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他說自己應該報答謝清婉。
他說,既然她同情謝清婉,不如大家一起做好朋友,閑來無事可以一起喝喝咖啡,聊聊天。
他竟然要她跟自己的情敵做朋友丨。
可這也是她自己找來的麻煩,誰教她答應了謝清婉延後婚事呢?而且對謝清婉進江和建設工作的事,她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表示反對意見。
如果她這個董事長特助有意見,是可以利用職權運作取消謝清婉的錄取資格的,但她沒有,不想做這種卑鄙的事。
所以後果只能自己承擔了。
一念及此,江雪不禁懊惱地歎息,門扉忽地傳來幾聲叩響,她一凜神,還未來得及揚聲,對方已自行推門進來。
「怎麽,雪兒,只有你在啊?你爸呢?」
江雪不著痕迹地蹙眉,看著莊淑蕙神色自若地走進董事長辦公室,手上抱著一疊文件。
父親自從肝癌開刀過後,被她勒令一天最多只能工作六小時,方才董事會結束後,現在已經下班回家了,只留她在董事長辦公室代替父親處理一些工作瑣事。
她盈盈一笑。「董事長下班了,莊「經理」是有文件要簽嗎?」她刻意強調職稱,顯示出公事公辦的態度。
莊淑蕙臉色微變。身爲一個部門主管的她,在公司職等上和江雪這個董事長特助名義上算是齊平的,但誰都知道董事長特助對內可代表執行董事長的意志,算是一人之下,就算她貴爲董事長夫人,在公司地位也排在江雪底下。
莊淑蕙畢竟在社會上曆練過,很快便恢複自然的笑容。「是有些文件要簽,既然你爸不在……」
「如果是會計部的月報表,董事長說由我代簽也行。」江雪笑咪咪地打斷莊淑蕙,再次于有意無意間顯示出兩人地位的差別。
「是嗎?」莊淑蕙幾乎持不住笑意。「原來你爸這麽信任你啊!」
「還好啦。」江雪故作謙虛。「他說這些瑣事哪需要勞動他本人?我來代辦就行了。」
莊淑蕙笑容僵住。這叫「瑣事」?那她這個巴巴地拿報表來請上級批示的會計部經理算什麽?
「莊經理請把報表放下吧!我看過如果沒問題就會簽名。」
還得她看過沒問題?莊淑蕙氣得胸口發疼,死死地抿唇。「雪兒才剛進公司不久,倒是長進得很快啊。」不陰不陽地丟下一句後,她板著臉離開。
江雪目送繼母的背影,忽地感覺有點好笑。這麽多年來,她一直想著該如何培養自己的實力與繼母抗爭,卻沒料到事到臨頭,竟比她想得容易許多!從她還是個少女時,她便利用自己重生的優勢,幾次建議公司進行的重大投資都立下戰功,精准的眼光早在那些大股東叔叔伯伯心裏留下良好的印象,進公司後又憑藉自己從小累積的專業知識努力工作,光是一口流利的外語在與外國客戶進行談判時,便讓那些老臣們啧啧贊歎不已。
她原以爲自己年輕,工作資曆上鬥不過莊淑蕙,恐怕一開始還會吃虧,沒想到莊淑蕙從起步便輸給了她,現在更不如她得到公司老臣們的信賴,就連爸爸也對這個妻子有了防備的戒心。
莊淑蕙已經輸了!
「瞧你一臉得意的表情,贏過你繼母那麽高興?」一道溫和清淡的聲嗓悠悠落下。
江雪一凜,這才察覺傅明澤不知何時倚在門口,正似笑非笑地望著自己。
「你……什麽時候來的?」看見他,她心韻莫名地加速。
「就在剛剛。我看蕙姨表情很難看,又被你洗臉了是吧?」傅明澤笑著走進辦公室,姿態閑逸。「你最近愈來愈大膽了,以前還會在她面前裝乖賣傻,現在連台階都不給人下。」
「我……哪有啊?」江雪凜然,連忙暗暗檢討自己,她對繼母的態度應該還不至于那麽惡劣吧?至少得維持表面的禮貌。
傅明澤凝望她,仿佛猜到她的思緒,但笑不語。
她又被他看到亂了呼吸,忙走到辦公桌前,假裝很忙碌地整理桌上的文件。
「你來找我做什麽?」
他走向她,狀若漫不經心地撩起她一束發把玩。「清婉約我下班後一起吃飯,你去不去?」
她一震,駭然揚陣。
他一臉無辜。「我跟她說約你一起去,她說好。」
他真的打算要她跟情敵當朋友!她咬咬牙。「我晚上要加班,不去。」
「是嗎?」他似是很遺憾地聳聳肩。「那我只好自己去了。」
什麽?!
