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坦白

　　從顧家回來的第三天，秦力揚就向歸國不久的父母坦白了自己與顧青的關係。

　　生意場上，秦力揚向來果斷堅決、明快利落，換在感情上，他也是乾脆的，就像對曾經被自己包養過而後又厭惡的顧青再次產生好感繼而萌生愛情，他也是毫不猶豫地就接受了。相比較其他人的糾結矛盾與痛苦掙扎，秦力揚更忠實於自己的心裡。秦力揚覺得，時機稍縱即逝，人該在恰當的時候把握住人生的機遇。

　　打定主意和顧青過一輩子，從那一刻起，秦力揚就不打算瞞著自己的父母，一方面是因為尊重長輩，二來則是他不願顧青受到絲毫的委屈和難受，他希望顧青跟著他是光明正大的，是能像被家人般對待和尊重的。如果可以，秦力揚甚至不介意讓全世界知道，顧青於他而言，就是他的妻、他願與之度過一生的愛人。

　　前些日子父母還在國外旅遊，借助越洋電話既不正式也不合適，這是一件大事，秦力揚想當面交談。事實上，秦力揚不是沒想過父母知道後的反應，但無論如何，他也不打算放手，所以，某種程度上而言，這次坦白不是徵求父母的諒解和接受，倒更像是宣佈顧青的存在和宣誓自己的愛情。如果父母開明能接受顧青，那與他和顧青而言，自然是再好不過，但若因此而反對，他也是決計不可能與顧青分手的，幸福來得不容易，他沒有理由因為家庭的阻難而放棄，只是這樣的結局，他心裡說不在乎不現實，遺憾終究是會有的。

　　秦氏夫婦起初聽兒子說有愛人時，心裡的驚喜是無語言表的，秦日昭依舊從容淡定，只是放鬆的眉眼和略微揚起的唇角還是能看出他心中的喜悅。

　　秦力揚畢竟才28歲，距離上一次失敗的婚姻也有三年了，那場婚姻讓秦力揚的母親蘇敏對兒子感到歉疚，畢竟是自己一手包辦的，可沒想結局竟是如此。就是出於彌補的心裡，她對兒子的婚姻大事也不可能不著急，只是有了第一次的教訓，她也不敢再隨意為兒子強制介紹對象。現在，她也總算想明白了，新媳婦的家庭身世不重要，只要不是不三不四的、合乎兒子心意又能善待孫子的就成。與蘇敏相比，秦日昭在媳婦的身份方面倒是看得很淡，門當戶對是再好不過，但若出身寒門卻情投意合，他也能欣然接受，兒孫自有兒孫福，家庭的幸福更不是用名望和利祿可以衡量的。

　　只是夫婦倆千算萬算，就是沒想過兒子認定的“媳婦“竟會是個叫顧青的男人！

　　“糊塗！”

　　秦日昭重重地放下碗筷，擰著眉頭，一臉厲色。

　　蘇敏抱著孫子，眼裡全是訝異，她怎麼也想不明白，自己結過婚的兒子竟會愛上一個男人？

　　秦日昭和蘇敏自認不是思想封閉的人，對性取向也看得開，加上常年居住國外，同性之間相愛結婚的事例並不少，耳濡目染，所以對同性戀並不反感，只是能夠接受同性戀並不意味著他們就會因此也贊成兒子的選擇。這一刻，夫婦倆倒寧願兒子娶個女乞丐。

　　“爸、媽，我會和顧青結婚。”

　　秦力揚彷彿完全沒察覺父母的怒意和不滿，又扔下一個重大炸彈。

　　“胡鬧！”

　　秦日昭這回是徹底被激怒了，臉上的皺紋緊緊地夾著，太陽穴處直跳動，面色有些泛青發紫。

　　“力揚，你爸身體不好，你還氣他！”

　　蘇敏見老頭雙手握拳、嘴角緊閉的模樣，就知道是又犯病了，緊張地站起身拿藥遞水。

　　秦力揚心裡後悔愧疚，卻不是因為坦白了自己的愛情，而是因為自己的直白令父親病情復發。秦力揚走過去想要扶父親回房休息，卻被大掌狠狠地推開了。

　　蘇敏知道老頭子還在氣頭上，對兒子雖有氣，但讓她惱怒地責罵兒子卻是做不到的，怎麼也是自己辛苦十月懷胎落下的親生骨肉，而且她心裡一直藏著對秦力揚的愧疚，這輩子她又何時盡職做過好母親呢，兒子如今變成這樣，自己當母親的，也是難辭其咎。

