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七話 四十萬的彼方
「嗯,不錯的地方嘛。」
「是吧。這里絕對不會被別人打擾。」
阿爾巴庫山——我一直以來修行的秘境。
平時除我以外很少有人會來這里,不過今天這里有了一個新面孔。
我們互相之間連臉都沒有看,一邊各做各的準備,一邊互相說著閑話。
乍看之下,這里被其樂融融的氣氛纏繞著——但事實上,就如同不斷膨脹的紙氣球,孕育著只要一點點的沖擊就會爆裂開的危險。
忍耐住忍耐住忍耐住,就要和三十年不見的宿敵拳頭交合了。
我交叉雙腕放松肌肉,向著一個假想的切斯特揮出拳頭,這是象征著柔與剛的準備方法。
雖然不是出于本意,但切斯特現在應該和我有同樣的想法吧。
真想快點開始決斗。
在這十二年里,一直都是自己隱藏力量獨自修行。
這是多麼讓人急不可待的事啊。這樣的我,要與前世整個生涯里勢均力敵的男人以拳相踫。如果這樣都不能讓心情激動,就如同枯木一樣了。這是五十年沒有過的激動的心情。現在支配著我的僅僅是對于決斗的期待。
「差不多可以開始了吧?太陽要落山了。」
「我也這麼認為。」
看來那家伙也和我一樣迫不及待。這樣的話,我們有一樣的想法也是理所當然的。
我拿出四十萬的架勢。這是被稱作「流水」的,重視防守的基本型——這個架勢經過長年累月已經融入腦內,滲透進肉體。
對面的切斯特將左手放在腰下表現出脫力的狀態,這是有打擊氣息的架勢。
與他有過長時間戰斗的我明白。那個不過是基本的架勢。
這是基本對基本,沒有花招,純粹的決斗——忍耐不住了,口水都要滴下來了。
已經不需要任何語言。
一分一秒也好想早點決斗。
「四十萬流原師範,斯拉瓦=四十萬——參上。」
「普萊姆流決斗術祖師,切斯特=普萊姆,參上。」
我將前世的名字報出後,切斯特露出了強烈的笑容。
這家伙無聊了很久吧。在因為每日的空虛度日下變痴呆前就由我來幫助他吧。
結束了戰斗前的互報姓名後,我們仍一動不動。
雖然兩人紋絲不動的保持靜謐,但是雙方都知道戰斗已經開始了。
即使從剛才開始就一動不動,不過卻快樂無比。一瞬間松懈下來的話臉就會被打穿這樣的緊張感真是好久沒體會過了。
——寂靜。連風也停下來,周圍被無聲所支配。野生的魔物門因為感覺到這里的異常都紛紛逃走了吧,周圍絲毫感覺不到生命的跡象。
但有一個,不對,有兩個例外,那就是我們。
像是要把這連魔物都會逃跑的殺氣給中和一樣,我和切斯特互相發出斗氣。
嗯,稍微嚇唬他一下或許也不錯。
就這樣永遠的持續下去也不奇怪的寂靜被一下子打破了。
首先行動的是采取守備架勢的我。
一瞬間,僅僅一瞬間,切斯特露出了空隙。感覺到了一剎那的無意識的我,瞬間跑了過去。
五馬特爾的間距在一步間就消失了。
被乘虛而入的切斯特臉染上了苦惱的神色。但這神色也不過連一瞬間都沒到。
切斯特立刻就笑得露出牙齒,將脫力的左手融入空氣,以極限的放松狀態開始加速,從零瞬間達到最高速的左腕,以脫離常識的速度消失了。
如同混入黑暗中的蛇一樣,以高速之姿隱藏的重金屬之鞭向我襲來。
如果正面受到這個攻擊,骨頭肯定會碎掉吧,只要被擁有劇毒的它溫和的一咬。不過,預測著這如蛇一樣動作的我打擊出的手腕上穿著手甲。而且,我沒有放過這個動作,手腕拿出了打破鐵板之勢。
穿上的手甲的皮刮過去,如同鋒利的剃刀一樣。
雖然稍微有點疼痛,但以這樣的氣勢來說很值得。我加上右手,控制力量的方向。
可是這個老頭舉起了手臂。使用從防守之勢行動這一奇策,抓住到空隙乘虛而入——或者要是我的身體能稍微再大一點的話,就躲不開了吧。
本來的話可以讓這偷笑的臉倒向地面——這樣子,接上大招術的話稍微有點沒底,我將靠近過來的手稍微彎轉。
于是,強烈的氣勢的方向改變了,朝向了天上。被一點點的力量引導而改變方向的剛速的鞭子,向著天上跳躍。
「嘖。」
略微發出聲音的切斯特的額頭上浮出了汗水。
就是這樣,因為左臂向上的跳躍,無法防御的這個姿勢在猛烈的刺拳下可以說毫無防備。如果這樣都不焦急的話那就讓人困擾了。
右手保持原樣,左手凝聚魔力。那麼,對于現在的這家伙而言怎樣的攻擊才有效呢。
四十萬流掌底「勁」——將炸裂般的魔力塞入掌心。
對那樣的切斯特而言,現在的姿勢是難以抵消這個的威力的吧。
猛地向前對著向後方跳躍的切斯特,我用手掌確實對準了他的側腹。
就像是猛牛被彈飛一樣,老人的身體水平飛了過去。
如果這家伙是一般水平的武術家的話,毫無疑問會當場死亡——但他可是過去使用里之武術的男人。如果是正面承受暫且不說,但他已經向後跳躍,這一擊不過是給他提了提神的程度而已吧。
「看來有些遲鈍了呢。」
「廢話少說,這不過小菜一碟而已。」
嘴邊滲出鮮血的同時,他微笑起來。
這是相互之間承認彼此實力的閑話。
啊,真愉快。戰斗是這麼愉快的事情嗎?
