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下）相逢

在冷無缺隨著徐府的管事徐貴踏進京華樓之時，談永藝已經有了三分微醺……一手支著自個的下巴，看冷無缺沉著臉直盯著自己瞧，呃……心頭不由一突想：哇勒……恁爸這下慘啦！

逕自拉開椅子落坐……冷無缺也不說話，翻過一個杯子倒了酒便喝將起來……看到這膽大妄為的傢伙無恙，他心口那塊石頭著實放了下來，但明知道人家設下陷阱埋伏，藝哥仍不和自己商量一番，便毫不三思地赴約，真教人愈想愈氣……

「哎……哎……」談永藝一句話講得支支吾吾地說道：「我說小冷哎！吃飽沒……要不要點個鮑魚還是燕窩先？」

嗯……冷無缺微掀低垂的眼皮，瞄了談永藝一眼，也不急著答話，慢慢地咽下喉頭的酒液，再偏頭對他看去……一雙澄澈的瞳仁透露出他心裡太多說不清的情緒……

談永藝不敢直視那雙眼睛，心中有愧的狠狠地灌下一口酒，恁娘勒……每次小冷這樣看，恁爸就得變俗辣！嘴上低聲叨唸著……可是冷無缺那份關切，卻讓他心底暖烘烘的，拖著屁股下的椅子靠近冷無缺，厚著臉扯著笑說道：「兄弟……別氣啦！恁爸不是沒代誌麼……」

他不說還好，這話一說直讓冷無缺氣結，口拙的他想罵又不知怎樣罵起……最後還是一拳往他肩上一搥，便算談永藝又矇混過去……重重地吐出一口長氣，勾過他的肩方緩緩開口說道：「藝哥……幸虧你沒事……沒事就好……」簡單的一句話，已是他能表現的極限……

談永藝聽得眼角有點酸澀……手肘碰撞冷無缺的胸口，大聲笑道：「去……一個大男人，講的全是娘們的話！」為掩飾心中的感動，他總是口是心非……既然彼此明瞭，兩人便沒多說其他，端起酒杯……一切盡在杯底……酒烈情義濃……

一旁等候的徐貴終於等到開口的時機，舉步趨近後，對著談永藝微微欠身方說道：「徐貴見過談先生……」因談永藝被舉薦為軍參一職，徐貴於禮便如此稱呼著。

談永藝頭一抬，發現一個福態的老丈站在眼前，並對自己執禮，連忙起身說道：「老伯不用客氣……叫我阿藝就行了……找我有什麼事，坐著說……」

看談永藝在說話間，仍急忙地要替徐貴拉開椅子，這副將猷從未見過的態度，直讓他看的目瞪口呆地對冷無缺遞過詢問的眼神……而冷無缺見之，只是淡然說道：「藝哥視老長若親……只是一般人不知罷了……」

「不敢……」徐貴似有些受寵若驚地呼道：「先生面前豈有老僕的坐席……」但他豈拗的過談永藝的堅持，只好落坐下來，臀部只敢沾在椅子邊沿。待談永藝重新坐下後，方再開口說道：「談先生……徐貴奉我家老爺之命恭請先生過府，不知先生是否即刻動身？徐貴好讓下人備下馬車來迎……」

談永藝聞言狐疑地看向冷無缺，後者意會地回答道：「是徐元帥……我們昨日便到了，除不空隨他師兄出門不在外，其他人都在徐府。」

談永藝聽過後點點頭，他知道這其他人中，包括他最頭痛的南宮飛雪，小冷找到這時他已在想……依小雪的個性怎未跟來？短短一天中難道有事發生……略為沉思後他對徐貴說道：「徐老伯……麻煩您準備馬車，稍後我們便出發。」

「是……老僕這就去安排！」徐貴聞言立即起身應是下了樓閣，先是行向櫃檯應是要替談永藝諸人會帳，也許是行得匆忙……一下樓梯便與一人半路撞上！

「去你媽的！」但聽一聲喝罵，一名身穿錦袍的少年，在家僕的扶持下指著徐貴罵道：「哪來的老狗……敢沖上本少爺！來人……給我打死他！」

徐貴身為徐帥府管事，徐家雖非王侯之家，但徐家人也非可容人辱罵的，不過……待他定神一看來人……不由皺眉暗道：怎會是他？看對方奴僕上前逼近，連忙開口道：「魏少爺……老僕奉徐帥之命辦事，不慎衝撞了您的貴體，還望您看在徐帥的份上，原諒老僕一回吧！」

