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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來生(上+下)》第10章
第九章

 那天晚上,她抱著他直到倦然入睡。

 隔天近中午時醒來,他早已回軍營報到了,再見到他時,已是他退伍當天,在一間日本料理餐廳爲他舉行的接風宴。

 除了江家一家人,蔡氏兄妹也來了,席間江成君開了兩瓶上好的紅酒,氣氛相當熱鬧。

 蔡玄宇正在美國攻讀碩士學位,問傅明澤要不要也出國留學?傅明澤說他沒這個計劃。

 江成君聽見兩個年輕人說話,便插嘴道:「如果是錢的問題,明澤你不用擔心,江叔贊助你。」

 傅明澤搖頭。「不用了,江叔,我自有打算。」

 「你的打算是什麽?」江成君追問。「江叔之前就跟你說過了,希望你能進江和建設來幫我的忙。」

 傅明澤微微一笑,不著痕迹地瞥了江雪一眼,自從話題談到傅明澤的未來計劃,她一直豎耳聽著,此刻見他溫潤的目光投來,心髒不禁跳漏一拍。

 「這個我私下再跟江叔討論好了,剛好也想聽聽江叔的意見。」

 「也好。」江成君笑著颔首,又主動舉杯要大家喝酒。

 話題接著轉到江雪受困冷凍庫一事,犯人是在兩天後自行投案的,原來正是那個因海砂屋一案遭到開除的員工,他說自己只是一時醉糊塗了,想嚇嚇江雪而已,並未有致她于死的用意,哪知餐廳提早休息,他自己也驚慌不已,連忙去把凍到昏迷的江雪拖出來,可又怕別人發現,只好暫且將她丟在餐廳門口。

 「真是太危險了!雪兒,你不曉得阿姨到現在想起來還心有余悸。」莊淑蕙皺眉凝視江雪,一副關懷憐惜的神態。「幸好明澤及時趕去救你,不然萬一你躺在那邊都沒人發現,後果不堪設想。」

 「就是啊。」想起此事江成君就火大。「雪兒你放心,爸爸已經請律師對那家夥提出最嚴厲的控告,就算他自首可以減刑,也一定要把他關進牢裏!」

 「這都是馬後炮,重點是以後不能再有類似的事發生了。」莊淑蕙嬌嗔似的橫丈夫一眼。「我早跟你說過雪兒還年輕,做事難免有些瞻前不顧後,像這種海砂屋的事她一開始就不該自己帶人去工地處理的。」她頓了頓,慈藹地望向江雪。

 「雪兒啊,阿姨和你爸不是怪你,我們是擔心你,你爸的意思是你暫時還是先在大學裏好好讀書,想進公司幫忙可以等畢業以後,好不好?」

 「女孩子趁年輕就該多玩玩,有空就約雅岚她們去喝茶逛街啊!」說著,江成君啧啧搖頭。「爸爸一直覺得你啊,太認真了,哪有年輕女孩像你這樣的?」

 說來說去,就是不想她插手公司的事吧!

 江雪優雅地端起紅酒啜飲,她看得出來父親是真的心疼自己,至于莊淑蕙嘛……她斂眸沈思,覺得自己如今的力量依然太微薄,還不是正式跟這個繼母杠上的時候,或許是她太心急了,畢竟前世莊淑蕙也是到父親病重的時候,才漸漸顯露對公司的野心。

 「人家也只是想早點幫上爸爸的忙嘛。」她嘟嘟嘴,扮演不情願的千金嬌嬌女。

 「爸爸不是不讓你進公司,是想等你大學畢業後再說。」江成君安撫女兒。

 「你放心,等你畢業,爸爸一定在公司給你留個好位置,到時看你想做什麽爸爸都全力支持,好不好?」

 江雪不答腔,傅明澤見狀,溫聲揚嗓。「小雪,你聽江叔的話吧。」

 她一怔。「你也覺得我太早進公司?」語氣不免哀怨。難道他也覺得她做事瞻前不顧後,只會闖禍?

