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季
「給你說個我的好消息和壞消息,你想聽哪一個?」白諾言伸出自己一隻手,在孟津維面前揮了揮手。
她酒量極為不好,酒品不好說,因為酒量一直不好,所以從來也沒喝多過,以至於她很多時候特別想知道自己醉了之後是什麼樣子。可她都醉了,自己又怎麼能知道自己是個什麼樣兒。她不過只喝了兩杯啤酒,臉從中心開始炫紅如玫瑰,向邊緣處散開,炫麗如虹。她笑起來臉上有兩個小酒窩,像漩渦一般將他吸引無法自拔。
他伸出手,將她的手抓起,放在桌子上,「吃點菜,別喝了。」
「你以為我醉了是不?」她笑嘻嘻的,「我才沒醉,我才不會讓自己喝醉,尤其是和男人在一起的時候。」
孟津維悶笑了一聲,「好,你沒醉,我要聽好消息。」
她故作神秘的一笑,「好消息就是我和程沂哲分手了。」
孟津維的笑定格成雕塑僵硬的一幕,手抬了抬,卻又不知該放在哪裡。
「你有沒有聽我說話?」她的手在孟津維眼前揮了揮,「我說我和程沂哲完蛋了。」
他像從迷離森林迷路回來的小孩,「你很難過?」
連他都能感到自己的聲音很不正常,閉了閉眼,將眼前倒滿的一杯酒一飲而光。
白諾言撇了撇嘴,「你還沒問我壞消息是什麼。」
他偏了偏頭,沒開口。
她不太樂意了,「你不高興?」
他還是沒開口。
她歎了歎,「這麼不開心,讓我說說我的壞消息,讓你開心開心。」
孟津維深呼吸了一下,見她還想將另一杯酒直接喝下去,便劫了她手中的杯子,喝進自己的肚子。
白諾言呆了幾秒,愣了愣,「壞消息是我被人甩了,你不用喝酒來讓我說這丟臉的事,我臉皮這麼厚,不怕丟人。」
孟津維瞪了她好幾眼,用手摸摸她的頭,「很難受吧!」
帶著一點歎息和憂傷。
她眸子一閃一閃的看著他,「你不是應該高興嗎?正如你所料,他就是把我當成玩具一般,膩了的時候就會丟棄。這顯得你們多有先見之明,哪裡會像我這個傻蛋,不到黃河心不死。」
「你心死了嗎?」他目光灼灼的直視她。
「我到了黃河了嗎?」
他抿緊唇看著她,不說話。
她自己卻笑了,「黃河有這麼近嗎?」
「別人的話你會聽嗎?」
「不會。」
「那就不用再用反問句了。」
沒有意思。
白諾言喝得暈暈轉轉,被孟津維送回到「輕雲」。她一邊對孟津維傻兮兮的招手做「再見」一邊拿出不停鬧著的手機,真是討厭,在這個時候給她打電話來,誰打來的,把這個人放進黑名單中。
「言言。」手機的另一端傳來低沉的男聲。
白諾言抖了下,連酒意都快清醒了,這名字怎麼就聽著那麼噁心呢。雖然在別人心中那代表著親密,可她就覺得渾身起雞皮疙瘩。這感覺就像看到偶像劇或者小說中出現「爹地」「媽咪」讓人渾身不自在,雖然別人是想表現出那主角家境多麼的富有,可怎麼聽著就無比矯情。
她歎了口氣,看著自己的腳尖,不停的踢著路,「爸。」
原來叫習慣了比自己想像中好得多,不就是一個稱呼,也沒多大不了的。
江博遠似乎很開心,語氣中也帶著愉悅,「言言,可不可以搬回家來住。」
家?她有家嗎?
那本來全都屬於著別人,而那個「搬回來」怎麼聽著就這麼搞笑。
「可是,我習慣了住在外面。」看吧,她心裡再鄙視,再嘲諷,話出口的時候還是這樣委婉。
真虛偽,她低咒一聲。
江博遠歎了歎,「言言,爸爸今天又去醫院了。」
白諾言拿著的手機抖了下,她不想他出任何事,即使她並不會太傷心,「出什麼事了?」
「人老了病也多了,什麼都來侵蝕這具身體。醫生說要保持愉悅的心境,可子女都不在身邊,怎麼能愉悅起來。」
白諾言無力的翻了個白眼,她真想說她要是在他身邊,他估計連保持個不生氣都難,她明明都為著別人著想,怎麼偏偏沒有人來領情呢。
人老了就是好,你不理會他,他可以變相說你不孝順;只要他願意,他怎麼對你也會有旁觀者在那裡說「是生你養你的父母啊,你怎麼忍心這樣對他們」。
天啊,道德這玩意兒就是來折磨人滴。
「讓我想想。」
「明天過來吃飯吧!」
「好。」
她就是腦子抽了才答應這麼爽快。
回到她心愛的床上,她才反應回來,如果她真住進江家,那是不是意味著就會天天面對著江桑榆?
