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視頻

　　蒼棲真以為不關自己的事了，但是可能所有如此認為的人都忘了一件事。

　　她是一隻知更鳥。

　　但凡有威脅出現，方圓一百公里內的所有知更鳥都會收到消息隨時待命，無論是就地戰鬥還是圍追堵截，過去的三個多月大多數知更鳥都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節奏，除了少數在邊角旮旯進行著秘密任務的人。

　　蒼棲就是那種背著名頭卻在山溝溝裡埋頭苦幹的土鱉孩子之一。

　　當她不欲打草驚蛇，強忍著好奇準備邁步進入辦事處時，右眼鏡片上忽然亮起了一個數字十三，耳邊隨後響起了機械的命令聲：「十三號，十八秒內到指示巷道圍堵，高危，戰鬥。」

　　鏡片上立刻出現了一個淡藍色的指針，不影響視線但也不容忽視，蒼棲也不管打草驚蛇什麼的了，朝著那個方向拔腿就跑。

　　注意到她動作的衛兵向前一步，抬起槍警戒起來。

　　蒼棲一直不知道知更鳥在增多，但是隨著她跑進人口密集區順著指示跑，猛然就看見還有幾個穿著便裝的人也在往那兒跑去，他們相互注意到後都按下了確認身份的按鈕，於是蒼棲的鏡片和他們手中的顯示器上都能看到代表隊友的綠點在集合，有兩個速度特別快的，一竄就進了那個巷道。

　　那是復古餐館古殿樓和一家名品服裝店中間的空隙，後面跑過一條街是一片舊式居民區，有百年歷史。

　　四個人連同蒼棲陸續躥了進去，一進巷子，蒼棲就拔出了槍，跟在那三人後面一陣猛跑，眼看快要出巷子了，一個大漢忽然從天而降，無聲無息，手臂一甩就打飛了跑在最前面的青年。

　　這種非人的力量，是人類就有鬼了，看著這個無敵浩克一樣的黃種人，蒼棲想也不想就開了槍直擊心臟。

　　專門圍捕蜥蜴人的武器還沒量產推廣，所以現在戰鬥人員手裡拿的還是普通的穿透式能量粒子槍，每一次充能能發射一百發子彈，緊急充能則只有三十發。

　　子彈射速極快，穿透力很強，很快大漢的身上就滿是鮮血，但是蒼棲卻越打越驚心，這麼多子彈，沒有一發是穿透的。

　　大漢似乎知道自己走不了，它握著拳頭一步一步向面前的三人靠近，後面的人正在追來，他們特意把大漢逼進巷子，就是為了不鬧大，可是看巷口探頭探腦的人，目擊者已經越來越多。

　　僅僅幾秒鐘十來發子彈的時間，幾人都明白了子彈是沒用的，三人幾乎同時扔掉槍，撲了上去。

　　大漢的身形顯然超過兩米，蒼棲得高抬腿才能踢到他的襠部，但這不是在防狼，她沖在最後，有一個青年一個側踢踢在大漢的小腿上，蒼棲一腳踢到大漢的膝蓋，兩力對沖之下，終於成功的聽到了大漢的骨頭發出喀拉一聲！

　　蒼棲心中一喜，看來這怪物雖然力大無窮，但是骨頭卻遠不如皮肉強勁，三人這心有靈犀的戰術嘗試獲得成功，全都精神一振，兩個一米八九的小夥和一個一米七的姑娘，圍著大漢打也不算很弱勢的樣子，大漢拖著一條腿左衝右突，卻處處受制，兩個小夥專門尋時機制住大漢，蒼棲則負責對著關節部位聚力一擊。

　　三人雖然從未合作，但是都接受過戰術合擊訓練，

　　幾分鐘後，怪物四肢被廢，轟然倒地，它朝著三人的方向張大了嘴，眼睛忽然變成了豎瞳。

　　「要死。」一個小夥綁好了怪物，看了一眼，「死的時候都是豎瞳。」

　　「沒見過這麼大的。」蒼棲道，「得活著。」

　　就在這時，那隻怪物的頭忽然抬起，粗長發黑的舌頭纏住了最近的小夥的手臂，一扯，一咬。

　　「啊！」

　　蒼棲照著怪物的下頷就一擊重拳，輕微的錯位聲後，被咬的人立刻後退，他只穿了襯衫，此時整個左臂都已經被鮮血浸透，他咬緊了呀，在夥伴的幫助下撩起袖子，卻發現從傷口開始，有明顯的黑斑正在蔓延開來。

