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真假殺意

　　伏地魔的別墅一向不歡迎受到邀請以外的人。小天狼星只能目送哈利的背影消失在黑鐵鑲金的鍛鐵大門外，然後謹慎地打量了一下四周，這才開車離開。

　　至於哈利，他在進門之前，感覺就像有一柄沉重的鉛錘在吊著他的胃；在進了客廳之後，那種感覺就更重了——空蕩蕩的，沒有人。他四處張望了一下，只能看到簡潔的白色布藝沙發和一張透明到幾乎看不見的玻璃桌。有一道旋轉樓梯在側邊，但是哈利不敢上去，只得挑了個地方先坐下。

　　這個客廳十分空曠。除了那些簡單到極致的擺設之外，玻璃牆分開了吧廳和客廳，裡頭燈光橙黃，映得那些木製小酒桶更有年頭了。面對露天陽台那面是從上到下、足有三層樓高的落地窗，可以看到外面平放著張躺椅，也是白色的。從樓梯看上去，二層和三層彷彿都是凌空飛架，勾出來一個一條半對角線的方形，設計十分獨特。

　　伏地魔喜歡的是簡單利落的風格，很明顯。但是沒有廚房，也沒有哪怕一瓶花一幅畫的裝飾品，哈利覺得這十分不可思議。他第一次來的時候都沒顧得上打量裝修，而現在，就算已經是第二次來，他依舊只覺得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裡放，尤其是在四周看起來乾淨到多一件什麼東西都很多餘——哈利低下頭，看見自己身上皺巴巴的夾克衫，突然覺得他就是多餘的那一個。

　　「你來了。」

　　這個聲音響起時，哈利簡直是條件反射地從沙發上站起來。他根本沒聽見有人下樓的腳步聲，但是伏地魔已經站在了他身後。他穿著一件寬鬆的袍子，袖口略略挽起，露出裡面勻稱的手臂。「……嗯。」哈利應道，馬上想到了報刊雜誌上關於伏地魔著裝的報道，就又忍不住多看了兩秒。那皮膚蒼白，顯然是常年不見日光，卻依舊顯得很有力。

　　「提前到是個好習慣。」伏地魔沒在乎他的目光，只隨手遞給他一個本子：「今天來試試這場。」

　　哈利慢半拍地意識到自己正盯著對方發呆到以至於連劇本都沒注意，頓時就尷尬得臉紅了。他又想到自己來之前想要道歉，可伏地魔表現得就像麗塔?斯基特的文章從來就沒有出現過一樣，不由猶疑了。而且他完全不能猜想對方的態度……不然還是先對戲再說吧……哈利這麼想著，伸手翻開了劇本，很快地從頭到尾瀏覽了一遍。

　　這個場景位於第一部的後半部分，劇情設定地點在愛爾蘭西部的海邊危崖。劇裡的哈利通過伏地魔留給他的門鑰匙追蹤到了第一次食死徒聚會的地點，身上只穿了睡衣，隨便套了外袍，再罩一件隱形衣，手裡握著魔杖和作為門鑰匙的黑色蛋殼。但這件事早在伏地魔的意料之中，接下去哈利就被制住而全程圍觀了那次聚會，造成了後面的層層懷疑。

　　「怎麼樣，有問題嗎？」伏地魔的聲音再次把哈利嚇了一跳。這人走路為什麼從來不發出一點兒聲音！哈利在心裡抱怨了一句，但不敢說出來：「看好了。」

　　「台詞不多，你準備好了我們就開始。」伏地魔說。雖然他現在沒有魔杖，但有一個具體的身體，像攝魂取念這樣的咒語他不用魔杖也用得出來。比如說這時候，他已經看出來哈利在想什麼。真是個頭腦簡單的男孩！他在認識這個男孩的第一天就知道這點，而且到現在也沒明白他到底是怎麼失敗的。

