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繁華的夜生活,舞廳、酒吧裏人潮熱絡,到處都是放縱的形影。
「縱橫情海」是其中一間頂級酒吧,內部裝潢新潮而格調不俗,音樂夠High,酒保夠俊,調出來的酒更是又美又好喝,搖頭丸交易在此是嚴格禁止,上門來的,多半是些熟悉的老客戶。
吧台的最角落正坐著兩個相貌英挺、氣度不凡的美男子。
店主兼任酒保——冷霽人不如其名,個性開朗喜歡湊熱鬧,他驚豔的瞪大雙眼,唯恐天下不亂的以手肘推了推一旁的好友。
「喂,楚岩,你瞧,那邊有個新面孔。」一頭及肩的烏黑長髮以皮繩束起,讓長髮的主人散發出一股說不出的邪肆。
「什麼新面孔?」不怎麼感興趣的口氣低沉而帶有磁性,性感薄唇緩緩啜飲著龍舌蘭酒,狀似一頭正在歇息的黑豹的男子,眼神微微翻轉了下,只有繃緊的肩胛骨透露出蓄勢待發的氣勢。
楚岩興致缺缺的掃向人群,隨即無聊的收回,語調淡漠。
「吧台正前方那個左手配戴著LARA BOEING黑花手環的俏女郎。」冷霽仔細描述著他所謂的「新面孔」位在何方。
「你有興趣?」飲盡杯中的酒液,楚岩嘲弄地說道。
「我?別開玩笑了,讓阿湄知道會宰了我的!」想到醋罎子似的女友,冷霽肩膀一縮,臉上寫著敬謝不敏。
「那你還一直盯著人家看。」他今晚是來喝酒的,其他一概引不起他的注意。
「我只是覺得她看起來不像是會來這種地方的人。」支著下顎,冷霽分析道,他向來喜歡觀察人的言行舉止來猜測對方的身分,因為他從小立志成為偵探。
「哪里不像?」楚岩有一搭沒一搭地問。
「氣質,她像是個落人凡間的精靈,迷惑而不安。」那雙對周遭一切都好奇的大眼充滿了驚異。
「你看的可真清楚。」搖搖頭,楚岩嗤之以鼻。
「不信你自己看,連咱們『縱橫情海』的浪子向她搭訕,都被她一臉恐懼的拒絕了。」濃眉一挑,冷霽很是可惜地看著另一位好友。
「依我看,不是方辰宇的男性魅力退步了,就是那女的眼睛有問題。」那麼帥的男人都被拒絕,那女的眼睛一定長在頭頂上。
「噢喔,她撞到人了,真羡慕那個被她撞到的男人。」欣羡的語調無比哀怨,可惜他已經死會了,否則他一定加入搭訕的行列。
「出門不帶眼睛。」楚岩最討厭那些讓男人前仆後繼、像見到糖衣的蒼蠅般盲目的女人。
「嘿,楚岩,你怎麼還是那麼冷酷無情?」冷霽不贊同的蹙眉。
「我天生如此,你管不著。」推開椅背,楚岩轉身打算離開。
「唉!我還真想看看你火熱多情起來,究竟是什麼模樣。」根據統計,性情越是冷漠的人,一旦談起戀愛,往往是天雷勾動地火,一發不可收拾呢﹗
「除非太陽打從西邊出來,否則你是絕對看不到那一天的。」楚岩狂妄地丟下這麼一句。
「大話不要說的太滿。」冷霽不服的打趣道。
「哼!」只見冷漠的眼瞳裏很是不以為然。
「我說楚岩,該不會是你曾經被女人拋棄,所以才對異性沒興趣吧!」譏諷的語氣有著興風作浪的意味,冷霽目光充滿了挑釁。
「被女人拋棄?﹗我,楚岩,亞洲排名前五名的黃金單身漢,排隊等著我青睞的女人足足可以繞地球一周。」雙眼微瞇,楚岩體內氣血翻湧,冷霽的嘲弄混合著酒精的麻醉作用,成功挑起了男性不服輸的本性。
「瞧你說的跟真的一樣。」冷霽知道楚岩個性雖然冷漠,卻禁不起別人刺激和挑釁。
「事實就是如此,我只消多看她們一眼,個個馬上都會像吸血蛭似地妄想纏著我、巴著我不放,看了就讓人噁心。」女人,哼,不過是用來發洩男性多餘精力的工具。
「自大狂,我才不信你魅力真的無遠弗屆,要不……咱們來打個賭。」冷霽邪惡地偷笑。
「怎麼賭?」楚岩自信滿滿,他就不信他會賭輸冷霽這傢伙。
「就賭你……是否真能釣上那個女的。」兩人目光一致地投向吧台邊那張精細的臉蛋。
「她?」純真與嬌媚的混合體,楚岩不自覺地多看她一眼。
「對,看你魅力有多強,是否足以令她心甘情願為你暖床。」雖然打賭的遊戲內容很無聊,但是為了刺激楚岩,冷霽依舊不改規則。
想想看,商場上的「冷面閻羅」在酒吧向陌生女子搭訕,這畫面說有多值得就有多值得呵!
