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惡魔

　　孩子是父母上輩子欠的債。

　　這話放在以前，顧青是決計不會全部相信的，他以為父慈子孝、母憐子愛才是家庭的和諧之道，而非單方面的付出與犧牲；可自從家裡養了只名叫顧子西的小惡魔後，顧青就不得不再次斟酌這話的真諦了。

　　顧青頭痛地看著四週一臉看好戲的人群和身前出離憤怒的男女。

　　“圓圓，和哥哥姐姐道歉。”

　　顧青蹲下身，厲聲地和自家兒子說道。

　　“媽……”顧子西小朋友還未全說出口，就想起父親的叮囑，轉了口，無辜地看著顧青，“爹地，圓圓不撒謊，老師說撒謊是不對的。”

　　“這和你撒謊有什麼關係？”

　　顧青撫額歎道。

　　“有的，有好大好大的關係。第一，我看到這個哥哥在偷摸漂亮姐姐的小屁屁，還偷親姐姐，這是事實，圓圓沒騙人；第二，圓圓是好孩子，沒有撒謊，為什麼要向哥哥姐姐道歉呢？”

　　顧青就知道，這破孩子的破理論又開始了。

　　“爹地，你不是說做好事有獎勵的嗎？圓圓告訴姐姐，姐姐不該向我道謝的嗎？”

　　顧子西小朋友睜大了一雙眼睛，偏著頭疑惑地問道。

　　四周的人群有些忍不住偷笑出聲。

　　顧青真恨不能有個地洞讓他立刻遁走，或是托著兒子的屁股狠狠拍一頓，只是現在在外面，他又不能真的動粗，只能耐著性子解釋：“圓圓啊，哥哥姐姐是情侶，喜歡對方才會做這種事的，哥哥那樣的，不算偷親偷摸。”

　　說完，顧青才驚覺自己方纔的話有多不對勁，他抬眼偷瞄了身前的男女，果然見兩人黑了臉色，顧青此時真是想給自己一巴掌。可想著自己會這般丟臉，又全是眼前這個小祖宗的錯，心裡的那股火又騰騰地直往上冒。

　　“這樣啊。”顧子西小朋友頓了頓，托著下巴想了好一會兒，不確定地問道，“爹地，互相喜歡就能親親摸摸了嗎？”

　　顧青實在是沒精力和自家的“十萬個為什麼”計較了，很是無奈地點點頭。

　　“那圓圓道歉，對不起，哥哥姐姐。”

　　顧子西仰著臉真誠地道歉道，說著還深深地鞠了一躬。

　　那對情侶雖然被孩子惡整了一頓，可又實在不忍心去責怪眼前小仙童似的孩子，只能將過錯全記在了孩子的父親——顧青身上，兩人丟了幾記衛生眼後，揚長而去。

　　經歷方纔的一出，顧青是再沒心思逛超市了，牽著兒子的手就往回家了。

　　一路上，顧子西都沒再說話，托著腦袋，緊繃著臉。

　　顧青雖然惱怒於兒子的調皮惹事，但骨子裡還是疼著孩子的，見平日裡活潑好動的人竟然悶聲安靜起來，心裡就怕是自己剛才的言語太過了。顧青摸了摸自家惡魔的腦袋，哄道：

　　“乖乖地，爹地回家就不怪你了，你不是想吃脆皮鮮奶嗎，爹地回去給你做，怎麼樣？”

　　顧子西是自顧自地想著心裡的問題，完全沒發現顧青在和自己說話，下意識地配合著點頭。

　　顧青見狀，心裡舒坦了些。

　　第二天，法院有件案子要緊急召開會議商量，顧青就晚了兩小時才回家，剛開鎖，就發現平日裡一定會蹦躂在身前的兒子不見蹤影，望了望牆上的石英鐘，已經是七點，這個時間點，沒理由不在家的。

　　等顧青走到客廳時，才發現沙發上坐滿了人，除了方子樂，就連班主任陳老師也在。

　　心裡一個咯噔，難不成是小惡魔又闖禍了？

　　“陳老師，您好。”

　　因為小惡魔的緣故，顧青可沒少和陳老師打交道，自然是能一下子認出彼此的。

　　“您好，顧先生。”

　　陳老師托了托鼻樑上厚重的境況，嚴肅地和顧青打了招呼。

　　這架勢，顧青還是第一次在陳老師臉上見到，心裡沒來由地更慌了，就連方子樂不停投來提醒的眼神也沒留意。

　　“顧先生，我是來和你談顧子西同學的事情的。”

　　顧青趕緊坐上沙發，認真聆聽狀。

　　陳老師淡淡地睨了顧青一眼，眼裡的責怪之意是很明顯的，“你們身為家長，應該教育孩子樹立正確的觀念。顧子西平日裡調皮搗蛋，我可以當他是童心未泯，孩子心性如此。可這次，就是你們家長的不是了。”