 「我只是覺得你瘦了不少。」他靜靜說道。

 言下之意是她一面工作一面讀書太累了,他心疼。

 領悟他的弦外之音,江雪呼吸一凝,芙頰在杯中紅酒映襯下,更顯嬌豔。她斂下眸,纖纖蔥指不覺握緊酒杯,似羞似嗔。「知道了,我先不去公司打工就是了。」

 「哈哈哈……」江成君朗笑地拍拍傅明澤的肩。「還是明澤有辦法,雪兒誰都管不住,偏偏就聽你的話。」

 此話一出,席間衆人各自反應不同,江雪賞老爸一個懊惱的白眼,傅明澤淡定地微笑,蔡雅岚戲谵地用手捏了捏江雪,蔡玄宇自顧自地喝酒吃菜,完全狀況外,莊淑蕙則是美眸複雜地一閃,若有所思。

 聚餐結束後,江雪趁其他人沒注意,悄悄拉傅明澤到餐廳的戶外庭園,月光下,她清麗的臉蛋宛如蒙上輕紗,泛著某種迷離色澤。

 傅明澤望著她,忽然憶起在醫院那晚,她緊緊依偎著自己後背,半熟的胴體是那麽柔軟如雲,呼息甜膩地吹在他耳後,吐露盈盈暗香。

 想著,俊頰隱隱發熱,他不禁慶幸今晚喝了點酒,就算他面色呈現不正常的潮紅,大家也只會以爲他是因酒意微醺。

 「你有話想跟我說?」他低聲問江雪,嗓音是自己也未察覺的壓抑沙啞。

 「嗯。」江雪看著他薄染霞色的臉,感覺自己的臉也跟著紅了,心韻評然加速。

 「你是不是已經決定好去哪裏工作了?」

 原來是想問這個。他說不清漫上心頭的是什麽滋味。

 「差不多決定了。」退伍前幾個月,他便開始四處投履曆參加面試,已經有多家公司答應錄取他。

 「真的?」她心房一緊。「你想去哪間公司?」

 「有兩個工作機會我很喜歡,不過都是外商公司,一家是大學時教授推薦我去實習的企管顧問公司,他們在新加坡有個空缺,另一家是證券公司,在上海。」上海和新加坡,果然!

 江雪心口微微地抽痛。「不能留在台灣嗎?你知道我爸爸很希望你進江和工作。」

 「江叔的厚愛我很感激,不過我還是希望自己出去闖一闖。」

 「是因爲……我的關系嗎?」

 傅明澤一愣。

 江雪神色郁郁,羽睫伏斂。「是不是因爲我之前對你說過那樣的話?」

 你不走難道想一輩子留在江家?

 兩年前的某一天,她曾氣急敗壞地如此質問他,她想,當時他的心應技能感覺很受傷。

 「你說了什麽?」他含笑問,仿佛不記得了。

 江雪訝異地擡陣,只見他微笑溫潤,眼潭依然一如既往地透明澄澈,不見一絲對她的怨怼。

 他是真的忘了,還是不在乎?