　　「止血劑！」另一個人大吼一聲，然後抬手，頭頂不知合適已經出現了一架飛行器，一個醫療包掉在他手邊，向上的部分一支止血劑隨著他的話語落下而彈了出來。

　　蒼棲掏出掏出針管和那人配合著將止血劑注射在傷口上方，但是，平時功效顯著的止血劑似乎跟沒注射一樣，依然血流不止。

　　「毒液！阻止凝血！」

　　下一秒，又一支試劑彈了出來，蒼棲也不看什麼，立刻注射。

　　還是沒用。

　　四至試劑以後，雖然第五支試劑彈了出來，但是那傷口附近的黑斑已經擴散了傷員幾乎整條手臂，斑紋交錯，中間還有紅痕，血依然不停流，傷員臉已經發白。

　　蒼棲深吸一口氣，依然準備注射第五支。

　　傷員忽然開口：「……砍掉。」

　　「……」蒼棲和另一個人對望一眼。

　　「在壞死……沒知覺了……」傷員喉頭滾動，「快！」

　　另一個人手往腰間探去，蒼棲卻已經拔出了靴子裡的匕首：「我來。」

　　她按動匕首的一個按鍵，匕首瞬間熱的發紅，她深吸一口氣，一刀砍了下去。

　　皮肉被切割發出了血肉裂開後又被燒熟的滋滋聲，另一個人一個手刀打暈了傷員，按住他，蒼棲咬著牙，切下了傷員的手臂。

　　看著斷面焦黑的斷臂，兩人驀然無語。

　　此時，飛行器上的人已經降落下來，用一張黑布包住了怪物，隨後拿出擔架，將傷員挪了上去。

　　趁救援人員還沒走，蒼棲一把抓住其中軍銜最高的人，問道：「這又是什麼品種！？」

　　那人沉默了一會，搖頭：「不知道……」他頓了頓，又說，「但有點眉目，一定給你們一個交代。」

　　現場很快被清理乾淨，另一個知更鳥也只是略點頭打一個招呼就離開了，現場只剩下蒼棲，她手裡的匕首也被收走了，把玩著新拿到的備用匕首，她盯著刀尖，默然不語。

　　又一個犧牲者。

　　每一次蜥蜴人的出現，總會給他們一次打擊，這種無藥可扛的毒液，和巨大的力道……下一次斷臂的，會不會就是她？

　　回到徵兵處時，氣氛有點奇怪。

　　蒼棲走到哪，總會突然就對上一雙發亮的眼睛然後又迅速的避開，還有一個小夥敬了個不怎麼標準得軍禮，被她身後衛兵一聲嗤笑而羞得滿臉通紅。

　　「怎麼回事？」蒼棲小聲問身後的人。

　　衛兵尚未回答，西弗爾卻一臉嚴肅的站在她的面前，似笑非笑：「大英雄啊哼？陸科長。」

　　「怎麼了？」

　　西弗爾將遞過來他的個人電腦，上面正在播放一個視頻，似乎是從一扇窗戶往外拍攝的，正好清楚的看到剛才的巷戰，從一個小型的年輕人聚會，到整個巷戰結束，過程極為完整。

　　「這……」蒼棲緊張了，「哪裡來的？怎麼會這麼快！？」

　　「拍客網首頁視頻，剛剛上傳，十二分鐘點擊量破千萬，估計再過十二分鐘全世界都能看到了。」

　　「上頭不管！？」

　　「為什麼要管？」西弗爾收回電腦，淡淡的看著那短短的視頻，「他們本來就愁人們的信任度，現在，至少剛才那個小區有數百人目擊了這件事，估計後續將會有更多相關視頻出現。」西弗爾關上視頻，嘆了口氣，「你又要火了，蒼棲。」

