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初戰

　　江漢唐對蒼棲的無恥進行了高度讚揚和憤慨，然後望著四周束手無策，他最精英的地方在於，他有多聰明，他就有多四體不勤。

　　在他看來，蒼棲和他完全相反。

　　蒼棲自己也是這麼認為的，而且毫不愧疚，給她槍和目標，她能一槍一個爆頭，但這種層面的較量上，給她手控核磁雷管炮，她都不知道往哪射。

　　所以兩人現在對於下不下車都不清楚。

　　「擬態都需要媒介，必然有一個很突兀的東西連接著真實世界，但究竟是什麼，很難說，我們現在的擬態，撐死了是一種視覺錯位，概念中的擬態則更趨向於全方位的給人一種真實事件的感覺，就好比3D和4D。」江漢唐沒事幹，就開始介紹，順便給自己理思路，「他們能做到在這麼廣闊的範圍內進行擬態，我們切實的感覺到冷和風還有高原反應，這固然是這個大環境自然存在的緣故，但是要斷絕信號和讓我們走不出去，需要相當量的擬態程度，這必然影響自然，比如你會在曠野感到對流，或者突然感到一陣比大風更陰冷一點的弄堂風什麼的……那就是破綻。」

　　蒼棲已經給小戰士拔下了表皮，那層膠質非常擬真，甚至還有老繭，裡面用漿糊一樣的東西進行沾黏，這糊糊一樣的東西給了給表皮提供了溫度和柔軟度，裡面甚至還有模擬毛細血管的絲線狀物體，青色的粘在漿糊中，在表皮上印出一條條真的一樣的青筋。「