 她的心評評地跳。「那你想選哪個工作?上海,還是新加坡?」

 記得靜清婉家裏的事業就在上海,前世他也是在這兩份工作機會間猶豫,最後由于謝清婉的緣故,他選擇去了上海。

 如果他這次做了不同的選擇,說不定從此都不會再跟謝清婉有交集……

 江雪悄悄捏握掌心,指尖陷入柔軟的肉裏,掐出幾個深深的凹印。

 「你覺得呢?」他竟然問她的意見。「這兩個工作機會我都有興趣,薪水福利什麽的也差不多,未來升遷前景都不錯。」

 她澀澀地咬牙。「我說選哪一個,你就會聽嗎?」

 「嗯,你說。」聲嗓溫柔似水,醇厚如酒。

 真的可以說嗎?她一句話,三個人的命運或許將因此而改變……

 「你去……新加坡吧!」她終于聽從了心中的魔鬼。「好不好?去新加坡?」

 她仰首問他,閃爍不定的瞳光帶著一點點祈求、一點點慌張,又好似有一點點無法形容的絕望,看得他胸口緊窒,又是酸楚,又是憐惜。

 「好。」他颔首答應,情不自禁地擁抱了她。

 新加坡。

 再度來到這座別號「獅城」的臨海城市,江雪只覺得滿心雀躍,連續盤桓心頭數日的陰霾霎時消逸無蹤。

 自從傅明澤到這裏工作後,她每隔一陣子便會造訪此地,美其名是她建議父親在這裏投資了幾家精品旅館,故而代父考察巡視業務,其實她自己心知肚明,她是爲了見他一面而來。

 她知道,他也很高興見到她,忙完了工作,下班以後便會接她到處去玩。

 新加坡這個城市國家面積並不大,卻荟萃了東南亞各國的風情,在當地生活了將近三年,傅明澤對大街小巷已有一定程度的熟悉,會帶著她去當地人才知道的小店吃道地的辣椒炒蟹、喝肉骨茶湯,吃飽了到魚尾獅公園散步,沐浴月光吹海風。

 假日,他更會領著她走訪新加坡每個特色角落,去印度區玩香料,去馬來區吃沙嗲,去回教區瞻仰在陽光下顯得格外莊嚴肅穆的清真寺,每當經過那些刷成五顔六色的缤紛巷弄時,她總愛拉著他拍照,攬著他臂膀,小鳥依人似的偎依著他,對著鏡頭甜甜地笑。

 有時天氣晴朗,他們會到海邊玩各柚各樣的水上活動,像孩子一樣歡聲尖叫。

 夜深了,累了,便到小酒館喝點小酒,看看月光,聽聽音樂。

 像情侶一樣。

 江雪常常會想,究竟傅明澤是把自己當成什麽呢?一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可愛妹妹,或者是足以交心的朋友?

 她感覺得到,他是喜歡自己的,但似乎並非那種男女之間的情慾,只是單純的疼惜。

 在新加坡逗留的時候,她有時會住飯店,有時會找各種藉口賴住在他租的小公寓,他租的公寓只是一房一廳的格局,他總是將房間讓給她睡,自己睡在客廳那顯得有些狹窄的沙發。

 他不碰她。

 即便兩人都喝了酒醺然欲醉,他也從不讓酒精衝昏頭,頂多像抱妹妹一樣地抱抱她,絕不進一步親密接觸。

 她知道,他這是在兩人之間設下安全距離,她更清楚表面溫和謙潤的他狂野起來可以多像一頭慾求不滿的猛獸,只是他不願那麽對她而已。

 是因爲不夠喜歡,還是對她毫無男女之情?

 難道真得要她主動引誘,他才會有反應?江雪想起十七歲那年,兩人在雨中那近乎狂熱的吻,那次就是她主動吻他的,而結果卻是他提早離開了江家……

 「發什麽呆?」戲谵的聲嗓拂過她耳畔。

 江雪定定神,望向特意開車來機場接她的傅明澤,他知道她要來,這兩天向公司請了休假,打算全天候作陪。

 「今天你的行程安排是什麽?」他問。「要先去那幾家旅館看看嗎?」

 那只是藉口而已。江雪有些臉紅地睨他一眼,事實上那幾家旅館的經營早就上軌道了,哪需要她時不時便來「考察」一番?