「你是說一夜情?」楚岩眉峰一擰,這種經驗他不是沒有過,只是……
他斜視著吧台旁那抹纖細的身影,心中有股不想利用她來進行一場男性之間意氣之爭的念頭,他說不出來為何會有這樣的感覺。是酒喝多了嗎?
對女人,他向來是冷漠無情,男歡女愛,船過水無痕。
「怎麼?怕她纏著你不放?放心,你就編個假身分,天一亮便各走各的,她纏不了你的。」冷霽繼續鼓動楚岩。
「這……」行事虛偽不是他楚岩的作風,冷凝的眼眸稀奇地閃過一瞬猶豫。
「沒把握?還是覺得對那女的過意不去?看來冷若冰山的楚岩要轉變成多情種了!」眼看著楚岩似乎左右不定,冷霽再下一帖重劑。
「賭就賭。」理智的保險絲霎時燒毀,楚岩賭氣地說。
「若是我贏了,你就得在我這兒充當侍者一個月。」冷霽心底暗笑,這下可有好戲看了。
「若是我釣上那個女的,你就得為我開車一個月。」這世上只有他楚岩不要的女人,還沒有女人拒絕得了他。
「成交。」
無聊的搭訕遊戲於是展開……
至於結果如何……只有天知道囉!
* * *
頭一回進到這種吵雜的陌生地方,不會跳舞的水靈靈像條魚兒似地奮力穿過重重人海,這才遊到了吧台邊。
「小姐,第一次來『縱橫情海』?」
酒保將剛剛調好的飲料端給另一位客人,轉過頭來,他若有所思的審視了水靈靈一遍。
「你怎麼知道我第一次來?」水靈靈臉上堆著疑惑。
難道她臉上寫著「我從沒來過酒吧」?又或者,她這麼容易讓人看穿?是因為她表現的很緊張,還是這兒出入采會員制?