　　伏地魔抿了抿唇，用魔力不著痕跡地把客廳裡的沙發都移到一側。不過這次不同了……就算要花些功夫，他也一定佔有優勢。

　　哈利點頭。「好的。」然後他開始專注地背台詞。不得不提的是，他在學校裡的成績沒有赫敏好，但是通常一上鏡頭那感覺立刻就來了，簡直震驚掉所有人的眼球。除此之外，其他什麼都不大在行，背台詞更是要了他的命——當然了，這肯定不包括和在偶像對戲的時候出岔子，因為哈利還有個優點就是臨機應變。

　　不過十分鐘，哈利就把那兩個場景的台詞背下來了。因為那段基本上都是伏地魔的戲份，他的話比哈利的要多得多。哈利剛抬起頭，就看到伏地魔站在落地窗前，而除了他坐的那張沙發之外，其他的東西都已經靠牆擺放了。他搖了搖頭，為什麼他每次都聽不到這些本該很大的聲響？不過現在顯然不是考慮這種事情的時候。「我好了，伏……地魔。」這稱呼有些卡，因為哈利不想稱呼他為君王，又怕直接稱呼這個讓伏地魔生氣。

　　「站到那頭去。」伏地魔頭也沒回，非常簡單地說了一句。

　　哈利鬆了一口氣，看起來對方並不在乎。他把劇本放在沙發上，依言走到那個角落。劇本裡的第一段是他們倆站在海邊危崖上對峙，而現在他們的距離也差不多——伏地魔家的客廳太大了。

　　「你來了。」

　　哈利一怔，然後意識到這正是劇本裡的第一句話。但是他不受控制地想到，剛才他來的時候，伏地魔也是用同樣的語調說了同樣的一句話，輕柔，但是帶著莫名的危險。他繃緊表情，右手虛握，左腳微微往後退了一步。劇本對此的描述是他被伏地魔的魔力壓退了，而且說不出話，但是他現在做起來居然毫不費力——因為他能感覺到，的確有一種無形的冰冷的壓力在逼著他後退。

　　伏地魔轉過了身。「在你的隱形衣底下藏著呢？我親愛的男孩？」他朝著哈利的方向走過來，腳步緩慢，聲音帶著讚賞：「這是一個好習慣……畢竟你不像我，能正面抵抗那些厲害的咒語……」

　　哈利渾身都動彈不得，只能瞪大眼睛。

　　伏地魔走到一半停了下來，聲音稍微低了一些，彷彿在自言自語。「啊哈，不好意思，我說跑題了。」他輕輕地一揮手，虛虛地朝哈利點頭致意：「歡迎來到黑魔王十年以來召開的第一次聚會，偉大的救世主的到來讓我不勝榮幸。」

　　糟糕，好強的氣勢！哈利張了張嘴，覺得自己真的要說不出話來。劇本要求他用被激怒的語氣，因為對方殺死了他的親生父母；同時又要心存懷疑，因為他不知道伏地魔蟄伏這麼久的原因。但是對方一開頭，他的情緒就不由自主地被對方帶著走了：掌握全局，卻笑得虛情假意。他又張了張嘴，這次終於成功吐出了台詞：「……第一次？」他這遲疑的語氣十分符合要求，就是臉部表情太僵硬了。

　　伏地魔又開始往他的方向走。「是啊，在那個咒語反彈之後，難道你以為能用虛無的形態召集我的那些食死徒嗎？」

　　看著他越來越近，哈利不由自主地察覺到了威脅。「你在說謊！」他嘶聲說，努力將自己的眼神對到對方臉上，調整出一個驚訝的表情——因為劇本裡的伏地魔模樣與劇本裡的哈利的印象有了不小的差距。但是，伏地魔做那種挑眉的動作優雅到該死的讓人驚歎！

