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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春》第9章
第四十二章 神秘的酒館

  旅館房間出乎意料的舒適,整個房間呈一種明快的淺綠色,亞麻的窗簾,木製的大床

,有一種清新的田園風格。

我茫然地躺在柔軟的床上,呆呆看著天花板。春月鎮的一切和人界沒有任何區別,這裡的

房屋都有天花板,不像第一次去的那個小酒館,只有幾面裝腔作勢的牆壁。

  若林說的那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呢?我當然不至於自戀到認為他也想追求我。事實

上,在男女之間,被對方稱為「好人」的,通常都沒希望。

  感情這種東西,只怕不能用「配上配不上」的論調。

  在我心裡,有好幾次都忘記尚尚是妖,他在我的潛意識裡,已經沒有任何異類的感覺

,我們是平等的,相同的人,所以對他產生感情,情有可原。

  沒有誰配不上誰,我想,男女之間,只有不愛,沒有不配一說。

  我從來沒有因為自己是弱小的人類而自卑,也不因為尚尚是妖怪而鄙夷。若林,你一

定不懂人類的感情,所以你會說這樣的話。

  尚尚是盜賊,他偷了很多東西,橫行霸道,甚至瞞天過海偷走仙界的至寶——但,那

又如何呢?他在我的面前,永遠是柔順懶惰的小貓,我可以因為他曾經偷了什麼寶貝,

就嚴厲指責他對我的溫柔體貼?甚至抹煞他對我做過的一切麼?

  沒錯,人類的感情就是這麼盲目。我不想理智,我理智了20多年,戰戰兢兢,不敢走

錯一步,只怕自己受到傷害,更怕別人異樣的眼光和竊竊私語。

  現在我想甩開那惱人的一切,第一次完全順著自己的心意做事,就算沒有人為我鼓掌

喝彩,我也可以為自己鼓掌。

  錢大春,想做一個坦蕩磊落的女人,在感情上不玩花樣,理直氣壯地享受其帶來的甜

蜜。

  我這樣做,有錯嗎?

  接下來的一天,由於若林他們的主人還沒回來,我也只好把所有煩心的事暫時壓下去

,跟著若林閒逛春月鎮,美其名曰:妖界免費一日游。

  妖界除了食物、氣候和貨幣與人界不同之外,幾乎完全是人界大都市的翻版,什麼時

新的服裝款式都能在櫥窗裡看到,甚至更加暴露——那些女妖怪一個比一個身材好,

而且她們似乎也不介意自己的暴露,穿出來的衣服足以讓人噴鼻血而死。

  在大街上,會盯著暴露女妖看的,往往是那些還沒化成人形的低級妖怪,有一次若林

去買零食,我在店舖門口等他的時候,還被幾個小妖當成修煉出人形的女妖搭訕,弄得

我哭笑不得。

  都說仙界階級森嚴,其實妖界也一樣,只不過不像仙界分得那麼清楚嚴厲罷了。

  若林告訴我,妖界有一個籠統的劃分規則,即是按照修行的道行來分,例如50年以下

道行的妖,出來的時候絕不敢大聲說話放肆笑鬧,因為只要任何一個道行高於他的妖看他

不順眼,即使當眾殺了他,也沒人會管。這個階段的妖通常連人形都沒修煉出來,還頂著

動物的軀殼晃蕩,是最低等的妖。

  大花則屬於中低等的妖,只修煉出一個粗糙的人形,也沒有特殊的本領。若林說這種

妖在妖界數量最多,幾乎佔了百分之60左右,尤其是春月鎮這種祥和的城市,聚集了大批

中低級的妖怪。他們大多是商人,來回人妖兩界,進行各種貿易活動,同時,這個階級的

妖也是妖界中最富裕的。

  妖和人一樣,也有勤奮與懶惰的區分,大多數妖自知資質平凡,便放棄高深的修行,

轉而向其他方面發展謀生。而那些資質特別高,又勤奮,壽命綿長,甚至參加了好幾次妖

仙大戰的妖怪,在妖界所佔的數量極少,身份也極為尊貴,行蹤更是神秘,尋常的妖類根

本見不到他們的容貌。

  這個級別的劃分,是千年為界。道行有千年以上的老妖,大多在這個行列。據說仙界

不敢任意來襲,也是因為顧忌他們。因為他們雖然平時行蹤神秘,但只要仙界有一點風吹

草動,他們卻都是第一時間知道。妖界與仙界,現在就以一種奇怪的方法對峙著,誰也不

先動,但又互不相讓。這,大約就叫做冷戰了。

  嘉右曾稱尚尚是「老妖」,因此,我猜狐十六含真尚尚他們,都屬於最高級別的老妖

,因此仙界的仙人也顧忌他們三分。

  想到尚尚或許活了千年以上,我心裡就不知道是什麼滋味。

  一千年,是怎麼樣的概念?人類的歷史在千年裡被改寫得不成樣子,科技更是日新月

異地進步著,整個世界在千年之內翻天覆地地變化。

  尚尚,你是不是曾靜靜目睹了這一切呢?那麼,在看了那麼多生離死別,戰火硝煙之

後,你的心,還能維持最初的純淨麼?跨越了時間的長河,沉澱千年思緒的你,見到我這

個笨拙的女人,第一個念頭是什麼呢?

  我猜不到,甚至無法代入。

  一千年,太過漫長的歲月,可以將白色染成純黑,再將純黑洗刷回本色。你那千年的

情緒,或迷亂,或彷徨,或喜悅,或哀傷,我都不曾與你分享。

  那麼,從現在開始分享,可以嗎?用我短短的百年生命,承接你千年的沉澱,可以嗎

?會不會太自私了?因為百年之後,你又是孤單一人。

  我不該渴望你動真心,我不想讓你難過。又或許,我們不該相遇,這樣一切的煩惱都

沒有了。

  可是我捨不得那一點甜美,它讓我整個生命都煥發出異樣的色彩。我果然是個自私的

人類,真是沒辦法。

  唉,尚尚,你的心裡到底想什麼呢?下一次,請你務必告訴我一些,因為我不想再一

個人鑽牛角尖了,那滋味確實不好受。

  一天的遊玩,結束於五星級賓館的餐廳裡。在享受了一頓所謂的妖界美食之後,我心

惶惶地回到自己的房間。

  怪不得若林說妖界的食物不適合人類吃!事實上,儘管若林一再告訴我那就是普通的

豬肉,雞肉,魚肉,蔬菜,只不過它們不湊巧長在妖界而已,我還是沒敢下手。

  上帝啊,誰敢吃一團一團好像會蠕動的海藻般的豬肉!誰敢吃顏色紫黑,如同海膽一

樣長滿尖刺的蔬菜!我懷疑這個五星級的餐館可以拿去拍恐怖片了,從頭到尾沒有一道菜

能讓我有吃的慾望……

  於是在灌了一肚子蘇打水,打了兩個嗝,謊稱自己已經吃飽了之後,我匆匆離開了這

個可怕的餐廳。

  蘇打水只能讓我的胃在短時間內漲起來,因為裡面充滿了氣泡。在逛了三四次廁所之

後,我很遺憾地發覺:我又餓了。

  四處看看,房間角落放著一個小冰箱。走過去打開,裡面空空如也,乾乾淨淨,連根

火腿腸都看不到。

  唉,餓呀!我無力地躺回床上,胡亂扯著被子,滾來滾去,想把飢餓的感覺壓下去,

但很顯然沒啥效果。

  若林怎麼不多從人界買點麵包水果!讓客人餓肚子,真是太沒禮貌了!

  我咬著被子角,決定睡覺,明天起來再說。早餐好歹還有荷包蛋,雖然比雞蛋大一圈

,但味道還是不錯的。我以後就吃荷包蛋算了……

  恍惚中,好像聽見有人敲門,咚咚咚三下。我微微一驚,睜開酸澀的眼睛,發現天還

沒暗。

  是不是有人敲門?我揉著眼睛坐起來,果然門又響了,還是三下。

  我急忙穿了拖鞋走過去,問道:「誰?什麼事?」

  一個低柔的聲音在門外響起:「餐飲提供。」

  誒?是若林叫的嗎?他早上不是告訴服務生今天取消提供送餐飲的服務麼?

  我有點猶豫,靠在門上輕聲問道:「確定是給079號房間的?」

  門外的服務生脾氣很好,柔聲回答:「確定是079號房間,錢大春小姐的餐飲服務。



  居然連名字都報出來了,想必是細心的若林給我點的晚餐,這隻猴妖,其實不算壞的

……我打開門,說了一聲謝謝,就打著呵欠轉身回房。

  那個服務生推著餐車跟進來,門輕輕合上,他突然說道:「爆炒小牛肉和玉米濃湯,

錢小姐還滿意吧?」

  我隨意點了點頭:「滿意滿意,如果有荷包蛋最好……」

  那人笑了一下,忽然又輕道:「房間不錯,很漂亮,也很適合你。」

  這人怎麼這麼多話?我回頭瞪他,他卻轉過身去,把餐車上的白布揭開,兩個碟子,

一碟爆炒小牛肉,一碟香菇菜心,還有一大晚玉米濃湯和香噴噴的白米飯。

  我的口水不由自主加速分泌,奇怪,妖界的餐館也能作出這麼色香味俱全的菜餚?那

剛才我吃的到底是什麼垃圾?

  我死死瞪著餐車上的佳餚,很希望這個服務生趕緊離開,我好大快朵頤。可他偏偏不

走,不知磨蹭著什麼。

  過一會,又說:「你很餓了吧?」

  廢話!當然餓!既然知道,還不識相點趕快走!

  「你一個人住在這裡,不會害怕麼?」

  關你什麼事!

  「不想找個人來陪你嗎?」

  我終於惡狠狠地抬頭,冷冷問他:「你廢話夠了沒?到底要說什麼?」

  這個服務生忽然低下頭,把白布一圈圈纏在手指上繞,這是個看上去有點俏皮的小動

作,也是我熟悉之極的。

  我不由愣住了。

  「再讓我說一句嘛……別這樣凶。」

  他的聲音聽上去有點委屈,很顯然,誇張做戲的成分居多,但他的這種誇張很可愛,

一點也不討厭,甚至讓人覺得十分俏皮。

  我的心突然猛烈跳動起來,胸膛快要承受不起它的激烈振蕩,發出一陣陣劇痛。

  天上的神!請你告訴我……這個人……是他麼?

