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洗錢術】
一夜大雨滂沱,敲得屋瓦啪啦作響,但完全無礙艾然的睡眠。
她睡得酣甜,就連八賢已經回來,在隔壁發出聲響都沒發覺,早上還是丫鬟叫了幾次才將她叫醒。
“已經很晚了嗎?”她悶在被子裡,壓根不打算起身。
“不早了,爺和大人都已經用過膳了。”丫鬟軟聲說著。
“是喔。”打了個大大的哈欠,艾然才勉強自己張開眼。
怪了,昨天也沒做什麼,怎麼卻累成這樣?
“艾姑娘要在房裡用膳嗎?”
她睡眼惺忪粣力地想了下才問:“大人呢?”
“八賢大人一回府,爺便和八賢大人進了魏大人的房間,不准任何人靠近。”
“進去很久了?”
“約莫一個時辰了。”
她眨眨眼,驀地坐起身。“我去看看。”有問題。
“可是爺吩咐不得任何人靠近。”丫鬟急聲道。
“也包括我嗎?”
“爺是沒說,可是……”
“放心啦,我就假裝經過,不會連累你的。”她擺擺手,卻被丫鬟給拉住。“又怎麼了?”她不會是被軟禁了吧……
“艾姑娘連發都沒綁,怎能隨意外出?”
“嘎?”被拉到梳粧檯前,見丫鬟擰了濕布巾替她拭臉,艾然不習慣地接過,低聲咕噥著。“不過是頭髮也這麼多規矩。”
“奴婢聽爺說過艾姑娘是個世外之人,所以不懂禮教,可在我們金烏王朝姑娘家解下長髮的樣子只能給夫君看,雖說艾姑娘和魏大人已有婚約,但在場還有爺和八賢大人,艾姑娘如此行事極為不妥。”
“解下長髮的樣子只能給夫君看?”她詫道,她之前就曾在大人面前拭過一頭濕發的呀!
“是的,反之男子放下長髮的模樣,也唯有妻子能瞧見。”
艾然聞言,呆成化石。
啊,原來是這樣,怪不得她不小心撞見他的裸體時,他會那般生氣……想來是氣她沒有回避,毀了他的清白,而且她又一副蠻不在乎的模樣。唉,不懂當地的風俗民情,還真是樁麻煩事呢!
是說,她明明沒有設定王朝的各項禮儀,可這個世界仿佛自動完善其他配備,變得完整……就好像她是個畫師,明明畫的是米,卻自動變成香噴噴的白米飯,充滿生命力和……違和感。
“等等,幫我束髮就好,不用盤了。”瞧丫鬟拿起月牙梳,將發梳齊固定在額端,就跟昨晚要替她挽髻的前置作業一樣,她趕忙阻止。
“奴婢知道了。”
她松了口氣。要是再像昨晚那樣折騰,她一定抓狂。
弄得漂亮固然重要,但太浪費時間了。
等丫鬟幫她在發間系上玉繩綴飾,艾然立刻飛也似地跑到隔壁,輕敲了房門也不等回應,逕自推門進入。
“艾姑娘,難道丫鬟沒告訴你,任何人都不准靠近這兒嗎?”耿於懷沒抬眼,光憑聲響便猜是她。
“有啊,可是我不是任何人。”她是這個計畫的一分子,她也想知道八賢昨晚到底找到什麼。
看向魏召熒,他臉色和平常沒兩樣,倒是八賢的眉頭像是快打結。
“八賢,發生什麼事了?難不成在我蔔算的城倉裡沒找到任何東西?”儘管覺得不可能,但八賢的臉色教她忍不住做此猜測。
“根本不知道裡頭到底有什麼,因為城倉起火了。”
“什麼?”