　　「可是明明有那麼多蜥蜴人被發現圍捕！」蒼棲低聲道，「為什麼是我？」

　　「我想，唯獨你們遇到的的蜥蜴人，出了點意外吧。」西弗爾看看蒼棲，「看起來你沒受傷……為什麼要親自動手？砍下那個人的手。」

　　蒼棲忽然很累，不想多說：「可能，是我幹起來，沒什麼心理負擔吧。」她自嘲的笑笑，「又不是第一次干。」她覺得心裡堵著一口氣，不上不下的極為鬱悶，「我去休息一下。」

　　西弗爾伸手拉住蒼棲的手臂，張了張嘴，但沒說什麼，從旁邊的桌上拿出一盒營養餐，塞在她手裡，低聲道：「先吃飯吧。」

　　營養餐裡有紅燒肉，蒼棲一看就想起剛才割下的手臂，她咬咬牙，還是捏緊了飯盒，點頭：「嗯。」

　　腳步沉重的回到辦公室，她脫力一樣的坐下，抱著頭，腦子裡開始回想上次炸死江漢唐後，心理醫生給做的暗示。

　　眼前忽然出現一杯水，她抬頭，何振宇正收回手，對上她的目光，一直冷峻裝逼的臉上竟然出現了名為侷促的表情，他抿抿嘴，低聲道：「喝口水。」

　　蒼棲喝了口水，果然感覺好了很多，舒了口氣，問：「你也看了？」

　　點頭。

　　「崇拜我？」

　　「……」沒否認，低下頭，又抬頭，「你又不喜歡。」

　　「被崇拜，誰不喜歡。」蒼棲拉過自己的電腦，也去搜索了拍客網，巷戰視頻點擊已經高大七千萬，而不僅拍客網，其他網站也已經開始轉發。

　　「但是你砍下了他的手臂。」

　　「我不砍他就得死。」

　　「可你還是砍下了他的手臂。」

　　「我好歹記得砍之前開強行止血功能。」

　　「所以他能活下來？」

　　「廢話，裝上機械假肢，又是一條好漢！」蒼棲一拍桌子，「你話怎麼這麼多？我又沒殺人！」

　　卻見何振宇竟然有點笑意：「所以，你現在好點沒？」

　　蒼棲一愣，低頭嘟囔：「小小年紀裝什麼心理理療師。」她在電腦上點了幾下，朝何振宇揮手：「你可以滾了。」

　　何振宇一愣：「去哪？」他忽然瞪眼：「別讓我回家！我沒那玩意！」

　　「出門左拐！」

　　「出……」他一合計，忽然抿起嘴，忍住笑意，「謝謝科長。」

　　「你學歷太低，背景不佳，就算有特殊表現，也只能去步兵營。」蒼棲盯著他，「在軍隊裡，兄弟可以有，不能有小弟！」

　　「我真不是搞黑社會的。」

　　「滾吧，別再呆這兒煩人了，讓我安靜安靜。」

　　好不容易弄走何振宇，蒼棲嘆口氣，在徹底安靜下來的辦公室裡，看著飯盒，還是出神了。

　　一個通訊請求傳來，她一瞬間以為是鐘有道或是陸炅，可一看提示，居然是陸媽。

　　剛接通視頻語音，就見陸媽媽慌忙拿下手絹，紅著眼睛問道：「蒼棲啊……」

　　「媽。」蒼棲也說不出什麼話，她覺得眼眶發酸，只能重複，「媽媽。」

　　「誒。」陸爸出現在一邊，陸媽靠在他身上，回過頭去又哭了一會兒，才轉過頭，「蒼棲啊，你傷沒傷著啊？」

　　「沒，我很好。」蒼棲笑笑，「你看到視頻了？有沒有覺得我很帥。」

　　「帥什麼？女孩子家家的，這麼拚命，以後怎麼嫁出去？」陸媽媽眼睛又紅了，「那麼多人跟我說，你有出息，我一點都不高興，你說你什麼時候能退役啊，回來陪陪我們？」

　　蒼棲失笑：「我才幾歲啊，就退役，媽你開玩笑呢。」

　　「我沒開玩笑。」陸媽一臉認真，「你現在在徵兵吧，你看，那麼多小夥子都進來了，哪還用得上你個小姑娘，咱也不要那些軍功榮譽什麼的，你啊，乖乖回來，媽也不逼你相親結婚什麼的，只要你安安穩穩的。」

　　「媽你還不明白嗎？」蒼棲肅容，「不打仗，我，你們，所有認識的人都會死，人家根本不會放過我們，我退役回去相親結婚，說不定孩子還沒出來就死了，更何況，我這邊徵兵，轉頭就丟下他們跑了，我成什麼了？」

　　「什麼叫丟下他們跑了，你沒看他們的評論啊，什麼有女如斯，何來雄風，這不就說你太要強，要男人幹嘛？」

　　蒼棲撓臉：「我怎麼感覺不是這個意思？」

　　「就是這個意思！」陸媽抬高聲音，「媽不想再看到那樣的視頻了，你說你回不回來吧！」

　　蒼棲也有些生氣了：「媽，都這時候了，你這樣說，我很為難！」

　　「那剛才要是放在怪物嘴邊的是你的手，看你為不為難！」

　　蒼棲無言以對，她好不容易緩解過來的心情忽然又煩躁了：「媽，我還有事，先不跟你說了。」

　　「陸蒼棲！你眼裡還有沒有我這個媽？！人家就喜歡看你舞槍弄刀，只有當媽的會關心你的未來！」

　　「媽……」蒼棲有氣無力，「我的未來早就和外星人綁在一起了，你遲早會明白的……我掛了，你好好休息，還有……爸。」

　　視頻中沉默的中年男人點點頭，張張嘴，卻沒說什麼。

　　蒼棲掛了電話，還是哭了出來。

　　陸爸並不少言，但一旦他傷心的時候，便無視場合的沉默無言。

　　對面爸媽都已經兩鬢斑白，可她終究選擇了這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