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快點登入,你們這些看小說都不登入就離開的。
登入可以幫助你收藏跟紀錄愛書,大叔的心血要多來支持。
不然管理員會難過。
《十三春》第10章
十三春 第四卷: 貓言惑我 46章

  這條幽暗的小道並不長,前面隱約有光線透過來,青幽的,彷彿鬼火那般。

  我猜火長老口中的叛徒是風碩,因此前方模糊的痛呼聲令我毛骨悚然。火長老卻心情

極好,甚至還在前面哼著古怪的小調。

  尚尚湊到我耳邊,小聲說道:「不管看到什麼,都別驚訝。還有,不管遇到什麼變故

,你聽火長老的沒錯,千萬別和她對著幹。明白了嗎?」

  什麼意思?我抬頭用詢問的眼神看著他,尚尚卻把腦袋別了過去。

  讓我聽火長老的?即使她馬上要取尚尚的腦袋送給仙帝?可能嗎?我可能坐視不理嗎



  我才不要!這樣消極的看著心愛的人遭受劫難,我錢大春是這種人嗎?不拼一下,又

怎麼知道拼不拚得過?

  「這裡光線有點暗,或許沒辦法全部看清。可惜了,這些傢伙就喜歡待在黑暗的地方

,那裡能讓他們聚集力量,不然,我一定用2千瓦的燈泡直射,讓你們好好看清我的傑作

!」

  火長老大聲說著,逕直往前快步走去。

  眼前忽地豁然開朗,一個巨大的空間出現在眼前。

  要說不震驚是不可能的,我實在沒想到這棟二層的小樓,地下藏著這麼巨大的空間!

此刻我們站在一個類似環狀的平台上,對比著整個空間,簡直和螞蟻一樣微不足道。

  這一整個……用地洞形容或許不太合適,但也只有這樣說了。地洞裡像我們站立的環

狀的平台有無數層,密密麻麻,望不到盡頭。平台中間豎立著一根巨大無比的半透明柱子

,裡面黑漆漆地,不知是煙霧還是液體,彷彿在上下翻騰。

  從那根柱子裡,向每一層平台延伸出無數條粗大的管子,每一根管子都插在一個類似

凹槽的半透明容器裡。容器裡隱約有人影,忽而又變成黑霧,影影綽綽,看不真切。

  而在每一層平台上,這種半透明的容器都彷彿蜂巢一般,排列得整齊而且嚴密,幾乎

沒有一絲縫隙,不曉得有多少萬這樣的容器存在於這個空間裡,乍一看,真是嚇人一跳。

  「這些就是我最珍貴的秘密軍團。」火長老攤開雙手,用一種陶醉的神情欣賞著那些

半透明的凹槽,柔聲道:「足以顛覆整個妖界的強大軍團!每一個都擁有暗系家族最純正

的血統!可以讓任何抵擋在他們前面的事物化成灰燼!」

  這一刻,除了咋舌,我再也找不到第二種表情。上下左右看看,這裡數不清的凹槽,

難道每一個都是擁有暗系家族血脈的士兵?真是匪夷所思……不,或者說我壓根就沒想到

會看到這種場景!

  在我的心裡,一直以為仙術妖法和這種類似化工廠的構造完全風馬牛不相及!我真是

沒想到,原來火長老在做這種類似基因改造的工程!她是用什麼方法?那個橫埂整個空間

的巨大的管子裡,就是暗系家族的基因?

  難道,基因工程和仙術也有了相同點?!

  亂了,全亂了,眼前的景象與其說偉大,不如說詭異。

  很顯然我和尚尚的沉默讓火長老有點不爽,她噘嘴回頭,用一種小女孩要糖吃的撒嬌

語氣埋怨道:「幹嘛呀!看呆了?好歹也該稱讚人家一下啊!這個計劃可是策劃了上百年

誒!看到如此偉大的工程,你們就不能坦然誇獎我一次嗎?」

  我還沒來得及消化這個震驚的事實,後面尚尚和含真都不約而同地鼓掌,讚歎道:「

果然是巨大的工程!這裡足有數十萬胚胎了吧?每個凹槽裡面都是一個士兵嗎?」

  火長老果然很受用,點了點頭,甜蜜地笑著,如數家珍一般地說道:「當然!每個凹

槽裡面,都躺著一個隨時可以戰鬥的擁有暗系家族血脈的戰士!只要停止營養和法力供應

,他們就會跳出來。經過前幾次的排練,我確信他們百分之百聽我的命令!」

  她走到欄杆邊,撐著半個身體往下看,一面又道:「都是只屬於我的戰士……如同初

生的嬰兒那樣,我是他們信賴的母親。培養只屬於自己的軍隊,不比強行突破鏡湖結界,

放出黑曜宮那幫危險份子,來的容易多了嗎?你們說,對不對?」

  她不等我們回答,自己就咯咯笑了起來,越發的歡暢。

  我和尚尚互看一眼,我忍不住問她:「你……是怎麼偷到暗系家族的血脈?這些……

容器有什麼作用呢?能說一下麼?」

  火長老心情極好,居然真的給我解釋起來:「很簡單。我只需要數十個擁有暗系家族

血液的後代做引子,用法力將他們身體裡暗系家族純正的血液剝離出來,放到這個催化容

器裡……當然,如果要給你解釋清楚這個容器是做什麼的,實在太困難。你姑且當作它是

個中轉站,把營養和暗系家族的血統傳給這些孩子的身體裡就行了。」

  她指著那根巨大的管子,笑吟吟地說著,然後又指向那些半透明的凹槽:「這個裡面

,就是培養出來的擁有暗系家族血脈的戰士。他們有的是妖,有的是仙人,當然,也有一

些意外死亡的人類,由於意外的死亡,讓他們的魂魄無法離體。我讓若林他們幫忙收集了

這些屍體,抽出他們的魂魄,重新煉製,消除一切記憶再送回去。再通過這個容器改造他

們的身體結構……這個也是很複雜的過程,沒辦法和你詳細說明。總而言之,經過這種煉

製,他們都會變成擁有一小部分暗系家族血液的妖,而且什麼也不懂,只聽我的話,只知

道殺戮……你們說,這不是比辛苦找那些被封印起來的暗系的元老要好多了麼?」

  當然……聽起來是個好方法。可是,怎麼,我就是沒辦法認同。或許是因為她的方法

太詭異,超出了我的理解範圍,又或許是她那種高高在上的語氣讓我不爽。

  就算她用的都是死去的人,可魂魄還在,煉製魂魄這種事情,聽起來就讓人毛骨悚然

,她好歹也是個仙人,怎麼能面不改色做這種事情?更何況裡面還有她的同類。

  眼看火長老陶醉地望著自己的「傑作」,我只能無語地回頭,尚尚對我聳聳肩膀,含

真漠然地別過臉去,彷彿這一整個空間的容器,他都沒看見一般。

  我正想說點什麼,忽然,不知從什麼地方傳來一陣沉悶的呻吟,聽起來悶悶的,好像

被封在什麼密實的物質裡。跟著,便是一聲尖銳的嚎叫,好像受傷的野獸,絕望而且痛楚

,一下子撕裂了所有的平靜。

  我被這令人毛骨悚然的叫聲嚇得跳了起來。我聽過這個聲音!在入口那裡聽過!是誰

?!

  左右看看,卻沒看到半個人,只有一排排半透明的凹槽,以及裡面不停變換的黑霧。

  那個叫聲只響了一下,便停了,跟著是長久的沉寂。我驚疑地望向火長老,她臉上閃

過一絲憐憫,然而那種憐憫又是帶有殘忍的。

  她動了動嘴唇,輕輕說道:「那是……」

  話沒說完,叫聲又響了起來!比先前那次還要尖銳,簡直像用燒紅的鐵鉗捅進身體那

般,令人難以忍受,我渾身的寒毛都豎了起來。

  含真突然暴吼起來:「看!在那裡面!」

  我們都跟著回頭,望向他指的地方--那根巨大的管子--裡面黑霧翻騰,忽而打了

個圈,露出一個人的輪廓!

  我摀住嘴,用盡所有的力氣才能讓自己不叫出來!那真的是一個人!他的雙手張開,

雙腳被一圈圈的管子牢牢纏住,整個人呈十字型被捆綁在管道中的一根血紅的柱子上。

  他渾身的皮膚都泛出一種近乎潰爛的血紅,皮膚寸寸剝落,從裡面不停有黑色的物質

湧出來。他臉上的表情是人類所能展示的恐懼痛楚的極限,所有的肌肉全部都扭曲了--

當然,如果他臉上的肌肉還完整的話。

  只有一瞬間!他身邊濃厚的黑霧一下子又將他的身影吞沒,只殘留一片可怕的景像在

我眼睛裡。他大張的嘴,白森森的牙齒,以及尖銳的能撕裂肉體的狂吼。

  我的兩條腿不曉得怎麼的突然軟了,身體晃一下,覺得自己快要栽倒。

  尚尚一把攬住我,抓住我的雙手--他的手心居然也滿是冷汗!甚至還在微微顫抖著



  「那……那個人是……」我好不容易才找到自己的聲音,它變得飄忽沙啞,我甚至懷

疑那不是自己的聲音。

  「啊……」尚尚默默點了點頭,「是風碩,背叛火系家族的仙人……他……」

  他沒說下去,臉上也露出不忍的神色,把臉別了過去。

  「不是說過了嗎?這是叛徒的下場!」火長老在後面冷冷說著。她面上的表情也變得

冷酷嚴肅,又說:「我可以容忍異議和挑釁,卻無法容忍背叛!這是他應有的下場!」

  我再也忍不住,把想嘔吐的慾望拚命壓下去,對著她吼了起來:「但他的出生是你做

出來的對不對?!本來他可以是個與暗系家族無關的仙人!是你要收集暗系家族的血統,

把他變成這樣!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你憑什麼懲罰他?!」

  火長老沒說話,神色森然。死寂的巨大空間,只有風碩時不時的嘶吼傳來,令人毛骨

悚然。我快要無法忍受,很想奪門而逃。

  含真忽然沉聲問道:「你把他放進去,是單純為了懲罰,還是捨不得他身體裡的暗系

血脈?如果要抽出他身體裡的暗系血脈,可用的方法很多吧?能讓他痛不欲生的懲罰也很

多吧?為什麼要選擇這種?」

  火長老勾起嘴角,給我們一個冷漠的笑,輕輕說道:「人類不是有一句話,叫做殺一

儆百麼?他命該如此,做那個被殺的一。好教所有人知道,我對叛徒是絕不會容情的。」

  「你這個變態!」我把心裡最想罵的話不顧一切罵了出來。

  火長老眼中寒光一閃,冷道:「注意你的語氣!你只是個人類!我給你慈悲,容你多

活完一生,但你要是再敢挑釁我,我會教你知道什麼叫做地獄!」

  地獄?!我真想大聲嗤笑。我指著她的鼻子,學她冷笑:「我們人類,有一句話不曉

得你聽沒聽過,以德服人!我問問你,如果失去你擁有的那些高深法力,你用什麼東西來

讓別人服你?!你們都只會用強迫的手段迫使別人屈服!你要是真想讓別人怕你,服你,

就該放棄使用法術,從精神上去壓倒別人!這樣,我或許會感到尊敬而且順服!」

  火長老臉色大變,眼看就要大發雷霆,我才不等她給我洗腦,又叫:「你還是放棄這

個計劃吧!我以一個狡詐人類的身份告訴你,你絕對不會成功的!因為我寧願全心順服仙

帝,他不必動用任何武力,就讓我願意順服!而你,只會投機取巧,根本不知道什麼叫做

真正的霸氣!」

  火長老臉色青白交錯,似乎是在壓抑怒氣。一旁的尚尚一個勁捏我的手,我猜他一定

是氣死了,我不但沒聽他的話,順從火長老,反而逞一時之快把她罵個狗血淋頭。

  這下,她不會再放過我了吧?哼,倘若這些妖怪神仙以為人類腦子裡懂得的只有自保

自私,那他們真是錯了!我也是有熱血的!這樣把命都豁出去,不管不顧地痛罵一場,感

覺真不是一般的好!