“昨晚要知府帶我前往時,城倉早已著火,雖然現場有人撲滅火勢,天空也下著雨,可那把火偏是邪門,硬是將整座城倉燒得只剩兩面牆,其餘的都塌了,燒剩的渣也被大雨沖走,夜裡無月無光,根本無從分辨到底放了什麼。”八賢無奈地歎了口氣。
艾然百思不得其解。
不應該是這樣的,扣住的賑糧明明就放在城倉裡,對方放這把火的用意難道是要毀滅證據?
可是照設定,應該是可以攔劫的,怎會生出這把火來?
難道真因為她的存在讓原本設定的情況都發生變化了?
“艾然,這意謂著你料得沒錯,否則城倉不會無故著火。”魏召熒低聲說道,朝她招著手。
她徐緩走到他身旁。“我沒想到會變成這樣……”照道理說,只要找到城倉內的賑糧,就可以定楚行的罪。
如果沒在這裡將楚行論罪,那接下來要如何進行?
她腦袋都快要打結了,故事的發展已經脫出她的設定,她這個造物主受到某種力量的擺佈。
“艾然,這不是你的錯,而是他們早有防備。”魏召熒輕柔地握住她的手,噙笑安撫。
“可是這麼一來……”
“會如此也是艾姑娘太急於建功,才會打草驚蛇。”耿於懷毫不客氣地酸她。
艾然聞言,猛地抽開被握住的手。
魏召熒疑惑地看她一眼,卻見她竟退開一些,像是蓄意和他保持距離。思忖著原因,目光不由得移到耿於懷身上。
“于懷,不關艾然的事。”他沈聲道。
“確實,但既然掌控了賑糧的下落,她就該在赴宴前將這件事說出來,而不是在筵席上才道出,讓他們有所防備。”
“對不起,是我沒想那麼多。”艾然垂著臉。
她以為事情就算怎麼繞,結局還是一樣的,誰知道會變成這樣……忖著,不禁懷疑,該不是自己心境的轉變,導致人物個性和設定全都跑掉了?
就好比耿爺,在設定中他是斯文謙柔的,怎會老是針對她咄咄逼人……問題是,在這種情況下,她到底要怎麼彌補自己犯下的錯誤?
“艾然,與其自責,倒不如換個角度想,城倉失火,表示有人被你的蔔算給嚇著先下手為強,可是賑糧絕不可能全藏在一座城倉裡,肯定還有蛛絲馬跡可以查,而我已經找到頭緒。”
“真的?”所以這一切都還有挽救的機會?
“艾姑娘,你身為料事如神的術士,卻是一點忙都幫不上,還要召熒想法子,你這個術士也未免太擺著好看。”
耿於懷言語間的挑釁,就連八賢都察覺不對勁。
“誰說的,我當然還有別的主意。”她硬著頭皮道。
“說來聽聽吧?!”
她咬了咬牙,覺得耿於懷愈看愈討人厭,絕不想讓他看扁了。“走一趟晉平縣。”在她的設定裡,那些扣住的賑糧是從晉平縣運來的,那麼追溯源頭,應該是可行之道。
耿於懷微眯起眼。“如今正是危急之時,你是打算獨自去?”
“我……”
“當然是我和她一道去。”魏召熒淡聲截斷艾然未竟的話。
“召熒,眼下到底是什麼狀況,你豈會不知?你這時候前往晉平縣,難道不怕太過冒險?”耿于懷沈聲提醒。
他微眯起眼。“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何況我已經調來尋陽屯兵,還有何不妥?”