真是冤家路窄……徐貴衝撞的非是他人，正是那被望筱仙逐出軍隊的魏榮，雖然望筱仙下令杖責一百，但手下人就她與魏家的淵源妄為揣測，再看在魏榮兄長的份上，一百軍棍到後來不過作作樣子，只是萬萬沒想到他毫不顧慮地在隔日便又出門作威作福。

聽徐貴自稱徐府中人，魏榮這二世祖起先還對徐大元帥有幾分忌憚，但見徐貴姿態卑下，心理一轉間想：徐家之人又如何？不過是個奴才……哼！

「老狗……」魏榮擺出高傲之態，從口中說出一段囂張的話語道：「是徐戰的人又怎樣？我魏府替他教訓一個狗奴才，他又能夠如何？不過……」話聲一頓……魏榮斜睨著徐貴，一腳往一邊的椅上一跨，指著自己的襠下嗤笑道：「你若表演一段老狗鑽洞……小爺就饒你這次如何？嘿……」話說完自覺得意的笑著，一干狐朋狗友竟也跟著哄笑並夾帶著連串的奉承……

欺人太甚！魏榮辱人的行逕，讓徐貴氣的臉一陣青白，身為徐府管事以來……哪遭遇過如此污辱，雖知魏榮等一干紈絝子弟，在天都橫行仗勢欺人已久……但今日一碰上，他方知魏榮何只是紈絝一流，簡直是個無品無德的人渣！

徐貴被氣得久久說不出話來……魏榮幾人便攔在京華樓大門前，讓徐貴進退不得……他此時方悔道沒多帶些家衛出門，那至少會讓這群惡少有些忌憚……

魏榮正囂張地接受同伴的阿諛奉承，不見徐貴久未回應……臉色又是一沉，正欲惱怒地斥罵出聲時，左上角的餘光裡似瞧見一片雪白，耳邊已聽到一道森冷的話聲……

將猷身為天都的地頭蛇，當然清楚這群紈絝子弟的來歷，多少百姓對這些人恨之入骨，但面對他們顯嚇的家世，在告官多次皆石沉大海後，眾多苦主只得吞下苦水……抱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態，看到他們便急忙走避，這等行為也讓魏榮等人愈來愈囂張……

當將猷看到談永藝臉色不豫……回想他方才敬老的行徑，連忙按下談永藝開口說道：「兄弟……忍著點……這群人招惹不得，還是讓徐貴自己處置吧？」

嗯……談永藝瞳仁一縮，直直盯著將猷……其中不滿之意不言而喻……

冷無缺冷淡的表情依舊……雖然這等事他已司空見慣，但藝哥既有插手的打算……只聽他淡淡地開口問道：「是皇親……或國戚？」

將猷把臉轉對冷無缺，但見他隻手端酒，全身一派從容，雖不似談永藝動輒殺意即現，可是……將猷卻十分明白感覺到，這舉止優雅的姿態裡，凜冽的刀風全隨談永藝的意態伺機而動。往樓下稍稍一探……低嘆說道：「非是大明官場晦暗至此……對此等人視為不見，而是那領頭的魏榮有一個好家蔭啊！」

將猷又乾掉烈酒滿杯後，重重地放下酒杯，接著說道：「魏家一門自三代前，西南抵蠻、東北逐匈奴，一家男丁為國戰死到只剩兩名，便是這魏榮與他的堂兄魏英……而魏英更於十六歲便從軍鳳燄軍中，不秉家蔭全靠戰場搏命，如今方位居都衛……魏家一門忠勇如廝，教天都子民由衷敬佩，哪知竟出了個敗家子，唉……京都官方甚至……皇家，會縱容他到這般地步，不就為要魏家多留根苗嗎？那知……唉……」

說到這後，將猷連連低嘆不再言語，談永藝與冷無缺互看一眼，相繼亦開始思考起來……那談永藝雖對魏家有了感佩之心，但孰是孰非總該涇渭分明。在他心底總有一道對錯的尺度，當魏榮辱人的言語傳到耳中……他渾身不由散發陣陣殺意……對將猷笑的意味深長後，隨即起身負手步下樓階。

冷無缺輕輕搖頭示意將猷毋須再攔……亦跟在談永藝下樓而去，既然藝哥認為那人不需抹滅於人間，自己便只需亮出刀鋒……不問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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