  神沒有回答我,他卻用動作回答了我。

  他慢慢抬手,摘下頭上的制服帽子,露出橙色的半長頭髮,頭頂的兩隻三角形的耳朵

愜意地晃兩下。然後,他抓了抓耳朵,對我露出一個懶洋洋的笑容。

  「那……不想要一個男士來陪你嗎?今天是週末。」

  我的眼淚都要流出來。快!錢大春!快說點什麼!你幻想了無數次的場景,你有那麼

多想和他說的話!快點衝過去緊緊抱住他!乞求上天他不是幻影。

  可是,我竟然只能呆呆站在原地,瞠目結舌,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我的舌頭可能被巫女用咒術點住了,我的喉嚨被毒藥毒啞,我的身體被人用繩子拴住

。我整個人只能木然地站在那裡,好像傻子。

  他對我晃了晃耳朵,眨眨眼睛,露出一個靦腆的,帶點狡黠的笑容,然後低聲問我:

「怎麼?是歡喜還是驚駭?我……我可以認為你是開心的快昏過去麼,春春?」

  我終於能呼吸了,從喉嚨裡發出一個怪異的短促的聲音,胸口差點就這樣炸開。

  我張嘴剛要叫他的名字,剛想撲上去好好抱緊他,該死的居然這個時候又有人敲門!

  「春春小姐,我可以進來嗎?」若林在門外很有禮貌地問著。

  我心中一驚。不好!他是發現了什麼嗎?!我急忙往前走兩步,說道:「我……那個

……我已經睡了!有事明天再說吧……」

  「可是你今天沒吃晚餐,餓著肚子睡覺對身體不好。我給你買了荷包蛋,好歹吃一點

再睡吧。」

  我急道:「不……真的不用了!我不餓,而且走了一天,很累了。謝謝你若林,明天

再說好麼?」

  門口半天沒動靜,我越等越慌,若林是不是發覺了尚尚?他們要是發生衝突怎麼辦?

若林以前明顯隱藏了自己的實力,說不定他和尚尚他們不相上下……

  我快被自己的胡思亂想折騰死了,胳膊上忽然一熱,穿著服務生制服的尚尚抓住了我



  「你……」我還沒說完,就被他的手指按住。

  他對我笑吟吟地搖頭,壓低聲音說道:「含真在外面呢,他會全部收拾掉的。」

  「可是若林以前……」

  我的話又被他用手指點住,「沒有問題。你不用擔心。先吃飯,吃完咱們就離開這裡

。」

  門外再也沒有任何聲音,不曉得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也只能白操心,被尚尚拉著坐

在床上,把飯碗塞進我手裡。

  莫名其妙地,我居然就乖乖吃起飯來。之前想像的那些浪漫重逢場景,要對他訴說的

那些感性的話,全部湮沒在飯菜香裡。這會我什麼也說不出來,也沒氣氛說了。

  我只能努力吃飯,沒幾分鐘就風捲殘雲,把餐車上的飯菜吃得乾乾淨淨,一邊努力吞

嚥著嘴裡的飯粒,一面問他:「你從什麼地方找來的飯菜?大讚!老天,妖界的東西是人

吃的嗎?我差點被餓死!」

  尚尚把玩著手上的帽子,笑道:「自然是從人界買了素材,過來逼著廚房的人現做。



  「你怎麼知道我會想吃人界的飯菜?」我大口喝湯,估計什麼形象也沒了。

  「你姑且當作我們心有靈犀一點通好了。」他笑著,抓起餐巾紙丟在我手裡,「吃完

了吧?擦擦嘴,你和餓死鬼投胎似的。」

  討厭,我也知道自己剛才沒任何形象,你也別說的這麼直白麼!我瞪他一眼,用餐巾

紙努力擦著嘴上的油,小聲說:「那個……謝謝你啦……」

  他把帽子往腦袋上隨意一扣,戴歪了也不自覺,一面心不在焉地說道:「謝什麼,一

頓飯菜而已。你要是喜歡,回去讓含真做給你吃。」

  我咬了咬嘴唇,低聲說道:「不……不止這個。反正很多事啦,每次都麻煩你來救我

。所以……謝謝。」

  他的身體似乎僵硬了一下,撐起身體想和我說什麼,我突然有點不敢聽他開口,急忙

搶著說道:「那個!若林身後好像還有勢力的!聽說是想得到血琉璃……總之,你小心…

…」

  尚尚忽然抓住我的手,急道:「春春!你……」

  誰知話還沒說完,只聽「砰」地一聲巨響,跟著便是嘩啦啦的碎裂聲,如同波浪般擴

散開來。我們身後的落地窗猛然炸開,碎玻璃鋪天蓋地地砸過來。

  這一切發生的如此突然,我甚至來不及有任何反應,只覺整個人騰雲駕霧一般地飛了

起來,跟著狠狠摔在地毯上,只聽碎玻璃劈哩啪啦落了一床,還有幾顆濺在我手上臉上,

擦出一些細細的紅痕。

  外面尖叫聲哭泣聲震天,這是怎麼了?爆炸嗎?還是什麼意外發生?我努力從地上把

頭抬起來望窗外看,卻被尚尚一把從地上提了起來。

  「別動!咱們離開這裡。」他低聲說著,把我往肩上一扛。我的胃狠狠撞在上面,痛

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這是若林的妖力!他動手了!」

  他一腳踢斷窗戶上的鐵條,縱身跳了出去。我忽然想起花大花還留在房間裡,急忙叫

道:「等一下!大花……!」

  「含真會照顧他!」

  說完,他已經從四樓窗戶跳了下去。

  樓下聚集了許多妖怪,都在仰首看旅店大廈,尚尚一落地,他們都迅速分開,讓出一

條道來。我甚至聽見有幾個妖怪低呼:「老天!這是多少年的妖了!」

  尚尚並不理會看熱鬧的眾妖,扛著我迅速向前飛奔。我的胃在他肩上不停被撞擊,難

受得想吐。也不知他跑了多久,我終於再也忍不住,抓著他後背的衣服低叫:「停……停

一下!我快吐了!」

  他立即停了下來,提著我的後背把我放在地上,我張口就吐,那感覺簡直可怕透了。

剛吃的飯差不多全吐了出來,最後胃裡再也吐不出東西,我兩腳一軟,就要癱在地上。

  尚尚托著我的胳膊,低聲道:「抱歉,我忘了你的身體很脆弱。」他輕輕拍著我的後

背,力道適中,終於讓我感覺不那麼難受了。

  「我們……馬上要回去麼?」我用手帕擦著嘴,艱難地問他。

  尚尚停了一下,看了我一眼,才輕輕說道:「暫時不回去好麼?陪我去一趟魔陀羅山

,我約了含真在那裡會面。」

  我點了點頭,尚尚看著我,欲言又止。

  他似乎有什麼話想和我說,而我,也有很多話想和他說。可是,一直找不到說出來的

契機,我們倆都一樣,誰都怯於走出第一步。

  默默無言半晌,尚尚扶著我慢慢往前走去。

  這種氣氛,實在是微妙的讓我渾身不舒服,甚至連胃部的不適好像都快感覺不到了。

  這種微妙的感覺,一直持續到夜色降臨,我們不得不找個地方住下來的時候。

  我們已經離開春月鎮的鬧市區,現在不知道是個什麼鳥不生蛋的地方,周圍黑壓壓的

全是樹,一條孤零零的羊腸小道,旁邊只有一家小小的店面,上面點著幽暗的燈,青藍的

燈光映著木門,看上去有點詭異的感覺。

  尚尚過去輕輕推了一下門,裡面傳出清脆的「叮鈴」一聲,門上似乎掛了風鈴之類的

事物。

  一股暖洋洋的酒香撲面而來,而隨著香味傳來的,則是一個粗重低沉的聲音:「好久

不見,你這只死貓。不是湊巧經過這裡,只怕根本想不到會進來看一眼老朋友吧?」

  誒?認識尚尚的人?

  我跟著尚尚走進屋子,才發現這是一個很小的酒吧,光線陰暗,吧台也不是很大,後

面的酒櫃裡倒是放了不少酒瓶。酒吧後面站了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子,燈光太暗,看不清他

的臉,隱約只覺得好像面相很兇惡。

  尚尚拉著我走過去,笑吟吟地一屁股坐在酒吧前面的高腳椅上,一面說道:「難為你

還記得我。」

  那個大漢笑了一聲,也不說話,只是從背後熟練地抽出一瓶酒,再抽出兩個杯子,嘩

嘩倒了兩杯,小鏟子一揮,叮叮咚咚幾個冰塊落進杯子裡。他把酒杯往我們面前一放,才

說:「廢話少說,這次來是做什麼?」

  我有點猶豫地學尚尚端起酒杯,淺淺啜一口,酒的滋味還不錯,偏甜酸,並不刺激。

我偷偷抬頭望向這個人,卻發覺即使靠得這麼近,我也無法看清他的臉。他的身體周圍好

像打了一層無形的陰影,不管怎麼仔細看,也看不清楚。

  尚尚也不客氣,說道:「借我兩個房間住一夜,費用等我回人界了再給你。」

  那人從鼻孔裡哼了一聲,過一會,才慢悠悠地說道:「房間倒是有,不過只有一間,

要不要隨你。另外,你這次來,不會就只問我借房間吧?」

  尚尚頭頂的耳朵嗖地一下冒了出來,搖搖,才低聲笑道:「你都知道了,幹嘛問我。

裝腔作勢。」

  那人把酒瓶?▽握@聲塞回去,說道:「總之你小心,情況不太妙。上面的老大……」

他指了指天空,「就快回來了,現在矛頭都對著你……嘿,你還帶著女人悠哉遊玩,當真

不要命了。」

  女人……是指我?我不由一陣尷尬,但又不知道怎麼插嘴,只好裝啞巴。

  尚尚沒說話,半晌,他一口喝乾杯裡的酒,放下杯子起身道:「不說這些了,帶我們

去房間吧。明早就走。」

  「你別急著走,不如在這裡住兩天。省的當頭撞上那些災星。」

  尚尚猶豫了一下,那人又道:「隨你信不信。」

  尚尚聳聳肩膀:「沒辦法,你要賺我的錢,我難道還能說不?那就多住兩天。飯菜我

可不付錢,你請客。」

  那人按了一下吧台上的小鈴,嘰嘰喳喳一陣亂響之後,後面樓梯上突然走下一個十二

三歲的小丫頭,笑吟吟地走過來,抬頭嬌滴滴地問:「先生有什麼吩咐?」

  那人道:「又不是第一次看到這只死貓,問我做什麼?帶他和他的女人上去睡覺!」

  小丫頭咯咯笑了起來,回頭對尚尚調皮地勾了勾手指:「貓哥哥,人姐姐,咱們上去

吧。」

  人……人姐姐?這是什麼古怪的稱呼?可對方是個天真可愛的小丫頭,我難道還能和

她計較不成,只好默不作聲地跟著她上樓。

  「左邊第三個,左邊第三個。」小丫頭一邊唱著古怪的調子,一邊打開左邊第三個房

間的門,門鎖發出卡嗒一聲響,她抬起肉乎乎的小腳,「砰」地一聲巨響,竟然把那扇沉

重的鐵門踢得狠狠撞在牆上。

  她急忙縮回腳,吐著舌頭笑道:「用太大的力氣啦,先生要罵……」

  果然樓下傳來那人的罵聲:「死丫頭輕點!把樓弄塌了,你就滾回深淵裡喝臭水吧!