  至於她會不會殺我,會不會虐待我……奔騰的激動潮流哪裡讓我有時間考慮這些!過

會再說吧!

  火長老深深吸了一口氣,臉上的神情終於漸漸柔和下來,她沉默了半晌,終於沉聲道

:「我本來可以當場殺了你,讓你的魂魄墜入地獄永世不得輪迴。不過你竟然能夠體會仙

帝的慈悲光明,有這種信念,我是不會對付你的。你不理解我也罷了,我的大業,本就不

需要他人來理解!」

  「你說的好像很偉大悲壯!你根本不知道,在你說出不需要他人來理解的時候,就已

經是犯錯了!如果一件事情,別人都無法理解和認同,那就證明了一個結論:你是錯誤的

!你用不需要他人理解來為自己找借口,完全是自欺欺人!」

  我忍不住滿心的激動,滔滔不絕地把心裡的話一股腦全倒出來。尚尚終於不再捏我的

手,含真也不再故意咳嗽打岔。

  我吼完,四下裡一片寂靜。火長老靜靜站在對面看著我,我看不出她是生氣還是什麼

別的,或許她下一刻就會把我腦袋摘下來,誰知道呢?誰又在乎呢?!

  ??偽埶唌A身後突然傳來一陣鼓掌聲。我有些吃驚地回頭,卻見含真和尚尚都笑吟吟

地對著我鼓掌,那隻死狐狸甚至誇張地豎起大拇指,對我拋媚眼:「真是難得!原來你腦

子還挺清楚的嘛!說得好!老子要對你改觀了!」

  切!什麼話!我熱血上湧--湧的過多了,驕傲地甩甩頭髮,作出沒什麼了不起的跩

樣:「本小姐的邏輯和頭腦,能讓你吃驚的地方還多著呢!要是現在就吃驚,就太早啦!



  含真大笑著起哄,把我捧得越發沒邊沒際,差點膨脹成氣球,飛到天上去。

  尚尚搖著他的貓耳朵,笑道:「我知道春春一定是個好人,是最聰明最理智的。」

  誒……這個誇獎……膨脹成氣球的我,終於感到了一點叫做羞愧的東西,啪地一聲炸

了,落回地上摸頭作出謙虛的樣子:「哪裡哪裡……我還差的遠……」

  尚尚對我點了點頭:「我明白了,之前是我強求你了。春春從來都不是縮在別人背後

等待被救的人。這次,咱們共進退。無論怎樣,誰都不許離開誰。好麼?」

  啊,他這樣說……我心中一陣抖動,忍不住抓住他的袖子,抬頭看他。尚尚卻握住我

的手,送給我一個甜美的酒窩:「就這樣說定啦,誰先放手的是孬種。」

  好!誰先放手的是孬種!

  我緊緊攥住他的手,覺得自己有無窮無盡的話想和他說,那種彭湃的情潮,幾乎要撕

破我的身體。可是我又什麼都不想說,因為我覺得只要一開口,眼淚就要決堤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或許也只有一瞬間,火長老清冷的聲音把我的思緒拉了回來。

  她靠在欄杆上,卻不看我們,只是靜靜仰頭望著黑暗的洞頂,輕聲問道:「也就是說

,到了如今這個地步,你們還是不服?想和我在這裡戰一場?與整個火系家族作對?」

  含真大笑著走過來,一把拉起我和尚尚握在一起的手,舉高,朗聲道:「逆天的遊戲

早就過時啦!不過偶爾玩一次,也樂趣無窮,你們說呢?」

  他的意思是……?

  「火長老,不好意思,你的計劃,我要說NO。我不想做你手裡的棋子,白白送掉一條

命。你看,怎麼辦才好?」

  尚尚笑容可掬,歪著腦袋問她,那種溫和悠閒的神態,彷彿是在問今天晚上吃什麼一

樣。

  火長老神情淡漠,順了順衣領,才冷冷說道:「我明白了。既然你想提早死,我一定

會成全。」

 第四十七章 大混亂

  聽她這樣說,我們三個人都有點緊張。畢竟她是十六長老之一,而且從未與她發生過

什麼衝突,對她的能力什麼的完全不瞭解,只記得當日鏡湖邊火麒麟的風采,將整個鏡湖

燒得少了大半。

  麒麟都這樣厲害,長老又會怎麼樣?風火水土,四大家族是十六家族中歷史最悠久的

,身為其中的一名長老,她的能力只怕是我的漿糊腦袋想不到的。

  她會怎麼動手?從誰先開始?不知不覺,沉重的緊張感讓我背後被冷汗浸透,目不轉

睛地盯著火長老,讓我的眼珠甚至開始酸澀發脹。

  可我再也沒想到她居然懶洋洋地坐了下來,隨意揮了揮手,懶洋洋說道:「從現在開

始,一個小時為限。只要你們能逃出這個密道,打敗看守的那些人,那我就放你們走。否

則,就等我把你們提回來吧。」

  一個小時!怎麼可能!我們光是走到這裡就花了不下2小時啊!

  「你賴皮!」我叫了起來,「一個小時根本就是耍賴!不公平!」

  火長老給我一個欠扁的甜蜜笑容,指了指我的腳,笑道:「用你的腳快跑吧,小丫頭

!已經開始了!」

  「你……」我還想說,身體忽然被人凌空一把抱了起來,跟著落在尚尚的背上,他用

尾巴緊緊托著我,轉身就跑,一面道:「不用和她廢話!走人!」

  含真配合默契,兩人一前一後往門口跑去,速度驚人。

  那個紅衣少女還默然地站在門口,一見含真衝了出來,她露出愕然的神情,正要開口

說話,含真卻大吼了起來:「你讓開!50年之後,妖界魔陀羅山八部峰綠巖洞前見!否則

我恨你一千年!」

  他說的那麼急那麼快,少女根本來不及反應,他已經猶如一陣風一樣竄了老遠。

  「她要是沒聽清怎麼辦?」我在尚尚背上大聲問他。含真沒回頭,可是他的耳根卻紅

彤彤一片,我猜,反正那絕對不是狂奔的緣故……

  「我管她聽沒聽清!臭女人問那麼多做什麼?!不然把你丟在這裡哦!」

  哼,算你狠!我狠狠瞪他一眼,乖乖閉嘴。死狐狸,害羞就害羞麼,有什麼了不起的

!就只能他笑話別人,別人不能笑話他?

  可是……50年後……不知為什麼,我突然傷感起來。

  我們,現在還能給的起50年的諾言麼?想到或許這是一條永遠也無法兌現的諾言,我

的心裡便有些酸楚。

  或許,50年後,魔陀羅山的綠巖洞前,紅衣的少女久久矗立,她等的那個人,永遠也

不會到來了。即使擁有一身的法力,抬頭問天問地,都沒有任何回應。高聳入雲的魔陀羅

山,沉默如雪……

  天曉得我這個時候怎麼會變得如此狗血,自己把自己感動得一塌糊塗,就差拿起小手

絹擦擦鼻涕眼淚了。

  尚尚忽然大喝一聲:「來了!」

  話音剛落,我整個人一震,尚尚居然跳了起來!我的頭皮險險擦過天花板,嚇得連聲

音都發不出來了。腳下寒光一閃,只聽一陣呼痛聲,再落地的時候,竟然已經跨越了無數

守衛的屍體。

  是含真?

  含真是充滿幹勁的前鋒,面無懼色,看到守衛就衝上去,掌心的寒光,身後的巨大尾

巴,令那些守衛在他面前如同紙紮的一般。

  尚尚背著我,做候補,看到含真漏了什麼人,便跟上去一腳把人家踢昏。

  我真沒想到,如此蠻幹的兩個人,居然能順利突破三道門,想必是看守的守衛沒想到

裡面會有敵人衝出來,還沒準備好,便送了小命。

  一直衝到第五道門的時候,我們的優勢就消失了,對方顯然收到消息,警戒工作都做

好了。含真當頭衝出去,一招未擊中,反被對方的看守將領逼退了兩步。

  「X你祖宗!」含真殺得性起,雙眼變成了血紅的顏色,猙獰之極。一招不中,他立

即回身,身後的尾巴出其不意地從下往上斜掃,那人不防,被他絆倒在地。尚尚配合默契

,早就守在一旁,等那人倒下時,一腳踢向他的太陽穴。

  只聽卡嚓一聲,那人的腦袋軟綿綿地耷拉下去,想必是頸骨被踢斷了。

  含真最大程度地釋放出妖氣,週身翻湧著黑色的如同毛髮一般的波浪煙霧,那些修為

淺薄的仙人,還沒靠近就暈厥過去。

  他勢如破竹,如同一隻劈進奶油裡的利刃,所到之處,身邊的仙人紛紛倒下,殘留的

幾個幸運兒也難逃尚尚的無影腳。

  我終於看出一些端倪。他們……是不是在保留體力?

  之前也看過他們打架,可這次卻完全沒用上以前的法力,一路過來,幾乎是靠取巧的

本事。是不是前面有什麼厲害角色等著,所以兩人最大限度的保留體力?

  事實證明,我還是有點頭腦的,在含真和尚尚投機取巧,一連衝破八道門之後,最後

一道門卻把他們困住了。

  我們還沒靠近,耳朵裡便聽到一陣轟隆隆的響聲,跟著,我眼前一亮,無數道奔騰的

火蛇從四面八方向我們撲過來。

  尚尚反應奇快,急忙後退數步,饒是如此,他的袖子還是著了火,我趕緊用力拍滅。

  含真最引以為傲的長髮,髮梢被燒焦了一點,他的臉色難看極了,吼道:「出來!躲

在後面放暗箭的是孬種!」

  話音剛落,卻見一道黑影從門邊慢慢延伸過來。

  這是一個穿紅袍盔甲的武將,我們都見過,看守第一道門的騰蛇。

  他見了尚尚他們,卻不像其他幾道門的將領一樣破口大罵,只是抱了抱拳,低聲道:

「收到長老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離開這裡。三位請回吧。」

  「回你X的頭!」含真最暴躁,不等他說完就衝了上去,身上的妖氣猛然聚集起來,

從後背騰空而起,化作呼嘯的野獸,鋪頭蓋臉地砸向騰蛇。

  騰蛇卻不動,靜靜站在原地,那些呼嘯的妖氣一撞上他的身體,便如同觸到無形的牆

壁,碎成無數小片,消失不見。

  含真猛然停住動作,身體上浮動的妖氣終於漸漸收斂起來。

  兩人對峙良久,騰蛇又沉聲道:「三位請回。」

  含真暴躁地回頭,瞪著尚尚,不耐煩地吼道:「怎麼辦?遇到釘子了!你來還是我來

?」

  尚尚聳聳肩膀:「你上吧。反正我的頭髮又沒焦。」

  「死貓!」含真罵了一聲,臉上卻隱約起了笑意。

  「喂,我說那個傻大個!」他叫著騰蛇,「你喜歡怎麼死,告訴老子。老子一定成全

你!」

  騰蛇似乎完全不知道什麼叫做憤怒,面對含真挑釁的叫囂,他視若無睹,永遠只是淡

淡的一句:「三位請回。」

  「見你的鬼!」含真怒叱一聲,忽地縱身而起,整個人如同一張繃緊的弓,蓄勢待發

,背後的長尾刷地一聲變幻千般顏色,妖氣勃發。

  啊,他先出手了!我正要從尚尚背上下來,卻被他托住:「別動,好像有點不對勁!



