫了下一章,覺得字數少了點,就又在加情節,放著沒有保存,結果電腦突然關閉了。我寫的那一章,渣都沒剩下。而且好像電腦還有問題,排熱不出去,很燙,我都擔心它會不會突然就關閉了。想起來好難過啊,我最不喜歡寫重複文。中午發生的事情,我現在都還沒有緩過來。以前寫《莫不知璃心》的時候發生過類似的事,我緩了三天,這次我要緩幾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