  小丫頭委屈地扁嘴,扭著手指轉身跑下樓了。經過樓梯口,昏黃的燈光把她的影子投

注在牆壁上——一個頭角崢嶸龐大無比的黑影一閃而過!

  我倒抽一口氣,尚尚扶住我的肩膀,低聲道:「她是龍,住在妖界無明谷深淵裡的龍

。不屬於人妖仙三界。你看,她連話都說不好。不過她被阿七馴服了,所以絕不會傷害你

,放心吧。」

  這家類似酒館的地方也太詭異了點!開在這麼偏僻的地區也罷了,裡面居然還養了一

條龍,店主人和尚尚看起來私交不錯,也是個高人。

  妖界果然什麼稀奇古怪的事都有。

  尚尚打開屋子裡的燈,我終於能看清這間屋子的構造。它很寬敞,幾乎所有的傢俱都

是木製的,被褥是統一的漆黑,牆壁卻是雪一樣的白,看上去很有點詭異。

  不過那張床倒是又大又軟,看上去舒適極了。我本來就和若林逛了一天,累得要命,

一看到床,反射性地打起呵欠。

  在木製的浴室裡洗了個痛快的澡,出來之後尚尚卻不知跑到什麼地方去了。

  算了,不管他,晚上等他變成貓上床睡覺的時候,培養一下氣氛,我再把壓在肚子裡

的話告訴他。怎麼說……製造浪漫吧,雖然不曉得妖怪吃不吃這一套……

  我抱住被子,意識漸漸開始模糊,腦子裡卻始終記掛著要等尚尚回來的事情,半夢半

醒。

  屋子裡的燈不知什麼時候熄滅了,跟著床頭的小燈亮了起來。我本能地知道是誰回來

了,我應該要睜開眼睛和他說晚安,如果有可能,還要傾心暢談一番。可我卻累得不想動

,只能微微動了一下眼皮,繼續睡。

  床上微微一陷,有人躺到了我身邊,體溫隔著衣服貼在我後背上。

  不對……有什麼不對……他不應該是這麼重的……躺在我身邊的,應該是一隻小貓,

軟綿綿毛茸茸,通常被我當作抱枕摟在懷裡……

  可我伸手撈了半天,也沒撈到貓,手腕忽然一熱,被人輕輕抓住了。

  尚尚貼著我的耳朵,熱氣噴在我脖子上,低聲道:「春春,你睡著了麼?我……有話

想和你說。」

  我心中一驚,急忙睜開眼睛轉身。尚尚,他躺在我身邊,這次再也沒有變成貓。

  他靜靜看著我,無比認真,無比嚴肅。

  我吞了一口口水,突然覺得渾身有點發軟,悄悄往後靠了一點,才說道:「你……你

說吧……我聽著呢……」

  尚尚看了我半晌,才低聲道:「是關於血琉璃,以及你魂魄的事情。這次,我絕不隱

瞞,全部要告訴你。」

 第四十三章 十三春

  床太擠,空氣太稀薄,光線太曖昧,我的心跳太快,他的眼神太溫柔……

  一切都好像變得不對勁。

  不該這樣的,我應該冷靜的,認真的,嚴肅的對待尚尚將要說的真相,而不是在這裡

獨自YY……

  錢大春,快醒醒!

  我現在的模樣一定很古怪,不敢正視,眼神飄忽,刻意放輕呼吸,臉部肌肉怎麼也擠

不出自然的神情。

  幸好尚尚沒在意,他埋頭沉吟著什麼,彷彿在考慮到底怎麼說。

  我心猿意馬,兀自慌亂了半天,忽聽他低聲說道:「那天……我沒有看到全部的血琉

璃。」

  什麼意思?我愣了一下,下一刻才忽然反應過來他是在說當時進入仙界偷取血琉璃的

事情。

  「我和含真之前買通仙界的人,得到了一份詳細的仙界地圖。血琉璃因為體積過大,

一直存放在藏春閣的一個房間裡,不過因為有地圖,所以我們很快就找到了那個地方。」

  尚尚說完,忽然露出迷惘的神情,似乎有什麼事情百思不得其解。

  他說:「之前我們得到的情報是血琉璃體積大約有一個小房間那麼大,高有近四米,

寬有近三米,所以我們為了順利得手,特地帶了特殊的工具,以方便到時候切割。」

  「你也看過血琉璃,它有很艷麗的紅光,即使放在房間裡,從外面也能看到那種光芒

。我們到達藏春閣外圍的時候,還能看到沖天的紅光,可是等進去之後,紅光卻消失了。

等我們找到放置血琉璃的房間時,架子上早已空空如也,只剩下一些殘屑……也就是說,

如果我沒猜錯,血琉璃湊巧在我們進入藏春閣的那段時間突然消失的。」

  「你的意思是……你沒有看到真正的血琉璃?」我問他。

  尚尚點了點頭:「是的。只有架子上殘餘的七八塊碎片……在仙界你也看到了,都是

拇指大小的。我和含真當時雖然驚訝,倒也沒想那麼多,一人分了一半的碎片。等我們準

備離開的時候,含真發現帳子後面有人影在動,我們以為被發現了,本來想殺人滅口,可

是……」

  「可是我們的所有招數好像都打空了,發過去一點反應也沒有。為了保險起見,我們

追到帳子後面的裡屋,發現裡屋牆上有密道,那人動作極快,看我們追了進來,就鑽進了

密道。我只來得及看到他的背影……穿著黑袍子,整個上身都被包裹在黑布裡面,不過肩

膀似乎被我們打傷了。我和含真當時都很吃驚,以我們兩人的力氣,居然只能弄傷他的肩

膀,他既然是仙人,知道有妖怪來偷血琉璃,本該出手對付我們才是,何況他要是出手了

,我與含真兩人未必能贏得了他。但他卻選擇從密道裡逃走。所以,後來我和含真分析,

此人必然是真正偷走血琉璃的人,大約是想回來消滅證據,卻撞到了我們。」

  我聽得呆住,原來真相是這樣的!難道血琉璃竟然是被仙界的人自己偷走的?可血琉

璃不是對仙人沒用嗎?那人如此明目張膽,甘冒大險偷走一塊沒用的東西,又是什麼目的



  「我們在房間裡的聲響驚動了巡邏的守衛,所以我和含真分頭逃走。要甩開仙界的守

衛,對我們來說不是難事,可是快要出仙界的時候,我被風碩追上了,含真後來也說他被

一個厲害的傢伙纏住,費了很大的力氣才順利逃走。風碩認定是我們偷走了血琉璃,這事

當真令我們百口莫辯。我和他在仙界出口那裡大戰一場,各自都受了重傷。當時的力量已

經無法支撐著回妖界,所以就順著結界的力量被衝到人界。我本來是想,在人界找個安靜

的地方療傷,等傷好了再回妖界和含真碰頭。誰知又被汽車撞了一下,雖然受傷不重,卻

讓我最後的一點妖力被散去。」

  尚尚忽然停住了敘述,側著腦袋認真思考著什麼,頭頂的貓耳微微晃動。這種專注的

神態,令他看上去嚴肅得很可愛。

  我忍不住用手扭了扭他的耳朵,卻被他抓住手腕,低聲道:「春春,聽我說完。別鬧

。」

  好吧,不鬧。其實我很想告訴他,我已經不在意了,他不用和我解釋的。可是難得看

到尚尚這麼嚴肅認真的樣子,也算一種享受,姑且讓他說下去吧。

  「我受傷之後,躲在小巷子裡回想之前發生的一切,越想越覺得我們或許是中了圈套

。那個出賣情報給我們的仙人,很可能與偷走血琉璃的真兇是一夥的,倘若不是利用我們

做替罪羊,那麼竊取血琉璃的時間未免太巧了。」

  他這樣一說,我也覺得似乎不太對勁:「你的意思是,有人利用你們,把真正的血琉

璃偷走,然後再嫁禍給你們?可是……你們要偷血琉璃,對方怎麼會知道呢?你後來有找

過那個接頭的仙人嗎?」

  尚尚點了點頭:「後來我找過他,可是聽說此人在仙界犯了律條,已被打入地牢,不

堪刑罰死在裡面……」

  殺人滅口!我一下子想到這四個字,忍不住抬頭看他。

  尚尚又對我點了一下頭:「不錯,的確是殺人滅口。對方是個厲害角色,一點蛛絲馬

跡都沒留下,而他的真正身份,也一直令我百思不得其解。血琉璃對仙人沒有任何效用,

那人既然通曉仙界密道,想必是個高層人物,卻不知他要了血琉璃能做什麼。」

  我們都陷入短暫的沉默中。這件事何止詭異,簡直詭異過頭了,白白被人當成炮灰,

想來尚尚和含真兩個傲氣的傢伙一定憤恨之極。

  我看著尚尚,他的耳朵還在搖晃,身後的尾巴也焦燥地甩動著,明顯心裡有悶氣發不

出來。

  我又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耳朵,這次他沒有拒絕,反倒把腦袋伸過來,在我手心蹭兩下