  什麼不對勁?我剛想問個清楚,耳邊突然傳來一陣破空聲,跟著地道裡的溫度陡然上

升,我另一邊的臉皮和耳朵甚至感到熾熱,頭髮也發出滋滋的聲音。

  是火?我下意識地摀住發燙的半邊臉,回頭一看,卻見大半個地道都被血紅的火焰吞

噬,尚尚轉身就跑,好在他動作夠快,才免受火焰的焚燒。

  可,含真呢?仙界的火焰他能保證自己不受傷害麼?

  我搓著發燙的臉,擔心地在一片刺目的火光中尋找含真的身影,忽聽他厲聲吼了起來

:「你們這些縱火瘋子!」

  跟著一道黑影從漫天火光裡如同箭矢一般,週身充斥著黑色的妖氣,劈開周圍的火焰

,直直朝火焰的源頭--騰蛇身上劈過去。他的動作快到令人看不清,騰蛇還沒來得及露

出驚愕的神情,心口正中一腳,地道裡的火焰瞬間全部熄滅,他悶哼一聲,整個人倒飛出

去好幾尺,最終還是沒穩住,仰天摔了下去。

  含真渾身上下的衣服都被燒糊,破了一個個大小洞,頭髮也亂七八糟,臉上黑乎乎地

,半點形象也沒有。不過他還不忘裝酷,對著倒在地上的騰蛇比出中指,再罵一句:「會

放火了不起啊!」

  騰蛇掙扎著要站起來,含真哪裡容他再動,上去就要補一腳。

  忽然,一陣驚天動地的聲響從前方傳來,跟著,整個地道都開始劇烈振蕩,我被顛得

七上八下,好像被悶在鍋子裡的跳豆,不由自主蹦個不停。旁邊尚尚他們的情況也和我差

不多,騰蛇甚至從這頭滾到地道另一頭,根本爬不起來。

  跟著,外面傳來噪雜的人聲,好像有許多人在吼著什麼,兵戎交接的聲音,還有一陣

陣沉悶的撞門聲。

  喧鬧了半晌,地道的劇烈震動終於稍稍停止了一些,我們扶著牆壁,剛剛站穩,就聽

外面一個人在大吼,聲音尖銳而且嘹亮:「奉仙帝諭旨!捉拿反賊火長老!反抗者格殺勿

論!」

  仙帝?他怎麼知道了火長老的事?!我駭然地看著尚尚,他似乎了然了什麼,眼神裡

卻又流露出疑惑的神采。

  騰蛇終於扶著牆壁站了起來,顯然聽到仙帝兩個字,對他的衝擊很大。他臉色蒼白,

回頭朝我們這裡望了一眼,張嘴想說什麼,卻終於沒說出來。

  「轟」地一聲巨響,灰塵夾雜著碎裂的石塊飛濺進來。第一道門,居然被他們從外面

強行撞開了!潮水一般的人飛快地衝進來,轉眼騰蛇就不知被撞到什麼角落裡了。

  人群裡有火長老的部下,都狼狽不堪,神情驚慌,想必是經歷了一番戰鬥。更多的是

穿著白袍的仙界軍隊,叫囂著從大門裡衝進來,聲勢浩大,震耳欲聾。

  尚尚和含真互相看了一眼,猶豫著站在那裡沒動,早有眼尖的仙界士兵看到他倆,大

叫起來:「土長老雷長老交代過!見到貓妖必殺!大家上啊!」

  什麼?!必殺?!我愕然地張大嘴,這是仙帝的安排還是土長老雷長老他們的私怨?

  尚尚一把將我背起來,轉身就跑,一面回頭叫含真:「快!往回跑!別硬闖!」

  含真立即反應過來,一腳掃退那些想要抓住他的仙界士兵,轉身就跑。我再也沒有想

到,我們會再次沿著原路返回那個可怕的地方!

  後面潮水一般的仙界士兵叫嚷著追著我們,前方是未測的危險,火長老,還有那些培

養在凹槽裡的暗系士兵!

  我的老天,真是大混亂!我趴在尚尚背上,又想哭又想笑。人在遭遇太刺激的情況時

,基本神經都有點錯亂,我現在就處於這個錯亂狀態。

  後八道門原本的守衛都被尚尚他們清空了,我們跑回去沒受到任何阻攔,同樣,那些

潮水般的仙界士兵也沒受到任何阻攔。

  會怎麼樣呢?事情最後會怎麼樣?仙界的人插入,是我開始沒想到的,更何況他們很

明顯不但針對火長老,還針對尚尚!我甚至不明白仙帝怎麼會知道火長老的事情!更不清

楚他怎麼會知道這個地道的存在!

  是誰洩露了消息?是誰?!

  穿過第七道門時,忽聽前方傳來一陣尖銳的聲音,不知是什麼東西發出來的,好像大

象和鹿加上海豹在一齊鳴叫。整個地道裡,晦澀的空氣都隨之震撼,灰塵浮動。

  跟著,火長老冷酷的聲音從最前方傳過來:「想死的,就過來吧!蠢貨們!」

  尚尚渾身都震了一下,不由自主把腳步放慢了。我心中說不出來的焦急,卻又不知怎

麼用語言表達出來,只能拉著他的衣服,一遍一遍叫著他的名字。

  我們會這樣死掉麼?死在這個陰暗的地道裡?

  前方迎面吹來一陣陣陰風,夾雜著古怪的味道,有些像腐爛的樹葉,又有點像發霉的

豆餅……似乎,有什麼東西在黑暗裡蠢蠢欲動,呼之欲出。

  地道裡所有火把的亮度在一瞬間全部消失,變成了暗灰色的。尚尚猛然停了下來,回

頭急道:「她居然把那些人放出來了!她瘋了!」

  含真捂著鼻子,恨道:「兩邊都是要殺,不如殺活人!至少還有一線活著出去的希望

!」

  他的話讓我的心涼了半截。只有一線活著的希望?那就是說,我們現在九死一生?或

者等於……我們馬上就會死?

  現在的情形容不得我多想,尚尚把我往上提了一下,搖頭:「外面一定有雷土兩個長

老,出去也是死路一條。不如往裡面跑。我想……應該來得及……應該來得及!消息應該

已經傳到了!」

  消息?傳給誰?

  我來不及問,鋪天蓋地的黑霧已經來襲,地道的牆壁紛紛碎裂,在我們眼前化成黑灰



  這樣下去地道會崩塌的!尚尚和含真苦笑著對望一眼,互相搖了搖頭,齊聲道:「還

是往回跑吧!」

  他倆掉臉就跑,身後那些被火長老培養出的暗系家族的戰士咆哮著追趕上來。他們似

乎沒有眼睛,根本不看路,曲折的地道在他們感知下如同康莊大道一般,一群黑霧爭先恐

後地撞在牆壁上,牆壁轉眼間就化成了黑灰。

  失去支撐的地道頂已然不穩,我懷疑它們隨時會塌下來。老天,如果塌下來,可是兩

層樓的份量!我寧可被火長老一招殺死,也不要被一堆磚頭砸死!

  所幸暗系的那些傢伙跑不快,但他們的數量簡直是驚人的多,回頭望過去黑壓壓的一

片,吞噬了整個地道。火長老該不會把那個空間裡的暗系戰士全放出來了吧?想到這個,

我背後的寒毛都豎起來了。

  前方仙界士兵的叫囂聲越來越接近,後面暗系士兵發出的呻吟聲刺耳無比,地道眼看

就要崩塌……

  我的天啊,誰能告訴我,要怎麼阻止這場混亂?!

 第四十八章 大混亂(二)

  沒跑幾步,我們就和潮水一般的仙界士兵打了個照面。他們大約是想不到我們會自己

跑回來,都愣住了。

  含真大喊:「快跑啊!還愣著做什麼?想死在這裡?!」

  他們還真的怔怔地轉身跑了幾步,忽地反應過來不對,一個個都轉身,刀劍招呼過來

:「剿殺貓妖與狐妖!」

  「切!混不過去!」含真咒罵一聲,飛起一腳,把沖在最前面的幾個人踢翻過去,蠻

橫地往前沖,那些刀劍在他妖氣的影響下,變得如同草根一樣脆弱,紛紛斷開。他居然就

這樣在擁擠的人潮裡硬生生開出一條道。

  尚尚反手把我抱在胸前,旁邊不長眼的刀槍戳在他身上,如同扎在石頭上一樣,鏗地

一下彈開,半點也傷不了他。

  我們在密密麻麻的人海裡掙扎著前進了大約10米,無奈對方實在太多了,招呼上來的

兵器越來越多,含真的長髮被一把大刀削去大半,他火的當場把那人滿頭的頭髮連著頭盔

全拔了下來,鮮血如同雨點一樣下落,滾燙的,讓人恐懼,也激起了所有人的狂熱。

  饒是他們仗著妖氣刀槍不入,身上也總有一些柔軟無法防備的地方,例如頭臉,手指

什麼的。含真額頭上被砍出一個大口子,血流劈面,加上他瘋狂的不顧一切地向前衝,看

上去猙獰而且可怕。

  尚尚臉上也被擦出好多血口子,甚至眼皮也破了。鮮血滴在我臉上,每滴一下,我的

渾身就肉跳一下。

  我真是受夠了……這樣可怕的,沒有任何意義的廝殺,到底什麼時候才能結束?

  「你們這些白痴!」我忍不住放開喉嚨吼了出來,無奈在一片刀劍的鏗鏘聲中,我的

聲音根本微不足道。

  「不要打了!都給我住手!」我攀著尚尚的肩膀,幾乎喊破了喉嚨,「不要再往前走

了!前面有暗系家族的人!」

  還是沒人理我,我的頭頂呼啦一聲,一柄大刀橫掃而過,擦著我的頭皮甩過去。幾根

頭髮順著我的臉滑下來,順便帶下大片冷汗。

  我靠!這幫廢柴!我怒了,乾脆用力把身體撐起來,怒吼:「想死的就打吧!打吧!

