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劍冢
唐時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是泡在水裏的,肚子餓得咕咕叫,一睜眼便覺得眼前發花,他從水裏坐起來,腦子暈了一陣,隻覺得有什麽東西繞着自己的腦袋一直在飛,飛過來飛過去。
他拍了拍額頭,才覺得自己這腦子恢複了正常,從水裏站起來,便覺得渾身酸軟,跟車輪碾過一樣。
唐時一擡眼便看到是非坐在岸上,又回頭一看自己站在水池裏面這窘境,頓時無言:“好像發生了什麽我不知道的事情了……”
“你中了蛇毒,蓮池水情毒,看樣子已經無事了。”是非口氣淡淡地。
唐時仔細地想了想,似乎的确有過這麽一回事,不過記憶有些模糊,似乎是條小紅蛇,後面自己就暈暈乎乎了,“看樣子又是是非師兄救了我一命。”
他從水池裏走過來,帶着潺潺的水聲,站到了岸上用靈力蒸幹了衣服,擡眼看四周,卻覺得奇怪:“我怎麽老覺得有什麽地方不一樣了……”
他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圈,看到他之前躺着的那個蓮池竟然不知道爲什麽小了很多,便是那蓮台也已經倒塌,穹頂上像是火山噴發過一樣,全是熔岩的痕迹,原本的那個右旋“卐”字印也已經被毀掉了。
“我昏迷的時候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是非道:“不清楚,也許出去就知道了。”
他們之前是從小昆侖山的山腳下下來的,現在已經不知道在下面待了多久,上面如果有什麽寶貝,怕是沒唐時什麽事兒了。
臨走的時候,他還問了是非那佛怒蓮的情況,在得知一朵不剩全部摧毀了之後,唐時心裏就憋了一口血,當真是不知道說什麽好。
原本下來是爲了算計那楊文,現在正氣宗的人已經死絕了——
想到這裏,唐時擡起了自己的右手,不知道什麽時候,那已經被天譴之力腐蝕的手掌,似乎又恢複了正常,他不禁看向了是非。
現在是非已經習慣唐時的這種眼神了,他道:“蓮池化解了天譴而已……大約是你的道不同于别人的道吧,天譴之力小許多。”
唐時倒是沒什麽感覺,冥冥之中就有那麽一種肯定的想法——逆天而行之人不必順天而修。
隻不過,這天譴印記的問題,還是有待商議,但現在跟是非一起,他沒辦法說什麽别的。
現在的唐時隻覺得自己體内靈力充盈飽滿,随意呼出一口氣來,都像是濃郁的靈氣。
他忽然道:“是非師兄知道築基一般需要多久嗎?”
外面必然會面臨一場惡鬥,唐時隻要一想到瘋婆娘雪環跟陰森森的秦溪,就有一種很忌憚的感覺。他必須在出去之前,将自己的實力提升起來。
作收蟲二寶鑒,右手風月神筆,看上去沒有任何的變化。
唐時此問一出,是非思考了一下,便道:“小自在天一般隻要一個時辰,道門修士順利的一個時辰,不順利的……”
不順利的還能怎麽說?失敗了或者是時間特别長。
“是非師兄,稍待一會兒,我去築個基就回來。”唐時果斷地決定了,轉身便進了一條甬道,盤坐了下來。
是非忽然無言了。
抛開他跟唐時之間的那一切來看唐時這個人,還覺得他很是有趣,有幾分風趣幽默,這個時候又灑脫得可愛。
唐時并非是什麽天賦出衆的人,此刻卻丢下一句“築個基就回來”這麽灑脫的話,似乎根本沒把築基放在眼底。其實,唐時的意思,應當是——他去嘗試一下築基,不管成功不成功,反正是立刻就回來的。