「加班也別忘了吃飯,叫秘書買東西給你吃,嗯?」他捏捏她鼻頭,像是很寵溺、很溫柔地交代一句後,便潇灑轉身。
她不可思議地瞪著他離開,他、他、他他他……竟然……
江雪頹然坐回辦公椅上,整個晚上心神不甯。
但這還只是剛開始,接下來,傅明澤更明目張膽地與謝清婉往來,同時也不吝對她一一「報告」——
謝清婉又炖獨家牛肉給他吃了,謝清婉上下班時想搭他的順風車,謝清婉半夜睡不著,約他到樓下便利商店一起買東西,謝清婉問他可不可以到他家看DVD?
「我在想,是不是應該陪她一起去看醫生?」某天深夜,傅明澤在電話裏問她。「你覺得呢?」
這種事幹麽問她!江雪憤然,指尖狠狠掐進掌心肉裏,留下紅紅的月牙印。
「你不是說她拿醫生的診斷證明給你看過嗎?光看診斷證明其實也不能了解什麽,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拜訪她的心理醫生,聽聽對方怎麽說,看我們有什麽可以幫助她的地方?」
江雪咬牙不語。據謝清婉所說,高三那年她因爲課業壓力太大,曾出現類似幻聽的症狀,後來在療養院住了一年才出院,而最近她又有些精神不穩定的傾向了,醫生說她不能再承擔過大壓力。
謝清婉于是以自己的病情對她示弱,要求她延後婚期……
「你不想去嗎?」傅明澤沈聲問。「我以爲你答應她延後我們的婚期,應該也是出自關心。」
她的確不希望謝清婉發病,但那並非純粹的關心,而是……
「你陪她去就好,我想她也不希望我當「電燈泡」。」她尖酸地諷剌,到底誰才是男女朋友啊?
「原來你覺得自己是「電燈泡」啊!」傅明澤語氣仍是淡淡的,她卻敏感地聽出其間蘊含著某種深沈的意味。
她心韻一亂。
「不過電燈泡小姐,有個場合你非得出席不可。」
「什麽場合?」
「清婉的生日快到了,我打算找幾個人爲她慶生,熱鬧熱鬧。」
「你……」他是要她參加謝清婉的生日趴?
「這回不是我和她單獨兩個人,你不用擔心自己變成電燈泡。」他語帶譏諷,頓了頓,補充道:「既然你都不反對我跟別的女性朋友約會,我想爲了公平起見,我也應該大方一點。」
「什麽意思?」
「你約杜東元一起來吧!」
「啊?!」
簡直令人無法置信!他居然提議來個雙對約會,而且還是名義上的未婚夫妻各自與別的異性湊成一對來約會!
這算什麽亂七八糟的事?他是故意挑戰她的極限嗎?
江雪快氣瘋了,心痛得發麻,她不明白爲什麽自己和傅明澤的關系會變成這樣?他們究竟還能不能算是一對情侶?
