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陣亡

　　這是一場，文明之間的包圍與突圍。

　　不用看箭頭方向就知道，在第一次目標被引向假目標的蜥蜴人後，現在的目標，無疑就是那個冉冉升起的復仇者艦隊。

　　可是復仇者的發射地點近在眼前，卻遠在天邊，真正保護它們的，只有遠程的炮火和漫天的戰機，陸戰部隊唯一要做的，就是堵截這些正要奔向發射點的蜥蜴人陸戰部隊。

　　這並不容易。

　　蜥蜴人個體強度都高於人類，更何況它們強於人類的武器裝備，它們也有戰鬥隊形，防禦，狙擊，掃射，一樣不少，好幾次蒼棲略一抬頭就遭到一陣猛烈的攻擊，顯然，蜥蜴人監控到了地球人的視野，其中暖色系的軍官標誌被鎖定了。

　　陸戰車衝入了敵陣，敵人卻並不戀戰，它們拚命的向發射點奔去，而且速度越來越快，雙方陣型從一開始的側面迎擊變成了人類追在蜥蜴人後面。

　　「追上去！它們的對手是我們！」指揮官大吼著。

　　所有人都卯足了勁追，蒼棲已經一身熱汗，她有一種心力交猝的感覺，雪原上跑真是一種自虐一般的行為，她不明白為什麼蜥蜴人能越跑越快……

　　「開反重力！開反重力跑！」突然有人大喊起來。

　　反重力很耗能，但這時候也沒人注意這個了，開了反重力，等於踏雪無痕，雖然平衡較難掌握，但好歹不再一腳踏進雪裡，頓時所有人的速度都上來了，前面的蜥蜴人意識到這點，開始回頭射擊。

　　這真是難以言喻的一次追擊，真正的迎著槍林彈雨，所有追的，逃的，都已經紅了眼睛，他們早就忘了到底這一切是為了什麼，只是拚命的往前。

　　陸戰車上站的幾個士兵一馬當先衝進去以後就沒了聲息，但很快就聽到巨大的噗滋聲，一個藍光暴起的地方，很多蜥蜴人被震得往後飛去。

　　那竟是推拉式防爆槍！

　　這種毫無殺傷力只為了防止暴動的城市管理局用品竟然出現在這種地方還發揮了作用，不得不說讓很多人都驚訝的差點忘了撲上去。

　　既然無法繞道前面去劫道，那如何才能拖住前面的敵人？

　　有一個人撲了上去，跳到了最近的蜥蜴人身上，緊接著，第二個，第三個……

　　火力的傷害已經被雙方都無視了，無論身邊倒下誰，倒下多少個，往前跑都是他們唯一的目的，而拼盡所有能源半飛半跑的人已經追了上去，開始了第一輪肉搏！

　　蒼棲也撲了上去。

　　這時候什麼反應時間什麼思考都是浮雲，唯一能做的就是看到一個敵人就撲上去一個熊抱，然後掏出刀子就開始對砍！蜥蜴人有灼熱的能量劍，他們卻還只有撕裂效果的金屬武器，格鬥，靈活度，力道都稍遜一籌，剛對砍一下，蒼棲心裡就在發涼，這一頓揍下來，不缺條胳膊就是老天保佑了。

　　顯然老天沒保佑人類。

　　蜥蜴人回援了。

　　或許是不願意扔下那麼多同伴，或許是現在才意識到它們衝過去對發射點的戰局影響不大，跑在前面的蜥蜴人紛紛回頭加入戰局，高空檢測一發現這個情況立刻報告，於是還跑在後面的士兵立刻架起掩體組成一道戰線開始朝跑回來的蜥蜴人傾瀉炮火。

　　可是已經和敵人纏鬥上的士兵卻沒有了退路。

　　蒼棲一次相撞後手就有點發麻，可是看到蜥蜴人舉起刀子要砍，她也只有硬著頭皮繼續打。

　　閃躲，揮刃，又閃躲，每一次攻擊和躲避都驚險無比，藍精靈的部分地方都被燒灼出黑色還有了被砍的條痕，蒼棲心裡極為焦灼，回援的蜥蜴人越來越多，眼見第一批衝上來攔截的士兵已經越來越少，或是倒下或是成功逃脫，但她和周圍幾個，卻是被實實在在的包圍了。

　　人類的戰線在步步推進，但依然沒到能保護蒼棲的地步。

　　對付蜥蜴人，現有的火藥槍效果並不大，它們的戰甲有強力的緩衝能力，又硬又厚卻又輕便，弱點部位保護非常嚴密，蒼棲有種就算扔掉槍拿著冷兵器干仗，也有無從下手的感覺。

　　她真的是為了攔住蜥蜴人，什麼後路都沒想到。

　　旁邊不知什麼時候一個蜥蜴人解決了對手，一個戰士轟然到底，然後勝利者立刻轉向，蒼棲眼角注意到，它緩緩的朝她走來。

　　很好，1V2了。

　　又一次滾地躲過蜥蜴人的攻擊，迎面而來的就是一把巨刃，蒼棲繼續滾，藍精靈的棱角在雪地上撲騰起一片雪花，她灰頭土臉的躲過攻擊後立刻跳起，兩隻蜥蜴人配合的連擊卻又迅速襲來。