就像是品味著絕妙的料理一樣。停不下來了,完全停不下來了。
切斯特和我都笑得臉頰都痛了起來。
已經沒有說話必要的我們互相同時發起了進攻。
毫不大意的切斯特十分強大。
那個彎曲的鞭子一樣的左臂相當麻煩。以脫力狀態緩緩動作後瞬間伸出,以零的速度一下到達最高速。
那是讓人覺得如蛇般隨意而且狡猾的行動軌跡,其威力連鋼鐵都可以輕易粉碎。
受上天恩惠而擁有長臂的他拉開距離。這是讓過去的我感到棘手的距離,對如今是孩子身體的我來說更加感覺到長。
不過,我也因此得到了小而輕盈的身體,雖然自己很清楚就算如此也沒有改變不利的局面。想要戰勝如今的這家伙,就必須要做好踏入冥府的覺悟。
這點他應該也很清楚。
對自己的長處早就了如指掌的老頭,活用間距展開戰斗也是理所當然的。
雖然這樣直率的承認對方的實力讓我有點不甘心,但切斯特確實定制出了一個優秀的對策。
在我拉近與他的間距的時候,對他來說我就完全處于他的掌控範圍內了。
……剛之蛇不斷伸出,精確的瞄準太陽穴,對此,我將手臂擋在前方進行防御。不能防備住前端的攻勢的話,要想防御這個攻擊恐怕就不可能了吧。
姿勢絕不能崩塌,否則就全完了,要害被打中的話可不行。
一瞬之間,我做好了對這一擊相抵的覺悟。來了,要來了,來了!
「~嗚!」
這是比預期要快速而又沉重的一擊。給人一種被用繩子系上的鉛塊撞擊到的錯覺。
保持著防御的姿勢,我的鞋子摩擦著地面滑行。
好重,太重了。
看著意外舉起手腕的競爭對手,我咬緊嘴唇。
這個老頭,到底打算怎樣戰斗。
面對總算維持住姿勢的我,切斯特為了追擊而奔馳。
確實是沉重的一擊,是比起我的攻擊更加厲害的打擊。
但是,別小看我啊。我以四十萬的架勢防御了哦。
切斯特的剛拳確切的朝著我的臉攻擊。如果臉受到這一攻擊的話,死了也是幸運了,弄不好臉被炸飛也不奇怪。因此我用手擋住。
不要小看貫撤入防守之勢的四十萬。代替語言,我把手腕向下揮。
必然的,隨著勢頭,身體隨著手腕朝向地面。我將膝蓋置于這一軌道上。
我以對方伸出手臂相同的氣勢,用膝蓋對著切斯特的臉踢刺。
壓中鼻子的觸感隨著膝蓋傳來,不過,切斯特的臉頰被我用膝蓋踢中的同時,他將右手緊緊握住。
不好,這麼想的時候,我的腹部被拳頭打中。我吐血的同時被擊飛,強制地被拉開了距離。
「呼,哈……呵呵呵,真愉快啊,切斯特!」
「真是的——干得不錯嘛你這家伙!」
將喉嚨里殘留的血吐出,鼻子流出血液的同時,我們笑著。
切斯特因為佔滿血,而讓臉頰變得看不出原來的樣子。但這表情卻是只有老人才有的,可以說是純粹的笑容。
雖然我的臉沒有那麼慘,但內髒卻嚴重受損。那個在遭受攻擊時反擊出來的拳頭真是毫不留情。
互相都非常亂來,我擋住了切斯特的一擊,但切斯特卻對我的反擊置之不理,將攻擊持續了下去。
受到的攻擊是我這邊較多,真是要哭了。
盡管如此,我也還是感到很愉快——哎呀,我腦子是進水了吧。
但是,就是這樣的吧。無法放棄成為最強的小鬼就是這樣的吧。
切斯特將扭曲的鼻子扶正。我也將積存的血液吐出,確保呼吸通暢。
沒有問題了,那就繼續吧。
一瞬間拉近與我距離的切斯特不斷打出直拳。我抓住這個拳頭,相反地朝著超過可動界限之上的程度彎曲。
這樣下去的話就要被折斷了——是如此感覺到了吧,切斯特將余下的右拳打中我的鼻子。這個老東西對疼痛毫不介意。給我稍微害怕一點啊,這樣可以說是犯規了吧!