可說他們不是情侶,平常傅明澤對她依然親昵得很,動不動就親親抱抱,若是她去他家過夜,他也會跟她上床。
一切好似都跟正常情侶一樣,只除了他經常在她面前說起謝清婉,還大大方方地跟對方吃飯看電影。
之前,她還能夠說服自己那是純友誼,誰都有幾個異性朋友,不是嗎?但當他要她也邀請杜東元一起來約會時,她覺得自己即將崩潰了。
「雪兒,沒想到你會邀請我,我好開心!」接到她的邀約,杜東元倒是一派驚喜,二話不說便前來赴約了,爲此還排開了自己值班的時間。
江雪卻無法給他好臉色看,抿著唇,嬌容凝霜。「你不用開心,不是只有我跟你而已,我說了,今天是幫謝小姐慶生,明澤也會到。」
「知道啊!」杜東元呵呵笑,一面神秘兮兮地附在她耳邊說道:「你是看不慣你未婚夫跟別的女人糾纏不清,所以才約我當男伴想氣氣他吧?哈哈,這種熱鬧我最愛湊了,保證幫你把傅明澤氣得吹胡子瞪眼睛。」
「你別亂來。」江雪側頭躲開他過分親密的動作。「我可沒要你做多余的事。」
「你放心,我會很識相的。」雖然遭她冷待,杜東元還是心情很好。「說真的,我很高興你想到我。」
江雪沒好氣地橫他一眼。「這有什麽好高興的?你高興自己被人利用?」
「我是高興被「你」利用。」杜東元特意強調。「這表示我對你來說是有利用價值的,而且你不找別的男人偏偏找我,至少也是因爲對我還頗有好感,對吧?」墨眸朝她暧昧地眨了眨。
才不是對他有好感,好嗎?是因爲明澤特別指名邀他!如果她找別人,豈不等于自己畏縮了?
想著,江雪更煩躁了,直到抵達餐廳都不肯再多說一句話。
今夜他們約在一家位于天母半山腰的庭園餐廳,傅明澤直接從家裏開車載女主角過來,反倒是自己女朋友,他很放心地要另一個男人去接。
四人在餐廳會合,服務生安排他們坐在,一樓的戶外平台,正好能將山下霓虹璀
燦的夜景盡收眼底。
涼風習習,四人在白帳篷底下的餐桌就座,開了一瓶紅酒,先不急著點主菜,而是點了各樣下酒的Hapas慢慢享用。
「這讓我想起我們之前在飯店頂樓的wine bar喝酒。」杜東元首先打破略微沈悶的氣氛。「那時候我們還分兩桌坐呢,沒想到今天就坐同一桌了,說起來我們四人的關系也滿微妙的,是吧?」
是很微妙,微妙得令她想抓狂。江雪悶聲不吭,默默地喝酒。
謝清婉悄悄瞥她一眼,嫣然笑道:「多謝大家今天爲我過生日,我也沒想到自己今年有機會吃生日蛋糕呢!我在台灣的朋友很少,記得我生日的人更只有一、兩個。」說著,她意有所指地望向坐在身旁的傅明澤。
「看來傅先生很關心你呢!不愧是好朋友。」杜東元超「識相」地搭話。
江雪自然不會聽不出這兩人話裏的暗示,氣呼呼地拿叉子叉了一卷包著哈密瓜的帕瑪火腿放進嘴裏,用力咀嚼。
盤子裏因而只剩最後一卷,傅明澤殷勤地分進謝清婉的碟子裏。「清婉,你愛吃這個,最後這塊給你。」
對自己女朋友他都沒那麽體貼呢!江雪看著他的動作,明陣不由得隱隱冒出兩簇小小的火苗。
杜東元似乎也沒料到傅明澤竟公然當著女友的面討好別的女人,玩味地挑了挑眉,更加興致勃勃了。
接下來大家點主餐,傅明澤更是完全成爲謝清婉的代理人,替她點她愛吃的菜。
「沒想到明澤你這麽了解清婉的口味啊!」杜東元很自來熟地直接稱呼名字了。
「明澤哥從小就最照顧我了,他當然知道我愛吃什麽。」謝清婉笑著回應,嗓音。
「怎麽不替雪兒也點呢?」杜東元若有深意地問。
「小雪很獨立,她喜歡自己點菜。」傅明澤神色淡淡。
是啊,她很獨立,不需要「照顧」!江雪悶悶地嘟了嘟嘴,拿菜單遮住自己的臉。
「女人就算再獨立,還是喜歡被男人呵護的。」杜東元發表高論,一面狀若不經意地將一只臂膀橫挂上江雪的椅背上。「我就喜歡呵護自己的女人。雪兒,你說呢?」
幹她什麽事!江雪正欲反駁,陣光一轉瞥見傅明澤淡定的俊容,蓦地改了主意。
「嗯,男人體貼一點當然好。」她軟軟地搭腔,轉頭面對杜東元,兩人四目相凝,一時竟似是情意綿綿。
謝清婉啞然望著這一幕,偷窺傅明澤一眼,卻見他依然不動聲色,好像沒看見自己女朋友正跟別的男人眉目傳情。
這下可好玩了!她抿嘴偷笑。
兩男兩女,各自懷抱不同心思,一頓飯吃得刀光劍影,你來我往。
看似平手的局面,江雪卻覺得自己輸慘了,不論她怎麽對杜東元抛媚眼表達善意,傅明澤都不在意,從頭到尾氣定神閑。
他連醋也不吃嗎?真打定主意放任她跟別的異性朋友來往?他們這算……各玩各的?