　　抹開糊糊，就是褐色的鱗片了。

　　蒼棲幾乎不用扒開全部，就能想像這個生物的樣子，短短一點時間，她手中刀子揮舞，極為快速的切開了所有外皮，和江漢唐一起，用莫名的表情看著這個生物。

　　「我想起了很久很久前的電影。「

　　「我什麼都沒想起來……」跟上次見到的那個謝特並不一樣。

　　它有巨大的嘴，看起來很堅硬，一直裂到耳根部位，它耳朵和鼻子只是兩個洞，從額頭到尾椎部位都有奇怪的深色痕跡。

　　「這是什麼？」翻過屍體，兩人對著那些痕跡發呆。

　　「額，切割。」蒼棲勉強判斷出來，「有什麼連著骨頭的東西被從他們身上割下來了，看起來可真疼。」

　　「如果是蜥蜴的話，他們的那些骨刺……」

　　「看來就是了。」兩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縮縮頭，「真狠，割骨裝人。」

　　「我們似乎是不得不死了。」江漢唐嘆氣，「他們根本不怕我們解剖，因為我們根本跑不出去。」

　　蒼棲按了按車門，又砸了鎖，接著按了窗戶開關，打砸了許久，毫無出路，聳肩：「我們解剖了它們，現在輪到他們解剖我們了。」

　　「說實話地球那麼多人，它們真不缺實驗品。」江漢唐道，「你讓我想想。」說罷，他一攏衣服，真的縮到角落埋頭想什麼去了。

　　蒼棲用子彈往一輛車可能是油門的地方瞄了瞄，終究還是沒勇氣與車同歸，只能抱著槍，望著天上的星星，默默無言。

　　她的右眼鏡依然忠實的進行著各項數據分析，但是沒有一樣是有用的，因為裡面連接的特殊信號網也沒了。

　　天可憐見，這個據說在馬里亞納海溝底經過測試的新型信號就這麼在處女航中被屏蔽了。

　　蒼棲忽然就深切感覺到了文明間的差別。

　　可能對方完全沒有刻意屏蔽哪幾種信號的意思，它們只是屏蔽了，然後地球人所有生路都斷了。

　　看似破車，卻怎麼都跑不出去，看似可可西里，但他們可能已經處於一個雪山窟窿中也有可能。

　　車裡有著濃郁的血腥味，不像人類的血液味道，有股魚腥味，蒼棲深吸一口氣，點點頭：「嗯，好久沒吃魚了。」

　　江漢唐不說話，閉著眼在一邊「思索」。

　　「要玩遊戲不，我手機裡有。」

　　思索狀態。

　　「我只是需要點事情來不緊張。」

　　繼續思索。

　　「我不明白，它們現在已經佔了上風，為什麼還什麼都不做，我們無處可逃了，甕中之鱉了，束手就擒了，它們還想怎麼樣？向我們得瑟它們的擬態嗎？」蒼棲嘟囔著。

　　江漢唐換了個姿勢，慢吞吞道：「或許，你應該準備一下。」

　　「什麼？」

　　「這種情況，不是它們有病，就是它們有難……顧及不到我們。」

　　「哈，你的意思是。」

　　「如果軍隊拿到了那個東西的話，這個擬態不好說，但是理查應該無所遁形。」

　　既然這時候還說是「那個東西」，那江漢唐顯然不想明說到底是什麼東西，蒼棲也就不問了，她開始蒐羅小戰士的軍大衣，什麼都沒有，接著，她想了想，打開了左眼眼罩，拉出一根帶著小圓頭的細線吸附在右眼鏡片頂端。

　　{掃瞄}

　　一陣幾不可聞的滋滋聲，小圓頭閃爍著微弱的光，將蜥蜴人屍體完全透視然後記入數據庫。

　　江漢唐仔細觀察了一會兒，問：「掃瞄？」

　　「嗯。」

　　「你剛才為什麼不用？查小戰士身份的時候。」

　　「既然能確定它不是人，幹嘛還用那麼麻煩的方法。」蒼棲頓了頓，鬱悶道，「你以為我的眼罩自己發電的啊？」

　　「……」

　　掃瞄完成，蒼棲收起掃瞄線頭，整理了下裝備，呼口氣道：「如果死前能幹死一兩個倒也不錯。」

　　「女孩子家家說話不要那麼粗魯。」江漢唐從公文包裡拿出一把短小的瑞士軍刀，很憋悶的握在手裡。

　　外面依然是暗茫茫的，彷彿無止無盡的地獄，車內的暖氣忽然停了，緊接著，整個世界忽然震了一下。

　　但是車沒震。

　　「這車是真實的存在。」江漢唐立刻得出結論，「擬態不自然，應該是在遭受破壞。」

　　蒼棲握緊了槍，她從副駕駛座爬回江漢唐身邊，低聲道：「等會無論發生什麼，跟著我。」

　　「不行。」江漢唐果斷拒絕，「上個月公司體檢，我一千米都沒合格，拖累你是必然的，等會如果出現情況，你必須保命，告訴他們H方案，這就足夠了。」

　　蒼棲咬咬牙，低聲罵道：「你這貨色擋槍都拖延不了一秒我犧牲你有個P用，老實跟著，真的不行了你自己找個地方自殺去。」

　　江漢唐極度鬱悶：「你到底懂不懂我的意思？！」

　　「噓，別吵！」蒼棲指著遠處的地方，「看，有閃電。」

　　「但是另一邊沒有。」

　　「這是不是意味著擬態在消失？」

　　「我怎麼知道！」

　　突然砰一下，前面車窗毫無徵兆的出現了一個蜘蛛網一樣的裂紋，像被子彈打中了一樣。

　　兩人下意識的抱頭低下身，沒聽到下一個槍響，小心翼翼的起來，蒼棲定定神，觀察了一下四周：「應該是子彈。」

　　「子彈？」江漢唐直起身，「有人來救……」砰砰砰砰，連著四下，車窗雖然連續好幾個蛛網型裂紋，但是一直沒破。

　　「趴下，別動了。」蒼棲抱頭蹲在後面，「判斷不出彈道，我們還在擬態中，只是外界有槍戰，誤中了而已。」

　　「你怎麼知道？」

　　「TK3327護國者改進型連發槍，8mm穿透性子彈，從這個衝擊力來推斷一下距離，給我一個直徑三釐米的目標，我能一百發連續命中。」蒼棲咬牙，看著車窗上凌亂的蛛網，「這種命中率的兵，回去槍斃！」

