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寇帝斯……寇帝斯……拜託你一定要在啊……」

　　快步走在前往教師宿舍的路上，隨著逐漸轉暗的天色，亞瑟的心情也變得焦躁不已。他強迫自己遺忘對於那個惡魔的複雜心緒，全心投入尋找學生的任務。

　　時間流逝得越快，孩子們的處境就越危險。

　　他不知道現在除了寇帝斯之外，自己還能找誰幫忙。起初他想找的人是拉斐爾，不知為何，總覺得如果是他，應該是很好的商量物件，尤其他對自己和路西法的關係也略知一二，或許可以向他傾訴苦惱。

　　但他走進保健室，才發現原本的醫生已經複職了，還說他一直在這裡工作，並未請假，遑論拜託一位名為「拉斐爾」的醫生來代班，就連剛好在保健室擦藥的學生也說沒見過這個人。

　　亞瑟這才想起學校裡除了自己和路西法之外，從來沒有其他人和拉斐爾交談過，那一刻他才明白，就連自己最信任的拉斐爾，也不是人類。

　　不過他感覺得出來，熱愛生物的拉斐爾不是以破壞為樂的惡魔，說不定，這位短暫現身的醫生不光是和天使同名，而是真正的大天使拉斐爾。

　　但一連串匪夷所思的事件接二連三地發生，他已無心追究拉斐爾的去向，既然他選擇離開，一定有他的理由，而且當務之急，是儘快找到孩子們。

　　「寇帝斯、寇帝斯！你在嗎？」亞瑟急忙敲打好友的寢室大門，但久久都未獲回音，表示他唯一能找的人也不在。

　　他沮喪地垂下雙手，再敲下去也不會有人應門的。這時，有什麼東西拉扯著他的長褲，低頭一看，果然又是無所不在的懷弟。小白貓正咬著他的褲腳，似乎想把他拖去某個地方。

　　他猛地想起，白天時懷弟就曾要自己跟它走，只是他忙著找人，完全忘記這回事了。

　　「你一定知道些什麼吧？帶我去。」

　　懷弟一如往常地「喵」了一聲，隨即往前沖，亞瑟也抬起腳步緊跟在後。這次他顧不得危不危險、可不可怕，只想找到孩子們，把他們帶回家人身邊。

　　小貓在教師宿舍裡靈活地東彎西拐，亞瑟也追得氣喘吁吁。

　　最後他們來到遠離寢室的樓梯轉角，那裡連盞燈都沒有，如果不仔細看，根本不會發覺有扇門隱藏在樓梯下的陰暗角落，而小貓就端坐在門前，貓眼在黑暗中閃爍著藍色光芒。

　　「這裡怎麼會有門？」亞瑟試著拉動門把，窄小的門卻文風不動，顯然上了鎖，但門把上的花紋，勾起了他的記憶。

　　「這是……老鷹嗎？」他摸索著門把的形狀，憑指尖的觸感確認上面雕刻著展翅的老鷹，而他在迪恩房裡撿到的鑰匙，也刻有栩栩如生的鷹紋。

　　抱著姑且一試的念頭，亞瑟從口袋中掏出那把鑰匙，小心翼翼地插進鑰匙孔，沒想到竟順利轉動。

　　門扉發出細微的聲響後，緩緩向外打開，眼前是一道往下延伸的階梯。

　　同時，一股幽暗的氣息迎面而來，令人寒毛直豎。亞瑟內心很清楚，一定有什麼邪惡的東西隱藏在這底下。

　　「咦？有亮光。」壓低了自語的音量，他看到階梯底端隱約搖曳著微弱的光芒，似乎有人在裡面。

　　正當他遲疑著該不該下去一探究竟，懷弟已踏著輕盈的腳步往下走。

　　這下亞瑟也不猶豫了，趕緊跟在它身後，儘量不發出腳步聲，沿著階梯前往未知的地方。

　　越接近底端，亮光越明顯，陰冷的氣息也越濃厚。

　　走完長長的階梯，亞瑟已緊張到手心出汗，他戰戰兢兢地調勻呼吸，躲在最後一階樓梯旁，探頭往光亮處看去。

　　那是一間比想像中寬敞許多的密室，即使已點上無數蠟燭，仍彌漫著毛骨悚然的詭異氣氛，尤其是地上圍著圓圈躺著的小身軀，像是失去意識般動也不動。

　　再仔細一看，他認出那些正是這陣子失蹤的學生，山姆和迪恩都在其中。