若是站在這裏的不是是非這等心性堅定的人,怕是會以爲唐時這根本是在開玩笑。
尼瑪的,隻有這牲口能夠随口就說出這麽不經大腦又這麽叼的話來。
唐時這邊去得很快,是非甚至還沒來得及問他是不是有築基丹一類的東西。
小在天的修士,在渡劫期之前都是一路風平浪靜的,隻要境界到了就能夠輕而易舉地突破,不像是别的幾修行派别一樣,需要千辛萬苦地尋求突破。
佛法自然,便是一種自然的向上。
眼看着唐時去了,是非回頭看了那已經縮小了大半的蓮池一眼,手腕一擡,很清楚地知道現在自己的境界,築基後期,隻不過因爲曾經達到過金丹期,所以能力肯定要比一般的築基後期強上一些。
小自在天的修行秘法,也有能夠讓人看不出修爲的。
是非靜坐下來,将自己之前那混亂了,卻還沒來得及完全調理好的内息調理順了,再一擡頭,唐時已經換了一身衣服出來。
從練氣期到築基期,也是一個身體排出雜質的過程,唐時築基成功的那一刹那,便重現了剛剛到練氣期時候的那種慘狀,無數的黑色污垢從身體毛孔裏面冒出來,他給自己狠狠地洗了一頓,這才敢出來。
築基丹是之前從那被自己殺了的溫瑩的儲物袋裏搜到的,一共有五枚,在方才那短短的一個時辰裏,唐時用了一種相當瘋狂的方式突破。
一枚築基丹沖擊失敗之後,立刻打坐調息,在上一次突破沖刺留下的靈感還沒消失的時候,再次發起沖刺,一次次地撞擊着築基期的大門。
天賦不好不是問題,重要的是夠土豪。
五枚築基丹在手,唐時的資質算不得最好,也不能說很差,别别人屢屢築基失敗,那是因爲修爲太次,或者是築基丹的品質和數量不夠,可是唐時現在的修爲已經是練氣九層巅峰,并且大約是因爲經過是非所說的蓮池水的祛毒,整個體内暖融融的一片,整個人的狀态幾乎已經臻至頂峰。
溫瑩那女人那裏搜來的築基丹,品質也是很好,雖然唐時這個土鼈看不懂,不過用起來感覺相當好就是了。
第二枚築基丹依舊沒有能夠讓唐時成功築基,其實就隻差那麽一點點而已,于是第三枚築基丹繼續努力,便成功地将全身上下的力量都凝聚成了一個基座的模型,那是力量的基礎。
築基築基,根本還是強基固本,将人的身體改造得更适合容納靈氣,所以還沒有金丹期那麽明顯的分界線。
到了金丹期,才算是真正踏入了修真的殿堂,體内靈力結丹便是一個标志,同時金丹期修士也能使用一項特殊的技能——瞬移。
也就是之前唐時看到是非使用的那一種。
整個築基的過程十分瘋狂,好在這種事情隻有唐時一個人知道,否則若是聽說了這麽喪心病狂的築基,别的修士能氣暈過去。
不過最大的收獲不是築基本身,也許還要算上唐時的蟲二寶鑒。
之前說練氣期是一一之數,築基期是二二之數,現在已經突破了築基期的自己,便應該已經跨入了二二之數和三三之數中間,也就是從築基到金丹的這個層次。
之前到達練氣期,隻需要一首詩,到達築基期,卻是自己已經基本掌握了四首詩的情況,那麽接下來呢?
突破金丹期之前,唐時有九首詩。
現在他有《詠鵝》《春曉》《塞下曲(其一)》《賦得古原草送别(上)》,那麽接下來呢?
在突破到築基期之後,唐時換了衣服的第一時間,就喚出了蟲二寶鑒,翻開來一看,“花落知多少”一句旁邊的那黑點已經有兩個變成了暗金色,同樣“一歲一枯榮”後面也是如此,在唐時的手指滑向那一排黑點的時候,終于出現了使用說明書一樣的東西。
那一瞬間,唐時真是感動得淚眼汪汪了。
尼瑪的,用了這麽個沒使用說明書的盜版貨這麽久,廠家總算是良心發現了嗎?
