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其實陳柱和李尚某一方面還有那麼點像,最起碼脾氣都是撞到南牆一捅到底死不回頭的類型。
何英是太瞭解自己兒子了,就那死心眼倔的,這錢十有八九是拿不回來了,想起那三斤肉她的心都在滴血,於是便狠狠的瞪著陳柱,指著他的鼻尖罵道:“你以為咱家是什麼富戶有閒錢讓你敗嗎,我又要貼補你那姐姐,又要故你爺倆開銷,我容易嗎我,你自己說說,你吃的穿的哪一樣不是我省吃儉用一點點摳出來的?到現在翅膀硬了知道胳膊肘往外拐了啊,今兒個我不說別的,我告訴你陳柱,你要是不把錢拿過來,你個小白眼狼也甭回來了,我就當沒生過你這個兒子!”
“娘……”陳柱看何英真是氣狠了,擔心的想上前又有些害怕,“我就是想學功夫。”
“我沒你這個兒子!”何英扭頭不看他,她就不明白了,他們做農戶的學好地裡活就成了,學那玩意兒有啥用?
陳柱頭壓的低低的,說出的話聲音發悶,但卻堅定無比,“娘,我要學功夫,我要從軍,我要當大官給娘爭誥命。”
這話一說出來似乎讓人覺得是天方夜譚一般,但卻成功讓李尚的眼裡閃過一絲趣味,白然瞟了個正著,心裡便有數了。
“別瞎說!”何英的聲音有點哽咽,她雖然挺生氣,但畢竟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說出這種大話不管真假都讓她這個做娘的生出一種自豪和感動,恨不得讓大傢伙都知道知道,看她兒子多有出息,還想給她爭誥命呢。
不過話雖然好聽,但他們家不過是個普通的農戶人家,一輩子顧好這幾畝地平平安安的活下去就成了,哪能真看著兒子上戰場拼命呢,當即她便松了口,“我也不用你當大官啥的,你能少氣我點就成了。”
白然看差不多了便走過去將錢重新塞在陳柱手裡,“你家情況也不太好,多體諒點你娘,那些東西就當是我買的,至於其他的事,先讓你娘答應了再說。”他給錢的時候用了巧勁,在陳柱沒反應過來的已經把錢塞進陳柱的手心,然後一個轉身回到李尚旁邊。
李尚知道這時候也該自己出場了,便對陳柱說道:“你若想習武做官,就要懂得三綱五常,想拜我當師父?行,先讓你娘點頭吧。”說完他便拉著白然回屋歇著去了,他媳婦為了這點事站了這麼久,要是累著咋辦,至於陳柱到底能不能讓他娘點頭那就是他的事情了。
“你別想讓我答應!”何英先一步表明自己的態度,生氣的瞪了陳柱一眼,搶過錢扭身就走,不管怎麼樣她這做娘的也捨不得自己兒子去冒那個險,雖說近百年國內沒打過仗,但誰知道之後會不會有呢,萬一這人上了戰場回不來了咋整,老陳家就這麼一個小子還指望他傳宗接代呢。
“娘!”陳柱的眼淚又開始圍著眼圈打轉,不捨得看了看白然家的大門,想起李尚的話,最終亦步亦趨的跟著何英回到自己家,卻在進院門時又停住,咬了咬牙,鐵了心一般後退幾步跪下。
“你給我起來!”何英一看就急了,她家這距離村中央不遠,人來有往的,往這一跪算啥事啊。
陳柱低垂著頭,堅定道:“不答應我就不起來。”
何英眼睛也紅了,剛消下去的氣又湧上來,“行啊,你能耐了啊,要跪你就跪著吧!”她把門狠勁一關,一抬頭正巧看到她家漢子站在院裡對著門口發愣,終是忍不住哭了,“看你的好兒子,這是想要我的老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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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老陳家怎麼鬧騰,白然這邊剛預備完中午飯,本來他是準備給李尚送過去的,但現在人既然回來了,那就乾脆吃完再下地。
李尚洗了手,端起碗一邊吃一邊問:“小然,陳柱這事兒你怎麼看?”
