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卷 滅 四一三、異樣
不過二人針鋒相對也不是今日才有之事了,但凡自己與這惡道人看法不同,他都要記仇,那就讓他記去好了。自己可沒這功夫,將這些不要緊的事情記得清清楚楚,不過倒也十分意外,這惡道人修為也不弱,他若是肯將心頭的這些無謂氣惱拋開,修為定然會大大提高,想必這個道理,他也是明白的,可他為何就是要將這些牢記不放呢。
心中雜務繁多、情緒混亂還能有平波道人那樣修為的,倒也還沒見過。有許多事,韓一鳴是在無奈之中看開了,卻想不通這惡道人為何為看不開,總是沉迷於斤斤計較中?按理說他也是幾百歲年紀了,還這般認真地記著許多無謂的閒事,可見他真是持執著了,真不知這些年來,他是如何看待心中的積怨的?
說到積怨,韓一鳴心中一動,平波道人與靈山定然是有積怨的,並且積怨已久。之所以自己無論怎樣做,都會令他動怒。表面上他惱怒的是自己,實則他惱怒的多了,許多時候就是因了他從前的積怨,所以他看自己真是難以順眼。自己看他,倒是只覺討厭,並不惱怒。只不知他從前的積怨到底是什麼,這許多年了,都耿耿於懷,不能釋然。
這許多事,自己將來都會慢慢知道。韓一鳴此時已然明白,從前往事,自己該知道的時刻,都會一一知道。如同紫裳前輩的過往,不就浮現眼前了麼?大師伯說:「但你們將來自會明白。是否對錯,也自會有定論,不必我將自己的看法加諸於你。」從前四師叔也曾與自己說過,許多事情,只有自己親眼看到了,才會沒有偏頗。之所以師尊們並不過多講述從前往事,只有需要講與自己聽之時,才會講出來,並且講述之時,都不帶個人看法。不以此來左右自己的想法,而是讓自己自行判斷。也唯有如此,才真正能夠讓自己有自己的想法,不偏不倚!
天邊一點靈光一閃,轉眼那點靈光已來到面前,司馬凌逸伸出手去,那道靈光停在他手掌之上,輕輕閃動。韓一鳴向那靈光望去,只見靈光之中,有著幾個若有若無的字符,卻全然看不懂。司馬凌逸道:「諸位師長,我派掌門已傳回引路符來了,咱們這便動身罷。」他話音一落,手中的靈光便散了開來,如同細雨一般,紛紛灑落在眾人身上。司馬凌逸道:「我先行帶路了,二位師弟,請你們走在最後。」
那幾個字符真是丁五寫的嗎?丁五不是大字不識麼?韓一鳴不禁意外,再回想那幾個字符,卻是全然記不起它們的形狀來了。沈若復應了一聲,司馬凌逸已騰空而起,當先而去,隨在他身後,各派師長也向著靈山去了,韓一鳴雖說已知平波道人對自己總是為難是因陳年舊怨所致,但卻還是忍不住要看他是何臉嘴,便盯著平波道人細看。果然見平波道人面上又露出憤憤不平的顏色來,不由得有些歎息。這人時刻這樣記著從前過往,卻是放不開擱不下,實在沒什麼意思,但這樣的心思,豈是別人能說得動的?只有自己看透了,想透了,方才能放得開。
回過頭來,只見沈若復兩眼望著自己,頗有些異樣,便道:「師兄,我有何不妥麼?」沈若復搖了搖頭,口中卻道:「你總與平波道長過不去做什麼?」韓一鳴一愣:「我並未與他過不去呀!」沈若復道:「師弟,你言語上刺他兩下,倒也沒什麼,咱們是什麼修為,萬萬不可與師尊們相比。要我也做不到心如止水,但這位道長可有些為老不尊的意思,別說是你,連我不知你們有什麼過節的,都有些看不入眼去。可你總是去看他,便有些放不下的意思了!何必呢?咱們要在意的事情多了,何必將心思都浪費在這老道身上!」沈若復的言辭也頗為不客氣,韓一鳴呆了一呆,沈若復說得沒錯,平波道人是因了自己不知的從前總與靈山過不去,自己雖不似他,卻是總是留意他的行止,實則也是一種放不下。沈若復若不說,自己還總不察覺。他一說,才知自己總是留意這老道,也頗是有些放不開的樣子了。