豎排黑點:一個暗金色的小圓點代表體内靈力能夠支撐該術法使用的次數。
喲喲喲喲,唐時忽然就豁然開朗了。
看樣子跟自己之前的猜測有關,“花落知多少”和“一歲一枯榮”這兩句,隻當做是詩句來讀的時候不會有什麽感覺,可是真正去猜測它的威力,卻有一種難以言說的畏懼感。
唐時不知道别人如果處在他的位置上是不是也會恐懼,可是他在猜測詩句的威力的時候,的确有一種很惶恐的感覺。
因爲,這詩句的力量如果如自己所想,那一切就真的有些兇殘了。
可是如今能夠清楚地看明白,自己渾身上下的靈力也就能夠使用兩次詩句,唐時也就安心了。
——這兩句詩直接被唐時劃拉到了“絕殺”和“保命符”這個層次裏,不準備輕易地動。
而後唐時繼續往後面翻,輕而易舉地翻開了第五首詩。
《望洞庭》劉禹錫
湖光秋月兩相和,潭面無風鏡未磨。
遙望洞庭山水色,白銀盤裏一青螺。
見鬼,唐時一看這首詩,下意識地就去想其情其景,隻不過腦補了一陣,感覺這詩根本沒多大的用處啊。逗我?
這詩裏意象很多,但幾乎沒有一個有攻擊力,整首詩也不是什麽氣勢逼人的詩。這屬于小清新,意境美則美矣,卻不适合唐時如今的心境。
他知道是自己浮躁了,之前的四首詩下來,也知道浮躁的下場不好,隻是現在情況非同一般,他皺着眉,又往後翻,竟然還能夠翻開一首,《憫農(一)》李紳。
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
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
唐時:“……”不知道爲什麽我總覺得一定是我打開蟲二寶鑒的姿勢不對!
很果斷的,唐時直接關上了蟲二寶鑒,改了個相當正确的姿勢,正襟危坐,将心底的雜念驅除出去,這才重新翻開,隻不過看到還是這兩首詩的時候,唐時真的要給跪了!
大詩人,真的不是我看不起你們,我知道這兩首詩很棒,可是我要怎麽用他們去殺敵?
把敵人變成湖裏頭的一顆小螺蛳?對着敵人念“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然後轉臉給他碗裏擱兩瓶敵敵畏?
——其實後者不失爲一個好辦法呢。
唐時忽然就笑了起來。
唐時自我安慰了一陣,本來想合上蟲二寶鑒了,卻發現……他還能翻開!
在練氣期的時候就有四首詩了,之前又翻開了兩首,就已經是六首詩,現在竟然還有一首?
唐時有些激動起來,心說總該給我一個現在派得上用場的了吧?
然後他滿懷着期待地翻開了,緊接着被現實打擊成了渣。
好牛逼啊,李紳這是在詩集上開了連載呢,歐耶!