　　此時前方暗茫茫的荒原顯得那麼虛假，雖然他們還出不去，但是只要有了來自真實世界的消息，一切都有可能。

　　江漢唐從胸前拿出一個掛墜，想了想，還是交給蒼棲：「你不讓我殿後，這個總得讓我保管吧，如果有個萬一……」

　　蒼棲一把推開江漢唐的手：「如果有萬一，那也是我殿後，老實點。」

　　她當然不是聖母，只是當特種兵以後的教育，還有當保鏢以後的習慣，都讓她下意識的去保護弱者，讓她深切的感覺，她不過是一個隨時可以補充的打手，真正有用的，還是他們所保護的這群弱雞一樣的人，無論是為國家研發新科技的科學家，還是增加國民消費的明星和商人……

　　反正她死活不會扔下江漢唐就是了。

　　江漢唐只好抿著嘴再度掛上了掛墜，然後抱緊了公文包縮在蒼棲身後。

　　又是幾顆流彈射中了車子，這一次不再只限於前方，還有側面的車窗和車門，蒼棲明白，差不多是要到地方了，就在產生這一猜測的下一秒，周圍的暗夜忽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光怪陸離的世界。

　　真的是光怪陸離。

　　他們好像進入了一個巨大的漏斗，整個漏斗都是由手掌大小的鱗片一樣的材料裝飾而成，那材料像極了鏡子卻並不反射，只是不斷變換著顏色，乍一眼看上去好像外面的星空，可又切實的把裡面的光籠罩在漏斗中。

　　車子駛入一個站台一樣的地方，兩邊擺放著各式器械，而就在器械之間，兩隊人馬正在激烈的槍戰！

　　車子的進入似乎是又一個□的信號，各種各樣的火力聲響成一片，蒼棲和江漢唐還是出不去，只能臥倒在車子裡，而就在這時，咻咻咻幾聲，從天窗可以看到，幾架梭子一樣流線型的飛行器從頭頂劃過。

　　一連串的曳光彈緊隨著飛行器而去，蒼棲這才確定，右邊的武裝力量才是自己人。

　　她看到一個巨大的箱子後面伸出了一個拇指，然後朝後一指。

　　「往左靠！」蒼棲朝江漢唐大吼。

　　江漢唐二話不說縮在了左邊車窗下，蒼棲撲過去，撩開小戰士的軍大衣擋在背上，一把抱住江漢唐和他裹成一團，這時候，突然幾聲砰砰砰的巨響，大口徑槍的子彈接連不斷的從右邊射來，對準一個前車窗上一個點不停的射擊。

　　那種類似於小型火炮的機關槍對目標的衝擊力也是不小的，一時間兩人耳邊都嗡嗡的響，堅固異常的車窗和子彈的博弈讓人頭皮發麻。

　　終於，車窗玻璃經不住打擊而碎裂，露出一個大洞，又是幾個子彈，就完全碎了，足夠成人爬出。

　　蒼棲一把抓住江漢唐就往右前車窗爬，忽然聽到江漢唐發出大叫，她連忙回頭，江漢唐身後的車門不知道什麼時候竟然打開了，一個全身裹著和牆壁一樣奇怪顏色作戰服的人形怪物正抓著江漢唐的雙肩往外拖！