不禁微微搖了搖頭:「唉,多謝師兄提醒!」沈若復道:「這有何可謝的?我不過隨便提醒一句罷了。依了我的性子,全然不必將他放在心上。」韓一鳴道:「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我總以為平波道人無時無刻都想與我過不去,但師兄提醒之後,我才察覺我對他實在也有了放不下的意思。從今往後,再不將他的舉動放在心上,如師兄所說,何必將心神都浪費在這老道身上。」沈若復道:「就是,師弟,我再告訴你一句話,讓他自己跟自己撕扯去,什麼時候實在看不過去了,單獨放個對,就算打他不過,也很能出心中悶氣。青山綠水,日子長久,還怕沒有贏的一天麼?」韓一鳴也不禁一笑,道:「是。」
沈若復四周望了一望,猶豫片刻,道:「師弟,有許多事情,我說不出來。但我已察覺有些異樣了,不知你察覺了沒?」韓一鳴愣了一愣,四週一望,這裡乃是山腰接近山頂之處,四周並無道路。想來不會有人來,定了定神,也不覺有異,便道:「師兄,你是說這裡現下異樣麼?」沈若復對他看了片刻,道:「嗯,不是!我也不知我看到的端倪是對是錯,但我確實隱約察覺不對了。怎麼,師弟,你全然沒查覺麼?」頓了一頓,歎了口氣道:「我也不知該如何對你說,但願是我錯了。」
他這幾句話聽得韓一鳴一頭霧水,再想要追問下去,他卻不說了,只道:「咱們走罷,這裡也不是什麼善處,不可久留。何況各派師長都已到靈山去了,咱們也該追上去才是。」
第十九卷 滅 四一四、漩渦
韓一鳴還想再問,他卻搖了搖頭執意不肯再說,自己在一邊召出寶劍來,飛入天空去了。韓一鳴心知再問不出什麼來,他執意不答,自己也就不必追問了。只不過這小師兄向來都是快人快語,今日怎麼吞吞吐吐起來了。但想這裡也非善地,他不願多說什麼,也在情理之中,若是當說之話,性情爽快的他必定不會如此吞吞吐吐。只能等回去再問了。也召出鳴淵寶劍來,直追上去。
一路上,韓一鳴都在奇異,那引路符果真是丁五書寫的麼?丁五真會寫字了麼?可是自己從來不曾看見過他動筆。並且那幾個字符雖已不太記得了,但卻全然不是自己識得的字,可是奇異之處便在這裡,自己一望而知是字符,卻不能辨認,也足夠奇異了。
正想間,忽然一隻手橫過來,將他一攔。韓一鳴一看,沈若復兩眼望著前方,卻不言語。他也立時便向前方望去,這一看,不禁目瞪口呆。不知何時,前方已不見了天空,只有大大小小的灰色漩渦在慢慢旋轉!愣了一下,向下望去,下方也沒有了大地,同樣是灰色漩渦。韓一鳴愣了一愣,向沈若復看了一眼,沈若復也恰好對著他望過來。
兩人對視一眼,一時之間不辨方位。前方不止沒有了天空,連先前隨在司馬凌逸身後的諸人也沒了蹤跡。他們二人便被留在了這奇異之地。沈若復對著眾多慢慢旋轉的漩渦看了片刻,將臉偏開了,道:「不能看了,再看有些頭暈。」他不說還好,一說之下,韓一鳴也覺有些頭暈,不敢再看,也將目光調開。
沈若復道:「師弟,咱們怎會遇上這個?莫不是……」他咬住了半截話語。韓一鳴卻已知他不說的話是什麼了,不禁也暗自留心。他們在仙塵派內,並無異常。雖說他們二人修為皆淺,但當場有那許多前輩師長,若有什麼異物接近,想必不會全然不知道。再者韓一鳴也見過修為高的神魔,詰利摩訶不就是其中之一麼?他來臨之時,或多或少都會有些預兆或極其細微的動靜被自己察覺。要是有什麼在自己全然不能察覺的情形之下挨近自己,那對方的靈力也太強大了,強大到了自己無法察覺的地步!