殺完我們,你們也死定了!」

  這次終於起了一點效果,周圍有幾個仙人猶豫著停下攻擊,眼怔怔地看著我。我趕緊

繼續說下去:「火長老在地下養了好多暗系家族的人!現在已經被放出來了!地道馬上就

要崩塌!還打什麼?!你們是想都死在這裡?!」

  這話的效果更大,有幾個仙人一聽暗系家族的名稱,就嚇得臉色慘白,轉身就跑。

  當然,也有膽子大疑心重的,壓根不理我的話,揮舞著刀槍夯上來,一面大吼:「這

是妖言惑眾!不要相信他們!都回來!」

  什麼妖言惑眾!老娘是堂堂正正的人類好不好?!我指著那些固執的人,還想說什麼

,忽然,後面傳來輕飄飄的卒的一聲,牆壁上的火把如同變魔法一般,紛紛變成了暗灰色

,本來就陰暗的地道這會更暗了。

  「來了!快跑啊!」我在突然寂靜下來的地道裡大吼一聲,或許具有奇跡般的號召力

量,終於,大部分仙界士兵都跟著我們掉臉就跑。少數人還猶豫著留在原地。

  呼啦啦,幾乎是下一個瞬間,黑暗彌漫了整個地道,黑霧一般的暗系家族戰士一擁而

上,周圍的牆壁紛紛倒塌,聲勢巨大。

  仙界的士兵們發出驚恐之極的吼聲,這下再也沒有任何顧慮,丟了刀槍,連滾帶爬地

往回跑。誰知這次暗系戰士的動作卻比先前快了數倍,幾乎是一眨眼的功夫,落在後面的

小半部分士兵就被他們吞噬掉,化成黑灰落在地上,與磚頭混在一起。

  「我的老天!他們的速度比之前在鏡湖的那些傢伙還快!」含真一邊努力往前狂奔,

一邊怪叫。

  忽然,地面劇烈振蕩起來,很遠的後方,傳來劇烈的崩塌聲,想必後面的幾道門失去

牆壁的支撐,全部塌了。

  地道崩塌的速度是可怕的,轉眼就到了眼前,尚尚急道:「快跑!地道要塌了!」

  仙界士兵們本來就嚇得不輕,再聽他這樣一說,更是嚇得六神無主,一個個雙腿和飛

輪一般,我猜這裡隨便拎一個出去參加世界級的百米賽跑比賽,都絕對能拿冠軍。

  後面的地道已經全部塌下,巨大的磚頭如雨一般砸下,不少士兵都被活埋在下面,前

方的地道也開始扭曲變形,如果再不出去,只怕我們就要和這些可憐人一樣了!

  暗系家族的成員發出古怪的吱呀聲,被磚頭埋在下面的,很快就又冒了出來,無數磚

頭在他們身上化成了灰,看起來什麼東西都無法阻止他們追趕的腳步,簡直如同死神一樣

恐怖。

  他們追趕的速度越來越快,越來越多的仙界士兵被他們吞噬,眼看他們就要追上尚尚

和含真的腳步。

  我縮在尚尚的懷裡,心臟都要跳出來。

  還有兩道門!怎麼辦?!按照這種速度,只怕還沒到第一道門那裡,我們就都被暗系

的人化成黑灰了!不!我不想這樣!

  我不想這樣莫名其妙的死去!

  可是,事實永遠讓我失望。暗系家族的人還沒追上,地道崩塌的速度卻已經到頭了。

  我只聽到轟隆一聲巨響,眼前的一切都天翻地覆,地道猶如一條被巨人捏在手裡的玩

具,驟然折成了90度,再舒展開來,然後,頭頂的磚頭石塊如同雨點一般落下。

  我眼前一下子失去所有的光明,耳邊傳來暗系家族沉悶的呻吟聲。勉強抬頭一看,才

發覺我們三人不知何時已經被暗系家族的人團團圍住,周圍是一片令人窒息的黑暗,以及

讓我想發瘋的死寂。

  我們……被吞噬了?

  我的最後一個念頭,是想抓住尚尚的手。我們曾經定下承諾,誰先放手就是孬種。

  不,我不做孬種!我一定要抓住他的手!

  尚尚!

  隱約間,我似乎看到什麼血紅的光芒,可是我忽然好累,眼皮子好重,手指也動不了

了。

  很想睡覺,很想很想……

  我慢慢闔上眼睛,那一片刺目的紅光在視網膜前留下一塊觸目驚心的斑點,即使我閉

上眼睛,也能感覺它的豔麗。

  我們,就這樣死了嗎?被埋在千萬塊磚頭下面,被暗系家族的人化成黑灰?

  其實,這樣也不錯,化成灰,我和尚尚就再也不用分開了。我中有他,他中有我……

這不是挺浪漫的麼?

  我是人,只有斷斷幾十年的性命,他卻是妖,有無窮無盡的生命旅程。即使再怎麼相

愛,刻骨銘心,也不過是他生命中一個小浪花。

  可是,我們死在一起,卻不同了。

  我們終於是真正的,永遠的在一起了,對不對,尚尚?

  沒人回答我,可是耳邊的死寂卻漸漸消失,噪雜的人聲變得響亮,依稀是有人在我身

邊走來走去,大聲喊著什麼。

  我沉溺在夢鄉裡,不想起身。我的尚尚……貓呢?貓在哪裡?我翻個身,順手要把熟

悉的柔軟的貓抱在懷裡。

  可是我卻摸不到他。

  有一個人在旁邊叫著我:「春春……春春……起來了……」

  好吵……擾人清夢是很過分的事情,他不知道麼?

  我反手打開那人的撥撓,繼續睡,忽然,不知怎麼的,心中一緊。啊!等等!我怎麼

突然睡著了?!暗系家族,崩塌的地道!我們死了!

  我那些甜美的夢,被這個突如其來的念頭嚇得變成泡泡,全炸了。

  我猛然睜開眼,一骨碌坐起來,忙著左右看,想確定自己到底是進了地獄還是天堂。

  入目的,是許多人,都穿著仙界軍隊的白袍子,腰間繫著燙金的帶子。他們全部垂首

恭恭敬敬地站在兩旁,似乎在對誰行禮。我茫然地抬頭,天空還是那片青琉璃似的天空,

周圍也還是我熟悉的火長老秘密基地周圍的樹林……

  咦?這是怎麼回事?我沒死?什麼時候出來了?對了,地道不是崩塌了麼?那棟二層

樓也一定崩塌了!火長老呢?暗系家族的人呢?

  我急忙回頭,這才發覺不遠處有一大片廢墟,許多仙界的人圍在周圍,我猜,一定是

火長老那棟二層小樓。不知道若林和換錢小月有沒有逃出來?

  一道祥瑞的光從青琉璃一般的天空傾瀉而下,光之道裡,祥雲如紗,慢慢地,它們聚

集在一起,化成一個朦朧的人形。他如同薄紗一般不可捉摸,擁有千萬般容貌體態。

  祥雲漸漸團聚在他腳底,將他托了起來。他站在廢墟高處,微微低頭往下看。

  啊,仙帝!他來了!我激動的不知如何是好,恨不得鯉魚打挺跳起來飛撲上去!

  一定是他救了我們!等等……尚尚呢?含真呢?我趕緊回頭,大約是動作過猛,鼻子

撞到一個人臉上,痛得我大叫一聲。

  那人抓住我的手腕,急道:「春春!我叫了你好幾聲!沒事嗎?現在覺得怎麼樣?」

  尚尚!我急忙抬頭,卻見尚尚一臉黑灰地坐在對面,抓著我的胳膊,焦急地看著我,

他後面是還在昏睡的含真。

  我緊緊握住他的手,一肚子的疑問和感慨想倒出來,這會卻竟然說不出一個字,我的

喉嚨和舌頭都在微微發抖,最後,只能顫巍巍地問他:「我們……沒死……?這是怎麼…

…回事?」

  尚尚頓了一會,才輕聲問我:「你不記得了麼?我們被暗系家族吞噬的那個瞬間,你

身體裡發出紅光……我醒過來的時候,我們三個都躺在廢墟上,被仙帝的部下救了下來。



  紅光?我?我疑惑地低頭看著自己的手,髒兮兮的手掌,上面好多小傷口,衣服也是

破破爛爛,從上到下也沒看出哪裡有發紅光的趨勢……

  「我猜,是你身體裡的血琉璃產生了效用……你身份特殊,血琉璃已經成為你魂魄裡

的一部分,就是死後輪迴,也永遠無法分離……是它保護了你吧。」

  是這樣麼?我摸著自己的胳膊,有些茫然,血琉璃保護了我……?即使隔了上千年,

琉璃仙人對那個人類的女人的深情還是沒有消褪半點?他的血執著地保護著與那個女子有

關的一切……

  我的整個身體仿佛都能感受到那種溫暖,血液歡悅地流動。我還活著!我心愛的人,

我喜歡的人,他們都活著!這次,是我保護了一切!我終於……不再是一個只靠別人保護

的弱者了!

  啊,我還活著!這種喜悅讓我渾身都開始發抖,我緊緊抱住尚尚的胳膊,幾乎要抑制

不住眼裡的淚水。

  身邊伸出一隻手,扶住我快要癱倒的身體,然後一個柔和的聲音在頭頂響起:「不要

緊吧?想喝點水麼?」

  我回頭,就見到一個腰繫燙金帶子的仙人溫柔地看著我們,她手裡抓著一只半透明的

玉瓶,裡面有大半瓶水。見我點了點頭,她就把瓶子遞給我,一面柔聲道:「不用擔心啦

,聖尊得到了消息,立即趕來阻止火長老的行為。你們是無辜的,等事情解決之後,就送

你們回人界。」

  得到消息?我就著瓶口喝了一口水,清涼甘甜的滋味令我渾身的毛孔都舒張開。

  那位女仙人還在說,微微笑著道:「那條龍還真是可愛,直直地就闖進了天宮,仙帝

正在賞花,她就扯著嗓子喊,喊得所有人都嚇一跳……」

  說著,她忍俊不禁地笑了起來。

  龍?我一下子想起那個小丫頭,是她麼?阿七的人?難道是尚尚安排的?

  我想到他在地道裡說的,消息應該已經送到了……果然是他!尚尚早就打算把這事告

訴仙帝?我看了看他,尚尚對我微微點頭。我說他怎麼總是一臉悠閒的樣子,天不怕地不

怕,原來早就做好了准備!

  女仙人又道:「抱歉,讓你們受驚了,土雷兩族的長老未經聖尊的允許就擅自發動本

族士兵前來剿殺火長老和你們,現在已經被聖尊制服。此事並非聖尊授意,兩位不必驚慌

。聖尊已經自龍的手信裡了解了一切。謝謝你們對仙界的幫助。」

  尚尚從我手裡接過玉瓶,仰頭喝了一大口,才淡道:「不是為了仙界,是為了自保,

僅此而已。」

  女仙人有點尷尬,但還是友好地笑了一下,轉身慢慢走開。

  我還沉浸在方才的激烈震撼中無法自拔,緊緊抓住尚尚的袖子,兩人對看了半天,終

於互相苦笑出來。

  含真還躺在地上昏睡,估計正做著什麼好夢,是否夢見了那個紅衣少女?

  誒……等等,紅衣少女!她也在地道裡啊!我的老天,地道塌了,她不會有事吧?難

道說魔陀羅山之約,最後還是沉默如雪……?

  我正在胡思亂想,忽聽身後的廢墟處傳來一陣躁動,於是趕緊回頭,卻見仙帝高高站

在廢墟之上,周圍圍了一圈仙人,雙手高舉,掌心白光吞吐,一束束打在廢墟上。

  下一刻,所有的磚頭都漂浮起來,一層一層,漸漸地,堆積在地上的廢墟全部漂浮在

空中,露出下面漆黑的巨大的地洞。

  我看到了!那一圈圈的欄桿!還有那些半透明的凹槽!地道的崩塌似乎對這裡一點影

響也沒有,漆黑的大管子裡依然黑霧繚繞,風碩破碎的身體時隱時現。

  兩道人影站在平台上,一紅一黑。我差點叫出來,是火長老和那個紅衣少女!