江雪承認自己在某方面觀念依然傳統,接受不了男女朋友各自跟別人調情搞暧昧,她很難受,胸口像被一根根細針刺著,隱隱抽疼。
而傅明澤好似完全沒感覺到她的煎熬,自顧自地對謝清婉好,跟她說話時輕聲細語,旁若無人地聊起兩人共同的回憶。
反倒是她這個正牌女友,像個第三者。
飯後,他們本想再開一瓶紅酒,傅明澤卻說謝清婉酒量不好,不能再喝了,而且他等下還要開車送她回去,也不宜多喝。
「你別任性,酒少喝點,你不是最愛喝新鮮現搾的果汁嗎?我幫你點一杯,嗯?」他用溫柔寵溺的語氣對她說話。
江雪受不了了,是她的錯覺嗎?還是這兩個人真的愈坐愈靠近,幾乎就要依偎在一起了?
明明是她的男人,卻用那樣的口吻哄著別的女人……
眼眸刺痛著,江雪瞪著面前兩道變得有些模糊的身影,終于領悟自己鬥不過從前世糾纏到今生的心魔……謝清婉,果真是她心上一道深深的傷……她霍然起身。
傅明澤擡眸看她,慢條斯理地撂話。「小雪,坐下。」
爲什麽要坐下?她負氣地瞪他,心頭卻不由得升起某種期盼。
「還沒切蛋糕呢!等會兒服務生會送蛋糕來,你想走也等唱完生日決樂歌再走。」
這不是她想聽的話!
江雪咬牙,只覺滿腔酸楚都梗在喉頭,教她難受得想哭,可她無論如何都不能當衆示弱。
「我……身體不太舒服,頭有點痛。」她顫著嗓音,即便極力強裝鎮定,但誰都看得出她臉色異常蒼白。
這般隱藏在倔強底下的脆弱,深深牽扯了杜東元的心,他本來是帶著好玩的心情興風作浪的,可現在他真的怒了。
「傅明澤!」他忿然起身。「我沒見過像你這樣對待自己女朋友的男人,你不要雪兒,我要;你不珍惜她,我可是希罕得很!」
聽聞他的指責,傅明澤仍冷靜地坐在位子上,唯有深邃的星眸閃過銳光。「做的意思是,爲了小雪,你會不惜抛棄那個醫院院長千金?」
「只要雪兒肯答應跟我交往,別的女人又算得了什麽!」杜東元豁出去了,連他自己都不曉得哪來的衝動,只想護住身旁的女人不受人欺負。
「她是第一個真正令我心動的女人!」
「她是第一個令你心動的女人,那我女兒呢?」另一道森冽的嗓音毫無預警地插入。
杜東元一愣,這嗓音好熟悉……他僵著身子,轉頭望向聲音來處,認出說話的正是他任職那間醫院的院長,臉色駭然大變。
「院長!您……怎麽會在這兒?您不是在美國參加研討會嗎?」
「要不是有人打電話通知我,說今天晚上這裏會有一場好戲,我還不曉得你這個忘恩負義的家夥是這樣玩弄容容的!」院長冷笑,整個晚上他一直坐在另一桌,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認定的未來女婿花言巧語地討好著另一位年輕小姐,早就積了一肚子怒火。
杜東元愕然,半晌,倏地恍然大悟,恨恨地瞪向那個望著自己微笑的男人。
「傅明澤!是你搞的鬼?!」他氣得直跳腳。
就連江雪也很驚訝,沒想到傅明澤要她約杜東元出席這頓慶生晚餐,是安排了這一招。
「你不用怪別人,如果不是你自己三心兩意想劈腿也不會搞成這樣。」院長對傅明澤點點頭,表示領了他這份人情,接著繼續清理門戶。「杜東元,我告訴你,你被開除了!以後不准你再出現在我面前,更不准再去招惹我家容容!你要是敢惹容容,我保證讓你在全台灣的所有醫院裏都找不到一條活路!」