  「後來呢?」我輕輕揉著他的耳朵,低聲問他。

  尚尚頓了一下,沉默了很久很久,才輕輕說道:「我……在小巷子裡療傷的時候,感

覺到了一種波動,懷裡的血琉璃對什麼有了反應。當時我並不知道這是什麼,一直到……

你出現,我才明白。」

  是說我是那個背叛了琉璃仙人的人類女子後代的事情麼?我用眼神問他,尚尚點了點

頭。

  「琉璃仙人的事情,我也知道,不過沒想到竟然那麼巧會遇到那個女子的後人。琉璃

仙人對那個女子鍾情之極,隔了那麼多代,血緣早已淡薄,血琉璃卻依然有強烈的反應。

於是我當時就有了一個主意,決定和你走,因為對你的血統有反應的血琉璃,更方便用來

催化妖力。然後……然後的事情,你應該都知道的。因為我後來給你補上了,確定沒什麼

遺漏的。」

  補上?我抓住了這個曖昧模糊的字眼,狐疑地看著他。

  尚尚的臉慢慢漲紅了,然後,又慢慢變得慘白,最後咬了咬唇,好似下決心一般。

  他推開我的手,坐直身體,放低聲音說道:「你不記得了吧?當日風碩來襲,我與他

又鬥了一場……風碩雖然是火系家族的人,卻不精通馭火術,且他本領高強,卻始終無法

升至上位,也與他真正的血統有關。還記得鏡湖邊看到的那些黑影麼?」

  我想到那一團團黑霧狀的怪物,以及被他們接觸過之後化為黑灰的仙人,不由打個寒

顫,慢慢點頭。

  「那是仙界第十七家族,暗系家族的族人。他們的來歷十分神秘,甚至有很多仙人自

己都不知道他們的存在。由於暗系家族的破壞力過強,不符合仙帝以仁治天下的理念,便

被封印在鏡湖虛像的黑曜宮裡。我猜仙界四家族的叛變也與暗系家族有關,一定是金土風

雷四長老想讓仙帝解除暗系家族的封印,派他們為先鋒,掃平妖界,卻遭到拒絕。這四大

家族一向是激進派,對妖界視如仇敵,有此想法不足為奇……」

  「風碩……身體裡有一半的血統是暗系家族的。他母親是火系家族專門服侍火麒麟的

一名侍女,在鏡湖邊遊玩的時候,無故失蹤。過了兩個多月,忽然又出現在鏡湖邊,神智

已然不清,並且懷有一個月的身孕。仙帝本著仁念,允許她將孩子生下來。不過那侍女生

下風碩之後,便被自己的孩子嚇死了。據說他出生之時沒有人形,只是一團蠕動的黑霧。

聞訊趕來的火系長老本想將他殺了,卻被四天王阻止。仙帝把風碩帶走,過了三日,他身

上的黑霧褪去,變成一個普通的嬰兒,才被送回火系家族,吩咐長老好生教養。他身體裡

的暗系血統極純,那天……你也看到了,他不顧禁令,在人界變幻出黑霧的樣子,令我再

次受重傷。」

  我想起來了!那團可怕的黑影!他襲來之時,雷鳴電閃,狂風大作。原來竟然是風碩



  我忽然明白為什麼當時白川那麼容易就說動他了,風碩在火系家族一直因為血統的緣

故受到排擠,白川隸屬風系家族,是叛亂支持光復暗系家族的成員之一,他是默默背叛了

火系家族,投奔自己真正的家族去了!

  尚尚又陷入沉默,睫毛微微顫抖著,似乎內心在做什麼激烈鬥爭。

  我被此刻的沉默折磨得渾身難受,乾脆也坐了起來,靜靜看著他,問道:「你說的…

…補上,那是什麼意思?」

  尚尚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再慢慢吐出來,最後,睜開眼,定定看著我的眼睛

,說道:「因為你的魂魄被我吃掉了一小半。」

  吃掉,一小半……等等……這是什麼意思?我被這個可怕的詞彙嚇呆了,渾身僵硬地

瞪著他。

  尚尚輕道:「當時我受了重傷,幾乎要死去,身上的四塊血琉璃,一塊與你母親的血

液起了反應,令你的母親死而復生。我本想用血琉璃療傷,無奈當時傷勢過重,引血琉璃

的力量需要精確的計算,一個不好,就會魂飛魄散,以我當時的狀態,實在無法隨心所欲

。所以,我取出了你的魂魄,想吃掉一些無關緊要的部分,化成妖力療傷。」

  我聽傻了,好像這是世界上最恐怖,也最荒誕的笑話。我的魂魄,居然被他吃掉了一

小半!

  誰能告訴我,這件事我到底怎麼理解才合適?

  我……被吃了?我死了?死在尚尚手裡?是這樣麼?我的魂魄總是被人說不對勁,原

來是這個原因嗎?

  我白癡一樣看著尚尚,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太震驚了……不,與其說震驚,不如說不可思議……這是超出我理解範圍的東西。所

以我連憤怒都忘了,只能和傻子一樣呆坐著,努力用遲鈍的大腦消化這個消息。

  「我本來是想只取一點無關緊要的部分,那些你就是忘記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記憶

。可是傷太重,我當時已經神志不清,等反應過來的時候,你的魂魄已經被我吃了一小半

。我後悔莫及,當時就用了一點血琉璃做引子,勉強把你的魂魄補起來……你的身體對血

琉璃反應極大,一下子就吞噬了半塊,所幸於生命無礙,日常生活上也沒有不便……」

  我倒抽一口氣,低頭抱緊自己的胳膊……我的魂魄……是不完整的?當日雷長老從我

身體裡抽出來的那些,就是填補我魂魄空缺的血琉璃?

  我失去了什麼?天……我幾乎不敢想像原來真相是這樣!

  我既不是他用來擋禍的替罪羊,也不是陰謀裡的犧牲者……我的魂魄,已經不完整了



  那我什麼?還是人嗎?有人是沒有完整魂魄的嗎?我……我成了怪物?

  肩上忽然一重,尚尚的手搭了上來,我本能地一驚,掙扎著躲開。

  他急了,低叫:「春春!你不要這樣!」

  我手忙腳亂地推開他,勉強開口:「你……你等等……讓我……讓我冷靜一下,我…

…我要好好想想……你先……」

  身體忽然一緊,我整個人被他死死揉進懷裡,臉埋在他胸前,幾乎要窒息。

  尚尚緊緊抱著我,低聲道:「我不要你冷靜想,你想完之後就會退縮了!」

  我被他巨大的手勁勒得痛苦極了,使足了吃奶的勁去推他,卻怎麼也掙扎不開。他用

力抓住我的手腕,另一手死死扣著我的腰,我覺得身體幾乎要被他掐成兩截,痛得大叫起

來。

  唇上忽然一熱,他用力吻了上來,我沒有可逃的餘地,只能被迫接受這個激烈而且急

切的吻,唇齒糾纏著,彷彿被火在灼燒。

  我想拒絕,想暫時離開冷靜一下,想把那個讓我驚駭的消息慢慢消化,可他不給我任

何時間。我說不出話,只能從喉嚨裡發出抗拒的聲音,被他用力壓倒在床上,幾乎要背過

氣去。

  「尚……」我的話還沒說完,便被他吻得發不出任何聲音。

  灼熱,糾纏,窒息,悶熱……我快要暈厥過去,在灰色的邊緣來回遊蕩,身體裡最深

最黑暗的地方卻爆發出星星點點的火焰,把四肢百骸都點燃,燒軟。

  我快要化成春水,融化在他的懷抱裡。

  什麼也想不到了……真的想不到了……

  他的唇是美酒,是毒藥;他的手指沾了蜜糖,我中了他的魔法,意亂情迷,無處可藏



  終於,他的唇離開了我的,潮濕甜美的氣息凌亂地交錯,我眼前什麼也看不見,除了

他,只有他。

  「春春……你救救我……」他貼著我的耳朵,似痛楚似誘惑地說著。

  救?不……我誰也拯救不了……現在,需要拯救的人是我自己……

  「我吃了你的魂魄,從此做什麼事都想著你……怎麼會這樣……」他用臉頰摩挲著我

的,柔軟的唇在我的耳朵上來回親吻,酥麻的感覺令我的腳趾都蜷縮起來。

  「我想了你十三年……忍了十三年……還是沒忍住……春春,我們本來不該有交集的

……」

  可是,你還是來找我了,不對嗎?我感謝這個交集,否則我一生也感受不到此刻的歡

愉幸福。

  我愛他,喜歡他,寵溺他,被他觸摸的每一個地方都充滿令人喟歎的歡樂。

  我們的衣服不知什麼時候落在了地上,迷迷茫茫地,互相用肌膚取悅對方。

  被褥亂了,床單亂了,枕頭也落在了地上。

  可是……讓它們見鬼去吧!魂魄我都已經不在乎了,還在乎這些做什麼。

  被打開的身體,歡暢的汗水,激痛與喜悅,在那個瞬間,我忽然明白了。

  尚尚是我缺失的另一半靈魂,他吃了我一半的魂魄,從此忘不了我。我失了一半的魂

魄,從此渾渾噩噩。

  現在,我們終於找到了最圓滿的自己。

  我忽然有一種要流淚的衝動,張開雙手,緊緊擁抱住他的身體。

  我等了十三個春天,只有風聲陪著我,泛白的日光,空洞的長街,一個人的影子被拉

很長。

  寂寞的十三春。

  然而,是什麼樣的緣分,讓你於萬萬人中選中我,讓我於三界眾生之中,等待你。

  我們的命運在十三個春天之前有了交集,十三個春天之後終於吻合在一起。

  上天沒有忘記我,他給了我最美好的禮物。

  那些彷徨,那些眼淚,那些猶豫,從今以後,我都不要。

  啊,尚尚……

  我在唇齒間模糊地呢喃著他的名字,它如同珍寶一樣閃閃動人,照亮了所有陰霾。

  最後的最後,他笑了,低頭輕輕吻了一下我的唇,俏皮地,慵懶地。

  「這下,你終於要嫁給我了吧?」

  如果是他,只有他。

  那麼,我願意。

  雙手捧上生命中剩下的歲月,交給他,攜手共度。

  這一輩子,我只要他。

 第四十四章 神秘的幕後人

  我沒有做夢,那一夜甚至有一種沒睡著的感覺。我的腦海裡,反覆回放著與尚尚相識

到如今的點點滴滴。

  第一次變成貓,第一次擁抱他……很多很多。

  然後又想起在超市遇到聞和小甜,回家之後心情不好,尚尚他們幾個笨拙惡搞的安慰

。誒,對了,那時候尚尚和我說什麼來著?