但是,這次我也沒有躲開。為了將切斯特變成直角的左手更加向里折,我向前踏出一步。
清脆的聲音響起,切斯特的手掌與自己的手臂相觸。
毫無疑問的折斷了!我因為強敵喪失最大的武器而染上欣喜的表情——但馬上就因為痛苦而顫抖。
我視線的前端捕捉到了對方向我胃部突刺過來的膝蓋。很快,如同地獄般的疼痛和炙熱充斥著腹部——我因此忍受不住滾倒在被血和嘔吐物撒滿的地面上。
不過還好,如果這不是膝蓋而是拳頭的話,那就完蛋了。
雖然身體被疼痛支配,但我的腦袋卻異常冷靜,就算這樣,也無法讓自己的身體休息。
看到切斯特的腳踢向我的身體,我像是忘卻了疼痛一樣,將原本放在腹部的手改而抓住了他的腳。
因為姿勢崩塌的緣故,要避開他的路線已經是費勁了,不過,因為抬起著一只腳的緣故,切斯特只用單腳撐著地。
這樣的話讓他摔倒就很容易了,我將切斯特拉倒。
一瞬都不到的寂靜。彼此因為疼痛緊鎖雙眉,站起來後,拉開距離對峙。
「哈~哈~-……怎麼樣,快要到極限了吧?」
「啊?……你才是……你這混蛋老頭已經有點累了吧,不用顧慮給我就這樣折斷著手吧。」
我和他都用手遮擋著受到嚴重損傷的胃部。
如果僅僅是疼痛還無所謂,但雙方的體力都已經要見底了。
對著如同願望般的詢問,我如此回答道。
下次的交鋒就是最後了。即使不用說也明白。
「上了哦……!」
「來吧!」
進攻與防守,以對比鮮明的信號為開端,兩個身影互相交錯。
傷害幾乎相同,但我明白自己這邊比較有利。
這家伙最大的武器左腕毀掉了,所以他的行動只是踢擊和與右腕有關的打擊。
相比之下,雖然我的胃被打破,但只是痛苦不會限制住我的行動。所以單就攻擊力來說我這邊要大一點,最後還能站著的人就是勝利者,在我獲得勝利前絕對沒有膝蓋跪地的打算。
壓縮到極限的意識里,在剎那間永遠的改變了。
在緩緩地流動著的世界中,我看到了,對拳頭絕對信賴的普萊姆流決斗術,果然最後留有的一手是右拳嗎!
但這也在我的預測範圍內,如果是完全識破的攻擊的話,就用「映照樹葉」來反擊。
為了迎擊,我拿出流水的架勢。
描繪著弧線般揮動的右拳——
它沒有擦到我。
「(怎麼可能!假動作,回旋!?)」
切斯特的右臂向著架著胳膊的我的雙臂前略過。
這個男人不可能會預測錯距離……這個樣子是假動作!?
「(難道是踢技嗎,回旋踢——這不可能吧)」
不是右拳的話,會有其他什麼過來!預測落空的我的意識一瞬間浮現出空白。
……察覺到的時候已經遲了。如同劍士的劍一樣的普萊姆流決斗術的左拳,在這個局面下,這個男人應該使用不了才對。
「(被折斷的左拳……啊!)」
……啊混賬,真後悔啊。
在被壓縮起來的世界之中,在我的意識被染上白色之前,下巴感受到了他左腕的觸感。
被折斷的左拳,化身為里拳將我的下巴打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