撂下最嚴厲的威脅後,院長氣衝衝地轉身走人。
杜東元啞然呆立原地,還沒從沈重的打擊中醒過來,傅明澤已起身來到他身邊,仿佛友善地拍拍他肩膀。
「東元,」刻意親密地叫喚。「你別太難過,在台灣當不了醫生,你還可以去波蘭,對吧?」
「傅、明、澤!」杜東元怒火中燒。「是你把院長找來的?爲什麽要這麽做!」
「你說呢?」傅明澤不答反問,微微一笑。「如果今天來的是那位對你死心塌地的院長千金,恐怕你求她兩句,裝個可憐她又原諒你了,我這人講究打蛇打七寸,相信院長本人可不會對你有那麽多耐心。」
「你!」杜東元恨極,握拳想開扁,被傅明澤眼明手快地搶先一步擋住。
兩個男人相互對峙,氣勢上顯然是杜東元弱了幾分。
江雪眨眨眼,怔然望著這一幕。傅明澤……這家夥根本就是個腹黑啊!
「順便告訴你,我已經查到你和蕙姨是什麽樣的關系了。」傅明澤火上加油。
杜東元駭然倒抽口氣,江雪也大感意外。
「你什麽時候查到的?怎麽不跟我說?」她問。
他沒解釋,只是淡淡一句。「江叔已經知道這件事了。」
她還想追問,他不理她,迳自朝杜東元一字一句地撂話。「不要覺得自己冤,當初你接近小雪也是不懷好意,這只是給你一點適當的教訓而已。」
杜東元面色慘白,像只鬥敗的公雞般頹喪不已。
「到底他和莊淑蕙是什麽關系?」江雪好奇。
傅明澤俊唇一勾,笑意森冷。
「他們是母子。」
同一時間,江成君也在自家書房跟妻子攤牌。
「原來杜東元是你親生兒子。」他幽幽地、很疲憊地說出徵信社調查出的真相。「你是在嫁給我之前生下他的,而且還是幫人當代理孕母,因爲當時剩下孩子難産傷了子宮,才會從此不孕。」
莊淑蕙駭然,許久,才找回說話的聲音。「你……都知道了?」
「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江成君伸手揉了揉眉心。「真虧你還能讓杜東元在我面前晃來晃去,一直裝聾作啞。」
心機好深啊!他歎氣,對妻子的強烈失望讓他再也無法欺騙自己,索性捅破一直以來在兩人之間隔的那層窗紙。
「淑蕙,當年那個把雪兒綁進冷凍庫的離職員工,是你讓人去蠱惑他做出那種事的對吧?還有我開刀前重立遺囑,你也千方百計地想向律師打聽內容。」
他真的什麽都知道!莊淑蕙呆呆愣在原地。
「其實你又何必著急呢?你畢竟嫁給我這麽多年了,該給你的那一份我不會小氣。」
「成君,我……」她想解釋,卻不知從何說起。
他搖搖頭,眼神陰沈。「你以爲我看不出來你在公司汲汲營營,想培養自己的勢力嗎?我坦白跟你說吧!若我死了,江和建設我會交給雪兒和明澤,我一張公司的股票都不會給你。」
「成君!」她著急了。
他冷然比個手勢。「你自請辭職吧!從今以後在家裏專心做你的江夫人,這輩子我保你榮華富貴,要是你再想搞什麽鬼,別怪我不顧夫妻情分,跟你離婚。」
「成君!你怎麽可以……」
「你不答應嗎?」
「我……」她能不答應嗎?再執拗下去,說不定連江夫人都做不成。莊淑蕙很明白聰明人要懂得識時務的道理,她黯然垂眸。「我知道了,我馬上遞辭呈。」
杜東元臨走前,原本還存著希望要江雪跟自己一起走的,可她沒有答應,于是他很清楚,自己徹徹底底敗給了傅明澤。