  我推開那條勾在我腰上的胳膊,艱難地拖著酸疼的身體翻個面繼續睡。後面那個人卻

不依不饒,牛皮糖似的再纏上來,溫熱的胸膛貼著我的後背,一手放在我胸前,一手按在

我額頭上,呼吸吞吐在後頸發間。熱的很,有點不舒服,卻意外地讓人安心。

  唉,想起來了。那天他神秘兮兮地跑來要安慰我,說的話是:我很擅長這事,不會讓

你痛的。

  我突然想噴笑,不知是該嫉妒還是懷疑,這種好笑又變成了甜蜜,讓半夢半醒的自己

捨不得起身,想永遠這樣依偎下去。

  很擅長嗎……?我下意識地在他手上捏一下,為了這種自負的謊言。不過算了,男人

,估計不管是妖是仙還是人,在這方面都自大的很,不容別人質疑他們的技術。

  我好像很久都沒享受如今這般清閒的感覺了,從狐十六出現開始,我就一直生活在緊

張狀態下,未知的威脅,故作灑脫的信任……現在,擺脫一切的感覺真好。

  迷迷糊糊,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老舊樓梯上傳來嘎吱嘎吱的聲音,把我吵醒,聽起

來,好像是有個人在樓梯上來回走著。

  我茫然地睜開眼睛,一屋大亮,青琉璃似的日光透過亞麻窗簾映在地板上,我和尚尚

的衣服亂七八糟地堆在地上。

  喔……典型的曖昧清晨呀……

  我正考慮到底該怎麼起床才不會造成尷尬,身邊的尚尚卻已經坐了起來。

  啊!他醒了!我趕緊把眼睛閉上裝睡。老天,原諒我這一刻的小女人心態吧,再給我

五分鐘讓我做個心理準備先……

  尚尚輕手輕腳地起身,我聽見他穿衣服的聲音,然後開門走了出去。

  門外一下子傳來昨晚那個小丫頭嬌滴滴的聲音:「貓哥哥你們醒了呀!喏,主人讓我

送早飯過來,可是你們一直沒開門,我又怕飯冷了,只好一直放手上烤著……」

  尚尚低聲說了一句什麼,那只龍變的小丫頭「哦」了一聲,轉身嘎吱嘎吱跑下樓。原

來我先時聽見的聲音,就是她在樓梯跑上跑下弄出來的。

  門被關上,尚尚朝床邊走了過來。我的心差點從胸腔裡蹦出來,腦子裡一個勁想著接

下來該說什麼做什麼,渾身都僵了。

  尚尚揭開被子,哧溜一下鑽進來,胳膊猛地摟住我的腰,雙手冰涼的,嚇得我叫了起

來。

  他嘻嘻笑了:「我就知道你裝睡!壞春春。」

  我回頭,正對上他陽光燦爛的笑臉,頭頂的貓耳朵還得意地搖晃著。我抬手捏了一下

他的耳朵,順便刮了刮他的鼻子,兩人相對一笑,奇跡般的突然不尷尬了。

  「早上好,早飯是什麼?」我打著呵欠坐起來,順便伸個懶腰。旁邊嘴饞的尚尚早就

不知抓了什麼在嘴裡吃著,一面和我咕噥:「麵包……雞蛋……都是人界的素材,阿七向

來是個細心的人。」

  他把食盤放在床上,裡面有兩杯橙汁,幾片烤的金黃的麵包,還有番茄醬和煎蛋,賣

相絕佳,香氣撲鼻。

  我本來還沒覺得餓,看到如此豐富的早餐,肚子也忍不住咕咕叫了起來,乾脆學尚尚

,不用刀叉,直接用手抓著麵包啃。

  基本上,尚尚在吃的方面從來不讓人,不管對方是誰,只要有吃的,他一定先把好吃

的都搶走。

  我早知道他這個惡習,如果不早點動手,我心愛的荷包蛋肯定會被他搶走。趁著麵包

吃完,我趕緊拿起叉子對準最大的雞蛋下手,誰知旁邊突然多出一根叉子,硬生生從我眼

前把那顆最大的雞蛋搶走!

  「啊!」我不甘心地叫了一聲,「我的雞蛋!」

  尚尚得意地笑著,當著我的面一口把雞蛋吞了,最後還露出兩排白森森的牙齒,笑得

欠抽之極。

  真讓人來氣!我端起他的杯子,一氣把橙汁喝了大半,尚尚不甘示弱,仗著自己手長

,把我的那份橙汁搶走喝光,再過來搶他自己的。

  床是軟的,哪裡禁得起他這樣鬧,我被他一撲,不由自主倒了下去,杯子也跟著翻了

,半杯柳橙汁全撒在身上被子上。

  我的天!我趕緊撐著床要下去弄乾淨,尚尚卻把食盤放肆地扔地上,從後面一把抱住

我。

  「切,不管這些。吃飽了,有力氣了……春春,我幫你把柳橙汁弄乾淨吧。」

  他的手眼看就開始不規矩,我想推他。但,很遺憾,從身體到心理好像都拒絕我這個

裝模做樣的決定。

  誒,男歡女愛,水到渠成,理所當然……我懶得再想那麼多,也無法再想什麼。

  一個美麗的早晨,就這樣過去了。

  等我們一切弄妥,穿戴光鮮下樓的時候,已經臨近中午了。

  小酒館還是那麼陰暗,也沒半個客人。小丫頭滿臉瞌睡地坐在檯子前面,撐著腦袋看

那個叫做阿七的老闆擦杯子。

  阿七並沒有抬頭,聽見我們下樓,他只是微微點了一下腦袋,輕道:「過來坐一會半

個小時之後吃午飯。昨晚休息的還好吧?」

  我有點心虛,不敢回答這個問題,垂頭坐到高腳椅上,旁邊的小丫頭立即端上來兩杯

蘇打水。

  尚尚神色自若,答道:「很舒服,就是被子濕氣太大,要曬曬了。」

  阿七嗤笑一聲:「挑剔的傢伙!有的住算不錯了。」

  他擦完杯子,不知從什麼地方取出一把刀一顆檸檬,切開,丟了兩片進我們的杯子裡



  「上面的人快回來了,這次是專門針對你。你打算怎麼做?」阿七低聲問著,給自己

也倒了一杯蘇打水加檸檬。

  尚尚沉默了一會,反問:「你覺得我怎樣做最好?」

  阿七笑了,彈著玻璃杯,發出噹噹的響聲,一面說:「你被逼到死胡同了,死貓,沒

地方可逃。除非你在我這裡躲一輩子,不過我可不會允許你這麼做。」

  尚尚跟著笑:「好吧,現在看起來只有兩個選擇:我馬上出去,硬碰硬,先找到他。

要麼就是我等他沒有防備的時候出去偷襲。你看哪個好?」

  「都不好。現在人家暗,你明,偷襲個P啊?硬碰硬?你碰的過他麼?要是碰的過,



至於這麼狼狽?」

  阿七一口氣說完,喝了一大口蘇打水,還想再說,尚尚卻揮手阻止了。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反正總要碰面,不如讓他主動來找我。這次,事關仙界妖界,

規模真夠大的。」

  尚尚低聲說完,學他彈了一下杯子,忽然又道:「我想到一個法子,阿七,需要你的

幫忙。」

  阿七沒有說話,只是往杯子裡又加了幾塊新的檸檬。

  我們在這個小酒館一連住了三天,隨後他們再也沒說過任何有關血琉璃的事情,每日

只是閒聊幾句。

  酒館到底不比人界,雖然有肉有菜,卻不是特別新鮮,但不知廚師是誰,總能把不是

一流的素材做出一流的滋味,吃得賓主皆歡。

  住了三天,我對這個酒館也熟悉了很多。老闆阿七不太愛說話,但只要說了,必然一

針見血。那條龍變的小丫頭天真可愛,不通世事,但尚尚告訴我,我之所以會這麼覺得,

是因為我沒看到她與人打架的樣子。

  說實話,我還真想像不出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女孩和人打架會是什麼樣子。

  無論如何,這三天還是過的很愉快,美味的食物,幽靜的樹林,加上和尚尚濃情蜜意

,我差點都忘記血琉璃的事情了。

  可是第四日上午,尚尚還是提出了離開,這次,阿七沒有反對。

  小丫頭把我們送到了樹林外圍,笑吟吟地揮手告別,我看了半天,也無法想像這樣一

個細瘦可愛的女孩子怎麼會成為尚尚口中的嗜血狂。

  「在想什麼?」一直走出了樹林,尚尚拍著我的肩膀,問道。

  「哦,想那個小姑娘,我不知道一條龍是怎麼能變成人形的……還有那個阿七也很神

秘……嘖,死貓,你認識的都是怪人。」

  我抓住他露出來的貓尾巴,本來想重重揪兩下,卻又不忍心,乾脆拿在手上輕輕撫摸

著,然後甩了甩。

  尚尚無奈地被我揪著尾巴,說道:「阿七自然有辦法讓她維持人形,他精通這方面。



  「那他是什麼妖?從來沒聽你說過啊。」我抬頭問他。

  尚尚咧嘴笑一下,很欠揍地對我搖手指:「這是秘--密--」

  我甩給他一個爆栗。

  尚尚的目的是引出對方的幕後BOSS,再從長計議,所以我們該怎麼走就怎麼走,按照

原定的計劃前往魔陀羅山。

  春月鎮有列車直達魔陀羅山,當天就可以買到車票。於是我和尚尚回到了繁華的春月

鎮。

  一路上我小心翼翼,四處張望,隨時觀察可疑人物,尚尚倒是一臉清閒,還笑話我:

「你看什麼?該來的總會來,你警惕了也沒用。再說,就你的眼神,能看出什麼才有鬼了

。」

  這只死貓,一天不笑話我他就不舒服對不對?!我都不記得自己給了他多少個爆栗,

反正最後他是頂著滿頭包走進候車大廳,還一臉憤憤不平的樣子。

  候車大廳很寬敞,周圍還有各種店舖賣報紙飲料,雖然我進去的時候許多妖怪都盯著

我看,但由於尚尚在旁邊,誰也不敢吭聲。

  若林說過的,在妖界,力量就是第一,尚尚的強大,讓其他弱勢的妖怪不敢正視,倒

也讓我樂得悠閒,至少沒人再來找麻煩。

  一旁的報攤有賣中文報紙的,我一時好奇走過去翻了兩下,老闆立即堆著笑臉,小心

翼翼地問我:「這位小姐要買雜誌嗎?」

  我點了點頭,正要掏錢,突然發覺自己沒有妖界貨幣,上次被帶到不夜城換的錢幣被

收藏在家裡,我本來以為再也沒機會用的。尚尚的錢又全部用來買車票了,現在我們身上

一分妖界貨幣都沒有,窮光蛋兩枚。

  「你……這裡收人民幣嗎?」我問他。

  老闆一邊斜眼偷看尚尚,一邊給我苦笑:「哎呀……不好意思,小店不收外幣……你

看這……」

  尚尚拍了拍我的肩膀:「對面的超市可以換人民幣,把錢給我,我去換。」

  我給了他一張紅票子,尚尚立即搖著尾巴喜滋滋地往超市走去。我猜他肯定會買一堆

零食,我太瞭解他的習性了……這只饞貓!

  我低頭隨手翻著雜誌,忽然,身後遞過來一張妖界通用錢幣,然後若林溫柔的聲音響

了起來:「我來買吧,中文的雜誌和報紙,我都要。」

  我倒抽一口氣,手裡的雜誌啪嗒一下掉在地上,渾身僵硬地回頭,若林笑吟吟地站在

我身後,對我點了點頭。

  「春春小姐,你好啊。」

  「你……那個……」我的舌頭打結了,半句流暢的話也說不出來。我實在沒想到,他

這麼快就找來了!是來抓我和尚尚的嗎?

  若林彎腰把雜誌撿了起來,撣撣灰,笑道:「不用怕,春春小姐。這次,主人吩咐我

請你們兩位去做客。所以,咱們就在這裡等貓妖回來吧。」

  我呆呆地看著他,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對面的老闆早就把為數不多的中文雜誌報紙都

包起來,顫巍巍地遞給我。

  我接了過來,低頭看看,過一會,忍不住低聲問他:「若林,你的主人……是仙界的

仙人,對不對?」

  若林淡淡一笑:「你去看了,不就知道了?」

  我沒說話。這三天聽尚尚和阿七說了不少話,我再遲鈍,也稍微明白他們的意思了。

  幕後人,或許真的是仙人。引誘風麒麟和狐十六參與改革,盜走真正的血琉璃,陷害

尚尚……一切,都是仙人做出來的。

  尚尚很快從超市裡走了出來,不出所料,他手裡提著兩個大袋子,滿滿的全是零食。

  一看到若林,他愣了一下,倒沒有露出敵意,只是冷冷看了他一眼,說道:「你動作

比我想像中還快一點。你家主人終於開始了?」

  若林沒說話,只是退到一邊,做了個請的手勢。

  尚尚歪著腦袋看他,還是冷笑:「就憑你,也想讓我乖乖順從?你沒吃錯藥吧。」

  若林沒說話,只是在口袋裡掏著什麼,然後手指拈著一簇漆黑的毛髮,轉了轉,輕道

:「主人早料到你會不服,你要是不去,這傢伙就保不住命了。」

  那是什麼?我皺眉看了半天,也沒看出個所以然,尚尚卻臉色一變,低聲道:「含真

在你們那裡?」

  什麼?誒?難道那是含真的毛髮?!我突然想起含真是黑狐狸,難怪尚尚看了之後臉

色大變!

