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真相

　陸炅說話的時候，施特一直保持拚命想抬頭的狀態，奈何一直無法抬頭。

　這時，窗外忽然有白光，雖然被水波一樣的藍光擋在了外面，但依然引起了裡面的人……生物的注意，兩隻完全蜥蜴人形態的生物站在一架浮在半空中的三角板一樣的飛行器上。

　它們極為恭謹的站在陽台上，垂著雙爪望著陸炅。

　不知道經過了怎樣的交流，滿房間的藍光中忽然開出一條道兒來，直通地上的施特。

　兩個蜥蜴人走進來，一邊扶起施特，一邊抬頭頗為複雜的看了看蒼棲，然後朝陸炅微微行禮，轉身離開。

　蒼棲站著不動，看那三隻蜥蜴人離開，等房中的藍光消失了，才望向還在半空中的陸炅。

　陸炅依然保持著他的原型，他周身藍色的絲線流動，輕柔的包裹住了蒼棲，然後沒了下一步動作，雖然不知道他眼睛在哪，蒼棲依然知道，他們對視著。

　他似乎在等著蒼棲問什麼，可是蒼棲什麼都問不出來。

　最後蒼棲只能嘆氣，低聲道：「你還睡不睡了？」

　陸炅沉默了一會兒，用藍光將蒼棲推出房門外，然後關上了房門。

　藍光消失的霎那，那種與世隔絕的感覺似乎也突然不見了，蒼棲有種重回人間的錯覺。

　她望望四周，呆看了一會兒陸炅的房門，裡面隱隱的藍光讓她知道，剛才看到的一切不是夢。

　這一晚上的信息不多，卻震撼到了她的大腦，她幾乎是渾渾噩噩的往自己房間走，然後對著床呆滯了半天，還沒反應過來。

　陸炅，施特，斯科皮歐人，蜥蜴人，藍光，飛行器……

　這一會兒時間，太多需要消化的東西了。

　到底該如何理清？

　她只知道，自己是該做些什麼了。

　她撥通了鐘有道的專線，獨屬於特保科的專線。

　鐘有道立刻接起了電話，雖然聲音有些沙啞，但精神卻很好：「蒼棲，什麼事？」

　蒼棲張張嘴，竟一時無言。

　「喂？」鐘有道抬高聲音，「出什麼事了？」

　「我，我看到了，外星人。」

　「……開門。」鐘有道話音剛落，蒼棲的手機就顯示有訪客，一閃一閃的，一查看，便看到門外鐘有道穿著軍裝，身後一大堆的人。

　樓下多洛格被驚醒了，確認了來訪者以後，他打開門，皺著眉頭看鐘有道帶著五個全副武裝的軍人走進來，徑直上樓。

　西弗爾則火速穿戴整齊，和蒼棲並排等在樓梯口。

　「怎麼回事？」鐘有道和西弗爾幾乎同時開口，然後相互望望，所有人都狐疑的望向蒼棲。

　蒼棲看看陸炅的門，又看看西弗爾還有多洛格。

　鐘有道心領神會，揉揉太陽穴：「事已至此，也無法隱瞞了。」

　「好吧，我剛才被陸炅喚醒，在他的房間裡看到了……」蒼棲斟酌著，「陸炅的本體，還有……蜥蜴人？」

　「理查。」一個很古怪的音節突然傳來，陸炅的房門開了，恢復人類模樣的他走出來，穿著粉藍色的睡衣睡褲，一臉驀然，「你們稱自己為人類，他們稱自己為理查，你們可以叫他們，理查，理查人，或者，蜥蜴人。」

　「類人型蜥蜴嗎？」比起後面西弗爾和多洛格的一頭霧水，鐘有道就顯得鎮定很多，「你親眼見到了？」

　「……恩。」蒼棲有些猶豫的望向陸炅，她一直摸不清陸炅的態度，以前什麼都不清楚就算了，現在他自曝身份，反而更撲朔了，「他說他是觀察員，負責什麼大聯盟火星哨所……我們的敵人，是蜥蜴人，來自……來自哪來著？」

　陸炅終於開口：「說了你也不知道。」

　這時候，旁邊的門被幾個士兵打開了，睡眼迷濛的晉西澤被架出來，嘟嘟囔囔：「哎，別拉，啊哈哈，我要女的，你們這群，爺們兒……別拉拉扯扯。」

　他穿著寬大的格子睡衣，下面是一條夏威夷范兒的褲衩，半長不短的頭髮撓成了雞窩狀，他不知道睡得有多沉，離床快一分鐘了，都還沒清醒過來。

　旁邊的軍人哭笑不得：「報告將軍，我們好不容易才讓這潑猴兒穿上褲子，他還不清醒……」

　鐘有道二話不說，上前一掌拍在晉西澤頭上，那力道，砰一聲，雞窩頭瞬間平了，晉西澤的表情立刻清明了。

　「啊！發生什麼事了？進賊了？！」

　「清醒點！過來！」鐘有道怒喝，點著蒼棲，西弗爾和爆炸頭有條不紊的多洛格，「看看你的同事！這才叫專業！你是特保科的，不是渾水科！」

　晉西澤那屬於科研人員的傲氣和機智立刻被激活了，想也不想就反嘴一句：「又不是我要來這特保科的，你們先斬後奏霸王硬上弓不說，我們不是聯合國分屬的嗎，你闖我們的員工宿舍有授權嗎？證明拿來！」