昨晚尋陽屯兵已至,加上派出去的探子也已取回各縣的帳冊,他費了一晚核對,已經看出端倪,當然要打鐵趁熱,找出證據。
“閒雜人等在場,我不便多說,只是你,壓根不需要為了配合她而一道前往。”耿於懷目光複雜地勸說。
“不,就算艾然不說,我也打算走一趟晉平縣。”
在事情產生更多變數之前,他必須搶得先機,如此才能教她避開所有危險。
臨行之前,魏召熒特地叮囑八賢盯住楚行和其他官員,並告知極可能發生的狀況。
馬車是耿府的,但隨侍在側的全是尋陽屯兵,領兵人名為林寬,他目光炯亮有神,高大身形給人極大的壓迫感,就算褪去軍服,換上一襲布衣,也教人難以忽視他的存在。
“大人,非得今天去嗎?”艾然坐在馬車上,掀開車簾望去,外頭雨勢滂沱。
“怎麼了?”坐在對面的魏召熒目光落在帳冊上。
“他們都在淋雨耶。”前後左右皆有士兵扮成的隨從,雖說身穿短蓑,但雨勢這麼大,有穿跟沒穿實在沒什麼差別。
“他們是訓練有素的屯兵,一點雨不算什麼。”他眼也不抬地道。
艾然微噘著嘴。話是這麼說沒錯,但這裡離晉平也有一段路,要他們一路淋雨淋到晉平,實在是教人於心不忍。
“把車簾放下吧,雨打進來了。”橫過的手臂隨著語音將車簾扯下,阻絕了她的視線。
“抱歉。”她呐呐道。
“雨是打濕了你身子。”
“喔。”她撫著袍上的水漬。
“發生什麼事了,為何你今日如此無精打采?”
“沒啊。”她還是不看他。
他闔上帳冊,乾脆坐到她身旁。“是于懷那席話讓你覺得心裡不舒服?”
“沒。”她搖著頭。
“於懷沒有惡意,他是我在吞雲城的內應,知道我想做什麼,只是心急想幫我而已。”
“我知道。”她咬咬唇。
事實上,耿於懷是在嫉妒她吧!要是她沒出現,他們的感情便是從這裡開始滋長的,偏偏她這程咬金破壞了一切,甚至連故事都改變了……
而她也怕,西媞害大夥淋雨去到晉平,結果還是一無所獲,該怎麼辦?
“那麼,你是惱我昨晚吻你?”
她驀地瞪大眼。他沒說,她都忘了這回事了。誰要她一醒來就聽到壞消息,壓根忘了他昨晚強勢的告白。
“尚未過門,這麼做確實是逾矩了,是我情難自禁,我向你道歉。”
她皺著眉,總覺得這話聽起來好像哪裡怪怪的。偷覷著他,卻見昏暗的馬車內,他的雙耳紅得嚇人,臉上倒是沒太多表情。
這人就是這點可愛。“大人,尚未過門親吻算是逾矩,那你毀我清白就不算逾矩嗎?”
“……那是權宜之計。”
“所以不用道歉?”馬車晃得她頭暈,她乾脆把頭枕在他肩上,感覺他的身體震了下,又動了動,調整了個讓她更舒服的姿勢。
嗯,她喜歡這種感覺,好像在她很累的時候,有個人可以讓她暫時依靠,好像在她一籌莫展時,有個人可以陪她共思對策,讓她感到安心,不再彷徨。
“你想要我道歉嗎?”
“嗯,不用。”聽著他溫柔的嗓音,她微微笑著。
“你近來坐馬車,似乎都不再難受了。”
“大概是一直和大人說話吧!”這也算是一種轉移注意力的方法。
“這樣聽來倒是不錯。”他笑著,輕撫她的髮絲。
她像只貓,喜歡他溫柔的撫觸。“之前會吐得那麼嚴重,都怪大人不跟我說話。”
“那時光是與你同車便已極失禮,更遑論與你對談。”
“那你昨晚踏進清華池偷窺我,就不算失禮?”她抬眼,笑得狡黠。
魏召熒赧顏輕咳著,“不過是讓你兌現當初的承諾罷了。”
“啥?”她何時答應讓他免費偷窺自己的?想和他理論,卻突然想起在她偷窺他時,她似乎這麼說過。“你當時不是不屑得很嗎?”