  若林淡淡一笑,把毛髮丟了過來,尚尚一把接住,臉色更加不好看。

  「貓妖先生,請和我走一趟。」若林沉聲說著,再次作出請的手勢。

  尚尚單手提著兩個袋子,抓著我的手腕往門口走,若林在後面輕道:「得罪之處,還

望原諒。」

  尚尚笑了笑:「原什麼諒,廢話這些有意義麼。」

  若林頓了頓,才說:「……門口停著一輛黑色房車,請上車,主人在郊區等候。」

  出了火車站,外面人來人往,門口果然停著一輛漆黑的房車,我們剛走近,車門就開

了,司機的座位上,換錢小月扶著方向盤對我們嘿嘿笑。

  她慘白的眼珠盯著尚尚看了一會,才吹了一聲口哨:「小猴子,人家可完全把你比下

去了。這帥哥就是那隻老貓妖?」

  若林淡然點頭:「請上車吧,春春小姐。」

  事已至此,反抗也不過是作態,我和尚尚一前一後上車,車門卡嗒一聲關上,房車平

穩地向前駛去。

  尚尚忽然拆開袋子,取出一袋袋的零食,塞給我一袋話梅,自己拆了一包糖酥核桃,

嘎吱嘎吱吃起來,悠閒的很。

  他這種樣子,倒無形中給了我勇氣,心裡終於不再那麼驚慌無措,乾脆學著他,拆開

話梅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一邊探頭看窗外的風景。

  也不知車子開了多久,窗外的風景變成了大片大片的漆黑森林,我們已經離開春月鎮

了。

  車內沒有一個人說話,氣氛很沉悶,我有點憋不住,清了清喉嚨低聲問道:「那個…

…若林,還有多久才到?」

  他低頭看了看手錶:「還有一段路,請不要著急。」

  我看他那個樣子,估計沒有半小時一小時是到不了的,乾脆低頭看起中文雜誌,尚尚

湊過來要走了娛樂版的報紙,我倆一邊翻一邊吃零食,估計再也沒有比我們更悠閒的肉票

了。

  等我把關於青少年性教育問題刻不容緩的文章看完,若林忽然輕道:「到了,兩位請

下車。主人在屋內等候。」

  誒?到了呀……我放下雜誌,沒來由地又開始緊張起來。

  尚尚拉開車門,抓著我的手跳出去。卻見車外一片蔥鬱樹林,一棟二層樓的舊房子顫

巍巍地立在眼前。

  不會吧,幕後老BOSS就住在這麼寒磣的地方?我揉了揉眼睛,確定自己沒看錯。汗,

我原本以為他應該住在神秘的城堡裡,要不就是像五角大樓一樣的現代化高科技大廈……

怎麼,會是一棟眼看就要倒塌的小樓?

  尚尚也有點遲疑,回頭看了看若林,他和換錢小月走了過來,一面說道:「兩位請跟

我來。」

  換錢小月走到門口,按住牆上老舊的電鈴,一陣刺耳的吱呀聲驚天動地的響起來,嚇

了我一跳。

  「主子怎麼還不換門鈴,每次都是這個聲音,很容易嚇出毛病呀!」換錢小月抱怨著

,輕輕捶了一下門板。

  誰知門板竟然隨著她的動作吱呀一聲開了,然後一個清脆的聲音從裡面歡快地傳了出

來。

  「進來啦!快點快點!」

  誒?我怎麼……好像在哪裡聽過這個聲音?好熟悉的聲音!

 是誰?BOSS到底是誰?

  若林又向我們做了個請的手勢:「主人在屋內恭候大駕。」

  尚尚抓著我的手,一個箭步沖進去。屋子裡不像我想象的陰森恐怖,雖然從外面看起

來是棟破破爛爛的二層樓,屋子裡卻很寬敞氣派,大廳天花板和牆壁有著華麗的浮雕,繁

瑣的水晶燈高高掛在頭頂,散發出柔和的光芒。

  樓梯雖然不夠寬敞,但嶄新的和鋪在上面的粉紅色地毯倒也顯得很有貴族氣派……最

關鍵的是,整個屋子的裝潢給人一種女性化的華麗的感覺,而且這種風格……我也見過。

  「上來吧,我等著吶。」

  二樓又傳來那個輕快的聲音。我和尚尚對望一眼,互相都從對方的眼神裡看出了不確

定和疑惑。這一屋子深深淺淺的紅,搭配在一起確實很明豔,但也讓人有一種快要透不過

氣的感覺。

  這熟悉的,猶如火焰一般的嬌豔狂妄,除了她,再也沒有第二人。

  可,怎麼會是她?怎麼會是她?

  尚尚和我一樣,都感到不可思議,所以上到一半的時候,在樓梯上停了下來。

  我猜他也和我一樣,都在把整件事的前因後果理順,從頭到尾迅速地分析一遍。從狐

十六開始的搶奪,到風碩的搶奪,再到鏡湖邊的混戰……

  忽然,我明白了一件事,忍不住抬頭看他,他也對我點頭。我倆一定想到一起去了。

  樓上那人又開口:「喂,到底要我等多久?茶都快涼了哦!」

  尚尚拉著我的手快步走上樓梯,右邊一個很大的房間,大門敞開,紅茶加檸檬的香氣

從裡面蔓延出來,還帶著蛋糕的甜香,仿佛在無聲地邀請我們。

  我們走進房間,裡面果然還是一片錯落有致的紅色,乍一眼看上去,仿佛整個房間都

被火焰吞噬。

  一個人站在靠牆角的大櫥子前,在裡面翻著什麼。她身段纖細苗條,長髮亂七八糟地

束在頭頂,一身黑色長袍,在紅色的襯托下顯得格外醒目。

  聽見我們進來了,她回頭笑道:「先坐,我找方糖。你們喝茶要放糖麼?」

  我搖了搖頭,尚尚點了點頭,她做了個OK的手勢,很快從櫥子裡抽出一盒方糖,叮叮

咚咚倒進糖罐裡,這才笑吟吟地轉身走過來。

  她臉上的皺紋細密繁多,不過這些絲毫不能阻礙她笑起來甜美爽朗的感覺。見我們要

站起來幫她拿糖罐,她趕緊揮手:「坐坐!我來!你們是客人嘛。」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

清脆。

  一直到她給尚尚和自己的杯子裡加了三四塊方糖,捧起來心滿意足地喝一口之後,我

才猶豫著開口:「那個……火長老……」

  她遞給我一塊帶草莓的蛋糕,輕道:「我知道你有很多問題,或許還會恨我。不過,

咱們先喝茶,這些事過會再說。有的是時間慢慢說給你們聽。」

  聽她這樣說,我也只好乖乖捧著杯子喝茶,吃著甜膩的蛋糕。一旁的尚尚倒是輕鬆,

反正這隻死貓,不管什麼樣的環境,只要看到好吃的就兩眼放光,再也沒有擔心事的。

  等我心不在焉吃完蛋糕之後,他倆已經把盤子上所有的蛋糕都吃了,尚尚只留一顆草

莓在嘴邊慢慢啃著,火長老把茶裡的檸檬放在嘴裡皺著眉頭享受般的品嘗。

  他倆都不說話,等得我都急死了,最後還是忍不住開口:「那個……火長老,火麒麟

大人也在妖界麼?」

  火長老搖了搖頭:「那孩子天真著吶,怎麼可能會知道。他還不能體會真正的偉大磅

薄……不怪他。」

  偉大磅薄……?我愣了一下,這種詞會從火長老口中說出來,確實讓我訝異。

  火長老一手托著杯子,一面低聲道:「這項計劃是絕對的偉大,從此統一了兩界,不

再有妖和仙的區別,戰爭也不會再興起,妖仙一家……再也不會死那麼多人……難道不能

稱得上偉大嗎?」

  我忽然明白了,她難道是想把兩界合並?仙帝統治妖仙兩界?這個……確實是大工程

……

  「這個計劃,和我們有什麼關系?你……血琉璃是你偷走的吧?為什麼要賴在別人頭

上?按你的說法,統一妖仙兩界,仙帝怎麼會不支持!如果是用在正途,為什麼還要做偷

竊的行徑?」

  我忍不住把心裡最大的不平問了出來。都是她不好!我經歷的那些痛苦麻煩,尚尚被

冤屈的憤懣,不都是她一手弄出來的嗎?

  而我,在仙界最痛苦的日子,卻又是她溫柔的陪伴我度過。火長老,你到底是個怎麼

樣的人?

  火長老抬眼看了看我,淡然道:「很簡單,因為仙帝不支持。我曾經密奏,請他將暗

系家族從黑曜宮中放出來,作為先鋒征服妖界,並且利用血琉璃的力量令他們的力量提升

。但仙帝以此舉不仁的理由駁回。沒辦法,他心存仁念,不願重蹈當年琉璃仙人的慘事,

我理解,但我不服。他不做,那就我來做。統治者需要的從來都不是仁心,而是霸氣!妖

界和仙界的規矩一樣,誰強誰就是主子,空有巨大的力量卻不肯發揮,那就是浪費。」

  說完,她又喝了一口茶,轉頭望向窗外漆黑的樹枝,又輕輕說道:「我從來沒有動搖

過對仙帝的信仰尊敬,只是,如果我不做點什麼,我會永生地痛苦下去。等我做完了,會

把自己的成績雙手獻給仙帝,告訴他,這是我為他打下的江山。」

  所以,她就可以利用這個冠冕堂皇的理由,肆意欺詐,肆意傷害?哦,不,不要和我

說什麼犧牲小我換來兩界的歡愉。我不服!憑什麼是我?我就是這麼小氣!我不要這樣!

  妖仙兩界的幸福,於我何干?我這個人類就是這樣自私,我不要別人犧牲幸福來成全

我,所以,我也絕對不要犧牲自己的幸福去成全別人!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各自做各自的

營生,這樣才是正確的吧!