　　陳老師說了一大堆左彎右拐的話，顧青是聽得雲裡霧裡，他是法官沒錯，可也經不起這樣迂迴的推敲啊。顧青最後只好攔住陳老師的滔滔不絕，直截了當問道：

　　“陳老師，我家子西這次是犯什麼錯了？”拿假蛇嚇老師、在同學臉上摸粉筆灰，還是惹哭小女生？後面的話，顧青沒敢說出來。

　　陳老師是五十多歲的骨幹型的知名教師，平常都是她主導的，突然被顧青接話，她是不滿的，再加上一想起顧子西今天做的荒唐事，心裡就更堵。

　　“顧子西同學今天在教室裡摸了韓方同學的……”屁股，陳老師面子薄，說不出這個粗俗的字眼，只能欲言又止地跳過，又接著說道，“還親了韓方同學的……”嘴巴，這話，陳老師還是說不出口。

　　陳老師說得雖然隱晦，可顧青還是聽懂了，顧青僵直了身子，目光呆愣地看了眼一旁的方子樂，後者尷尬地笑了笑慌忙地躲過顧青詢問的眼神。

　　陳老師又絮絮叨叨地教育了一通，大致是說父母要給孩子樹立正確的榜樣，別說孩子年齡小，就是足夠大了，這男孩子之間也不能做那事兒。

　　顧青只能不停地點頭，嘴裡不停地應著一定教好孩子。

　　送走陳老師，顧青臉上的怒意就全都現了出來，他怒氣匆匆地衝進房，直接夾住正在和韓方玩耍的顧子西，拖到樓下放在自己的大腿上，抬手就想給自家惡魔一頓暴打。

　　方子樂見情形不對，趕緊上前擋住了顧青的手掌，把顧子西從顧青腿上奪了過來，“顧青，孩子還小，不懂事，慢慢教就是了。打，不能解決問題的。”

　　和顧子西一起長大的韓方是個文靜膽小的男孩子，他很少敢在大人面前開口說話，但這次卻主動走到了板著臉的顧青面前，小手抓著顧青的衣角，戰戰兢兢地說道：“阿青叔叔，不氣不氣。圓圓是好人，別打。”

　　顧青看了眼方子樂懷裡的兒子，又低頭盯了會兒乖巧聽話的韓方，心裡感慨同樣是兒子，怎麼性格就相差這麼大呢。

　　怕嚇著韓方，顧青收起了一臉的怒意，淡笑著抱起了韓方放在自己腿上。

　　“知道錯了嗎？”

　　顧青捏了捏韓方的小手，偏瘦，但卻柔軟滑嫩。

　　“圓圓做錯什麼了？”

　　“你……你是不是對方方親親摸摸了？”

　　顧青說這話時，摀住了韓方的耳朵。

　　“嗯，對的。”

　　顧子西認真地點頭。

　　“你……男孩子間怎麼能？”

　　顧青想說，男孩子之間是不可以互親互摸的，可想自己和秦力揚，方子樂和韓維，吳昊和林辛，這話又生生地吞回了肚子。顧青心裡憋了氣，這可真是有理說不清啊。

　　“是媽咪說的，可以親親摸摸的。”

　　顧子西迎著顧青的眼光，自然地回道。

　　顧青的額角都快青筋暴露了，這破孩子口中的“媽咪”是打定主意不改回來了，他又偏偏捏不得、扁不得、戳不得、揉不得，要不然家裡的兩老鐵定要從M國飛回來把他繩之於法。

　　“我什麼時候說過……”話說一半，顧青突然想起昨晚超市裡的情形，猛地抬眼看著對面的兒子，“昨天的話，不算數。”

　　“媽咪騙人，撒謊是可恥的，媽咪撒謊，媽咪是壞蛋。”

　　顧子西癟著嘴堅決和顧青對抗。

　　顧青氣瞪了眼，操起沙發底下的木棍就想招呼過來，再次被方子樂攔下了。

　　一時間，父子間，劍拔弩張。

　　韓方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從顧青腿上爬下來，他靜靜地走到顧子西身邊，牽著他的手，說道：“圓圓，不好罵阿青叔叔的，他是爸爸。”

　　顧子西扭過身子，不再看顧青，雙手捧住韓方的小臉，對著小嘴又是一親，點頭答應道：“方方，我錯了，我不會再罵人了。”

　　“嗯。”

　　韓方看著顧子西，臉上紅紅地笑著。

　　這下，顧青和方子樂全呆住了，兩個好友面面相覷，好半晌，才同時歎口氣。

　　未來的命數，只能聽天由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