　　「怎麼……」亞瑟愕然捂住嘴，以免自己驚叫出聲。他不曉得這些孩子究竟是死是活，拼命祈禱他們只是暫時沉睡，並未喪失性命。

　　就在這詭異的圓圈中央，有個男人佇立在陰影處，正在細數這些軀體的數量。

　　「……三十一……三十二……還差最後一個……」

　　在聽見熟悉嗓音的同時，亞瑟赫然驚覺，對方竟是他從小相識的好友——寇帝斯。

　　難道這一切都是寇帝斯做的嗎？不，說不定他只是發現者而已，寇帝斯是個正直善良的人，他不會和惡魔打交道的……

　　不顧懷弟死命咬住他的褲腳阻止他前進，亞瑟大步走進燭火搖曳的密室中。小白貓見他執意向前，又急又氣地直跺腳，轉身一溜煙就不見了蹤影。

　　「寇帝斯，你為什麼在這裡？」

　　「亞瑟？」回過頭來的寇帝斯一瞬間露出驚慌的表情，隨即又轉為深深的苦澀，「原來鑰匙被你撿走了，害我找好久，只好拜託『他』再給我一副。」

　　明白寇帝斯指的是自己在迪恩房裡撿到的鑰匙，亞瑟的心頓時有如墜入無底深淵之中。如果那是寇帝斯遺留的，就表示他去過迪恩的寢室，甚至……他就是擄走孩子的人。

　　亞瑟不可置信地低語「為什麼」，他走近山姆身邊，總是活蹦亂跳的少年如今正靜靜躺在冰冷的地面上，脈搏和呼吸都很微弱。

　　強烈的不舍和憐惜湧上心頭，緊接而來的是不解和憤怒。

　　「為什麼……寇帝斯，為什麼你要這麼做？！他們都是你的學生啊！為什麼你要傷害他們？」

　　「為什麼？我這麼做都是為了拯救你。」

　　「拯救我？」

　　「難道你還不明白？你被惡魔纏身了啊！那個梅菲斯特是惡魔的化身，是來誘惑你，讓你墮入地獄的惡魔！」一提起路西法化身的梅菲斯特，寇帝斯一向開朗的臉龐就變得怒不可抑。

　　「『他』說再這樣下去不行，你很快會被那個惡魔奪走，我不能坐視不管，只好把計畫提前，現在快要完成了，你只要再忍耐一下就好……」

　　亞瑟不解，但胸口越來越沉悶的不祥預感令他渾身冰冷，「等等！你說的『他』是誰？這和孩子們有什麼關係？你們究竟在進行什麼計畫？」

　　「三十三條純潔的靈魂。」寇帝斯舉起三根手指，神情認真到恐怖的地步。

　　「『他』說早就看不慣那個惡魔誘惑人類犯罪的行為，只要我和他訂下契約，把我的身體和靈魂借給他，等搜集完三十三條純潔的靈魂，他就有足夠的力量消滅那個惡魔，你也不會遭到那個惡魔的毒手。」

　　「契約」兩個字有如雷擊般落下，亞瑟震驚得說不出話來，這是惡魔慣用的伎倆！

　　「所以你……你為了對抗一個惡魔而與另一個惡魔訂契約？寇帝斯，這是真的嗎？你怎麼會……」

　　聞言，寇帝斯以沉默代替回答，答案早已不言自明，亞瑟頓時心痛欲絕。

　　「你不應該和惡魔訂契約……自願和惡魔交易的人，與自殺者或犯下七罪的人同罪，死後靈魂也會墮入地獄的啊！你為什麼要做到這種地步？為什麼？！」

　　「因為我愛你啊！」悲淒的苦笑取代了以往的開朗笑容，「從在神學院遇到你開始，我就一直愛著你，最後你選擇成為神父，將終生奉獻給主，我只好放棄。但是那個惡魔……那個惡魔竟然企圖染指你的貞潔，我無法忍受！」

　　一提起路西法，寇帝斯的表情瞬間轉為暴怒，但下一刻卻又變得柔情似水，他伸出手，溫柔地撫摸亞瑟的臉龐，瘋狂的溫度，令他瑟縮了一下。

　　「你別擔心，只要我搜集到最後一個純潔的靈魂就好……你看，這些白色的光芒多美麗啊！」

　　寇帝斯張開雙手，享受似地仰起頭，半透明的純白光芒從孩子們的軀體裡緩緩升起，然後化為一股股絲線，彙集在他的頭頂，仿佛正灌入他的體內，那些光芒的顏色也越來越淡，逐漸淡到近乎透明。