　「你是不想幹了？！」鐘有道提高聲音。

　「那你說我能幹什麼？我可沒半夜十秒鐘穿好西裝出門的本事。」

　「好！」鐘有道點頭，咬牙切齒，「不識好歹的東西。」他不再理晉西澤，轉頭對陸炅嚴肅道：「白天我們收到蒼棲他們發來的郵件，沿著線索調查，發現世界範圍內已經出現了不明顯的外星入侵，基本上採取的都是和蒼棲發現的一家子一樣的情況，可惜我們過去時他們已經跑了，但是通過DNA提取和各種攝像研究，基本可以肯定就是敵方，目前已經開始全球範圍追捕，你說我們必須自己發現這些，不知這樣算不算？」

　陸炅點頭：「算。」

　「那麼，蒼棲說的觀察員什麼的……」

　「我在這和你說了，我不希望再說第二遍。」

　鐘有道遲疑了一下，小心問道：「能錄音嗎？」

　「可以。」

　鐘有道立刻打開手機錄音，而蒼棲，西弗爾和多洛格則立刻被幾個士兵盯住，以防他們偷偷錄音。蒼棲很自覺的把手腕上的手機暴露在人前，西弗爾和多洛格卻更加迷茫的樣子，只是基於高超的素質，一直不動聲色的觀察著陸炅。

　就在陸炅的房門口，一場迷你新聞發佈會開始了。

　「我的名字不再贅言，今天發生的一切已經達到我說明以下事情的標準，按照大聯盟某些章程，你們已經正式進入觀察階段。」陸炅的聲音平板，非常官方。

　「戈達爾星位於M31星系，具體位置請自行探索，我能提供的一點就是，他們處於進入大聯盟後的適應期，這是最初級階段，在大聯盟中屬於最低文明，再低的，就是像你們這樣連大聯盟都沒有觸及的文明了。」陸炅絲毫不管在場地球人詭異的表情，自顧自道，「適應期的文明破壞力極為有限，而且因為聯盟文明層次之間分級嚴苛，如何在大聯盟中發展全憑自行摸索，所以在那樣的大環境下，適應期文明的所作所為都會極為不同。」

　陸炅終於抬眼看了看在場的人：「每一個擁有初級太空能力的文明，本身就有一種屬於宇宙的氣息在擴散，好比投入水中的石子，進了水裡還是石子，但是卻能泛起漣漪……你們能明白這個比喻嗎？」

　蒼棲第一個表示讚賞：「我聽懂了，這比喻好，非常形象！」

　「嗯。」陸炅寵辱不驚，「我百度百科問的。」

　「……」

　「既然明白，那就好解釋了，已經在水中的石子看到了慢慢沉入水中的石子，沉下來的石頭還不知道自己的命運，可是下面的石頭已經知道它將到哪，那麼，如何對待這個新來的同伴，就要看各自的態度了。」

　陸炅舉起一根手指：「與石子不同的是，生物有智慧，有需求。總有一些擔心被追趕，或者想趁新來的人還沒有受到聯盟保護的時候撈一筆發展自身的文明存在，大聯盟縱容任何一個適應期文明的發展方式，但也希望有潛力的文明不要在茫然無知時遭到毀滅性的打擊，於是，就有了我們的存在。」

　「但是這樣，對那些適應期的文明，不會不公平嗎？」多洛格聽得入迷，下意識的問道，卻發現周圍的人都一臉相同的疑惑。

　「為什麼不公平？」陸炅反問，「他們也有觀察員。」

　「他們的觀察員和你一樣嗎？」

　「是的。」陸炅點頭，「戰爭是文明進程最好的催化劑，你們會被他們逼的成長，他們為了勝利也會不斷進步，我們的作用就是，判定是你們進入大聯盟更有生存潛力，還是讓他們征服了你們對大聯盟發展更有益。期間，對於你們所有的一舉一動，我們都不再發言了。」