  火長老面無表情地站在原地,身邊的紅衣少女懷裡抱著什麼,黑乎乎的,似乎還在不

停掙扎,她臉上的表情有點茫然,好像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

  我眼尖,一下看出她懷裡抱的赫然是一隻小花貓!啊!花大花!我的心都要從胸口裡

跳出來,我怎麼忘了他?!那天情急之下把他留在了旅店裡,尚尚說含真會把他帶走的,

可含真自己也被抓走了。原來花大花在她手裡!剛才我怎麼沒看見?

  「大花!」我不由自主叫了出來,少女懷裡的小貓掙扎的更激烈了,她還不明白,乾

脆提著花大花的毛皮放在眼前,柔聲問他:「怎麼了?」

  花大花死命掙扎著,卻怎麼也掙不開少女的纖纖玉手,急得他也叫了出來:「春春!

我在這裡!大花在這裡!」

  紅衣少女茫然地抬頭看了看我,輕聲問道:「他叫大花?是你的?」

  我點了點頭,少女有些不捨地摸了摸大花的皮毛,柔聲道:「他很可愛,我以為是無

主的小妖,既然是你的,就還給你吧。」

  說完,她把花大花輕輕放了下來,他立即逃也似的飛奔過來,用力撲進我的懷裡,哽

咽不休。

  火長老摸了摸少女的臉頰,正要說什麼,忽然見到頭頂的那層祥雲,不由臉色大變。

  仙帝高高站在祥雲上,低頭看她,他周身光華變幻,忽而變做盈盈少女,忽而則是長

鬚大叔。

  他沒有說話,面上也沒有表情,只是靜靜看著火長老,似乎在等她說點什麼。

  火長老臉色慘白,怔了半晌,雙膝忽然一彎,直直地跪了下去。

  被淹沒在磚塊裡的暗系家族的戰士開始冒頭,從飄浮在空中的廢墟裡慢慢下滑,紛紛

落到她身後。

  沒有一會,她身後就黑壓壓站了一大片暗系家族的戰士,全部匍匐在地,動也不動。

  「屬下……火系一族長老,拜見仙帝聖尊!」

  火長老的聲音飄蕩在廢墟上,顯得清冷而且倔強。

 第四十九章 定格的時間

  靜靜的,沒有人說話,或者,也沒人敢在這個時候說話。

  火長老沉默地跪在地上,她身後,是數以萬計的暗系戰士。仙帝在高處,也是沉默,

目光中有很多很多沉澱的沒有說出來的情感,是惱怒,是失望,是譴責,還是傷感?

  很久很久,他才長歎一聲,低聲說道:「明霞,我看著你長大……」他居然沒自稱寡

人,他用的是我!

  哇,事情大條了!我趕緊掏掏耳朵,目不轉睛地盯著。火長老微微震動了一下,她臉

上的表情帶著一點孩子氣的倔強,咬了咬嘴唇,輕道:「我……我沒錯。」

  仙帝靜靜看著她:「你真這樣想?」

  火長老垂下頭,倔強地不說話。

  仙帝忽然輕輕揮了揮袖子,淡道:「讓她看看,解開封印。」

  周圍原本放出法力支撐廢墟的眾多仙人立即放下雙手,後退數步。支撐著廢墟的結界

立即散開,嘩啦啦一陣巨大的聲響,無數磚塊如雨一般落下,濺起無數灰塵,瞬間把火長

老吞沒,我什麼也看不清了。

  仙帝的身影在霧濛濛的灰塵裡,顯得格外明亮,他沉聲道:「這些仙人,都是被你殺

死的。」

  塵霧漸漸散開,火長老的身影也漸漸清晰。那些磚塊一股腦倒在她方才站立的地方,

可是她卻一動不動,廢墟彷彿長了眼睛一般,自動在她身體三尺之外彈開,她就站定在半

徑三尺的圓圈裡,臉色蒼白。

  廢墟落下之後,才露出一直埋在裡面的仙界士兵的屍體,有的是被暗系家族的人吞噬

了一般,更多的,是被地道的崩塌砸死的。

  屍橫遍野,慘不忍睹。我忍不住別開腦袋,雖然事情和我無關,可是親眼看到那麼多

無辜的死人,心裡總是不舒服的。血琉璃的力量只能讓我自保,以及保護對我最重要的那

些人,其他人,我也只有無能為力。

  仙帝的神情看起來有些悲愴,他沉聲道:「無緣無故死了這麼多仙人,你心裡當真沒

有一點悔恨?你抬頭,好好看著他們!不要迴避我的話!你告訴我,死了這麼多人,是不

是都算活該?!」

  火長老倔強地抬頭,隨意掃了那些屍體一眼,抿了抿唇,又低聲道:「我沒錯!任何

改革和戰爭都會死人!倘若改革成功了,他們也死的其所!我不需要您理解我的想法,我

自己會做給您看!」

  「你給我看的,就是這些屍體嗎?還有那些理應被封印永不出世的暗系成員?」仙帝

冷冷地說著,「什麼叫做死的其所!這些人,死的有意義麼?!他們不是為了你偉大的改

革死去!他們是被你的任性殺死的!你告訴我,這樣的死亡,被同伴逼死,臨死也不明白

自己到底為了什麼戰鬥,自相殘殺的死亡……這種死亡究竟有什麼意義!你甚至剝奪了他

們維護尊嚴的權利!」

  「我沒錯!」火長老忽然大喊起來,她猛然匍匐在地上,那一瞬間,我好像看到了她

滿臉的淚水,不曉得是恐懼還是後悔。

  「仙帝聖尊以仁為本,不願開拓疆土,不願與妖界相爭。我很理解您,擁護您……可

是,只要妖界存在一天,就無法避免再出現琉璃仙人那樣的慘事!與其讓他們一而再再而

三的挑釁,不如我先出手!聖尊,何不用您的仁義感化那些卑鄙的妖魔?!將妖界統一,

從此再無紛爭,和將來的幸福相比,現在死一點人又算什麼?我是在高舉您的仁義旗幟!

為什麼要責罵我?!」

  仙帝終於露出一絲震怒的神情,沉聲道:「冥頑不靈!你白白修行了上千年!仙人的

戒律,你全忘了嗎?!」

  「我沒忘!但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不想永遠卡在規矩裡面過活!仙界需要改革

!妖界需要改革!」

  火長老這次真是豁出命了,居然敢和仙帝對吼。我忍不住替她捏一把冷汗,雖然惱怒

她的兩面還有殘忍,但看到她明明恐懼的要死還堅持辯論,我也有點震撼。

  一個人如果有了獲得大眾認可的信念,是幸福;倘若有了不被別人認同的信念,就是

痛苦的深淵。強大如同火長老,也不可避免。

  「好大的膽!」仙帝震怒了,身上的光芒陡然變得劇烈,幾乎要將整個天空刺穿。他

的長袍飄了起來,寬大的衣袖獵獵作響,雙目中彷彿有雷霆萬鈞的怒火要噴射而出。

  周圍所有的仙人紛紛跪倒在地,無人敢出一言。

  仙帝發怒了,我也有點膽寒,左右小心看看,才發現尚尚早就聰明的躺在地上裝死,

裝作沒看見仙帝的怒火。

  啊!這隻死貓!怎麼不叫我一起裝!我也想跟著躺倒在地,可是這會地上沒人動彈,

我要動這麼一下,肯定特別顯眼,還不如不動。

  「擅自脫離仙界職位,擅自殘殺部下,欺下瞞上,盜取封印一族的血脈……你的罪太

多了,我無法寬恕你的罪,死去的仙人們也無法寬恕,那些被你煉製魂魄的無辜人類也無

法寬恕!明霞,你知罪麼?」

  仙帝沉聲問著,似乎在壓抑怒火。看慣了他慈眉善目的模樣,如今乍一見到仙帝發怒

,我還真不適應,忍不住發個抖。

  想必火長老更害怕吧?我悄悄望過去,她還是匍匐在地上,纖細的背部好似在微微顫

抖,長髮凌亂地散在後面。

  知罪麼?知罪吧!不要再辯了!連我這個旁觀者都心驚膽顫,我已經不想再看到任何

悲劇的死亡了!每一個人的固執都該有理性在其中,沒有理性的固執,太可悲。

  火長老,認罪吧!或許你還能活著,或許你還能得到仙帝的寬恕!你不是一直都從心

底敬仰他嗎?!

  火長老忽然哽咽了一聲,我想,她此刻一定哭得說不出話來。是後悔了嗎?

  「我沒錯!我沒有罪!」她提高了嗓子大喊,把一切都豁出去了,「你不是從小將我

撫養長大的聖尊!我的聖尊,他應該完全理解我,支持我,不會責罵我!」

  周圍早有人喝叱她的無禮,她卻如同不聞,還在說:「縮在後面享受所謂的平靜是懦

弱!不願拓展仙界的疆土是沒有王者之心!見到了我的成果卻不肯承認錯誤是盲目!我不

認你!不承認你!」

  她瘋了!我倒抽一口涼氣。

  事實證明,她不但瘋了,而且瘋的很徹底,她身後的暗系成員忽然蠢蠢欲動,跟著,

發出令人牙酸的呻吟,下一個瞬間,他們朝四面八方撲來!數以萬計的暗系成員,如同突

然爆發出來的黑色洪水,嘩啦一下,從廢墟的中央傾瀉而出。

  周圍傳來仙人們驚駭的叫聲,尚尚再也顧不得躺在地上裝死,跳起來就把我壓倒在地



  不防他突然動作,我的臉被他一按,狠狠撞在地上,我痛得尖叫起來。毀了毀了!死

貓!我要是被毀容了,一輩子也不原諒你!

  躺在地上的視線角度有點奇怪,但看上去更加驚心動魄。黑壓壓的暗系成員,如同烏

雲一般,呼嘯著撲過來,那一個瞬間,妖界的天空都暗了,隱約有閃電穿梭。

  火長老真的瘋了,她竟然在仙帝面前放出暗系士兵?她是不想活了嗎?

  等等!那一個瞬間,我忽然悟了什麼。

  她不想活了!或許火長老真的不想活了!與其認罪狼狽地受到刑罰,不如貫徹到底,

死在戰場上?她是這樣想的吧?!

  我努力瞇起眼睛,尋找黑色狂浪中火長老的身影。可是還沒等我找到,卻聽見那個紅

衣少女尖叫起來:「姐姐--!」

  所有的聲音忽然停止了,萬里妖界,一瞬間失去了任何聲響。我茫然地抬頭,卻見那

些暗系成員不知什麼時候停了下來,彷彿看電影的時候忽然按住停止鍵,每個人都停住了

,動也不動。

  這是怎麼回事?我訝然地看著周圍,不光是暗系的成員,所有的,一切……全部都靜

止了!

  尚尚還保留著方才按著我不動的姿勢,睫毛都沒顫抖一下。我有些害怕地把手放在他

眼前晃晃,他動也不動,好像一尊塑像。

  周圍的仙人們有的跪有的剛站起來要逃有的取出兵器要上去戰鬥,所有人都維持著或

可笑或可怕的姿勢,定在那裡。

  一片樹葉停在我面前,伸手輕輕一碰,它還是不動。

  好神奇,這是怎麼回事?時間停止了?那我怎麼還能動?