 但她仍然需要這個藉口。她暗暗歎息,懶洋洋地揚嗓。「明天再去好了,我在台灣剛考完試,又交了幾篇報告,想先好好放松一下。」

 「你的成績怎樣?沒問題吧?」他立刻關心起她的課業。

 「還用你擔心嗎?」她嬌嗔。「我自己會搞定。」

 「上次你不是e-mail跟我說在課堂上和教授吵了一架?後來怎樣了?」

 「能怎樣?教授氣得好幾天都不理我,在校園裏跟他打招呼他都假裝沒看到,他那人個性小氣的咧,這次報告說不定會故意給我打低分。」

 「你啊!」他騰出一只手,無奈似的揉揉她頭頂。「哪個學生像你脾氣這麽大,敢當衆跟教授吵,不就是拿自己成績開玩笑嗎?萬一他不讓你畢業怎麽辦?」

 「我氣不過嘛!我覺得他舉的案例太偏頗了。」

 「就算那樣,你可以私下再表達意見,當場反駿教授就是不給他面子,你這脾氣還是得收斂一下。」

 「你就是覺得我嬌蠻任性就對了。」她冷哼。

 他笑笑。

 江雪偷觑他,感覺剛才被他揉過的頭頂依然有些微熱。其實重生以後,她的脾氣已經改很多了,學會了內斂,學會了隱忍,不再那麽火爆潑辣,可他永遠不會知道。

 想著,她不禁有些惆怅。

 「怎麽了?」他敏感地察覺她心情變得低落。「不高興了?」

 「沒有啊。」她悶悶地。

 他看她郁郁的神情一眼,接著直視車窗前方,唇角彎起淡淡的笑弧。「嬌蠻任性也要看人,不是每個人都可以那樣的。」

 「你的意思是我不該對教授耍脾氣?」她更郁悶了。

 「我的意思是,有些人嬌蠻起來會惹人厭,有些……卻很可愛。」

 「什麽意思?」

 他沒回答,她迷惑地凝視他線條分明的側面,認清浮漾在他唇畔的是一抹溫柔似水的微笑,倏地恍然。

 他的意思是,就算她嬌蠻,也……可愛嗎?

 是這樣嗎?

 心韻如擂鼓,咚咚地撞得她發慌,她霎時無語,粉唇呐呐地開了又合,就是吐不出一個字來。

 是害羞吧?她害羞了!

 不敢再看他,江雪連忙撇過臉看向窗外,雙手不自覺地捧握著微微發燒的臉頰。

 傅明澤眼角余光瞥見她這般姿態,不禁莞爾,心跳也莫名地加速了,她這模樣的確是十分可愛,都快滿二十二歲了,依然有著青春少女的別扭與嬌羞。

 他常常想,等她再大一些、再成熟一些,不知那燦爛盛放的花朵會是何等絕美風情?想必是顛倒衆生。

 年複一年,他看著她從女孩長成少女,從少女再慢慢蛻變爲真正的女人,心弦就像有根鈎子勾著、扯著,總是隱隱生疼。

 究竟誰會得到她呢?從她初初長成開始,她身邊便一直不乏各種各樣的追求者,有些雖是惱人的蒼蠅,但也有幾個算得上優秀,可她竟然誰也不喜歡,到現在仍然沒談過一次戀愛。

 她的好姐妹蔡雅岚都已經交第三任男朋友了,她呢?心裏當真沒有一個人?

 爲什麽要有呢?傅明澤十指緊緊掐握方向盤。她還小,等大學畢業後再交男朋友也不遲,沒有最好,她可以專心讀書。

 傅明澤收回思緒,不願深入再想,如果有一天她戀愛交男朋友了,該怎麽辦?這問題是他內心不可碰觸的絕對領域,就連他自己也不敢闖進去。

 所以他又擺出大哥哥的架勢了。「你不是愛吃甜點嗎?我前陣子發現一家不錯的蛋糕店,帶你去吃。」

 「蛋糕店?」江雪聞言,杏眸眯了眯。「你不是不愛吃甜的?爲什麽會去「發現」什麽蛋糕店?」

 「是一個客戶公司的女同事介紹的。」他回答得很自然。

 「客戶公司的女同事?」她悄悄磨了磨牙,語氣噙著幾分危險。「你怎麽會跟別家公司的女同事混在一起?」

 他奇異地瞥她一眼。「是我負責的案子,當然要常去拜訪他們公司。」

 她一窒。「喔。」

 說得也是,這是個兩性並存的世界,他周遭當然會有女性的存在,她沒資格置喙,更沒資格……吃醋。

 「要去吃嗎?」他仿佛沒察覺她的吃味。

 她嘟了嘟嘴。「不去。」

 「爲什麽?」

 「沒有爲什麽,就今天不想吃不行嗎?」

 好嗆的口氣啊!傅明澤微笑了,他聽出這丫頭是吃醋了、不開心了,就算她只是因爲擔心從小陪著長大的哥哥被搶走了,他也很高興。

 他喜歡她對自己有意無意間流露的獨占慾.