  我張嘴正要反駁,尚尚卻突然說話了,聲音低柔:「放出暗系家族,與血琉璃有什麼

關係?血琉璃可以提升仙人的力量嗎?」

  火長老笑了笑:「你不知道也正常。暗系家族在很早很早以前,曾是妖界的一類。第

一次妖仙兩界大戰,他們順服了仙界,由於他們太具破壞力,仙帝雖然應允了他們順服的

請求,卻還是選擇把他們封印在黑曜宮,不讓這個血脈流傳下去。所以一直到了今天,暗

系家族依然擁有純正的妖族血統,對血琉璃的反應,自然也不言而喻。」

  原來上次我看到的那些黑乎乎的東西是妖類!難怪那麼奇形怪狀地……仙人的能力,

從來沒有那麼古怪過,雖然在我看來他們的手段很卑鄙,但不得不承認,他們的力量的確

光明正大。

  尚尚把草莓全部塞嘴裡,模糊地又問:「暗系家族的力量那麼強大,還要加上血琉璃

提升,你怎麼能確定他們一定會服從你的分配?從上次鏡湖邊的混亂看來,他們對封印在

黑曜宮這個事情很不滿吧?不然也不會一股腦湧出來制造混亂。」

  火長老聳了聳肩膀:「我可沒土長老雷長老他們那麼傻,一心只想著擴充仙界的力量

,卻無視自己能不能駕御對方。被封印在黑曜宮的那些暗系元老我無法支配,但我可以偷

他們的血脈,制造屬於自己的部下。」

  偷?這個詞忽然讓我渾身一個激靈,隱約想起了什麼,卻怎麼也無法確實抓住那一點

靈光。

  尚尚動了一下,手裡的茶杯一下打翻了,裡面的茶水潑了一地,他有點驚訝地看著火

長老,低聲問道:「偷血脈?你的意思是,風碩就是這樣……?」

  啊!對!就是這個!我連連點頭,想起風碩的那些遭遇,他慘淡地過了那麼久,就是

為了火長老的偷血脈?難道火長老不知道,風碩已經叛變了嗎?

  果然,火長老聽到這個名字就冷笑一聲,隨手撈起幾張餐巾紙丟過來:「把水擦一擦

……風碩那個笨孩子,真是讓人無力呢。不過算了,他背不背叛,於我無關痛癢,只是他

身體裡的血脈卻不能放棄……」

  她頓了一下,忽然想到什麼似的,抬頭微笑問我們:「要去看看我的秘密軍團麼?那

可是足以顛覆整個妖界的利器,尋常人我還不給他們看呢。你們有這個榮幸,畢竟我虧欠

你們一些。」

  虧欠?我的心裡一驚,急道:「你還是要把血琉璃的過錯推到尚尚頭上?!為什麼!

你不覺得這樣做很過分嗎?!」

  火長老嘆了一口氣:「不覺得,換了是其他任何妖,我也不會覺得過分。只能說,這

是孽緣,機緣巧合讓我等到了這隻貓妖。為妖仙兩界做犧牲,這是他的悲哀,也是他的榮

幸。」

  什麼狗屁榮幸!我跳起來就想罵,尚尚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很緊,讓我把快要脫口而

出的髒話全吞了回去。

  「先不說這些,我問你,狐十六那次,也是你安排的吧?」

  尚尚冷靜地問著,好像事情與他完全沒關系似的。

  火長老拍了拍手,撣掉上面的蛋糕屑子:「不錯,是我示意風麒麟,告訴她血琉璃或

許在一個人類身上。當然,也多虧了貓妖你的成全,順手動了錢大春的魂魄,讓嘉右那孩

子發覺不對勁。呵呵,怎麼說,一切都好像有上天在巧妙安排,事情發展到如今這個地步

,你能說這不是一種孽緣麼?上天注定你該為此犧牲,你還有什麼可不滿的?」

  說完,她又用叉子叉起一塊剩餘的蛋糕,送進嘴裡,一面模糊不清地說道:「風麒麟

和狐十六都是好孩子,一心一意地幫助我。我原本真的想放棄血琉璃的計劃,依賴他們統

一妖界,只可惜……天不遂我願,也是他們沒有那種服天下的氣魄。最終,還是要用血琉

璃來提升暗系家族的能力。」

  她一口喝乾杯裡的紅茶,終於心滿意足地靠在沙發上,笑吟吟地看著我們。

  若林走進來,給我們換了新茶,又送來三塊新鮮蛋糕。火長老沒任何形象地半躺在沙

發上給他遞飛吻:「親愛的小猴子,我真是太愛你了!草莓蛋糕很不錯!下次就買這個牌

子的!」

  若林笑了笑,沒說話,提著舊的茶壺走出去,順手輕輕關上了房門。

  我回頭看尚尚,他還是一臉不急不慢,順手拿起蛋糕上的草莓,又塞一顆進嘴裡,同

樣也用模糊不清的聲音問道:「那我再問你……唔,草莓真甜……你把含真藏什麼地方了

?我一直沒感覺到他的妖氣。」

  火長老笑道:「自然是藏在秘密的地方,如果我要藏一個事物,隨便就能讓你發覺,

那這個計劃也不可能存活至今了。你以為仙帝一點防備都沒有的嗎?仙界有許多妖界的眼

線,妖界也有很多仙界的眼線,大家心照不宣罷了。」

  原來如此……妖仙兩界的鬥爭,還真是明裡暗裡都來。

  看他們這麼悠閒的樣子,就我一個人窮緊張,真沒意思。我乾脆也喝了一杯茶,吃兩

塊蛋糕,酥軟甜蜜的口感,確實不錯。

  茶喝完,蛋糕吃完,火長老擦了擦嘴,笑道:「喂,到底要不要參觀人家的秘密軍團

?我可不要再問第三遍了。」

  我和尚尚互相看了一眼,同時點頭:「好……那你帶我們去吧。」

 第四十五章 含真的艷福

  火長老慢吞吞從沙發上站起來,提高嗓子叫道:「小猴子!過來收拾一下客廳!順便

把第三層的鑰匙給我!小月,把第一層的鑰匙給我!」

  那兩人立即答應著走進來,換錢小月笑吟吟地從脖子上拽下一個掛墜,遞給火長老,

一面回頭對尚尚拋媚眼。當然,如果忽視她慘白的眼珠,這個神情還是很誘人的……

  兩枚鑰匙,一個方一個圓,看上去好像年代久遠的鐵器,都有半個手掌那麼大。

  火長老把鑰匙在手裡顛了兩下,回頭對我們很瀟灑地揮手:「走,看好玩的去!」

  我們跟著她下樓,走啊走,繞過走廊,繞過更衣室,最後來到了廚房。

  火長老抬手在廚房的牆壁上按了什麼,那具現代化的灶台立即發出刺耳的聲音,吱呀

著向兩旁張開。

  我瞠目結舌地看著下面露出的一排台階,洞口黑乎乎的,什麼也看不見,陰風送出一

股陰森的氣味,隱約帶著一點腐臭。我趕緊摀住鼻子。

  她真能搞!居然在廚房灶台下面建密道!平時做飯不覺得彆扭?

  火長老笑吟吟地回頭:「建密道的功夫,我可是一流的。順便一說,仙界的所有密道

,都曾是我父親,上代的火長老負責監工的。我可是從他那裡學到了不少技術。怎麼樣,

這個密道很不錯吧?」

  她用一種看寶物的眼神看著自己做的密道,神情得意而且驕傲。

  我和尚尚互看一眼,只好不說話,火長老似乎也沒打算等我們發表什麼不好聽的評價

,身形一閃,早就鑽了進去。

  密道裡黑漆漆的,陰風陣陣,很有點嚇人。火長老抬手在牆壁上擦了一下,只聽嗖嗖

幾聲,牆壁上兩排小小的火炬在一瞬間全部點燃,鮮紅的火舌吞吐,蛇一般地盤捲跳躍。

  「這裡幾乎從來沒人經過,所以就不浪費法力照明了。你們跟著我走,這裡不但有許

多機關,還有無數岔道,如果不小心走丟了,或許一輩子也出不去哦。」

  她說完,彷彿厭倦了自己的老態,將長髮一撥,忽地就換了個模樣,變成盈盈十六的

少女,纖細的影子在地上被拉的極長。

  我們在密道裡繞了不知多少圈,有許多次,我都懷疑咱們是在同一個地方不停打轉,

可是左右看看,牆壁上的花紋又不同。這時,我真是不得不佩服建造這個密道的人了。

  前面有一個拐彎,火長老卻不往那裡走,反而直接向有牆的地方走去,一面提醒:「

不要過去哦,那裡是機關。死了好多人呢。」

  我不由一陣毛骨悚然,她偏偏又繼續說道:「也不對,不是人,有的是妖,有的是仙

人。反正都是來找麻煩的。當然,你們可以過去稍微看一看,省的說我虛張聲勢騙人。」

  尚尚果然拉著我走過去,小心貼著牆壁往那個拐彎的地方看,火長老在牆壁上又按了

什麼,只聽轟隆一聲,前面的地板突然翻開,一股腐臭的味道撲面而來,中人欲嘔。

  我捂著鼻子,不由自主往後退兩步。原來那是一個坑!下面黑乎乎地,估計不知放了

多少利器,死了多少人。

  尚尚看了一會,才低聲道:「這個應該是承重機關,只要有人站上去,地板就會翻轉

。對不對?」

  火長老笑了一聲:「不錯,就是這樣啦。你有什麼意見?」

  尚尚拉著我走過去,聳著肩膀:「我能有什麼意見,只是這種低級的機關對真正厲害

的妖類來說完全沒有任何作用。」

  火長老沒說話,只是抬手在另一面的牆壁上按了一下,她身前的那堵牆立即轟隆隆地

分開。

  她冷冷說道:「倘若那麼輕易就讓他們逃走,我就不是仙界的火系長老了。所有的機

關上都有咒符,想逃?也要試試能不能逃走。」

  我們穿過那面牆,它又自動合上,光地一聲,嚇了我一跳。

  前方忽然變得寬敞明亮,錚亮的地板,乾淨的牆壁,甚至連上面的火把都是嶄新的。

  更讓我匪夷所思的是,沿著牆腳,居然站了兩排統一穿著紅色袍子的人,粗粗一數,

大約有上百人,密密麻麻地沿著漫長的密道向前延伸。衣服胸前的刺繡很明顯告訴我們,

他們是火系家族的仙人。

  一見火長老進來,他們紛紛垂手,齊聲道:「見過長老!」上百人的聲音在過道裡來

回遊蕩,震得人頭昏,好大的氣勢!

  我和尚尚都有點被震住,火長老昂首挺胸,笑吟吟地往前走,一面朗聲道:「不必多

禮!騰蛇大人在何處?」

  早有人說道:「在一號門前負責看守。」

  火長老比一個OK的手勢:「明白了,你們繼續守衛第一線,辛苦了。」

  我汗,這個就是火長老口中的秘密軍團?她居然把火系家族的人帶著一起叛變……倘

若仙帝追究起來,只怕整個家族都要被滅吧?她膽子太大了!