　　同時，亞瑟感覺到山姆的呼吸變得更微弱了，他上前抓住寇帝斯的手，阻止他繼續汲取靈魂的能量。

　　「不！寇帝斯，求求你停手吧……你知道我也愛你，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我不想見到你為了我在煉獄受苦。」

　　「朋友？不……不是！」寇帝斯狂亂地搖頭，雙眼因亢奮而發紅，反手攫住他的手腕，「這不是我想要的愛，我做的這一切，都是希望你也能愛我……」

　　「寇帝斯，請你放手。」

　　「你到底懂不懂？我要你愛我！」

　　「放手！我不可能愛你的！」用力甩開他，亞瑟不得已說出決絕的話。

　　寇帝斯露出受傷的表情，轉眼間，又轉為濃烈的怨恨，連五官都扭曲了，「你不愛我，難道你愛的是那個惡魔？」

　　亞瑟倒抽一口氣，他不想面對的問題，竟讓寇帝斯揭穿了。

　　「不……我……」

　　「我都看到了，他在操場旁吻了你，吻了身為神職人員的你！這是多麼罪孽深重的惡行！」

　　寇帝斯口中的「惡行」兩個字，宛如利刃般戳進亞瑟的心，為了惡魔之吻而心跳不已的自己，的確同樣罪孽深重。

　　「他吻你的時候，你也沒有拒絕他，之前還拼命追問他的事情，沒事就跟在他身後跑……我就知道，你一定早就愛上他了，你就是因為這樣才會拒絕我！你不是神父嗎？怎麼可以愛上惡魔！」

　　「不是這樣的！」亞瑟想反駁，卻不知從何說起。

　　起初他只是好奇路西法的身份，才會一直打探他的事情，並不是真的對他抱有好感，更不曉得寇帝斯竟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認為他愛上了惡魔。

　　但如今，就算他否認當時的心情也沒有任何意義，因為現在的自己，早已泥足深陷。

　　「寇帝斯，你聽我說，不論我的心情如何，你都不能向惡魔妥協，犧牲孩子們的性命。」

　　「他們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我只想要你。」寇帝斯的眼神變得貪婪而迷蒙，逐步朝亞瑟逼近。

　　亞瑟一邊後退閃躲，仍不放棄勸服，「寇帝斯，求求你清醒過來……」

　　「已經來不及了，他們的靈魂絕大部份都在我身體裡，多一個根本沒差。」

　　「拜託你住手吧！你這種行為和惡魔有什麼兩樣？」

　　「惡魔……哈哈哈！」突然放聲大笑的男人，看起來既瘋狂又兇殘，從未見過好友如此恐怖的一面，亞瑟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說的也是，反正我已經和惡魔訂下契約，死後只有下地獄一途，既然如此……」停下笑聲的寇帝斯，雙眼通紅得可怕，用力攫住亞瑟的雙肩，猛地將他壓倒在地，跨坐在他身上。