　　江漢唐一手抓著蒼棲的手，一手死死抓著車凳，不斷往回逃，他的雙肩背怪物掌心的不明物劃出了三道極深的血口，鮮血噴湧而出！

　　蒼棲大叫一聲，雙腳頂在駕駛座上，一隻手拿起槍朝怪物射擊，另一隻手死抓著江漢唐不放。

　　子彈打在怪物身上竟然毫無動靜，像是打進了棉花一樣陷入無蹤，於是怪物根本不搭理蒼棲那點攻擊，依然堅定的把江漢唐往外拖。

　　蒼棲急的快吐血，她感到身後有人到來，一雙手從後面伸出來，在她的腰上綁上了加強繩索，她無暇回頭看情況，只聽耳邊一個聲音說：「會很痛！抓住江漢唐！」

　　腰上的繩索傳來震動感，這是一種機械啟動的聲音，蒼棲扔掉槍，往前一撲，兩隻手都死死抱住江漢唐的腰，抬頭與怪物對視著……饒是她並不知道怪物的眼睛到底在不在那個部位。

　　怪物不為所動，依然穩穩佔著力量的上風。

　　頭頂，咻咻咻的聲音不斷，越來越多的飛行器逃離了地球。

　　江漢唐大半個身子都出了車，他已經雙眼翻白，手卻無力又堅定的往脖子那兒一次又一次的探，蒼棲忽然感到腰部一緊，緊接著一股巨大的力道從腰上的繩索傳來，死死的拉住了她。

　　「來了！」蒼棲大喝一聲，更加抱緊了江漢唐，江漢唐似乎也感覺到下身力量的不同，精神一振，卻是用這股力量繼續探著自己的脖子。

　　「回來！」蒼棲大叫道，她感到滿嘴都是血腥味。

　　怪物已經把江漢唐的肩膀抓穿，再無著力點，它似乎猶豫了一下，忽然鬆開一隻手，緩緩抬起來，蒼棲的目光被它的手掌吸引，手掌上除了三個倒勾，中間竟然出現了一根變換顏色的管狀物，而下一秒，管狀物忽然凝聚出一道半米長的藍色光束！

　　即使不認得，她也知道那不是好東西，怪物揮舞著光束砍下來，她依然抱著江漢唐的腰，打算趁怪物只有一隻手的機會搶回江漢唐，拼著挨一下也在所不惜，卻猛然感到一種灼熱刺人的溫度靠近，她下意識的仰頭一避，一陣巨大的慘叫中她感到手上一輕，然後反彈的力道把她卡在了車窗上。

　　噗！

　　內臟終於承受不住那樣的擠壓而出血，蒼棲噴出一口血，然後呆滯的看著懷裡的半截人體。

　　江漢唐腰部以上全被一瞬間斬掉了。

　　她顧不上全身的劇痛，看著屍體截面焦黑的皮肉和流出的內臟，一陣劇烈的暈眩湧入大腦。

　　半截屍體掉在地上，蒼棲瞪大眼，感覺看什麼都是旋轉的。

　　這時，身後，車外有人在聲嘶力竭的大喊：「不能讓它們帶走江漢唐！不能！」

　　怕什麼呢，江漢唐都死了，她暈乎乎的想。

　　「狙擊手！狙擊手！」那個聲音還在嘶吼，「瞄準頭部！江漢唐的頭部！」

　　何必呢，放過他吧……蒼棲還在胡思亂想，她滿是血的手摸摸腰上，想解下那個要命的強化鎖，卻摸到了兩個圓圓的東西，手榴彈，原來這不是強化鎖，是某個戰士的作戰背心……她拿出了手榴彈，解開了作戰背心，直接從那敞開的門爬出了車子。

　　深呼吸，滿鼻子的血味。

　　她已經浴血了，除了自己噴的那一口，其他全是江漢唐的。

　　前方不遠處，數十個怪物穿著它們半隱形的作戰服忽隱忽現，可以看到幾架飛行器在那兒蓄勢待發，地上有一條血痕蔓延到那邊，那個怪物帶走了江漢唐的屍體。

　　蒼棲忽然一個激靈，他們為什麼帶走江漢唐的屍體！？

　　「追上去！不能讓它們帶走江漢唐！」後面有個聲音追了上來，已經沙啞，卻一遍遍的喊著。

　　蒼棲下意識的順著血痕拔腿就追，不知為什麼，那怪物行動速度並不是很快，現在才帶著江漢唐的半截屍體堪堪爬上飛行器。

　　一個火箭彈呼嘯過來正砸在那架飛行器上，爆炸後，硝煙還沒散盡，那飛行器卻開始緩緩移動。

　　「又是那罩子！」怒罵聲，一個軍官大吼道，「追！空隙在艙門！往艙門扔手榴彈！」

　　蒼棲也追了上去，她不知道她哪來的力氣，她應該已經脫力了，可是那尚未關上的艙門中，她隱約看到，江漢唐蒼白的手裡，有什麼晶亮的東西被扔了出來。

　　艙門快關上了。

　　她抬起手，和周圍好幾個追不上的士兵一起，將手中的手榴彈扔了過去。

　　轟！

　　飛行器停了下來，艙內起碼一次性發生了三四次強穿透型高聚燃爆炸，裡面的活物估計都已經成了飛灰。

　　而其他飛行器，卻沒有留下。

　　蒼棲喘著粗氣呆愣了一會，才慢慢的走過去，在爆炸地點四面看了看，終於在一塊焦黑的地方，撿到了那個千瘡百孔的掛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