“不是不屑,只是覺得你一個姑娘家不該如此放浪形骸。”
放浪形骸?拿這字眼來形容她,真是太過分了。“我只是講究公平,看了人家的,沒辦法還,那就只好……”說著,不禁想起他的體魄。
那刀鑿的胸膛,精實的腰和人魚線,完美得無一絲贅肉的身材,再加上她雙手印證過的翹臀……
“你在想什麼?”發現她俏顏泛起可疑的紅暈,他關心地問。
“沒什麼。”她趕忙坐朝身,突覺和他貼得這麼近很害羞。
“是發燒了?”大掌覆上她的額。
她睇著他,儘管在昏暗之中,他的眼眸依舊燦亮,深邃中噙著魔性,幾乎攝去她的魂魄。
還有他的唇,比她想像中還要柔軟,看似內斂沉穩的人,霸道起來變得侵略性十足,她心跳加速,有股衝動想要吻他……
很好,她真的變成八賢說的好色之徒了……
自嘲間,唇突然貼覆,她瞠圓了眼。
難道說,她將妄想化成現實了嗎?
但見他的眸色沒有半點詫異,而是燃著氤氳時,她才發現,原來他也和她一樣。
輕吮淺嘗,吻如雨絲般綿柔降落,萬般珍惜地膜拜過唇的每個角落,舔吮著她的唇角,輕齧著她,試探性地鑽入她唇腔之中,有意無意地撩撥著她,她的心幾乎要暴動,渾身發燙著。
這人是在撩撥她嗎?
她要反擊嗎?
正忖著,馬車晃了下,仿佛目的地已到,果然,下一刻,外頭傳來林寬低沉的嗓音,“大人,已經到了。”
“知道了。”魏召熒吸了口氣,牽起她的手。“走吧。”
“喔……”
下了馬車,隨即有人打傘走近,魏召熒接過傘,帶著她往前走。她始終垂著臉,有種作賊心虛的羞窘惑,懷疑在場的幾雙眼都在盯著她,懷疑他們可能都練就一雙透視眼,看得見他們在馬車上做什麼。
她滿腦袋胡思亂想,卻突然聽到流水沖刷聲,不禁疑惑地抬眼望去,只見不遠處有條河,河面極寬,河水因雨水湍急沖刷出陣陣驚心動魄的聲響。
“這裡是……”
“晉平縣內的沇水渡口,南來北往的貨船都會在這裡彙集。”
她驚詫地看向他。“大人是來查渡口的倉庫?”她根本沒說,他怎會知道?
“瞧瞧吧。”他淡噙笑意。
渡口邊上搭建了不少倉庫,有兩座公倉,其餘皆是私倉,是一些商賈放置原料或是頓貨之處。
拿出權杖,要倉役放行。倉役不敢阻止,只得趕緊開了倉門。
“可是你怎會來這查?先前大夫引發沇水氾濫,第一個波及之處便是這裡呀!”這種情況,不管是公倉還是私倉,照理都不會放上任何物品。
“難道你不覺得最危險之處便是最安全之處?”魏召熒提著油燈,照亮公倉內部,四周確實堆了一箱一箱的東西。
艾然小嘴微張,隨即又自嘲地笑著。瞧她像的,她設定的男主角本就足智多謀,不然要如何查辦這些大小事?
跟在身後的屯兵奉他命令開木匣,卻見只是一些布匹,取出倉役交給他的帳冊核對,確定這些布匹是吞雲城內的布莊每年預定上繳大內的布匹,八成是先送到此處,待他日上船進京。
忖了下,魏召熒走向外頭。“把那些私倉都打開。”
倉役聞言急道:“魏大人,那些私倉是私人財產,要開啟的話,必須通報私倉的主人前來才成。”
在王朝個人財產是受到保障的。
“那就通報吧!”
“遵命。”倉役立刻派人通報。
魏召熒站在公倉外打量,河水有幾分暴漲,而造成水流更加湍急,目光一轉,瞧見岸邊的土堆。
“為何岸邊堆著那些土未清?”他問著倉役。
“那些土堆是……”倉役面有難色。
“說。”
“日前洪災淹死不少人,有的被沖進河裡,一直漂流在河面,有幾口弟兄看不過去,便跳下河將其撈起,就墥在岸邊。”
魏召熒濃眉瓚起。“晉平縣令沒處理此事?”