  我有些害怕,又忍不住好奇,站起來往廢墟那裡走。廢墟中心,火長老已經站了起來

,面上的淚水還未乾,張嘴似乎是要說什麼,卻被定在那裡。她身邊的紅衣少女焦急地拉

著她的袖子,在焦急地叫著什麼,方纔那一聲姐姐,就是她喊的。

  我終於確定,時間停住了,停在最危險的瞬間。但不知為什麼,我還能動。

  到底是誰停住了時間,停住要做什麼,我不知道。我在靜止不動的人群裡慢慢走著,

膽子也慢慢大了,摸摸這個碰碰那個,還把另一個仙人手裡裝水的玉瓶拿過來,小小喝一

口再放回去。

  在我想輕輕觸摸一位美麗女仙人的臉頰時,半空終於傳來一個清朗的聲音:「孩子,

你過來。」

  我嚇了一跳,急忙回頭,卻見仙帝站在祥雲上,有些疲憊地向我招手。

  是他!原來是他把時間定格了!

  我趕緊跑過去,仙帝也從祥雲上落下,站定在我面前,忽而一變,成為一個妙齡少女



  「我忘了,你是人類,體內的時鐘與妖仙二界不同,所以定格的時間對你也無用。這

樣也好,有個人可以給我建議。」

  他輕輕說著,目光中滿是傷感。

  建議?我不解地看著他,他卻望向火長老,輕道:「那個孩子,走了偏路,拉不回來

。你覺得,我該怎麼辦呢?」

  他這是……問我?我有點茫然地看著仙帝,他對我點了點頭,表示鼓勵。

  「仙人和妖類都有互相的立場,無論如何也做不到公正客觀,我想聽聽兩界以外的人

會怎麼評價。你是個好孩子,說給我聽聽。」

  既然他這樣問了,我也只好把自己心裡的話說出來:「我覺得……統治者自有一套處

事哲學,不能任性妄為,因為他錯不起。火長老就是太任性了,把自己的想法強行加在別

人頭上。妖界有妖界的規矩,仙界也有仙界的規矩,井水不犯河水……維持現狀,比較好

吧。」

  仙帝沒有說話,只是微微點了點頭,過一會,又問:「那你覺得,該如何處罰火長老

呢?」

  我倒,怎麼連這個也要問我?這種問題,要我怎麼回答!

  他大概看出了我的窘迫,不由笑道:「沒關係,說你想說的。」

  我吞了一口口水,慢吞吞說道:「我們人類有一句話叫做:法不容情。從仙界的規矩

上來說,火長老大約是犯了重罪,或許還會被處死……不過,法理亦講究人情……人類的

話永遠是這麼矛盾,啊哈哈……火長老或許有錯,錯在執念太深,不過您貴為仙帝,卻對

自己手下人有什麼動靜也不清楚,也未免太……」

  當然,我曉得自己嘴太快了,衝動也是我的大敵,事實上我說完就後悔了。人家好歹

也是仙帝!估計眼睛眨兩下就夠我死上千次的了!我怎麼說著說著就指責他了?

  我立即住口,有些害怕地看著他,仙帝愣了一下,卻沒發怒,只是苦笑一聲。

  「你說的對,此事我也有錯。過慣了悠閒的日子,聽慣了阿諛奉承,竟然連身邊的蛛

絲馬跡也沒有留意。事情發展至此,我亦有無法推卸的責任!」

  他說到後來,眼中依稀有淚光瑩然。我卻不知該說什麼,只好默默看著他。

  仙帝長歎一聲,喟然道:「好孩子,謝謝你。寡人雖然身為仙帝,卻依然有解不開的

情結和茫然的時候。你的直言不諱,讓寡人稍微清楚了一些事情。謝謝你。」

  他又稱自己是寡人了!這,是不是意味著,他下了什麼決心?

  仙帝並起兩指,朝空中彈了兩下,剎那間,烏雲密佈的天空被一道道璀璨的日光切割

開,金光燦爛,陰霾的天空頓時明朗起來。

  沒過一會,漫天的烏雲都消失無蹤,只剩湛藍的天空,我從未在妖界看過如此美麗明

朗的天空。地上的萬物都靜止不動,只有璀璨的日光,隨著白雲的浮動時隱時現,這種景

象,美麗的無法用言語表達出來。

  我正被奇景所惑,忽聽一陣??偽埶啋爾H裂之聲,急忙轉頭,卻見那些潮水般分佈的

暗系成員紛紛碎裂開,在日光的照射下化成了黑灰。

  這是怎麼回事?!我驚愕地望向仙帝,我還以為他讓時間定格,是為了親手消滅這些

怪物呢!

  仙帝沉默了半晌,才輕道:「讓時間停在一個點上,是為了轉變妖界和仙界的物質,

防止讓無關的妖類受到傷害。妖界的構造與鏡湖虛像中一樣,因為妖類無法承受過於直接

的陽光,對他們的身體是一種損害。暗系家族之所以被封印在黑曜宮中,也是這個原因,

他們雖然破壞力巨大,卻無法承受仙界的日光照射,輕則重傷,重則當場死亡。寡人當時

不忍,同意他們的歸順,造成今天的局面,令無數無辜的仙人慘死妖界。仁念是必須的,

卻不能所有的事情都執著一個仁。寡人暫時借來仙界的日光,結束這一切吧。」

  原來是這樣!妖類無法承受陽光的直射?我忍不住捏了一把汗,使勁回想尚尚平時生

活的點點滴滴……奇怪,這隻貓很喜歡曬太陽的呀!他不是妖麼?

  仙帝彷彿看穿了我的心思,笑道:「相比較妖仙兩界,人界像一個中和體,所有的法

力在那裡都要被禁止,是默認的規定。這原本是照顧弱者,但人類的科技發展到現在,只

怕已經絲毫不遜色其他兩界了。戰鬥機,大炮,甚至原子彈……每一樣都足以讓任何妖仙

死亡。也由於你們的科技發展,帶來的環境污染,讓日光被灰塵遮去,所以,人界的日光

破壞力不及仙界。仙界是火,妖界是水,人界就是土,在那裡不受身體缺陷的限制,是另

類的自由之地,所以許多仙人下凡,許多妖類裝作人類生活在那裡。」

  他說了這樣多,我其實沒聽明白多少,但至少明白了一點:人界的日光對尚尚他們沒

害。嗯,這樣就好,我鬆了一口氣。

  隨著日光越來越強烈,破碎的暗系成員也越來越多,一時間,地上幾乎佈滿了黑灰,

然後呼啦啦,不知何處吹來一陣風,我猜又是仙帝的傑作,那些黑灰立即被風捲走,飛到

高空,飛到很遠很遠的地方。

  這些火長老花費數百年心血的戰士,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消失了,再也不留一絲痕跡。

一旦時間重新回復走動,火長老要如何接受這個事實呢?

  我覺得自己像一棵牆頭草,一會偏向仙帝,一會偏向火長老,這會又替她難過起來。

  「好了。」

  在所有的暗系成員全部化成黑灰後,仙帝終於低聲開口了。

  「該來的總會來,孩子,回去貓妖身邊吧。一切又要重新開始了。」

  他說完,光華又是一番變化,這次變成了一個長鬚儒雅的中年男子,祥雲聚集在他腳

底,將他高高托起,凌駕於萬物之上,光芒萬丈,令人不敢逼視。

  我懵懂地點頭,轉身跑回尚尚身邊,心中下定決心,不告訴任何人這次與仙帝的私人

會談。仙帝始終是仙帝,他的彷徨,難受,無助,都不可以讓人知道,否則他的威嚴度會

大大降低。

  這大概就是做領導的苦處吧?

  我按照原來的姿勢躺回去,還沒躺好,周圍流水般噪雜的人聲就響了起來。尚尚的手

一把按在我腦袋上,把我另一邊的臉也狠狠按倒在地。

  痛啊!我差點又大叫起來。我為了防止他再按我,特地換了舒服一點的姿勢!我的臉

!這下真的要被毀容了!

  「春春趴下!不要抬頭……呃……?」尚尚氣急敗壞的大吼變成了茫然,這次輪到我

氣急敗壞了,一把推開他的手,捂著發燙的臉猛然起身。

  「我的臉要是被毀容,都是你的錯!」我衝他凶狠地吼叫。

  尚尚好像沒聽見我憤怒的聲討,只是茫然地抬頭看著青琉璃一般的天空,那裡清澈一

如往昔,哪裡還有一點暗系成員的影子。

  「這是怎麼回事……?」尚尚茫然地自語著,我在一旁偷笑。嘿嘿,你當然不知道!

暗系成員都被日光融化啦!

  周圍的仙人叫的叫,喊的喊,都從方纔的驚恐變成了疑惑。

  哈哈,眾人皆醉我獨醒的感覺還真不賴,事實只有我和仙帝知道哦!我驕傲地對自己

比一下大拇指,錢大春,這次經歷你要是畫出來,又能大賺一筆了!

  眾人大亂之時,仙帝忽然朗聲道:「寡人已有定奪,眾卿聽令。」

  眾仙人立即收起驚愕的神態,紛紛垂手聽令。

  廢墟中心,火長老臉色慘白,嘴唇動了動,卻什麼也沒說出來。她忽然抬頭,靜靜看

了一眼仙帝,彷彿要把這個映在日光裡的,刺目的身影深深刻在眼睛裡,一直刻進靈魂最

深處。

  第五十章 珍藏的希望

  「仙界十六族,火系一族長老明霞,因犯欺下瞞上,蠱惑族人造反,擅自竊取封印一

族的血脈為己用,擅自竊取仙界寶物血琉璃為己用,四項大罪,故應判處萬雷轟心之刑。

但念其忠心耿耿,以一念之差誤入歧途,且其罪行尚未擴大,有挽回餘地,故此,解除其

火系一族長老之職,廢其一半修為,送至白衣刑官處,押解到鏡湖地牢面壁思過三百年。

欽此。」

  仙帝這一番話真是半文半白,聽得我暈暈乎乎,但大體意思還是瞭解了。

  他果然捨不得火長老死,面壁思過三百年?三百年之後我是個啥還不曉得呢,看樣子

是等不到那一天了。但三百年對這些神仙妖怪來說,也不過是眨眼的功夫吧?他還是給了

火長老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仙帝一說完,一旁早有穿白衣繫紫腰帶的仙人走過去押解火長老。火長老怔怔地站在

廢墟裡,看上去如同一個失了魂了木頭人。

  直到白衣刑官走到她面前,她才忽然驚覺,雙手一揮,將他們逼退,厲聲喝道:「不

要過來!不要碰我!」

  仙人們似乎有些忌憚她,立即乖乖退了幾步。

  仙帝在祥雲上歎息:「明霞,到了這一步,你還要寡人如何?你父親為仙界立下多少

豐功偉業,難道寡人能下令處死他的女兒嗎?」

  火長老嘶聲道:「我不服!既然聖尊無法認同我的做法,我只有一死!這是火系家族

的尊嚴!尊嚴不容三百年的踐踏!」

  她右手忽然手腕一折,掌心放出劇烈的紅光,立時就朝自己的心口扎去!紅衣少女驚

叫起來,飛快撲上去要阻止。然她快,仙帝更快,縱橫在他身體周圍的祥雲忽然化作一道

白光,閃電一般竄向火長老,如同靈巧的蛇一般,一瞬間就把她渾身上下捆個結實,連手

指也不能動一下了。

  火長老行動被封,臉色忽綠忽白,終於忍不住嘶聲吼:「聖尊!您可以殺我!但請不

要侮辱我!」

  仙帝將那一截祥雲輕輕掐斷,示意白衣刑官將她帶走,一面冷道:「蠢才,死了便什

麼也沒有了!三百年,你我都好好考慮清楚吧!到底誰對誰錯,三百年之後,寡人要好好

聽你的想法。」

  這話說的……我不由愣了一下。如果我的理解沒錯,仙帝是等於給了火長老三百年的

時間,也給自己三百年的時間,分別整理思路,用時間來證明到底誰對?他終於還是被火

長老說的有些心動了?