　　蒼棲立刻打開電漿盾一擋，在聽到能量消耗聲後，即使電漿盾也無法完全消解攻擊帶來的衝力，她再次仰天飛了出去，感到胸口劇痛，倒在地上。

　　正好倒在一組正在纏鬥的人中間，那隻蜥蜴人看到眼前忽然飛過來倒地的人類戰士，想也不想，左手揮刀格擋住它的對手的攻擊，右手卻一陣發亮。

　　蒼棲只覺得眼前一片紅色的閃光，武器發射前自帶的威壓讓她本來就受傷的胸口更是難受，一口血噴出來浸染了護目罩後，那顆子彈終於飛了出來。

　　光芒中她是看不到子彈的，她只是睜著唯一一隻眼睛死死盯著那太過璀璨得光芒，掙紮著舉起手裡還殘留著能量的盾，舉到了頭頂……

　　轟！

　　世界都黑了。

　　嗡嗡嗡嗡……

　　很多聲音，很多很多的聲音，吵得頭疼。

　　意識正在慢慢恢復，可全身一點感覺都沒有，連頭都動不了，她甚至很懷疑自己睜不睜得開眼睛。

　　應該能睜開的吧，連這樣都活下來了。

　　蒼棲當然知道她活下來了，因為她聽到了談話聲。

　　「……不會死……修養……需要……」

　　聲音很陌生，但正在漸漸清晰，看來是她的聽覺正在恢復。

　　「活著是必須的，否則一切努力都沒有意義了，你們必須理解，我們沒有一絲一毫的鬆懈，你們可以看療程和記錄，有誰瀆職，不用你們，上頭就能直接把他拉出去槍斃！」

　　「那她還會和以前……一樣嗎？」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低沉，乾燥，但還有著少年的音色，居然是許久不見的晉西澤。

　　「晉教授，這個問題您已經問了很多遍了，同樣是科學工作者，我希望你能理解我們的意思，這種程度的傷，不死已是萬幸，要恢復健康真的不是我們能保證的。」

　　「行了行了，西澤你出去我來談，嘿醫生，她什麼時候能醒？」多洛格也出來了。

　　一陣沉默後，醫生忽然道：「她已經醒了。」

　　「什麼？」

　　腳步聲靠近，蒼棲感覺有人碰了碰她的頭髮，多洛格欣喜的聲音傳來：「嘿陸！蒼棲？你醒了？能聽到嗎？喂！嘿！呀呼！」

　　蒼棲無奈，她倒是想笑，可她也得動得了啊。

　　「腦圖顯示她是醒著的，應該能聽到沒錯，只不過動不了而已，傷員這個時候會很迷茫，你們可以和她說說發生了什麼。」又是一個腳步聲，一陣耳語聲過後，就聽多洛格道，「好的，你先別告訴外面那貨，我先和她聊聊。」

　　多洛格坐在了床邊，嘆了口氣：「科長大人，我終於明白為什麼你會被陸炅選中了，你的命真是太大了。」

　　「你已經昏迷了十五天了，可還是沒有人知道該怎麼報導那場遭遇戰……所有人都死了。」

　　蒼棲心裡的自己狠狠的一震，她一時間覺得自己的思維能力都沒了，第一個反應就是，西弗爾呢？

　　雖然很早就走散了，可他還是那次戰鬥的參與者，如果誰都沒活下來……如果一個都沒活……

　　輸了，還一個沒活……

　　蒼棲好不容易才挺清楚多洛格在說什麼。

　　「蜥蜴人看我們人越來越多，就開始撤退，但我們正好在它們的後路上，復仇者已經起飛，我們掌握了那一片的制空權，它們跑過去毫無意義，於是開始朝後面的戰線發起衝擊……」

　　多洛格停了一下繼續道：

　　「我們也無心戀戰，這本來就不存在剿滅不剿滅的問題，它們已經開始組織進攻，那說明衝到前面的你們，應該已經……全軍覆沒了，如果繼續打下去，只有兩敗俱傷，我方也只好組織撤退……可它們，也沒打算放過剩下的人。」

　　「打得真久啊……本來沒打算聲張，但等到阿拉斯加駐軍都來的時候，他們只能來收屍了。」多洛格忽然笑了一聲，「你知道他們怎麼發現你的嗎？你在一個坑裡，差不多光溜溜的了，戰甲也碎完了，人也是癱軟的……他們把你脫出來的時候才發現，你居然還活著。」

　　「整個前沿戰線差不多全軍覆沒，好不容易救回來的也沒活下來，你的身體素質太好了，竟然這樣都沒死，我們差點就直接給你開追悼會了。」

　　蒼棲很想問，西弗爾呢，可她問不出來。

　　「哦對了，西弗爾這傢伙居然活下來了，你大概以為他也死了吧，我都沒想到，這傢伙居然算是醫務人員，天哪，我都聽說過他在傭兵界的凶名，他說自己是軍醫，我只當他覺得自己有點包繃帶的本事就牛死了，誰知他居然真的就去救傷員了，醫務人員和工兵全都逃過一劫，最後戰局變成了，為了讓後續部隊成功撤退，前沿陸軍拚命衝鋒斷後，當時追上去一千七百三十九個人，一個都沒活下來。」

　　「這可能是幾個世紀以來，一次性死亡最多戰鬥了。」

　　那，那我呢，我怎麼會活著？

　　「我現在反而不知道，你是活著好，還是死了好。」

　　多洛格沉默了一會，艱澀的道：

　　「蒼棲，你的骨頭全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