　　“哇……”飯廳裡響起嘹喨的哭啼聲。

　　小孩子對週遭的環境總是特別敏感，秦家寶年紀雖小，不懂爺爺和爸爸爭執的內容，但空氣裡的不安分和緊張感他還是敏銳地察覺了，被奶奶放下地後，他一直小心翼翼地站在桌腳，不敢吵鬧。後來看到爺爺推開爸爸，心裡害怕，就再也忍不住大聲地哭起來。

　　站在一旁的陳姨跑過去伸手抱起秦家寶就往房間的方向走去，“寶寶乖，不哭啊……”

　　“嗚嗚，大熊哥哥，我要大熊哥哥……嗚嗚……哥哥……”

　　陳姨緊張，趕緊摀住了秦家寶的小嘴巴。老爺和老夫人不知道誰是大熊哥哥，但陳姨是和顧青相處過的，自然是清楚。她心裡又氣又惱，自己當初怎麼就這般糊塗，愣是沒瞧出一向聰明冷靜的少爺竟被顧青那個狐媚子給勾引了呢，還是個雄的。

　　事實上，在今天這件事之前，陳姨對顧青還是很有好感的，家境貧寒的大學生自力更生，賺錢養家，脾氣溫和，做事勤懇實誠，在現在這樣浮躁的社會，已經很少見了。所以當她聽見少爺說自己的愛人是顧青時，心裡有些意外，但又覺得是在情理之中。過去的種種跡象浮現腦際：只要是顧青在家做飯，除了出差，少爺都會準時回家吃飯；少爺睡前愛喝咖啡，可被顧青強硬著改為喝牛奶；顧青生病，少爺會緊張叫來家庭醫生；顧青上學，少爺會接送……

　　這一切的一切都在不斷地提醒陳姨，少爺和顧青確實相愛了，而且是在她的眼皮底下，這的確是事實！

　　陳姨在秦家做事快有二十年了，當初被丈夫拋棄落魄不堪險些淪為乞丐時，是老夫人把她帶回家，管吃包住還給工錢。陳姨是個老實人，讀書不多，但知恩圖報、滴水之恩她還是懂的。因此，陳姨對秦家的感情很深，尤其是對老夫人蘇敏，也因為這樣，她現在的愧疚才會更濃，心裡想著，如果自己當初沒被顧青那張人畜無害的臉騙住，如果自己當初能保持警惕，那或許少爺也就不會被對方欺騙勾引，變成如今這樣了。其實，令陳姨最為惱恨的是，即便這樣，她對顧青竟始終不能真正地忍心責怪。

　　秦日昭服下藥後，臉色逐漸恢復，蘇敏扶著丈夫回了房，秦力揚不放心，還是打電話找來了家庭醫生，知道眼下父母不願見到自己，就去了秦家寶的房間。陳姨正哄著蓋在被窩裡的孩子。

　　“少爺……”

　　陳姨站起身，眼神裡的猶豫，秦力揚看得分明，但他現在有些累，不想再多解釋，就搖手示意對方別開口，“陳姨，這兒我來，你先去睡吧。”

　　“少爺，我……”

　　“陳姨，沒事的。去睡吧。”

　　陳姨最後也只能嘆聲氣，離開了房間，走到房門口時，忍不住回頭，秦力揚正試圖揭開蓋在秦家寶頭上的被子。

　　“寶寶，我是爸爸，把被子打開好不好？”

　　秦力揚小聲地誘哄著，這還是他向顧青偷學的，對小孩子不能太過強硬，尤其是正哭著的。

　　“爸爸……嗚嗚……”

　　秦家寶慢慢地褪去被子的一角，一雙大眼噙著眼淚，通紅一片，小臉上涕淚縱橫，見是秦力揚，手一伸，向對方的懷裡撲去。

　　秦力揚前傾摟住，心疼地拭去寶寶臉上的淚水。

　　“爸爸？”

　　“嗯？”

　　“爺爺……奶……奶是不……是……不喜歡大熊……大熊哥哥？”秦家寶躲在父親的懷裡，吸著鼻子，說得斷斷續續。

　　手一頓，秦力揚沒想到兒子竟然這麼敏感，那寶寶哭得這麼厲害也是因為……

　　“你怕爺爺奶奶不喜歡大熊哥哥？”

　　“嗯，寶寶……寶寶喜歡大熊哥哥……哥哥對寶寶……寶寶很……很好。”秦家寶緊張地抓著秦力揚的大手，瞳眸裡濕漉漉的，帶著慌亂和焦急。

　　“不會的，爺爺奶奶一定會喜歡顧青！”秦力揚望著窗外院子裡的皚皚白雪，記憶中是那日清晨的雪地上一個歡快明媚的身影。

　　他不會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