　　「如果你能愛他，愛一個惡魔、愛一個男人……那麼，你也應該能愛我吧？」

「放開我！寇帝斯，快住手啊！」亞瑟拼命用拳擊打壓在自己身上的男人，但對方力氣大得驚人，任憑他又推又打，依然紋風不動，像沒有痛覺一樣。

這時，他胡亂揮出的一拳，意外打中寇帝斯的面頰，強力衝擊使他的頭狠狠歪向一邊。

沒想到這拳竟會直擊臉部，亞瑟一時也愣住了，但回過頭來的寇帝斯已目露凶光，先狠狠賞了他一巴掌，趁他痛得眼冒金星之際，另一掌扣上他纖細的頸項，用力勒緊。

「嗚……嗚嗚……」亞瑟以指甲摳抓掐在頸上的手，卻怎麼也掙脫不開，窒息的恐懼感瞬間蔓延全身。

　　他覺得這個人不再是他體貼的好友，而是被惡魔蒙蔽心智的傀儡。

　　「寇……帝斯……拜託……你……清醒……」

　　「嗚……啊啊啊……咯……哇啊啊……」

突然，寇帝斯嘴裡發出詭異的叫聲，攫住他的手鬆了開，改為狂亂地抓住自己的臉，仿佛有什麼正在他體內亂竄，使他承受極大的痛楚。

一股更邪惡的氣息從他身上溢出，黑色霧氣幾乎籠罩他全身，形成展翅的雄鷹，而他的吼叫也更加淒厲，右半邊臉嚴重變形，仿佛化為另一張猙獰的臉。

親眼目睹如此駭人的景象，亞瑟驚訝得失去反應能力，連喊都喊不出聲。

突然間，一道金色的光芒從旁射出，只聽寇帝斯慘叫一聲，整個人連同頭頂的黑霧一同向後飛了出去，猛然撞上牆壁。

好不容易重獲自由，亞瑟趕緊起身，才發現透出金光的正是自己的口袋，他伸手一摸，掏出路西法不久前給他的絨布袋，裝著徽章的小盒子正閃閃發光，顯然是在保護他。

「路西法……」口中低吟著令他心痛的名字，亞瑟想起路西法曾說過，有了這個徽章，其他的惡魔就不敢近他的身……

換而言之，被徽章擊退的寇帝斯，已經遭到惡魔附身了。

「可惡啊——」重新站起來的寇帝斯口中迸出野獸般的嘶吼，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吼叫，完全不是人類所能發出的聲音。

只見他右半邊的臉已徹底變形，眼睛像個赤紅色的巨大玻璃珠，有如突出眼眶般狠狠瞪視著亞瑟，嘴角幾乎裂到耳際，露出參差不齊的污穢利齒。

但詭異的是，左半邊的臉依然是寇帝斯原本的面貌，正痛苦地糾結著。

亞瑟立即意識到，好友正被另一個惡魔佔據了一半的身體，甚至有被淩駕的趨勢。

「可恨的神父，你已經和路西法訂契約了嗎？」寇帝斯以分岔的沙啞嗓音質問，只有右邊嘴唇蠕動的模樣相當詭異。

亞瑟很清楚，現在說話的人不是他的好友，他沉默不語，以戒備的眼神望著他，暗忖自己究竟該以徽章護身，還是以念珠迎戰。

「快說啊！你怎麼會有路西法的印記？那是遠古之前上帝賜給他的寶物，是他曾被任命為熾天使的最高象徵，怎麼會在你身上？」

這個問題連亞瑟自己都想知道，如今他才明白，自己手中的徽章是多麼貴重的禮物，那個曾被自己懷疑說謊的惡魔卻送給他，只為了實現保護他的諾言。

胸口的痛楚張狂到無以復加，亞瑟只能握緊了手中的徽章，鼓起勇氣和另一個惡魔對抗。

「這與你無關，我警告你，馬上離開寇帝斯的身體！」

「不然呢？你要消滅我嗎？那個徽章頂多只能保護你，不是用來攻擊的武器。」惡魔以寇帝斯的右臉擺出嗤之以鼻的表情，「算了，無所謂，反正他的東西，我全都要奪過來，就連你這小小的獵物也一樣。我的第一條靈魂，需要的是像他這樣為愛付出的蠢蛋，而第三十三條靈魂，需要像你這樣的聖職者才能完成。」

「薩麥爾！你答應過我會放了他，我們訂了契約的！」突然間，寇帝斯的左臉浮現焦急之色，並痛苦地揪住自己的頭髮，極力抗拒體內的另一道聲音，有如精神分裂的危險病患。

而侵佔他身體、名為薩麥爾的惡魔，狂妄地笑了。「是啊！我們的契約內容是讓他的靈魂不會落入路西法手中，可我沒答應你不會落入我的手中啊！」

「可惡！你早就打定主意要亞瑟了嗎？你騙我！你故意不告訴我第三十三條靈魂是聖職者，你這卑鄙的惡魔！」

「少說得這麼委屈，反正你也不過是想獨佔他罷了。大不了我在奪走他的靈魂之前，給你們點時間好好翻雲覆雨一番，我也想嘗嘗這連路西法都為之瘋狂的軀體，滋味究竟有多美妙。」

薩麥爾借由寇帝斯的右眼望向亞瑟，那淫邪的目光令亞瑟不由得後退一步，揪住念珠的手心出汗，而左半邊的寇帝斯則露出既羞愧又懊惱的神情。

「不，我不是想要獨佔他，我只是希望他能愛我……」

「少裝清高了，如果你不是起了邪念想侵犯他，我又怎能趁虛而入，附上你的身？」

「不是的！你別胡說！」

「閉嘴！」喉間迸出連地板都為之顫動的怒吼，寇帝斯近乎崩潰地按住自己的頭，不時敲打自己的太陽穴和身體，就算亞瑟拼命喊他，要他住手，他也完全聽不進去，只是持續瘋狂大叫。