  果然,火長老也愣在當場,漸漸地,蒼白的臉上有了一點紅暈,她從喉嚨裡發出一聲

輕笑,再也不做抵抗,昂首被那些白衣刑官押解到了一旁待命。

  倘若三百年之後,仙帝改變了想法,覺得火長老的建議不錯,要重振仙界雄風,將妖

界開拓為自己的領土,那又該如何?

  我想著想著,不由出了一點冷汗,或許今後還會爆發第四第五甚至更多次的妖仙兩界

大戰?

  不過,三百年……我一個區區凡人,哪裡能活這樣久!更何況,妖仙凡人,本就沒什

麼交集的事情,我幹嘛暗自在這裡煩惱……

  仙帝澄澈睿智的目光忽然轉向一旁發呆的紅衣少女身上,她吃了一驚,有些手足無措

,站也不是跪也不是,最後乾脆放棄,眼怔怔地看著仙帝。

  這個少女,火長老的妹妹,有著冰雪一般冷漠晶瑩的容顏,卻又有著小鹿一般纖細憨

然的氣質,那種既天真又冷漠的神態,使她看上去擁有一種特殊的魅力。

  我忽然能理解,為啥含真會在匆忙中決定與她定下50年之約。任何人看到這樣一個奇

特的少女,都會忍不住一探究竟吧?

  「澄霞。」仙帝忽然開口,低聲喚她的名字。

  少女答應了一聲,輕聲道:「聖尊,我知錯啦,您懲罰我吧。我沒想到會死這麼多人

……」

  仙帝柔聲道:「你既然知錯,寡人便不重罰你,更何況,是你姐姐逼迫你的吧?否則

火種聖女怎麼能擅自離開仙界?」

  她支吾了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後面的火長老早已朗聲道:「澄霞什麼也不知道,

不錯,是我逼迫她下來的!要懲罰就懲罰我好了,與我妹妹無關!」

  仙帝輕輕歎了一口氣,說道:「就算如此,她也是連帶罪。白衣刑官,將火種聖女押

解回仙界,五十年之內不得下界。澄霞,這是寡人給你的懲罰,念你天真無知,故不讓你

受地牢之苦,你領旨吧。」

  少女面上忽然泛出一種奇特的瑰麗的紅暈,她偷偷望含真這裡瞥了一眼,那狐狸呆子

,居然還在昏睡!佳人的秋波他自然是半點沒接收到。

  少女跪下,小聲道:「我……我認罪……」

  唉,幸好是五十年,這樣他倆的魔陀羅山之約,還有希望……

  我鬆了一口氣,忽然又好笑,我白擔心個什麼勁?五十年耶!那時候我就算活著都是

老太婆了,難道還被尚尚背在背上千辛萬苦跑到魔陀羅山看八卦?

  那是不可能的了吧?心裡忽然有點酸澀,人的壽命只有這樣短暫,我們口中的永遠,

最多也不過就是幾十年。

  可是,幾十年也好,幾十天也好,有尚尚陪著我,他就是我的永遠了。

  想到這裡,我忍不住柔情萬千地回頭看尚尚,這隻貓,半點風情也不懂,一個勁低頭

整理自己的尾巴,最後大約是嫌人的身體不爽,乾脆變成貓,使勁舔著自己的爪子和毛。

  我抬手在他腦袋上輕輕敲了一下,尚尚委屈地喵了一聲,然後繼續低頭整理整理……

好容易整理完了,這才慢吞吞地,高傲地走過來,往我懷裡一蜷,懶洋洋地說道:「天色

不早了,今天趕不回人界啦,咱們再去阿七那裡住個幾天,順便帶上含真。」

  他永遠是這麼悠閒的樣子,不知不覺化解了我的焦慮和遺憾。我笑吟吟地捏了捏他的

耳朵,搶著說:「那阿七的紅燒牛肉全歸我!」

  「喵!春春賴皮!好嘛,那涼拌豬尾都是我的!」

  「清蒸鱸魚都歸我!」

  「喵!不公平!那蚝油蘆筍都是我的!一根也不分給春春!」

  「……菜都被我們分走了,那隻狐狸怎麼辦?」我忽然發現這樣一個事實,不由指了

指一旁睡得正香的含真。

  尚尚舔著爪子,哼哼道:「他喝西北風就好……」

  啊哈哈!好主意,真不愧是我的尚尚。

  在我和尚尚毫無意義的搶奪理想中的佳餚時,仙帝已經把火系家族的人該歸罪的歸罪

,該押解的押解了。

  沒過一會,忽聽後面有人朗聲道:「啟奏聖尊,血琉璃已經在容器內找到!」

  血琉璃?那個害我們顛簸流離,痛苦萬分的罪魁禍首?

  我和尚尚立即停止爭吵,搶著回頭尋找這件仙界至寶的蹤影。

  卻見廢墟裡面站著幾個仙人,那根粗大無比的黑色管子早已被人砸碎,黑色煙霧不知

何時消失,只露出裡面亂七八糟的小管子,還有風碩殘破的肢體。他手足被縛,整個人呈

十字形,被捆在其中的一根小管子上。

  在他頭頂,有一排金屬的托手,上面放著一塊巨大的漆黑的東西。誒?不會吧?這玩

意就是血琉璃?!不是說有一個房間那麼大麼?怎麼看也沒那麼誇張呀!而且……怎麼是

黑色的?

  仙人們紛紛釋放法力,將粗大的管子弄碎,只聽卡嗒一聲,風碩的屍體被拖出來的下

一瞬間,那塊巨大的石頭就滾了下來,早被等在一旁的仙人們用法力釋放出白色光芒托起

,浮在半空不停滾動,還往下滴著漆黑的液體,看上去很有些噁心。

  仙帝先沒看血琉璃,只是歎道:「將那具屍體與犧牲的所有仙人一起焚燒了吧,魂魄

化為明珠,帶回仙界, 等待他們進下一個輪迴。」

  仙人們答應著,將風碩的屍體與那些慘死在地道裡的仙界士兵們放在一起,堆成一堆



  仙帝回頭對火長老說道:「明霞,寡人允許你最後一次使用三級以上的法術。將這些

孩子的身體化成灰塵吧。讓他們盡早安息。」

  火長老默然應允,手指一搓,那些屍體立即被吞沒在血紅的大火中,滾滾青煙,將整

個天空都吞沒了,周圍一下子變暗了許多。

  仙人們在火海旁邊打撈飛向天空的魂魄,將它們放在手心,在柔和白光的映照下,魂

魄們變成了一顆顆珍珠大小的明珠,各種顏色都有,看上去甚是美麗。

  所有的魂魄加在一起,足足裝了兩個絲袋。

  仙帝靜靜看著奔騰的火焰,淚流滿面,火光映著他臉上的淚水,發出微暗的光芒。

  他將手放在心口,低頭默默念著什麼。過一會,天空中忽然烏雲密佈,傾盆大雨毫無

預示的來臨。嘩啦啦,清涼的雨水把每個人都淋透,也將那幾乎要竄向天宮的熊熊大火澆

滅。

  塵歸塵,土歸土,化成灰燼的那些人的肉體,被雨水溫柔地洗刷,融進泥土裡,從此

可以安息了。

  「明霞。」仙帝低聲叫著火長老的名字,「你背負了這些人的罪,三百年,你每一刻

都要記著這件事。他們是因你的任性妄為而死的。」

  火長老還是沒有說話,只是倔強地把腦袋別過去。

  看起來,他們倆還有的磨。到底誰對誰錯,一個三百年,真的夠嗎?

  我不曉得。

  雨水不光帶走了那些化作灰燼的屍體,也將浮在半空中的血琉璃洗了個乾淨。它露出

本來的面目,卻見石頭上半部分已經變成了死灰的顏色,下半部分依然鮮紅耀眼,散發出

奪目的光彩,教人一看就知道它是仙界至寶血琉璃。

  仙帝輕道:「血琉璃已經被你用去了這麼多,想來你的造人計劃,也不如你說的那樣

成功。借助了大半血琉璃的力量,成果爾爾。」

  火長老終於忍不住反駁:「我的計劃在開始階段確實遇到了一點挫折!消耗了大部分

血琉璃的力量卻無法成功造出暗系的成員。可是我已經改進了!現在只需要一塊巴掌大的

血琉璃,我就可以成功造出一萬暗系成員!」

  仙帝沒說話,只示意仙人們用布把失去一半效用的血琉璃罩住。

  雨停了,天空又恢復了青琉璃的色澤。

  仙帝靜靜仰頭,看著橫亙在天地間,聯接仙界與妖界的那條巨大的光道。很久很久,

他才歎了一口氣:「走吧,回仙界。」

  啊?這就要回去了?我不由瞪圓了眼睛。他難道不說明一下火長老冤枉尚尚的事情?

!至少也該讓火長老賠禮道歉吧!還有那個什麼土長老雷長老,做了那麼過分的事情,居

然也不解釋一下就走人?!

  我才不服!

  我跳起來,正要開口,仙帝卻彷彿已經知道我想說什麼,回頭對我微微一笑:「孩子

,不用急。總有一天,你會收到仙界正式的道歉。現在,先安心回去,好麼?」

  誒?仙帝都這樣說了,那我還能怎麼辦……我只好點了點頭,眼怔怔地看著他們進入

光道,眨眼就消失在妖界的土地上。

  天空中慢慢散落一些花瓣,帶著清甜的香味,落在我們身上,立即消失,我忽然發現

,在地道裡受的那些大小的瘀傷磕傷,突然痊癒了,皮膚還和以前一樣光滑乾淨,一個小

血點都沒有。

  我趕緊回頭看尚尚,可惜他現在是貓,我啥也看不出來。

  這隻貓終於把他被雨淋濕的毛皮舔夠,然後慢吞吞站起來,說道:「咱們也走吧,趁

天黑之前,還能打車趕到阿七的酒館。」

  走?我看了看昏睡的含真,再看看變成貓的尚尚,怎麼走?難道要我背著含真?!