他離去後,微妙的四角關系缺了一角,變成三人行。
氣氛尴尬,江雪站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見她發窘,傅明澤倒是好整以暇開了口。
「你的男伴走了,看樣子只能我開車送你回去了。」
「我不用你送!」她恨他一派從容,不禁咬牙切齒。
「真的不要我送嗎?」他涼涼地問,明明笑著,笑意卻未達眼底,瞳神陰沈。
「既然這樣,吃完蛋糕你自己回去吧。」
他還要她留下來吃蛋糕?真可惡的男人!這種折磨她的遊戲他要玩到什麽時候?太過分了……
江雪又是氣惱,又是委屈,一時竟不知該說些什麽漂亮話來反擊。
見她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謝清婉心情很好地笑了。「明澤,剛剛杜東元有句話說得對,你怎能對自己女朋友這麽不體貼呢?害我覺得自己好像破壞人家戀情的第三者。」這話夠酸。
但傅明澤更酸。「你不是第三者,小雪覺得她自己才是電燈泡,她很樂意把自己的男朋友讓出來給別人用。」
江雪差點沒嗆到。「誰說的?我沒那樣說過!」
「難道是我誤解了你的意思嗎?」傅明澤閑閑地反問。
「你……」江雪氣到眼眶發紅,也顧不得這戶外平台上還有其他客人在用餐,衝到傅明澤面前便壓低嗓音嗆他。「你這個壞蛋,我沒說過要把你讓出去!」
「是嗎?我還以爲我女朋友很大方呢。」
「我沒你想得那麽大方……」
謝清婉旁觀兩人你來我往地鬥嘴,倏地領悟今夜傅明澤安排這一頓聚餐的真正用意,她悄悄咬唇,方才還想看好戲的眸光瞬間黯淡下來。
正好服務生送蛋糕過來,她乘機打斷那對笨蛋情侶近乎打情罵俏的對話。
「蛋糕來了,明澤,幫我點上蠟燭。」她深情款款地凝睇傅明澤,眼波盈盈。
「我想聽你爲我唱生日快樂歌。」
之前一直很配合她的傅明澤似乎看穿了她的打算,劍眉微微一擰。
她不由分說地將打火機遞給他,他猶豫了兩秒,還是替她點了蠟燭,接著低聲爲她唱了生日快樂歌。
他的歌聲溫醇,相當動聽。
她准備吹熄燭火,對他嬌媚一笑。「我要許願喽!明澤,我希望年年都能跟你一起過生日……」
「不可以!」江雪突兀地打斷她。「你不能許那樣的願,明澤……明澤是我的!」
話語一落,傅明澤和謝清婉都愣住了,就連江雪自己也愣怔片刻,才醒悟自己說了什麽。
但她不後悔,酸酸地瞥了男友一眼後,迳自轉向謝清婉,語聲低啞卻堅定。
「我知道我答應你延後婚事可能會給你錯覺,但我從來沒想過放棄明澤!我愛他!我要他!只要他是愛我的,我不會將他讓給任何人。我……我不是個善良大方的女人,我不希望你跟明澤私下有來往,就算你們心裏坦蕩蕩只當彼此是朋友也不行,我會吃醋!」
這是生平第一次,江雪如此坦然地表現出對傅明澤的獨占之意,明明決定了這一世自己不介入的,結果還是走到了這地步……她有些不安,有些愧疚,卻有更多幡然醒悟。
雅岚說得對,命運也是出自各人的選擇,她和明澤相愛,是彼此相互的選擇,不只是她單方面的心意。
想著,江雪深吸一口氣,即便自認並未贖清前世的罪孽,她仍決定面對自己的真心。「謝小姐,我……不是個好女人,我很小氣又很自私,我……」