漸漸地，他左半邊的臉也開始扭曲，左眼變得通紅、整張臉完全轉換成猙獰的惡魔面貌，就連手腳也以不自然的姿勢蜷曲起來，化為尖銳的指爪。

「寇帝斯……寇帝斯！」亞瑟試著喚回好友，卻徒勞無功。

「沒用的，他現在聽不見你的聲音了，不聽話的狗就該鎖起來管教。」

　　佔據寇帝斯軀體的薩麥爾，嘴角勾起殘虐的微笑，朝亞瑟走去，「哪，小神父，聽話，乖乖把印記丟了，我就賞你一個痛快，和那些可愛的小朋友作伴去。」

「不可能。」亞瑟把路西法的徽章握在胸前，偷偷將念珠揣進另一手，「我不會丟的，你馬上離開寇帝斯的身體，把孩子們的靈魂還給我！」

「我看你還搞不清楚狀況。從現在開始，你不丟，我就啃掉一個孩子的手，再不肯丟，我就吃掉下一個的腳，如果你還繼續逞強，我就直接咬掉另一個的頭！」

薩麥爾隨手拽住一個孩子的手，就要證明自己不是在說笑，亞瑟一喊「住手」，他就奸詐地笑了。

但亞瑟無法放手，就算他照著做，最後只怕自己和孩子們全都會被吸取靈魂，屆時這個惡魔力量大增，不只是路西法，恐怕整個人間都會被他搞得天翻地覆。

見他遲遲不肯聽話，薩麥爾冷冷一笑，另一手攫住孩子的頸項，懸空提起，一手則抬起那脆弱的小手臂，作勢要擰斷，「就某方面而言，你們這些聖職者挺冷血的嘛！那我就開動了。」

「放開他！」亞瑟將手中的念珠勁擲而出，甩上薩麥爾的面部，只見惡魔雙手一鬆，發出淒厲的哀嚎，錯愕地捂住被念珠燒焦的臉。

他趕緊沖上前去，趁孩子小小的軀體摔落地面之前，將孩子緊緊護在懷中。

但這重重一跌讓他眼前一片昏黑，就連路西法的徽章也被拋飛出去。

他掙扎著爬起身來，想伸手撈回徽章，但突如其來的衝擊從旁撞上他的頭，使他整個人無力地癱倒在地。

「你還真是得天獨厚啊！」一隻手兇狠地扯住他的頭髮，將他從地面拉起，近乎全毀的駭人臉孔逼近跟前，「竟然連米迦勒的念珠都弄得到手，難道這也是你以獻身換來的嗎？」

「住口！你不能污辱我的家族，更不能污蔑大天使！」

「別再裝純潔了，你身上有路西法的味道，早就被他好好疼愛過了吧？」薩麥爾以鷹爪般的手扣住亞瑟的脖子，制止他抵抗，並以焦黑到幾乎只剩下兩個黑洞的鼻孔湊近他，用力嗅聞。

「只有這愚蠢的傢伙還拼命想維護你的純潔，真是笑死人了！不過很奇怪，你的靈魂顏色依舊沒變，還是屬於堅貞聖職者的藍色光芒，相當美麗呢！難怪路西法這麼想得到你……」

唾沫從薩麥爾咧開的嘴角滴落，念珠造成的傷勢比想像中嚴重，他不斷痛苦喘息，而亞瑟的靈魂，對他來說正是最佳的補給品。

「不過你就要成為我的一部份了，成為我消滅路西法的力量之一。來吧！我的第三十三條靈魂——」

「不……」眼看薩麥爾伸手按上自己的頭頂，亞瑟使勁全力掙扎，伸長了手，卻怎麼也構不到落在遠處的徽章。

力量逐漸從頭頂被抽離，整個人變得輕飄飄的，他只能用力甩頭強迫自己保持清醒。

他不能放棄希望，他必須保護孩子，必須救回寇帝斯。而且曾有人承諾過會守護他，不讓其他惡魔侵襲他……

「路西法！」以最後僅存的力氣，亞瑟將佔據心中的名字呐喊出聲。

刹那間，室內的燭火猛地向上竄燒，一道金光有如劈開火海般闖進其中，耀眼得刺痛雙眼。

亞瑟眯起眼，難以直視這道光芒，薩麥爾同樣難受地抬手遮掩，暫時鬆開了對他的箝制，嘴裡逸出痛苦的呻吟。

「薩麥爾，你應該知道，對我的獵物出手會有什麼下場。」

宛如天籟的悅耳嗓音，挾帶著無可匹敵的魄力，回蕩在火光四起的室內。而從這豔紅色彩中現身的，是被金光圍繞的精悍身軀，絕世美貌的臉龐被火焰映成一片火紅，明亮金髮隨著焚風揚起，碧綠的瞳孔迸射出利刃般淩厲的光芒。

出現的，正是亞瑟衷心祈求的守護者。

「路西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