偏著頭,她從眼角偷偷瞄到鄰座一對男女正熱情擁吻著,她臉紅而訝異著他們的大膽和豪放,那是保守的她怎麼也學不來的行為。
「氣質,妳身上散發出保守的味道。」他斬釘截鐵的回答。
「呃……你說對了,我的確是第一次到酒吧這種地方。」被人輕易看穿,水靈靈苦笑地說。
「那妳來對地方了,我們這兒不像一般酒吧低劣,出入分子行為都十分端正,絕對不會向妳兜售搖頭丸之類的禁藥,也沒有人敢在『縱橫情海』鬧事,妳在這兒喝酒大可放心。」送上一杯白開水,酒保朝水靈靈友善笑著。
「呃,也給我一杯那個好了。」她指向酒保方才調給另一名女客的調酒。
酒保好心的提醒水靈靈:「那個可不是『普通』的冰茶哦!妳第一次喝調酒,我建議妳不妨先嘗試『螺絲起子』,它是以少量的伏特加加上二至三倍的橘子汁調製的,應該蠻適合妳的。」
「呃,就照你說的好了,給我一杯『螺絲起子』。」好怪的酒名,水靈靈感到新奇有趣。
似乎打從遇著了阿金和阿銀之後,她的生活裏便增加了許多不曾有過的經歷,買花俏而美麗的性感內衣,瘋狂採購精緻昂貴的流行服飾,配隱形眼鏡,燙平了毛燥亂髮,以及進來這間酒吧。
端起盛在倒三角形酒杯裏的橙黃色酒液,水靈靈嘗了一小口,覺得味道還不錯。
放眼這間挑高設計的空間,她期盼的目光如探照燈似地搜尋著。
性感的打扮,烏黑的秀髮,期盼的眼神,雪白的肌膚,微噘的紅唇,坐在酒吧旁的高腳椅上,水靈靈渾然不覺變裝後的自己,有如一顆經過雕琢的粉鑽,散發著動人光采。
一個、兩個、三個……水靈靈數不清究竟有幾個男子曾過來請她喝酒,她又驚又喜又慌又亂,不知道該怎麼應付這種情況,那些男人看她的眼神,彷佛小熊維尼見到蜂蜜似的。
變裝前後的她在異性的眼裏相差真是懸殊,誰會相信早上男人根本不屑多看一眼的她,此刻會被眾多男性包圍,被讚美、追求著?﹗
只是,不曾被異性如此熱情對待的水靈靈,一會兒便大感吃不消,雖然外表改變了,但她保守而拘謹的個性完全沒變,怎麼也學不來嚴辭拒絕別人的要求。
眼見男人個個爭相邀她出遊,她左右為難的只想快快退場,無奈人潮像是在和她作對似地一直聚攏過來,慌亂中,水靈靈不小心撞到另一名男子,她連忙彎腰不停地道歉。
奇怪,被她撞到的男子居然不生氣,反而對著她笑?難道她撞壞了人家的腦袋?天啊!她可沒錢賠償醫藥費。
水靈靈霎時露出一副如臨大敵的恐慌表情。
「我……謝謝你們的盛情邀約,可是……我恐怕不能答應……」吵雜的人聲讓她原本就微弱的音量更加細不可聞,急得水靈靈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她考慮是否要溜之大吉時,一個似曾聽過的低沉嗓音留住了她的腳步。
「她今晚已經有約人了。」
楚岩適時的介入,成功的替水靈靈趕走了一大群糾纏不清的男人,換得她的道謝連連。
「呼,謝謝你,他們簡直比三秒膠還要難纏。」
揉揉眼睛,水靈靈感覺新配的隱形眼睛有些不習慣,少了原來的黑框鏡架,空空的鼻樑讓她有種少了一層保護的不安。
「不客氣。」
兩人眼對眼,似曾相識的感覺滑過心頭。
「我們曾經見過面嗎?啊……」喔,是他﹗真的是他,水靈靈興奮得差一點從椅子上跳起來。
驚訝的水眸圓瞠,他心不在焉又魂不守舍,全部的心思都繞在那個被她用內衣褲砸得滿身的俊帥男子,只因她對他一見鍾情。
阿金和阿銀見她頻頻出神,人小鬼大、軟硬兼施地輪流套她話,堅持不到十分鐘,她就什麼都招供了。
換上了隱形眼鏡後,她又去了美容院,好不容易「完工」回到家已是半夜時分,小鬼頭阿金居然要她出門去玩,反客為主毫不留情的將她趕了出來,叫她來這家「縱橫情海」PUB開開眼界。
眼見兩個小男孩為了她又快吵了起來,她只好遵命照辦來這兒瞧瞧。
本來保守的她,說什麼也不敢踏進這種陌生的環境,但是阿金一句「說不定會在這裏再次遇見他」的預言,鼓動了她的心,半信半疑地抱著一絲希冀,她硬是壯膽走了進來,無非就是想讓他看看改變裝扮後的她。