“……沒有。”
“除此之外,你可還有聽見什麼?”難抑心中憤怒,魏召熒大手緊握成拳。
三月洪災,眼見都要到六月了,竟然毫無作為!反倒是聽說暗察史到來,配合知府擺宴飲酒作樂,還意圖對他利誘威逼,完全不顧百姓生死……一群混蛋!
“聽說在廣源那兒也有同樣的事……而且廣源和晉平之間有一個村落,所有的村民都不見了,也不見縣令派人尋找,就算有人僥倖逃過洪災大概也活不了了。”
聽到這裡,魏召熒雙目幾乎要噴出火來,最後,朝河岸的方向雙手合十。
“大人?”艾然走出公倉外時就看見這一幕,不解地看著他。
魏召熒深吸口氣,再問倉役。“此去通報可會費上許多時間?”
“這就難說了,有的私倉主人是廣源縣人,這一來一去,恐怕是要費上不少時間。”
“本官現在就要全數開啟。”他等不了那麼久了。
“大人……”倉役幾乎求饒了。
“此事本官全權負責,你不必擔心,而且只要你放行,日後本官必會拔擢你。”
倉役搖著頭,笑得苦澀。“大人,小的求的並非飛黃騰報,只盼安居樂業而已。”洪災過後,不管是路上河面上都可見無人收拾的屍首,儼然像是經歷一場戰役,而百姓又能如何?
“那也是我所期盼的,只要你現在相助,吞雲一帶必會恢復往日榮景。”洪災重創吞雲,卻有人不思善後,反倒趁火打劫加倍搜括民脂民膏。這等混蛋,他絕不放過!
倉役開了其他的私倉,放行查貨,但卻一無所獲。
私倉裡擺放的,清一色是布匹古玩,而且每座私倉的物品皆不多,幾乎都不超過十箱的數量。
艾然一臉驚愕。所有的私倉她都看過了,根本沒有半粒米,甚至沒有存放過的痕跡。怎麼可能……難道更動一個點,故事就全面改變嗎?
魏召熒若有所思地看著木匣內價值不菲的各種古玩。
“大人。”林寬從私倉門口走來。
“可有找到?”他眉眼不抬地問。
“沒有找到半點糧,更沒有找到半隻老鼠。”
“老鼠?”艾然不解道。
“如果倉裡連一隻老鼠都沒有,就代表這些私倉從未存放過糧食。”魏召熒沈聲解釋,闔上木匣,瞥見匣邊的黑色碎渣,他沾起一瞧,魅眸微眯,立刻走向倉口,發現路面有馬車輪子停放又駛走的痕跡。
“大人可有察覺異狀?”林寬跟在他身邊。
艾然偏頭看著他的背影,不懂他為何研究起泥濘的路面。
“林寬,從這車輪留下的痕跡,你可以推算是哪種馬車,又載重多少?”他指著地上的水窪。
林寬估算著。“從輪距推算,這應該是一般載貨的馬車,看輪子痕跡這麼重,上頭的物品大概不少,但也不可能是載糧食,載著糧食,恐怕得吃得更深點。”
“那如果載的是薪炭,你想大概得要多少才壓得出這些輪痕?”
“恐怕要數百斤了。”
“數百斤……”魏召熒沉吟著,將沾在指上的碎渣含在口中,沈聲道:“把倉役找來,我要看存貨帳冊。”
哪怕是私倉,每回進出貨也都要記載的。
林寬立刻領命而去。
“大人,你發現什麼了嗎?”艾然低聲問著。
“不……”心裡沒個底,他也難以說明。
昨日核對帳冊時,他發現晉平縣衙的花費支出,大都用於糧食,不過也有部分是薪炭,這教他覺得有些古怪。
不一會兒,林寬領著倉役到來,魏召熒接過帳冊,發現薪炭總數竟高達五百斤,而且運走時間就在他到來的前一個時辰。這未免太過巧合。
“我問你,這私倉的主人是誰?”