  尚尚搖著尾巴,忽然跳上含真的胸口,毫不留情,一爪子對準他的臉抓下去,一面叫

:「快起來!你要睡到什麼時候!」

  含真的臉上登時多了五道血痕,他手腳忽然一抽,猛地從地上跳起來,一面還神經兮

兮地左右亂看,叫道:「怎麼了怎麼了?!這是哪裡?!那些暗系的人……!」

  尚尚趁他六神無主,又在他臉上抓了五道紅痕:「清醒點!走人了!」

  含真痛得大叫起來,這才發覺四周都沒有人,只有我們三個傻傻地站在廢墟旁。

  「怎麼回事?我們沒死?火長老呢?那些士兵呢?」含真疑惑地左右看,一向精明的

狐狸,終於也露出白癡的樣子。

  我哈哈大笑起來,彎腰抱起還想抓人的尚尚,拍拍含真的肩膀,很酷地對他說道:「

先走人,回去慢慢告訴你。」

  好容易在公路上攔到一輛車,不明白發生什麼事的含真充分發揮他暴躁的個性,差點

把拒載的司機從車裡丟出去,於是可憐的司機只能被迫帶著我們幾個開向指定的森林。的

  回到阿七的小酒館,裡面什麼都沒變,趴在櫃檯上打呵欠的小丫頭,一直埋頭擦酒杯

的阿七。

  可是,在我心裡,他們已經如同親人一樣熟悉親切了。我不會忘記,是阿七和小丫頭

幫助了我們,如果不是他們按照尚尚的請求,去天宮把仙帝請下來,我們這會真的要死在

火長老手裡了。

  阿七的一句:「隨便住吧,反正事情也解決了,只是別忘了回人界之後把住宿費給我

送來就行。」讓我們三人在這裡足足賴了一個星期。

  沒辦法,他家的廚師做菜真的太好吃了。可是無論我怎麼軟磨硬賴,阿七都不肯把廚

師介紹給我們認識,最後只好作罷。

  後來,我把事情原原本本,全部告訴了含真,當說到那個紅衣少女將被監禁五十年的

時候,含真手裡的杯子晃了一下,好在他夠機靈,沒讓裡面的果汁撒出來。

  「哦,五十年就五十年吧,和我有什麼關係!話再說回來,你幹嘛老提她?!煩不煩

?就不能說些重點!」

  含真不耐煩地在吧台上敲著手指,用他嫵媚的狐狸眼瞪我。

  切,欲蓋彌彰!我對他做個鬼臉:「重點都說完了,你自己就記得五十年五十年,我

有什麼辦法?哼,好像誰不知道你們五十年之後要再會似的!了不起呀?」

  「死貓!」含真說不過我,又開始聲嘶力竭地叫尚尚,老一套了,「快過來把你的女

人管好!她嘴巴實在太壞!需要好好清理!」

  尚尚含笑走過來,抓著我的肩膀往後一攬。我頓時重心不穩,要往後栽。

  唇上忽然一熱,尚尚低頭輕輕在我嘴上啄了一下,然後哼哼笑道:「做得好,不愧是

春春。」

  最後的最後----

  當然,我知道,每一個故事都需要一個漂亮的結尾,所以,我必須把自己回到人界之

後,以及仙界的道歉說一下。

  首先要說的是大春租書店,我們回到人界之後,繼續經營租書店。尚尚依然不知從什

麼地方進來一批又一批的男色天堂,含真依然每天趴在電腦前對著狗血爛俗的電視劇看的

入迷,老鼠精們還是忙上忙下。

  而我呢,依舊做我快活的老闆娘,每天畫畫圖,上上網。

  需要說的是,我把自己在妖仙兩界的遭遇胡亂改編了一下,畫成漫畫,取名《美少女

異界探險記》。

  本想借這個故事大賺一筆銀子,誰知編輯告訴我這個題材早已過時,他們不會做賠本

生意。

  我真是大受打擊。

  你們誰能告訴我,這個題材哪裡過時了?!是「美少女」?還是「異界」?還是「探

險記」?!

  切,這幫沒眼光的人!

  鄉下的老爸老媽一切安好,從他們的來信看來,他們對那天若林劫走我的事情完全失

去了印象。

  這樣也好,老人家年紀大了,不適合接受這種刺激。

  可是……若林。

  想到若林,我便忍不住要陷入沉思。

  那天在妖界,我沒有看到他,換錢小月也不見了。仙帝帶走的那些犯了重罪的妖與仙

人時,沒有他倆。

  他們現在在什麼地方呢?是不是還在試圖挽回火長老的勢力?三百年,仙帝給了火長

老三百年的思過機會,他們是不是也會等待,在下一個回合裡,再拼一把?

  我真的不知道,或許,這也已經不是我能接觸到的事情了。

  日子就這樣平淡的過,從驚心動魄回歸到起初的寧靜祥和。只是,在迷茫地過了十三

個春天以後,這個春天開始,我或許再也不會迷茫。

  尚尚,你說對麼?

  回頭看看,這只沒有半點風情的貓正懶洋洋地趴在窗台上曬太陽。想從他身上看到什

麼浪漫激情,基本上是不太可能的,所以,不能苛求。

  在我幾乎要把仙界妖界的紛爭忘在腦後的時候,有一天,書店突然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或者說,此人以前也是書店的常客。

  依然是陽光明媚的早晨,依然是我拿著掃把掃大門外面的灰塵,街角突然走來一個高

大的人影。火紅的長髮,傻乎乎的笑容,那人站在街角對我歡快地揮手。

  「錢大春!你好!」

  我差點把手裡的掃把丟到他臉上:「嘉右!你怎麼來了!不許叫這個討厭的名字!」

  他快步跑過來,把手裡裝滿核桃酥的袋子往我手裡一塞,笑道:「見面禮,可以讓我

進去吧?」

  我忽然想起亂糟糟的廚房和地板,點了一半的頭趕緊撥浪鼓似的搖起來:「還是別進

去吧!有什麼話在這裡說也一樣!」

  天曉得這個有潔癖到了神經質地步的神仙看到髒亂的環境會怎麼發作,仙界的那些叛

亂不曉得怎麼樣了,還是不要麻煩他比較好。

  嘉右出乎意料地固執,一手拉開門,一邊還笑我:「你又給我玩生疏!我又不是沒住

過這裡。快,讓我進去!」

  我攔不住他,只好眼睜睜看著他拉開門--呆滯--青筋暴露--發作。

  「怎麼又變這樣亂!你是不是女人?!是女人怎麼能容忍家裡亂成豬窩?!」

  嘉右神經質地叫嚷著,脫了鞋就往裡衝,對尚尚和含真懶洋洋的招呼視而不見,回頭

對我吼道:「拖把和清潔劑呢?!還有手套圍裙!馬上拿來!我無法忍受這麼髒亂的環境

!」

  是是,女僕大人……我在心裡惡毒地給他取一個綽號,轉身乖乖送上他想要的一切東

西。

  一直到屋子裡所有的一切都變得晶晶亮,閃爍著聖潔的光輝,廚房裡又飄出美味佳餚

的香味,嘉右才一臉懊悔地穿著圍裙從廚房裡出來,看著我抱怨:「你好歹也學點家務啊

!一個人類女子什麼都不會做,太丟人了!」

  我塞著耳機裝聾作啞,嘉右嘮叨了半天,見我沒反應,大概也終於感到無奈,乾脆脫

了圍裙一屁股坐上沙發。

  「我來,是代表仙帝對你們三位最高的歉意。」他在口袋裡掏啊掏,終於掏出一盒香

煙,點燃,深深吸了一口。

  我拔下耳機,尚尚從沉睡中驚醒,含真暫停了電視劇。

  兩人一貓,三雙眼,默默無聲地盯著嘉右,等他繼續說下去。

  嘉右噴出一團白霧,又道:「原火長老陷害貓妖狐妖,讓二妖蒙受不白之冤,受了許

多傷害。所以,仙帝為了表示歉意,特地將仙界僅有的兩枚火麒麟眼作為賠禮送上。喏,

接著。」

  他從懷裡取出兩個小盒子,一人一邊,丟了過去。

  尚尚用爪子抓住小盒子,小心翼翼地打開,卻見裡面是一顆桂圓大小的紅色珠子,和

上次水龍的眼珠一樣,裡面彷彿有火焰在燃燒,看上去美麗之極。

  含真捻起珠子,對著日光看了一會,才有些驚訝地問道:「這是活的眼珠?硬生生摘

下來的?」

  嘉右搖頭:「也不算,只是火麒麟對火長老忠心之極,聽聞她犯罪入獄,號哭三日。

此時正值他第一百次脫角,所以受了些影響,眼珠還有靈氣的時候便自行脫落。你們也知

道活的麒麟眼能有什麼效用,這個賠禮,足夠了吧?」

  麒麟眼能有什麼用?我疑惑地望著尚尚。他把火麒麟眼放回盒子裡,小心蓋上,壓在

肚子下面,這才說道:「火麒麟眼可以治療任何傷勢與疾病,有五次效用。嗯……這個禮

確實不輕,好吧,我接受仙界的道歉。」

  含真也跟著點了點頭。

  嘉右鬆了一口氣,掏出一根煙,點燃,繼續抽。

  尚尚問道:「仙界的情況怎麼樣了?叛亂結束了嗎?仙帝怎麼打算?」

  「火長老的事情一出,哪裡還有人會叛亂。仙帝的心意長老們都明白了,仙帝也沒有

對參與叛亂的長老做嚴厲的責罰,只是雷長老土長老和金長老被迫在各自的行宮面壁思過

一百年……怎麼說,也算公平吧。」

  嘉右淡淡說完,忽然亮起袖扣上的閃電形的刺繡:「再說一句,現在雷系五名輔佐代

理長老之一就是我。怎麼樣,很厲害吧?」

  一片沉默,沒人理他。

  我呢?我呢?我也被迫受了許多罪,怎麼沒人關心我?我的賠禮在什麼地方?!

  我差點跳起來,可是又不能開口問吧?多尷尬!只好急得在下面亂跺腳。

  嘉右清了清嗓子,好像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回頭對我說道:「對了,錢大春,還有你

。仙帝給你的賠禮是沒辦法帶過來的。所以,我給你說明一下吧……」

  什麼意思?我疑惑地瞪著他。

  嘉右慢吞吞地說道:「仙帝很欣賞你快人快語的作風,他覺得仙界需要你這樣的人,

所以,在你這一世完結之後,希望你能去仙界……通俗點,就是你死了之後,想給你一個

封號,讓你做一個掛名仙人。正好你魂魄裡有血琉璃,本來就已經和常人不同,做個仙人

也合適,你的意見如何?」

  我倒!我?錢大春做仙人?!

  我忍不住想像自己穿著那一身古怪的長袍,嬉皮笑臉的樣子……怎麼看怎麼怪異啊!

  還不等我拒絕,嘉右又道:「你要是繼續做人,就只有等輪迴之後才能與他廝守。每

一個輪迴都要等待數百年……但如果做了仙人,有仙帝的允許,你就可以擁有仙人的壽命

……當然,一切都在你死了之後。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擁有仙人的壽命?意思是……我可以避免死亡,擁有和尚尚同等的生命?

  是這樣麼?是這樣吧?

  我的心忍不住狂跳起來。這個誘惑實在太迷人,要我怎麼拒絕?我還能拒絕嗎?

  我回頭望著尚尚,他對我點了點頭。

  我忍不住咳兩聲,讓自己乾澀的喉嚨能順利說出話來。

  「那……那我……」

  仙人的壽命,從此與他永遠在一起。

  這一次,是真正的永遠了,尚尚。

  這一次,也是真正的結束了吧?

  什麼?還要問我和尚尚到底有沒有生孩子?生出來是貓還是人?

  這個太隱私了吧,我才不回答!

  啊?含真到底有沒有見到那個紅衣少女,他們有沒有在一起?

  切,我怎麼知道捏?自己去問那隻狐狸!只要別怕他惱羞成怒。

  就這樣吧,我和尚尚有這一輩子,在我死後,還有很長很長的時間。

  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我真的再沒可求的了。

  那隻澄色的小貓,以後永永遠遠被我抱在懷裡,再也不會分開。

  我們的故事,舊的結束,新的很快就要來,和我一起期待那一天吧。

  (全文完)
鍵盤左右鍵 ← → 可以切換章節
章節問題回報:
翻譯有問題
章節內容不符
章節內容空白
章節內容殘缺
上下章節連動錯誤
小說很久沒更新了
章節顯示『本章節內容更新中』
其他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