她好希望變裝後的自己,能在他的心中留下些許印象。
可現在他人就在她的面前了,她卻心慌意亂的連句話都不會說。
水靈靈怯怯的抬起眼,發現他正以一種深究的目光研判著她,她的心跳瞬間加快。
他真是英俊得不象話﹗
想到自己此刻所穿著的,正是那件掛在人家頭上的粉紅色內褲,水靈靈原本因緊張而蒼白的臉頰,瞬間飛來兩朵紅雲。
「可以知道妳的名字嗎?」楚岩隨興倚靠在吧台邊,順口問道。
通常他無心知道這種專在酒吧裏釣凱子的女人的名字,但她看起來有種楚楚動人的嬌柔,讓他不由自主打破以往的禁制。
「這……我叫水靈靈。」她緊張地灌下一大口帶有橘子香氣的酒液。
他似乎沒有認出她,黑幽的眼瞳閃爍著一抹引人迷醉的星芒。
「我叫楚岩,妳不曾來過『縱橫情海』吧?」楚岩試探地問,目光流連在那張粉嫩的容顏,她臉上嬌羞的神情,足以迷惑每個男人。
他火熱的視線打亂她的呼吸,低著頭,水靈靈握緊酒杯,努力平緩急速的心律。
「嗯,這是我第一次來酒吧。」幾個回合,一杯「螺絲起子」便讓她給喝光了。
阿金說這兒是個很適合測試她改變形象後效果如何的場所,所以她才硬著頭皮進來,沒想到居然真的在這兒邊見他。
不過,他卻絲毫沒有認出,她就是那個把內衣、襯裙扔在他頭上的人。
這種結果讓她喜憂參半。歡喜的是,阿金真的把她徹頭徹尾改變的很成功;憂傷的是,原來的她在他心目中竟完全沒有留下任何印象。
唉,不能怪他,自己變裝前的模樣,的確沒什麼值得人家留意的,靈靈輕聲喟歎。
「妳……沒有約人嗎?」留意到她局促不安的模樣,楚岩開口問著。
「沒有,事實上我沒有什麼朋友……」唉,只有老天爺才曉得,變裝前的她,男人連看她一眼的意願都沒,女同事們則是以嘲弄她為樂。
「妳長的這麼漂亮,怎會沒有什麼『知心』朋友?」其實他比較想問她怎麼沒有男朋友。
「呃……說來話長……」
如果他知道她就是那個把內衣甩在他頭上的人,不知道他會不會馬上變臉走人?想了一下,水靈靈決定暫時不要說出來。
「可以請妳喝杯酒嗎?」雖然說了「請」這個字,但他眼中有著不容拒絕的光芒。
「謝謝……」他請她喝酒,是想要和她多聊聊嗎?
水靈靈又是緊張又是興奮,聯手該怎麼擺都不曉得,幸好酒保適時送上調酒為她解圍。
「妳和我以前遇到的女孩子很不一樣。」
「我……有哪里不一樣?」難道她這樣的打扮看起來很怪?
「妳的言行舉止……有些生澀。」不像時下女性故作風騷,見到他就像哈巴狗似地巴著他不放,事實上,她給他的感覺像個初出社會的大學生。
「生澀?」意思是她很呆嗎?
誤以為楚岩是在笑她,水靈靈原本羞怯的粉臉霎時蒼白似雪,自信心大受打擊,整個人宛如跌入失望的深淵,自卑地想著醜小鴨永遠不可能變成天鵝,她太異想天開了……一大堆自怨自艾的悲傷情節在她腦中不斷播放。
「妳……」楚岩正思索著如何進一步與她攀談,卻被她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
「對……對不起,我該回去了﹗」強忍著眼眶中的熱氣,她語帶哽咽道。
躍下高腳椅,水靈靈像是失控的火車頭似地轉身沖了出去,獨獨留下滿頭霧水的楚岩。
直到冷霽刺耳的大笑傳入耳中,楚岩才發現到……他居然賭輸了,而且輸得莫名其妙!
「哈哈哈,更是太有趣了!」過癮,真是太過癮了,冷霽心情大悅地欣賞著楚岩一臉想要殺人的怒相。
那個女人……真是活寶一個呀!
「小心下巴闔不攏。」冷著張酷臉,楚岩皮笑肉不笑的回敬一句。
那個女人……就別讓他再碰見!
「哈哈哈,記得明天下午六點準時上工。」
若是讓他再次遇見她,他一定要好好謝謝她,冷霽繼續笑個沒完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