甚至很有可能,看到和江桑榆一同約會回來的程沂哲。
讓她想想,她該如何去面對那一對。會是非常不平衡的去詛咒他們兩天就分手還是突然腦抽了去祝福他們當一個聖母,又或者變成電視劇裡那個最不討喜的破壞男女主角相愛的配角,又或者一點都沒有感覺。
不是有一個百試百靈的試探心靈的測試嗎?
想知道你對一個人真正的感情態度是什麼,那就在分開之後去見見他,再次見面的感覺會告訴你對這個人最真實的感情。也許只是釋然,坦然,也許是解不開的憂傷。
那她是不是也可以去試試,到底程沂哲對她而言算是什麼。
是一個可以滿足自己當灰姑娘的王子,過幾天自己以為的城堡生活,在失去那樣的生活後想念一下王子曾給予自己的物質美好,然後過著屬於自己的生活;還是她愛上的不止是那個物質生活,更加讓她迷戀著的是那個給予她想像生活的王子。
她一直以為的灰姑娘結局就是王子娶了灰姑娘後的幾年發現一個更漂亮的女人於是又娶了那個女人如此反覆的發生類似事件。
連她自己原本都不相信這種灰姑娘的戲碼,可真在眼前的時候卻又如此渴望。
她到底是多矛盾的一個人。
她想著想著,慢慢的進入了夢鄉。
她大多數時候會是個信守諾言的人,前提是大多數時候。
這一次,沒有能例外,她還是去了江家別墅。她在去的路上已經在想要怎麼去拒絕江博遠的提議,她不想住在這裡。每天面對著李晴和江桑榆,也許對方能表現出和睦,可她肯定笑不出來,這生活得多壓抑。她可不想讓自己未老先衰。她就搞不懂了,為什麼人一定就得全家和睦,全家幸福,哪怕明明都是假的,卻還是要去這樣追尋,每次嫌棄人家假的時候自己也挺假的。
哎,她的理由還沒想好。
當她坐在大廳的時候,她就知道,李晴會對她客客氣氣的。她想了想,這樣被形容端莊賢惠的人多沒勁,即使心中再難受也得想到自己的丈夫,在外給丈夫面子,在家還得在子女面前給丈夫面子,活著多累。
好吧,她就是要這樣想,心裡才得到平衡。
李晴的生活也不見得就比白雯美滿多少,只不過白雯少了的是愛情。可誰又能保證愛情就是生活中最重要的東西,愛情沒有我們想像中那麼重要,只不過大多數人喜歡放大了愛情。比如你生活無聊了,遇到了一段愛情,好像愛情就變得超出了它價值,只不過是我們無聊了,寂寞了,想要一個人陪著自己了。愛情就像是生活中的調劑品,多了更美味,少了也不會怎麼,它根本沒有那麼重要,是我們想得太重要了。
白諾言笑了笑,那自己也不可悲了。
「李姨手真巧。」白諾言淡淡的一句,沒話找話的感覺真讓人想死。
李晴笑笑,「喜歡這個嗎?我可以教你。」
白諾言算計了一下,自己會編的東西裡有星星(很醜這個就忽略)、千紙鶴、魚。魚是她這麼多年來唯一陪伴著她的啊,關鍵是簡單又快速,適合她這種性子急的人。
江博遠回來之後,白諾言終於不用對著李晴了,可感覺上沒有什麼好,她一樣煩。
好吧,她就是個不愛老人的壞蛋。
其實,她不止不尊老,她也不愛幼。
每次她看著那些小屁孩鬧騰著,她也想當知心姐姐的去和對方玩,可沒三分鐘,她就覺得這小孩怎麼就那麼討厭啊。最關鍵的是她抱著小孩玩的時候嫌棄煩,看著人家抱著的時候又覺得好可愛,她想去抱一下。她總覺得自己肯定不會喜歡自己的孩子,因為人家的孩子多好,你喜歡的時候抱一下,不喜歡了直接放下,又不是自己的孩子,什麼哭了尿了都不用自己管,多好。但如果是自己家的孩子,多鬧騰多愁多愛哭,都得去弄,甩不了,還得還尿布,多煩人。
好吧,她很狹隘,別來教育她。
又和江博遠說了一會兒話,終於到吃飯點了。
白諾言想好了,只要飯一吃,立馬就借口有事回自己的窩。
還是自己的窩好,想怎麼折騰怎麼折騰,哪怕那是個狗窩。
李晴又親自下廚了,多賢妻良母。她是不是該假裝很賢惠的去幫忙?才不要。
又不是親媽,討好也沒有用。
有間隙就是有間隙,你不準備拿出整個人生來改善這個關係,那還是別做無用功了。
快到吃飯點了,門鈴突然響了。
李晴臉上帶著幸福的笑,「肯定是桑榆他們回來了。」
江博遠想起身去開門,白諾言站起來,「我去吧!」
白諾言很多時候不細心不敏感,可這個時候敏感了,她注意到李晴說的是「他們」。
她很想去證實一下自己的猜想。
她一步一步走過去,心跳一聲一聲劇烈跳動。
不該這樣,她還沒見到那個人,怎麼就情緒如此反常了。白諾言,你要不要如此沒用?