一只溫暖的大手蓦地握住她小手,她怔了怔,回眸相望。
是傅明澤,他一直在一旁靜靜地聽江雪激動的告白,愈聽他的眼睛愈亮,漸漸地像熾熱的火球,燦燦焚燒。
等到見她眼含淚光,語帶哽咽,他的心忽然強烈地痛起來,忍不住緊緊捏握她軟軟的柔荑。
「別說了,雪。」他低低地、溫柔地喚她,眼神滿是憐惜。「你不自私也不小氣,你對我有獨占欲,我很高興。」
她怔然無語。
他起身將她擁進懷裏。「在我心裏,你是最棒的女人。」
「你……是故意的?你一直在等我說這些?」她這才恍然大悟。
「嗯。」他微笑溫潤如春水,暖暖地沁入她心脾。「你總算說出來了。」
見她一臉傻愣,他忍不住俯首貼在她唇畔低語。「你知不知道,我真怕你死撐著不肯說,一直在想我女朋友脾氣也太好,要是我早就發飙了,她怎麽還不發飙?」
「你太壞了。」她被他暧昧的呼息弄得耳際一陣酥癢,一面別開臉躲他,一面小小聲地嗔他。
一聲冷笑響起,兩人仿佛這才驚覺旁邊還有別人。
謝清婉冷冷瞪著他們。「傅明澤,你今天說要我幫忙一起演一場戲釣杜東元上鈎,可我現在才明白,你真正想釣的人是江雪。」
是攤牌的時候了。傅明澤放開懷中的佳人,直覺將她護在自己身後。
「明知道我對你的心意,你怎麽能這樣利用我?」
對謝清婉哀怨的指控,傅明澤坦然接受。「就像雪說的,我也不是個好男人,清婉,我也很自私。我跟你說過了,我這顆心終究只裝得下一個女人。」
他是說過!但……
謝清婉坐不住了,激動地起身,扭曲的嬌容含恨。「你一定要用這種方式讓我認清現實嗎?今天這場戲,其實只有你一個人是導演,我們三個都是被你耍著玩的角色。」
「我知道我這麽做不夠光明磊落。」傅明澤確實有幾分歉疚。「可我已經跟你說過太多次了,你總是聽不進去。」
「所以你就這樣刺激我?」謝清婉語聲尖銳。「你也知道我有精神病史,如果我真的又發病了,你也能狠下心不理我?」
聽到她拿自己的病來威脅,江雪身子一震,直覺想說話,傅明澤以眼神阻止她,示意由他來講清楚。
他定定地注視謝清婉,星眸澄澈,沒有一絲閃躲或遲疑。「我當然希望你保重自己。可我的心裏只有雪,我只能顧她不傷心,顧不了別人。」
他只能顧她顧不了別人!
謝清婉覺得自己快崩潰了,胸口像被人狠狠地插上一把刀,痛得流血,她不敢置信地瞪著眼前的男人,小時候他曾是那麽疼愛自己的啊!爲何現在卻……
「你怎能這麽無情!」她傷心流淚,梨花帶雨的容顔饒是哪個男人看了怕都會心疼。
可他毫不動搖,就像她之前在新加坡以自己的身體誘惑,他一點都沒被打動。
「清婉,放下吧!我們不可能的,我從來沒有對你心動過。」他一字一句說著決絕的言語。
「你好狠!」她忿然。
傅明澤無奈地歎息。他是狠,爲了守護自己心愛的女人,對其他女人,他只能負心。
「我恨你!」謝清婉破碎地哭喊,在其他客人都震驚地朝她望來時,她狠下心,一口氣攀上平台欄杆,作勢往下跳。
「小心!」江雪驚呼,搶先所有人行動,從後將她攔腰抱住,雖減緩了謝清婉的跌勢,自己卻重心不穩,往一旁的樓梯口跌去。
傅明澤看著她身影如蝶,往後墜落,一時只覺撕心裂肺,瞠目狂吼——
「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