 「好,我們不吃蛋糕,去克拉碼頭看海吃海鮮!」他興致勃勃。

 「我還想喝啤酒。」她說。

 「好,就喝啤酒。」他一口答應。

 又是快樂的一天,當兩人帶著微醺的酒意回到他租的公寓時,已接近午夜了。

 「好累喔!」江雪一下便倒在沙發上,隨手抓起一個軟軟的抱枕抱在懷裏。她抱著抱枕的模樣就好像抱著她那個寶貝布丁——想起那只許久不見的焦糖色泰迪熊寶寶,傅明澤心念一動。

 布丁伴她多年,本來就已經有些破舊了,上個月雪球一時調皮,竟咬壞了布丁的屁股,扯出裏頭的棉花玩,氣得她把雪球抓起來打了一頓,然後寫信跟他抱怨。後來他偷偷問珠姨,珠姨說她很傷心,那天晚上哭了一場。

 爲了只熊寶寶居然哭了,真是個傻丫頭!

 思及此,傅明澤微微一笑。「快去洗澡吧!洗完我有個禮物要給你。」

 「什麽禮物?」她當即眼眸放光。

 「等下你就知道了。」他故作神秘。

 「討厭。」她只好不甘不願地爬起來先去洗澡,換上一套棉質的兩件式睡衣和睡褲。

 洗過澡後,她坐在沙發上吹頭發,等他洗完澡換上睡衣出來,雙手拿著什麽東西負在身後。

 「閉上眼睛。」他說。

 「幹麽這麽神神秘秘的?」她吐槽。

 「不想要的話就算了。」他很拽。

 「好嘛好嘛!人家想要。」她擱下吹風機,乖乖地閉上眼睛,羽睫如蝶翼,翩然輕顫。

 他呆看著那濃密微顫的睫毛,感覺自己的心也跟著騷動不安,好一會兒,他才記得將某個毛茸茸、軟綿綿的東西塞進她懷裏。

 她蓦地一震,睜開明眸,不可思議地望著懷裏的泰迪熊寶寶,跟布丁一樣是焦糖色的,同樣的經典款,只除了脖子上多了個小巧的格子蝴蝶結。

 「這是……」她眨眨眼,又眨眨眼,瞳眸隱隱酸澀。

 第一次送她這種禮物,他略微窘迫地解釋。「珠姨說你爲了布丁哭了一個晚上,這只雖然比不上原來的布丁,但我覺得也挺可愛的。」

 以前他送她禮物,不外乎是書本或CD之類的,總不脫實用性質,她經常暗暗在心裏罵他不解風情,可這回……

 「謝謝,我很喜歡。」她將半邊臉蛋埋進熊寶寶的絨毛裏,揚眸斜斜睇著他,眼波盈盈,婉轉流媚。

 他蓦地有些喉嚨發乾,目光不覺往下移,從她猶如半開芙蓉的俏臉,落向那一截瑩膩潔白的側頸,再到松了第一顆鈕扣的睡衣前襟下若隱若現的鎖骨……

 他呼吸一凝,狼狽地收回視線。「晚了,你去房間睡吧。」

 「嗯。」她輕聲應道,卻還是坐在沙發上不動。

 微濕的墨發披瀉如瀑,幾绺細發垂落額前,將她襯得宛如于海中歌唱的女妖,引誘迷航的水手。

 他心慌意亂,好不容易才克制住心猿意馬。「對了,我先把我的枕頭和棉被拿出來。」

 他轉身欲走,一雙小手卻突如其來地由身後攬抱他。

 「小雪?」他心跳狂野。

 「明澤。」她輕輕地喚,嗓音柔膩嬌甜,比酒精更芳香醉人。