　　接下來的兩段對話倒是無障礙地過了。此時伏地魔已經走到了哈利身前不遠的地方，照劇本，這時他要給哈利施放一個無聲的定身咒和無聲無息咒，好讓他在接下來的會議裡不出簍子。這本只是做個樣子，但當伏地魔作勢給他戴面具、冰冷的指尖觸到哈利的耳後時，他身體條件反射地想發抖，結果卻發現自己真的完全動彈不得。而且還不僅如此……他試圖述說自己的不對勁，卻發現自己真的和劇本裡一樣，發不出任何聲音。伏地魔俯下的身子離他的臉有一瞬間很近，哈利覺得自己看到的完全就是劇裡的伏地魔——那眼神冰得能掉碴子。

　　「很好，這樣我就能帶我的小朋友去參加會議了。」伏地魔直起身。他臉上的表情似乎在笑，但哈利看得一清二楚，他眼睛裡一點笑意也沒有。之後是大段伏地魔的獨白(劇本裡是面對著一堆食死徒進行訓話)，他轉身背對哈利，但哈利光聽著他的聲音，就能想像出伏地魔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情——極度的失望，冰冷的憤怒，想要置叛徒於死地的慾望，就好像真的有那麼些人跪在他面前似的。

　　直到最後，在伏地魔重新啟動門鑰匙送他回霍格沃茨之後，哈利才覺得自己的身體有了意識。伏地魔在這麼做之前又俯身下去，劇本要求這次指尖滑過的地點是哈利的咽喉。那種冰冷的觸感彷彿毒蛇在皮膚上游動，哈利這次真的不受控制地身體顫抖。

　　這一遍下來，伏地魔的表現依舊毫無破綻。他非常簡單地說了哈利的表情問題，然後輕緩地補充了情緒的帶入。這是老毛病了，哈利依舊聽得尷尬不已。接下來就是第二遍、第三遍，哈利每次都身體僵硬，直到最後，腿軟得根本就要站不住了。但是伏地魔不提，他只能一遍遍硬挺著堅持下來。

　　伏地魔從不允許自己出任何差錯，換句話說他就是絕不後悔的人。他早就適應了這個世界的遊戲規則，更別提他的魔力可以幫他做到很多本做不到的事情。但是就演戲這項來說，大概只有斯內普能在這點上與他相較，如果不是他太放心這個叛徒的話。

　　然而救世主還是那個救世主，冒失、熱血、衝動、直腸子，格蘭芬多獅子的典型特徵，而無論是哪一點都是很好利用的性格。非常好，這次他就來看看，他們倆到底誰能磨得過另一個？所以哈利的情況他都看在眼裡，卻一遍遍不厭其煩地重複，一遍遍地動用魔力定住他。

　　直到天邊星辰拂曉，伏地魔這才開口說：「今天就到這裡。」他看見了哈利臉色雪白，也看見了他每次偷偷擦掉額上汗水的時候總要挑一個不容易注意的角度，唯一的反應只有冷笑。

　　哈利在心裡暗鬆了一口氣。他也不知道為什麼每次都會被定住，難道他們的演技真的差這麼多嗎？他每次都要保持重心後傾的姿勢至少十分鐘，腰酸腿痛是肯定的。但就算這樣，他還遲疑著不想走，不知道是不是提麗塔的事情的好時機。

　　「怎麼了？」伏地魔已經上了樓梯，看見一雙碧綠色的眼睛睜直直地盯著他，隨口問道。哈利剛張了張嘴，他就補充道：「明天繼續。」在他發現他的答案之前，他不會讓救世主好好地過日子的。不過這大概也是件好事，意味著救世主男孩還可以多活一陣子。

　　哈利最終沒能說出那句話，只得點點頭。然後他出了門，風一吹，只覺得背上冰涼，原來冷汗已經出了一身。就在伏地魔俯身用指尖點著他喉嚨的那一瞬間，他覺得對方是真的想要殺死他。那雙黑玉般的眼睛似乎凝結成了寒冰，嘶嘶地冒著寒氣；又像是蟄伏著剛醒的毒蛇，威脅性地吐著信子。宛如凝結成實質的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