  不過話說回來,膽子如果不大,也做不了這種大事。我之前真沒看出,原來火長老有

如此手段。

  彷彿知道我在想什麼,火長老回頭笑道:「這樣就驚訝?那你可要托好自己的下巴,

省的待會掉下來沒辦法安回去!」

  我確定自己不喜歡她的口氣,那樣輕狂,驕傲,彷彿自己已經高高在上一樣。

  「你利用長老的身份,讓族人為你效命,做這種……事情。你就沒想過萬一仙帝知道

了,火系家族會被滅族的事情麼?」

  我低聲問她,本以為會激怒她,或者被她嘲笑一番,誰知火長老卻長歎一聲,頗有淒

涼的意味。

  「我現在就是在做沒有退路的事情,如果給自己找了退路,就算失敗了,我也會繼續

痛苦下去。我不顧一切賭上所有的東西,一成一敗,一半的機會,所以,我不後悔。這些

孩子……他們也抱著這樣的想法,即使為此犧牲了,魂飛魄散,也絕不後悔!我不是一個

人在戰鬥!我賭上火系家族的名譽和上萬人的性命!」

  說完,她輕笑一聲:「就算這樣解釋,你的木頭腦袋也無法理解吧?只甘心風花雪月

的人類女子,又怎麼能體會悲壯與偉大。」

  我無言,不,或者說我不想告訴她我心裡的那些反駁,因為我覺得即使說了也沒用。

  好像我永遠無法理解戰爭狂人的想法一樣,他們也無法理解我們只甘心平凡安穩之人

的想法,那是一個天,一個地。我的那種希望每個人都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權利,這種想法

,在他們眼裡一定天真幼稚極了。

  可就算如此,我還是堅持,說服不了他們,他們說服不了我。那就這樣僵持著吧!

  走過寬敞的地道,往左有一個彎道,地勢豁然開朗,一個類似大廳的空間顯現出來。

  對面有一堵巨大的門--我猜那是門,門上雕刻著兩頭我沒見過的怪獸,一個穿著紅

袍子的高大男人在門口持劍而立,身後跟著五六個屬下。

  見到火長老,他只是簡單一抱拳:「參見長老。」

  火長老從袖子裡取出那枚方形的鐵片,遞上去:「騰蛇,幫我打開第一道門。」

  那個男子恭敬地接過鑰匙,揮手讓身後的部下退開,另一手把鐵片輕輕嵌合在牆壁上

的一道凹槽裡。

  輕輕的,喀地一聲。門上的怪獸忽然活了,在上面搖頭擺尾,張開嘴發出類似鳥鳴的

怪叫,刺耳極了。

  我趕緊摀住耳朵,卻見那兩隻怪獸一前一後,迅速向兩邊跳開,推著它們的動作,巨

大的門轟然開啟,一線異樣的光明從門縫裡透露出來。

  「辛苦了。」火長老接過騰蛇遞上的鑰匙,隨意往袖子裡一塞,對我們招手:「走吧

,快一點,一共有九道門呢。」

  九道門?我有點疑惑。難道說她所謂的秘密軍團不是火系家族的這些人?九道門後面

是什麼?還有,含真到底被她關在什麼地方?

  我抬頭看著尚尚,他對我眨了眨眼睛,臉上的表情並不緊張。

  尚尚一定不知道,他對我的影響有多大,每次看到他輕鬆的模樣,我的心就是提得再

高,也會不由自主放下來。

  他悄悄捏了捏我的手,給了我一個露出兩排整齊白牙的燦爛笑容。

  呵呵,可愛的尚尚。我反捏了他一下,跟著火長老繼續走。

  九道門,每道門的前面都有大批火系家族的人看守,一個高級將領帶領一群守衛,荷

槍實彈,隨時處於戒備狀態。

  我想起火長老問若林和換錢小月要鑰匙的事情,看起來,這九道門後面的東西,還真

神秘,她把鑰匙分開發給不同的人,那麼即使自己或者其他任何一個人被仙界的人發覺了

不軌行徑,也不至於全軍覆沒。

  還真的是費盡心思了。

  穿過八道門,最後的第九道門終於出現在我們眼前。說實話,我已經走累了,這條密

道,曲曲折折,還真難走。

  第九道門前沒有零散的守衛,只有一個穿著紅袍的少女靜靜坐在地上。看到我們來,

她慢慢站了起來,那張臉,清秀淡雅,和火長老竟有八分相像,只是臉上的表情過於冷漠

,那雙彷彿黑寶石般的眼睛裡,一點感情色彩都沒有,令人不寒而慄。

  少女對火長老點了點頭,低聲說道:「姐姐。」

  姐姐?我愣住了,她們是親姐妹嗎?

  火長老走到她身邊,愛憐地撫摸著少女蒼白的臉頰,柔聲道:「讓你一個人在這裡看

守,辛苦了。」

  少女淡淡說道:「這沒什麼,你要帶這兩個人進去?」

  火長老點頭,一面又問道:「對了,那隻狐狸……怎麼樣了?還在鬧麼?」

  狐狸?是說含真?我的耳朵立即豎了起來,道火長老竟然把含真藏在九道門後面?

  出乎意料,少女蒼白冷漠的臉上竟然浮現出一絲紅暈,可她的表情太過淡漠,我分辨

不出那究竟是羞澀還是惱怒。

  她頓了半晌,才低聲道:「他……什麼時候不鬧?」

  火長老笑道:「他一定又說了什麼胡話惹你生氣了吧?」

  少女沒說話,忽然抬眼,朝我這裡望了一下。我被她那雙澄若秋水的眼睛一看,渾身

都有一種快要麻痺的感覺。甚至我無法說出,這個少女到底是冷酷,還是單純。

  火長老摸了摸她的長髮,正要說話,尚尚忽然開口了,聲音是一如既往的低柔平穩。

  「我有一個條件,希望你能滿足,火長老。」

  火長老笑吟吟地轉身看著我們,說:「你不用說我都知道,是想我放了這隻狐狸,對

不對?不過,現在這種情況,你已經被我捉住了,覺得自己還有資格和我談條件麼?」

  尚尚淡道:「那好吧,不是條件,只是心願。仙人難道連臨死之人的心願也不允許滿

足?既然要把偷竊血琉璃的罪名推到我身上,成全你的大業,至少也該讓我安心去死。你

說對不對?」

  火長老聳了聳肩膀:「好,沒辦法,你都這樣說了,難道我還能拒絕?澄霞,把那隻

狐狸放出來。」

  少女似乎有些不情願,不過還是乖乖做了。她攤開左手,掌心一片血紅的光芒,一枚

拇指大小的紅色鑰匙慢慢呈現出來。她拈著那枚鑰匙,看也不看,隨手插進身後的牆縫裡



  卡卡兩聲,她身後的牆壁忽然向兩邊分開,一排巨大的黑鐵欄杆後面,含真臉上的表

情,正是我們熟悉之極的不耐煩和暴躁。

  他翹著二郎腿坐在石床上,牆壁分開了他也不抬頭看,只是暴躁地開口罵:「臭婆娘

又要做什麼?!小心我把你拖進來剝光了XX!」

  我倒,還能這樣惡毒的罵人,看起來含真精神還不錯嘛!我原以為會看到奄奄一息的

黑狐狸呢!

  少女臉上又浮現出幾絲可疑的紅暈,她沉默著,吱呀一聲打開了欄杆,低聲道:「你

……出來吧。不再關著你了。」

  含真愕然抬頭,一眼看到對他微笑的尚尚,整個人都跳了起來!

  「你!死貓你怎麼來了!笨蛋!誰要你來救我!」

  他大吼著跑出來,一把揪起尚尚的衣服,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倆有什麼深仇大恨呢。

  尚尚由著他抓住自己蹂躪了幾下,這才拍著他的肩膀,笑道:「原來還這麼有精神,

那就一起走吧。看看火長老的秘密軍團。」

  含真忽然皺了一下眉頭,鬆開尚尚亂七八糟的衣領,低聲道:「你確定要去看?不要

怪我沒提醒,那種東西,還是別看比較好……」

  「原來你看過了?」尚尚踢了他一腳,「怕什麼!又不會吃了你!」

  火長老從自己胸前掏出第九道門的鑰匙,按在凹槽裡,笑道:「不錯,不用怕,至少

今天不會吃了你。」

  轟隆一聲,第九道門被打開,一股古怪的味道撲面而來,隱約還夾雜著或低啞或尖銳

的吼叫,我不由一陣毛骨悚然。

  「走吧。」火長老做個走的手勢,逕自朝門內走去。我和尚尚正要追上去,忽聽含真

在後面冷道:「臭婆娘,你給我記住。總之本大爺總有一天把此羞辱回報給你!」

  我回頭,就看到含真兇神惡煞地威脅那個紅衣少女,她有些無措,茫然地看著他,像

是不知怎麼回答,愣了半天,才點頭:「好……那,我等你……」

  我的天,她難道不知道這是完全的挑釁嗎?含真果然暴跳如雷,差點就要動手去揍她

了。

  少女垂下眼睛,捏著自己的衣角搓兩下,然後低聲道:「你……一定要來,我等你。



  誒?她……這話說的……簡直像情人的約定似的!我倒,難道她看上含真了?不會吧

!這只死狐狸居然能讓仙人一見鍾情?

  含真的表情就像吃了蒼蠅一樣,古怪極了,好像有一肚子的髒話想罵,卻又罵不出來

,最後只得狠狠在牆上捶了一拳,冷笑一聲轉身就走。

  沒走幾步,我笑嘻嘻地湊過去,低聲問他:「喂,死狐狸,艷福不淺啊?這三天有美

人相伴,快活吧?」

  他狠狠瞪了我一眼,卻不理我,只是回頭對尚尚惡狠狠地說道:「死貓!管好你的女

人!老子現在心情不好,懶得和她囉嗦!」

  什麼態度!我毛了,正要和他吵,尚尚卻把我攬過去,低聲道:「別欺負他,他現在

害羞呢。」

  害羞?哪裡有!我怎麼沒看出來!再說千年的老狐狸也會害羞?騙小孩呢!

  「總之,事情就是這樣啦。走走,別欺負他,咱們看好玩的去。」

  尚尚拉著我往前跑兩步,緊緊跟上火長老的腳步。

  秘密,是不是就在眼前了?

  耳邊聽到那痛楚的吼叫,我的心又是一揪。熟悉的聲音,是誰?

  火長老在黑暗的小道裡忽然停住,回頭輕笑:「忘了說,偉大的基業,是不允許叛徒

的。叛徒的下場,你們馬上可以看到。

  叛徒……我一下子想到了風碩,然後又想到火長老曾說過,不會放棄他身體裡的暗系

血脈。

  說的不會是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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