　所有人沉默著，不知道該說什麼。

　半晌，整理了一點點思路的鐘有道才艱澀的問道：「我能知道，判定標準嗎？」

　「沒有。」陸炅道，「從精神到**，從政治到軍事，我只是觀察者，最終決策的，還是大聯盟。」

　「你們就不怕，我們將你們說的公佈出去，引起全民的同仇敵愾，側面增長精神力量嗎？」

　「你盡可以試試。」不知怎麼的，陸炅的表情有些嘲諷，「任何一個文明，都不是一個單一的個體，最團結的文明，也有反種族的背叛者，你可以放心的把我的話我的身份我的聲音全部公佈甚至取信於人類，我也可以順便看看，你們人類在這件事的反應上，能得幾分。」

　又是許久的深思，所有人的表情都有些茫然，鐘有道甚至顯得極為疲勞，他無奈的點頭：「沒錯，人心太複雜，公佈出去會怎樣，用我們幾個的思想，是完全無法衡量的。」

　他長長的嘆了口氣，低聲道：「我帶人來，是擔心那些……理查，對你不利，結果還是來晚了一步，看來你也沒受傷，你能說明下，這是怎麼回事，以後還會發生這樣的事嗎？這決定了我還需不需要加派人手保護你。」

　陸炅搖頭：「不用，他們這次來，只是想要一個保證。」

　「什麼保證？」

　「一個在我職責範圍內的保證。」陸炅看了看蒼棲，「觀察員並不是來自同一個文明，由於我所屬的文明相較他們的觀察員的文明更為強大，他們認為這一點不公平，而我可以明確的告訴他們，和你們，我的姓氏和我的文明無論多麼強大，與我們的工作完全無關，戈達爾星的觀察員也明確知道這一點，這次是理查私自的行動，他們會為這一次無知和懷疑觀察員職業道德的行為付出代價。」

　這話裡的雙重意思大家都明白，鐘有道就算再有什麼想法也不好多說了，他原地踱步了一會兒，實在想不出還能問什麼，又或者說他現在腦子和蒼棲一樣一團亂麻，只能不斷從亂麻中找出一條不攪合的線。

　一個地球人，走著走著，遇到一個外星人，說，有外星人要入侵了。

　這麼簡單，像一本三俗的科幻片，甚至毫無劇情可言，當這樣的劇情突然以如此靠譜和嚴肅的姿態擺到面前時，所有人都錯亂了。

　即使早有猜測，即使已經開始準備，但陸炅的話讓鐘有道和蒼棲明白了，不夠，這些還遠遠不夠。

　從他的話裡可以聽出，他並不是地球的保障，如果地球在被入侵期間的表現不如入侵者，他可以笑看地球成為外星文明的殖民地，礦場，或者資源庫甚至毀滅。

　他對地球不負有責任，他的職責就是給地球人打響發令槍告訴人類，你們該努力了，不是生存，就是毀滅。

　大聯盟雖然渺茫無形，但從下午到傍晚在基地和聯合國秘密流動的信息已經證明，戰爭，近在眼前了。

　「我們，還有希望嗎？」鐘有道喃喃。

　陸炅轉身回房，留下一句：「這才剛開始。」

　鐘有道揉揉眉頭，輕聲嘆氣，拍拍蒼棲的肩膀：「你的屬下你搞定。」

　蒼棲看西弗爾和多洛格兩個風格完全不一樣的人都瞪著眼睛微張著嘴看著她，就知道有的說了。

　「我們走吧。」鐘有道揮揮手，指著晉西澤，「帶上他。」

　士兵剛架住晉西澤，晉西澤就開始掙扎：「幹嘛！你們要幹嘛？！」

　「你不是不要干了嗎？」鐘有道開始往樓梯口走。

　「誰誰誰說我不干了？我最能幹了！你你你們誰知道M31代表啥，你們誰清楚M31里哪些星球最有嫌疑，我！」

　「那就去天文部吧，這是特保科，你肩不能扛手不能挑的。」鐘有道繼續調戲晉西澤。

　「我我我我和外星小朋友會很有共同語言！」

　陸炅關上的房門忽然打開一條門縫，小小的頭鑽出來：「蒼棲，進來。」又對晉西澤道：「雖然按比例換算成13歲，但事實上我比你大得多，請勿亂用稱呼。還有，我和你沒共同語言。」

　士兵繼續架著晉西澤往樓梯拖去，晉西澤狂呼，帶著哭腔：「你們是要我給你們跪下不成？哎你們放開我這就跪下！」

　「噗！」鐘有道終於玩夠了，揮揮手，士兵立刻放開晉西澤下樓，一邊還嫌棄的擦臉，晉西澤剛才不停回頭說話，口水沫子噴了他們一頭一臉。

　晉西澤猶如剛經歷驚魂一刻般大聲喘氣，等樓下關門聲響起，忽然抬頭，和多洛格，西弗爾一起盯住了蒼棲。

　炯炯有神，光芒閃亮。

　蒼棲感到很有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