 「你……放開我。」他嗓音發澀,可那雙摟抱他的小手反而更加收緊,他能感覺到那清麗的臉蛋也正貼著自己後背。

 「你討厭我嗎?」她軟綿綿地問。

 討厭?怎麽可能!傅明澤苦笑。「你今晚喝太多了,小雪。」

 「嗯,是有點多。」她承認。

 「你醉了。」他又說。

 「嗯,可能有一點。」她也沒否認。

 所以他不能乘機欺負她。

 傅明澤深深呼吸,凝聚僅余的理智扯開那黏人的小手,她的反應卻比他更快,輕盈地旋了個身,便換了個角度,正面投入他懷裏。

 她揚起臉望他。「明澤,你送我的熊寶寶叫它「達令」好不好?」

 「達令?」他怔怔地望著她呈現粉紅色澤的容顔,全身肌肉僵硬。

 「嗯,因爲我覺得它是我「最最最親愛的」寶貝。」

 「最最最親愛的?」他像個呆子重複她的話。

 「因爲是你送的。」她稍稍歪了頭,凝睇他的神態愛嬌。

 傅明澤的胸口狠狠撞了下。

 她斂下眸,「明澤,你可不可以親親我?」

 她說什麽?他腦海瞬間空白。

 「只能我主動嗎?」她的聲調裏藏不住委屈。

 他整個呆了。

 「那你不要推開我……」她咬咬牙,像是下定了決心,忽地踮起腳尖,主動送上柔軟的嫩唇。

 他全身發熱,隱約又有一股剌骨的冷,冰火交融,霎時如毀天滅地,他的世界崩將了。

 所有的理智,所有給自己定下的規則,所有爲了警戒隔離外界而築起的圍欄,如骨牌似的被推倒。

 他記得很清楚,在她十七歲那年,他激烈地吻了她,換來的卻是從此與她相隔兩地。這次,他不能再犯同樣的錯了……

 「雪,小雪……」他呢喃著她的名,想推開她,唇舌卻自有主張,貪戀著她軟唇的溫度,汲取她唇間的香津,就連一雙大手也放肆著,急切地撫過她玲珑曼妙的胴體。

 「明澤……」她迷亂地與他相吻,玉手溜進他睡衣內,依戀地撫摸那結實的胸膛,她很清楚那古銅色的肌理有多魅惑性感,也能感覺到他下身的慾望有多火燙堅硬,那令她渾身也跟著熱起來,如火焚燒。

 她將他推倒在沙發上,柔軟如棉的嬌軀緊貼著他。

 他一凜,理智有片刻清明。「你還沒大學畢業,江叔會殺了我……」

 「就快畢業了。」她淘氣地咬他耳垂,對著他耳洞挑逗地吹氣,吹得他陣陣酥麻。「早就是成人了。」

 「你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我知道,我想要你……」她刻意在他懷裏扭動磨蹭著,刺激他更加硬挺。

 「江、雪!」他咬牙嘶吼,雙手擒住她纖肩,倏地彈坐起身,發紅的眼眸狠狠地瞪她,似即將被惹火的野獸。

 他生氣了?她迷惘,坐在他身上一動也不敢動,忽然想起前世她幾次主動勾引,最後都惹惱了他,他不喜歡她這樣吧!他是不是覺得她很淫蕩、很下賤?