“還能咋看,是你收徒弟又不是我收徒弟,不過我瞧陳柱這孩子除了腦子實誠的有點過頭外其他都還算不錯,如果好好栽培栽培說不準真能闖出條路。”撇除上次遇到柯桂花那點糟心事外,白然對這個陳柱評價還是挺高的。
李尚點點頭算是同意白然的話,如果這個陳柱真能讓他娘點了頭,那收了應該也錯不了,“不說他了,最近村裡怕是要不太平了,你有孕在身,這些天就別出門了,外面的事情都交給我。”
“嗯。”白然應了,他明白李尚的意思,桃溪村接連十幾天都沒有一個人發病,現在大傢伙明擺著開始大意了,要是換到外村誰敢這麼明目張膽的找到別人家裡,也不怕過了病氣。
李尚夾了一塊肉剝下肥的,將瘦肉放在白然碗裡,“忍一忍,再過幾天我師父就到了,這瘟疫對他來說不算什麼,京城那邊我也去了信,這幾天也該派人過來了。”
白然撇撇嘴,“我倒是沒事,只不過不知道鎮上怎麼樣了,春子一直沒回來,他那是藥鋪,怕接觸的病人不少。”
李尚安慰道:“等下次表姐過來送信的時候問問就知道了,你放心,以前這不是沒鬧過瘟疫,濟仁堂開了那麼久就算不能治癒但自有一套預防的措施,不會有事的。”
這場瘟疫雖然傳播速度很快,但致死率不高,就算王春真得上只要能拖回來,問題就不大,“等下次老闆娘過來我還是跟著去鎮上看一眼吧。”
“不行!”李尚蹙起眉拒絕,然後儘量把聲音放柔,“你現在不是一個人,就算有那仙術護著也要小心為上,等表姐過來我跟著她走一趟。”
白然沒吱聲,低下頭默默吃飯。
飯後李尚便陪著白然在院裡散步,上午地裡活他做得差不多了,下午不去也沒事。
大約申時的時候,他們家的大門又被人敲響了,李尚將白然扶進屋裡,他出去開門一看,是杜蘭花帶著她的寶貝兒子王虎一起過來了。
王虎今年剛滿八歲,長得虎頭虎腦的,一進屋就喊道:“白哥哥好,李叔叔好!”
其實若要真算起年齡,白然今年十八,李尚不到二十七,兩人的年齡差距不算小,平時李尚刻意忽略這個問題,但現在被一個孩子提起來,立馬臉就黑的如鍋底一般。
杜蘭花過來本就是有事相求,王虎這麼一說不是先把人得罪了嘛,她假裝用勁的在王虎屁股上拍了幾下,訓斥道:“你這孩子咋亂說話呢!”
王虎那麼點歲數哪能明白她娘的意思,頓時委屈的眼淚圍著眼圈打轉,隨時都能下來。
“童言無忌。”白然倒是被那一聲叔叔逗樂了,拉過王虎獎勵的拍了拍他的腦袋,拿出一塊很久前買的糖球給他,“虎子不哭,你李叔叔請你吃糖。”
“謝謝李叔叔,謝謝白哥哥。”王虎畢竟是個小孩子,見到糖眼淚立馬就止住了,說完話一口塞進嘴裡,腮幫子一鼓一鼓的。
小孩子最好答對,給點零嘴小吃也就哄好了,白然再次看向杜蘭花,雖然心裡已經猜到這人過來做什麼,但還是問道:“大姐這時候過來,有啥事嗎?”
杜蘭花拿出閒扯的姿態坐在炕沿上,笑著說道:“也沒啥事,就是這麼多天一直在家悶著,這瞅著沒事了就帶著虎子出來串串門子,對了,剛才我下地回來就看到陳柱跪在他們家門口,旁邊圍了一圈人,誰勸他都不管用,大家都在傳這陳柱是想拜你家博恩當師父識字學武,何英不同意才鬧了這麼一出,要我說那何英真是不識好歹,孩子就得趁年紀小多學點東西,要是我啊別說一塊肉了,就是十塊我也麻溜的往外拿,值啊。”
白然忽略到杜蘭花自賣自誇的句子,扭過頭微微訝異的看向李尚,他沒想到陳柱想了個這麼簡單粗暴的法子,如果何英狠心一點,那雙腿估計非得跪廢不可。
李尚倒是毫不在意的擰了擰白然的指肚,“這根本都不算事,放心,陳柱能熬過去。”
“這個……”杜蘭花見自己的話沒起到預期的作用,頓時有點不自在,適時打斷二人的甜蜜後,乾脆把事情挑明瞭,“白哥兒,博恩,咱鄉里鄉鄰的我說話也就不拐彎了,自古至今咱這十裡八村出的讀書人十個手指都數的過來,估計又識字又會功夫的也就博恩一個,這收徒弟教一個是教,兩個也是教,你看看我家虎子,又乖巧又懂事,長得也壯實,保證不比陳柱差多少,你看,能不能也帶他一個?”