“回稟大人,是廣源縣人,他經營古玩買賣,在廣源縣也算是一方富商,約莫是這兩年才竄起的。”
“既然經營古玩買賣,又怎會經手薪炭的生意?”虞……這倒也不是什麼罕見的姓氏,但似乎不久前才聽過,一時間卻想不起來。
“這是爺兒們的事,小的也不方便過問。”
“是嗎?”魏召熒幾不可察地歎了口氣,總覺得輪廓快要顯現了,但就差那臨門一腳。
“大人,還要繼續搜嗎?”林寬請示。
他尚未開口,艾然便低聲提醒。“大人,天色已經有點晚了,咱們還是先找個地方休息用膳吧。”
一路從吞雲城來到晉平縣,雖說距離不太遠,但下著大雨,大夥渾身濕透,沒得停歇便立刻查貨,跑上跑下又扛又搬的,眼看天色都暗了,要是連口飯和溫茶都不給,就不近人情了。
再者,大雨不停,她就不信他的舊疾沒做怪。
魏召熒頓了下道:“林寬,找個地方讓大夥用膳吧。”
“屬下遵命。”
不一會兒,一行人離開渡口,轉往市集而去。
大概是大雨所致,路上行人極少,就連攤販也不多。
“大人,那兒可好?”她掀開車簾,比著一家茶肆。
那茶肆形若塔樓,五層樓高,臨街這面無門無窗,可見其間穿廊銜接,擺設極為典雅。
要是能在這喝杯茶,豈不是有幾分落日平臺上,春風啜茗時的雅致?
再者,大人也需要好好休息一下,雖然他什麼都沒說,但依他的性子,說不準他昨晚根本都沒睡在看帳冊。
“那個……”魏召熒望去,沉吟了下。
“很貴嗎?”
“倒不是。”他支吾其詞,不知道如何跟她解釋。
“可再過去的商家似乎都休息了。”往前望去,就連燈火都沒有。
“那似乎只能如此了。”他低歎了口氣,朝外喊道:“林寬,你們到他處休息,我在這兒便成。”
在前方開路的林寬聞言,回頭望去,有些疑惑地看著那間茶肆,不過還是應了聲“是”,吩咐車夫等待並留下兩名隨從,這才帶著其他人離去。
“大人,幹嘛不讓林寬大人一起用膳?”下馬車時,艾然忍不住問。“要是花費太高,我買單嘛!”她現在都將皇商權杖系在身上,不怕的。
“不……是他們有些不方便。”
“怎會?”她咕噥著和他一道踏進茶肆,立刻有一個身穿素雅錦袍,頭戴小冠的男子上前招呼。
“兩位客人?”
“是。”
“請問要在食堂還是雅間?”
“……食堂就好。”
“請往這邊來。”男子笑眯眼,領著兩人到一個臨街的位置。
艾然打量著環境,只見牆面上鑲嵌著百寶格,擺滿各種精緻古玩,而竹桌上甚至還雕刻了草書,竹椅則鋪有精繡軟衾。這家茶肆好別致,不但擺設用心,就連店小二都很俊俏。
“上兩三道招牌菜便可。”魏召熒才坐定便道。
“馬上來。”
男子離去,不一會兒便有相同裝束的人走來,替他倆倒了杯茶。“小的千鶴,可要千鶴作伴?”
“不用,退下。”魏召熒面無表情地擺手。
千鶴離去,接著又來了個萬里,遞上溫熱手巾,問著同樣的話,被魏召熒同樣地打發掉。
幾輪過後,艾然終於感到不太對勁。“大人,這是什麼店?”這兒的店小二也未免都長得太好看了,而且他們做的雖然是店小二的工作,可看起來又不太一樣。
“小倌館。”魏召熒淺啜著茶水回答她。
“小倌館!”這就是她夢想中的夢幻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