 淚水刺痛著雙陣,貝齒用力咬唇,咬出一個深深的月牙印,幾乎破口流血。

 她含淚睇著他,嬌容如雪般蒼白,唇瓣如遭風吹雨打的花蕊零落顫抖,纖細的肩頭一聳一聳,止不住顫栗。

 她看來像只受驚的小兔子,那麽委屈,那麽無辜可憐,眼神失去了自信的光采,迷離而恍惚。

 傅明澤心頭那把火于是燒得更旺了,不僅僅是憤怒,也不只是對自己控制不住的懊惱。

 「江雪!」他又低吼了一聲,嚇得她一骨碌地從他身上下來想逃走。

 猿臂迅捷一伸,由身後箝住她纖腰,將她勾回自己懷裏緊緊扣著,整個舉動充滿煞氣。「你放了火還想逃?」

 「我……」她惶然不已。

 「有膽子放火就要有膽子收拾!」他低下頭,學她方才一樣在她耳畔吹拂著撩人的熱氣。

 她震顫,渾身酥軟。

 他啞聲一笑,大手將她臉蛋轉過來,不由分說地吻住她,狠戾地、粗暴地,像是衝破柵欄的猛獸那樣義無反顧。

 長夜未央……

 荒唐了大半夜,直到天快破曉,兩人方相摟著沈沈睡去。

 江雪再醒來時,已將近中午時分,她從床上坐起,怔忡地環顧周遭,好一會兒,才領悟自己是睡在傅明澤臥房。

 腦海迅速浮現一幕幕激情火熱的畫面,她羞得搗住發燒的臉頰,一時不知所措。

 好片刻,她才緩緩回複神智,床頭的台燈下壓著一張字條,寫著磊落俊雅的字迹。

 去買早餐,馬上回來。是傅明澤留下的。

 簡簡單單八個字,卻宛如蘊含著說不出的無限情意,她看著,粉頰更熱了,連忙用手拍了拍。

 「江雪,你爭氣點!」

 喃喃喝叱自己後,她翻身下床,先進浴室梳洗一番,換上一件顔色鮮嫩的碎花洋裝,襯得她嬌容更豔,宛如芙蓉花開。

 花了很長的時間,一邊愣愣地發呆,一邊用梳子將一頭秀發梳得烏亮柔順,戴上綴著珠花的發帶。

 看看表,快十二點半了,他怎麽還不回來呢?

 回來以後,她該如何面對他呢?

 想著,江雪忍不住慌張起來,抱著他送的泰迪熊寶寶,滿屋子亂轉。「達令你說,我應該跟他說什麽?經過昨天晚上,我跟他應該……算是男女朋友了吧!」

 但,他會不會不承認?

 「會不會跟我說,其實只把我當妹妹,是昨天晚上喝多了才會禁不住我挑逗……達令,萬一他這麽說怎麽辦?」她慌得摟緊熊寶寶。「不,不會的,他是君子,對自己做的事一定會負責,而且我知道他喜歡我,對吧?達令,你是不是也覺得他喜歡我?」她舉高熊寶寶,盯著那點漆般的烏瞳,很認真也很孩子氣地問。

 「對吧,他喜歡我,昨天我們都是第一次,他明明自己也很痛,卻只顧著不弄痛我,我看得出來他忍得很辛苦。」想著,她噗哧一笑,甜甜地、愛嬌地,半邊臉蛋搓揉著熊寶寶軟軟的絨毛。「真討厭,害我覺得好像是我在欺負他這個處男。」

 她笑著,抱著熊寶寶轉了個圈,裙擺如蓮葉搖曳,接著仰倒在沙發上,星眸晶燦有神,碎著點點光芒。

 正幸福地出神,一串悅耳的鈴音響起,她忙起身,從丟在沙發上的包包裏取出手機。

 是傅明澤!

 她又羞又喜地接起電話。「餵。」

 耳邊傳來他清隽舒雅如中提琴的嗓音。「小雪,我剛出了點意外,現在人在醫院……」

 「什麽!」她震驚地坐正身子。「發生什麽事了?你有沒有受傷?」

 「你別擔心,只是一點小傷。」

 教她怎麽能不擔心!江雪心急如焚。「你在哪間醫院?我馬上過去!」

 問清了住址,她抓起包包便奔出公寓,招了計程車,以最快的速度趕到醫院。護士引領她到診療間,說他手臂受傷,醫生正在替他縫針。

 她焦急地掀起簾幔,只見他端坐在椅子上,額頭貼了一塊紗布,手臂伸出來讓醫生縫合傷口。

 依然是一派從容淡定,甚至能夠談笑風生。

 懸在心頭的大石這才能安然落下,江雪輕輕吐了一口氣。「明澤,你還好吧?」

 「小雪你來了。」見到她,傅明澤星眸灼亮,嘴角噙著笑意。

 她仿佛受磁石吸引,不覺便舉步走向他,走了兩步,蓦地察覺他身邊還站著一個身姿娉停的女子。

 那女人仿佛看了她許久,見她目光投過來,對她嫣然一笑。

 江雪蓦地凍住,心房刮起狂風暴雪。

 是……謝清婉!

 她怔怔地望著眼前氣質婉約、五官秀麗,帶著幾分古典美的女子,心口陣陣地抽痛,視線逐漸變得模糊。

 謝清婉,她前世今生最大的心魔,怎樣也爭不過的情敵,屬于傅明澤的愛情故事裏,真正的女主角……

 還是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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