終於,她摸到門把上,一點一點將門拉過來。
像時光印出的慢照片,一點點給她呈現眼前的人影。程沂哲就這樣呈現在她眼前。如果炫麗飛過的流星,奇異放彩。她的腿在抖著,不停的發抖,想要笑,卻又笑不出。程沂哲眼神一愣,似乎是不可思議,卻並未開口。
她將門拉開,視線最後放在江桑榆挽著程沂哲的手臂上。
多和諧的一幕,她得老實的承認。
「姐,你也在。」江桑榆有點小興奮,將在程沂哲臂彎裡的手抽出來拉著白諾言,「真意外。」
白諾言笑了笑,目光在程沂哲身上轉了一圈。
江桑榆露出一絲羞澀,「我未婚夫,你們見過的。」
白諾言點點頭,「真巧。」
「確實。」他一字一頓。
白諾言不知道他想到了什麼,也許是自己原來是這身份,又或許這會是她接近他的一個手段。
程沂哲的表情今天有點古怪,顯得很沉默。
因為程沂哲的態度,李晴一直懷疑自己做的菜很不合他胃口。
白諾言卻暗自罵自己,失敗了,再次看到他,自己內心的不滿越發的積多,一層一層,就快將自己壓垮了。
她拿著筷子,不太想吃東西。
好像江博遠為她夾了幾次菜,李晴也夾了一次,連江桑榆也給她夾了菜。
她在想,在別人眼中,她也許更像江桑榆妹妹,江桑榆是那個善解人意的姐姐。
她就不喜歡給別人夾菜,感覺很煩。也不喜歡別人給自己夾菜,讓她特有直接將那菜夾出碗的衝動,只是衝動,她並沒有做出來。
「沂哲,工作很忙吧?」李晴不願意冷落掉這個未來的女婿。
程沂哲點點頭,「還好,能應付。」
江博遠也笑笑,「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還老被父親天天看著,一心要離開他們的羽翼,自己創造出一片天,哪裡能想你這樣處理這麼重大的決策。」
「時代不同,自然處理方式不同。」程沂哲拿著筷子為江博遠夾菜,「伯父,吃點芹菜,能降低高血壓。」
江博遠笑著點了點頭。
江桑榆則坐在程沂哲身邊小家碧玉的笑。
白諾言揉了揉自己還發著抖的腳,自己是不是很像一個小丑,真的很像。
這一幕,讓她內心燃著一團熊熊的烈火。
程沂哲可以不喜歡自己,可那個人為何要是江桑榆。
她寧肯,眼睜睜看著程沂哲娶一個她不認識的女人,而不是一個讓她每次想起都嫉妒不已的女人。
這感覺太難受了。
可他們都笑著,愉快的談著話。
程沂哲低垂著眉,偶爾抬頭,十足的謙和;江博遠笑中帶著慈祥,對程沂哲十分滿意;李晴坐在一邊,欣喜的看著自己的丈夫和女兒,以及那個即將成為一家人的男人。
多餘的那個,始終是她白諾言。
她的手指捏在桌腳上,指甲泛白。
為什麼,她只能是多餘的哪個?
她抬頭,程沂哲沒有看她。
江桑榆在低頭和程沂哲說著悄悄話,江博遠和李晴對視了一下一臉心滿意足。
她的眸子轉了轉,心中洋溢著說不出的悲憤,可發洩不出來。
她額頭冒著細密的汗,看著外面已經幾近天黑,她難受了,那就留下來,大家一起難受吧。
她體內的毀滅因子,終於在這一刻發揮出了作用。
她得不到程沂哲,那江桑榆你也別幸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