韓一鳴靜下心來,對沈若復道:「師兄,你先等我看上一看。」強壓住心中的不安,慢慢吐納片刻,閉目寧神,不多時心緒已平緩下來。過得一陣,慢慢睜開眼來,對著前方眾多慢慢旋轉的漩渦看去。那許多灰色的漩渦原來都是灰色的雲在旋轉,但不知為何卻會分成大小不等的許多漩渦,只是都越轉越慢,漸漸透明,韓一鳴一眼便看透過去。這些漩渦之後,竟然還有著數不清的漩渦,但隨著他眼光看到,也慢慢變得透明起來。
忽然在那層層疊疊的漩渦之後,一隻滾圓的眸子閃現出來!韓一鳴大吃一驚,這只眸子金光燦然,似乎自己曾在哪裡見過,正對著他看來!青龍!韓一鳴顧時背心出汗,這種金色的眼眸極其少見,他曾被青龍盯著看過一眼,險些連命都丟了,不料這個時節,竟會又遇上這只眸子!青龍,青龍又來了麼?
他呆呆定在空中,心頭千頭萬緒,小乖、金蛟、白龍一一閃現心頭。小乖也是青龍的心頭大患,遲早青龍會找上門來。韓一鳴經歷了白龍的過往之後,全然不認為青龍會網開一面,放過小乖,只不知它會何時找上門來。這些日子以來,靈山也是多事之秋,他忙碌之極,想起小乖來的時刻並不多,即便想起來,也是片刻之後便忘記了。
但這時一看這只圓眸,卻是立時便擔心起小乖來了。小乖,雖說聽大師伯說已不在靈山之上了,但他還是有些擔憂,小乖若是落入青龍掌中,必然是有死無生的!難道青龍知曉了自己與小乖相近,尋不到小乖,前來尋自己了麼?他還未想完,沈若復已道:「師弟,如何?咱們……」韓一鳴哪裡有與他說話的心思,兩眼緊緊盯著那只圓眸,雙手禁不住握成拳。無論如何,也不能將小乖交在青龍面前,它的父母已然去世,還換不來它的生麼?
那只圓眸一動不動,似乎是看著韓一鳴,又似乎不曾看他,而是穿透了他的身軀看著他的後方那廣闊的天空。韓一鳴甚而不知那只圓眸的遠近,只見它一動不動浮在空中,沒有活物的樣子,本來提得緊緊的心,又微微放下了些許。
他不動不出聲,沈若復也不問不動,卻暗自戒備。韓一鳴對著那只圓眸細看,全然忘記了看見青龍的金睛要避開的說法。忽然所有的漩渦都旋轉起來,卻都是向著同一個方向旋轉,韓一鳴雖說並未仔細看那些漩渦,但餘光掃到,還是頭暈起來。這許多漩渦之內的雲層都旋轉起來,還真有些頭暈目眩,不能自持。
他正自頭暈得不行,勉強站立,忽然那許多漩渦都消失得無影無蹤。眼前又是藍天白雲,但韓一鳴卻是眩暈得連頭都抬不起來!原來看了這許多漩渦之後,便是漩渦消失不見了,他還是暈得分不清東南西北!他閉著眼睛,眼瞼之內的黑暗也全都旋轉不止,緊咬著牙關,依舊覺得自己慢慢向著一邊倒下去,用盡全力,卻是根本就穩不住!全然沒有了從前駕御鳴淵寶劍時的穩如泰山!
不知過了多久,睜開眼來,才見自己與沈若復面對面凌空站著,沈若復也是雙眼緊閉,一隻手握著他的寶劍,另一隻手握成拳,輕輕捶打自己的眉心!韓一鳴一望便知這位小師兄也與自己一般不眩暈不止,四週一望,忽然聽下方有人叫道:「二位師弟,你們還在上面幹什麼?快些下來!」
韓一鳴低頭一看,下方白雲繚繞,白雲之下,一個人正對著他們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