杜蘭花沒說的是她早在佃地立字據的那天就惦記上讓李尚給她家虎子當先生這事了,她盯了這麼久好不容易逮到陳柱這麼個機會,哪能錯過呢。
白然有點不樂意,李尚下地已經很累了,帶一個徒弟他自然支持,但加一個似乎就有些勉強了。
李尚思索片刻,說道:“虎子跟陳柱不同,陳柱是一心想要從軍,這才動了跟著我習武的心思,至於虎子……就讓我媳婦教他識字好了。”
“白哥兒會識字?”杜蘭花一臉懷疑的問出來,老白家的事多少她都知道些,就白老太太那摳樣會讓白然去私塾上學?
“我一直在教他。”李尚拿起白然最近練的毛筆字遞給杜蘭花。
白然的字練了這麼多天,雖然依舊不如李尚寫的漂亮,但還算工整,教個孩子沒什麼大問題。
李尚這麼說也是想給白然找點事做,免得一天在家呆著無聊。
杜蘭花看了看紙上的字,挺不敢置信,不過只要能識字,誰教不是教呢,“成,那以後就多麻煩白哥兒了,我也不求我們家虎子能考個功名啥的,只要能認幾個字以後出門幹點啥不至於被人騙了就行,束脩你看多少?”
白然還沒開口李尚就搶先答道:“這事兒還得等到瘟疫過後才能開始,束脩到那時候再說吧。”
“成,那我就回去等你們消息了,虎子,說話。”杜蘭花拉住吃的正歡的王虎。
王虎晃了晃腦袋,因為嘴裡含著糖,說話有點不清楚,“白哥哥再見,李叔叔再見!”
“再見,多拿點回去慢慢吃。”白然又拿了幾塊塞進王虎的手裡,他身子不便也就沒出屋,李尚自己將人送出去,關上院門回來就把人給撲倒了。
白然抓起一塊糖球塞進李尚的嘴裡,樂道:“叔叔,這事兒辦的不錯,賞你的。”
李尚不滿的用鼻子蹭了蹭他的側臉,“我有那麼老?”
白然想起來他到這個世界的第一夜對李尚那張臉的各種羡慕嫉妒,長得這麼天怒人怨還不許人過過嘴癮了?
他惡劣的用手挑住李尚的下巴,品了品,“還成,將就點能看。”
李尚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邪邪一笑,手指靈活的伸向對方的腰帶……
說不出最後倒楣的究竟是誰,反正就算李尚再注意節制,第二天白然仍舊沒能從炕上按時爬起來,一覺睡到天大亮。
大約黃昏的時候,陳柱一瘸一拐的跑來了,一進門見到李尚就跪下連磕三個響頭,一臉興奮的說道:“師父,我娘答應我了。”
李尚受了他的禮,略滿意的點了下頭,直接佈置第一個任務,“把腿養養,三天后寅時起,先繞整個村子跑上一圈再過來找我。”
“哎!”陳柱抓了抓腦袋,傻笑著想站起來,卻一用力又倒了回去,從昨天中午直接跪倒現在,他的體力幾乎透支了。
白然剛做完飯,一出廚房看他們兩個這樣便道:“你兩個別跪來跪去了,李尚,你先帶人去屋裡擦點藥,完事過來吃飯。”
“師母!”陳柱爬不起來乾脆挪了挪位置,朝向白然的方向,氣沉丹田,一聲高吼,不止白然嚇了一跳,連李尚都驚了一下。
“你耍什麼渾呢!” 李尚直接照陳柱的腦袋就是一下,把人拽起來拎進屋翻出一罐藥膏丟過去讓他自己抹,然後便跑去廚房看媳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