——沒錯,第七首詩是《憫農(二)》。
春種一粒粟,秋收萬顆子。
四海無閑田,農夫猶餓死。
唐時看着這詩句沉默了半晌,這詩最大的就是反差了。豐收與餓死的反差……
他試了試,已經無法翻開第八首詩了。
這幾首詩出來得到是很快,隻不過相比之下,在武力上還無法與練氣期的那四首相比。唐時稍微地平衡了一下,猜測等到自己鞏固境界之後,到了築基中期,可能會翻開第八首詩,築基後期就是第十首,至于金丹期,便是一個整十。
在小荒十八境之中,這幾首詩可能是派不上什麽用場了,不過出去,換一個環境,興許就能翻天覆地。
唐時收好了一切的情緒,收回了蟲二寶鑒,又一看自己左手的風月神筆,隻覺得這圖案似乎越來越古拙,顔色也趨向于暗金色。
靈力灌注到右手,沒有什麽反應,唐時便放棄了。
他走出來,看到是非,卻不知道爲什麽少了之前的那種隐約着敬畏的心思。
唐時猜測也許是因爲自己境界提升了,所以跟是非之間的差距縮小了,看是非自然而然地就沒有原來那麽大的威勢了。
“是非師兄久等了。”唐時朝着他一笑。
是非雙手合十,打了個稽首,也微笑:“恭喜唐時師弟。”
“現在可以走了。”唐時腳步輕快極了,來一趟小荒十八境,進步可以說是相當明顯的。
在東南西北四山,金丹期已經算是相當高的修爲了,連正氣宗的大弟子也不過隻是築基期,可見築基期的修士在東南西北四山也能夠勉強算得上是高手。雖然築基初期跟後期有很大的差距,不過隻要境界突破了,實力再殺過去并非什麽難事。
“唐時師弟日後可有什麽打算嗎?”是非想到這人幾乎是以練氣期的修爲屠了人家正氣宗的三個,幾乎隻能用**來形容,就算是誰要說出去,估計也是沒人信的。然而這樣一來,唐時也就真正地得罪了正氣宗,出去之後怕是兇多吉少。
很顯然,是非問到了點子上,唐時已經開始考慮這個問題了,不過之前他畢竟是練氣期,即便是有什麽想法,實力也不夠,而現在蟲二寶鑒上那幾句他以爲一直不能使用的詩,卻忽然之間能夠使用,這就多了一個大殺招,更何況練氣期的修爲,也不算是很低了。
于是唐時道:“我已經與正氣宗結仇,也整個東山都算是正氣宗的勢力範圍,我大約會去别的地方,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我報仇就更不需要擔心了。”
其實唐時已經算是大仇得報,一個人解決了别人仨,讓正氣宗臉都丢盡了,隻要日後正氣宗不要沒事兒再來惹他,想必唐時也不會腦抽去找正氣宗報仇。
畢竟人家還是底蘊深厚的一個門派,真較起勁兒來吃虧的隻能是唐時。
離開東山,去别的地方,似乎是個很明智的選擇。
是非知道唐時嘴上說着不在意,其實心裏已經有了主意,隻不過不随意說出來而已,所以也不問了。
兩個人往甬道裏面走,來的時候因爲有那些妖物的阻擋,所以速度比較慢,花了小半天,現在出去的時候,那些東西似乎都消失了,唐時一開始還小心翼翼,不過後來發現真的是什麽都沒有之後反倒覺得奇怪起來。
不過還沒思索個所以然出來,地方就已經到了,眼前便是一片牆壁,看上去像是到了盡頭。
唐時回頭看了是非一眼,而後走向那一面光滑的牆壁,便伸手在牆上畫了個太極圖,之後伸出手掌運起了靈力一推,便看到他們頭頂上很遠的地方有了一道光打進來。
唐時解釋道:“無意之間看到了苦海無邊境的一些情況而已。”
是非不是多嘴之人,沒有多問,隻跟唐時一道運了輕功直接到了地面上。
他們還是在那小昆侖山上,隻不過這個時候這上面正有一場堪稱慘烈的戰鬥。
吹雪樓、橫道劍宗、飛仙派、小自在天、天海山、點翠門,幾個宗門都出現了,隻不過情況很詭異,現在已經打成了一團。
唐時非常熟悉的雪環正跟印空對打,而這一次印空的肩膀上已然挂着傷,出手也看不出手軟的迹象,甚至此刻的印空看上去根本不像是什麽佛修,反倒如魔鬼一般,雙目赤紅,已經殺紅了眼一般。
是非一見到這場面便過去出手制止了,印空有一種走火入魔的迹象。
現在,唐時終于有時間閑下來看衆人打架了。
這些人還沒到山上,隻是在山前的平台上,唐時還不清楚他們是爲了什麽打成這樣的,隻能先在一旁幹看着。
洛遠蒼跟秦溪幹上了,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橫道劍宗跟飛仙派幹上了,唐時也沒多大的驚訝,蔣繼然這樣的人跟什麽人幹上,唐時都覺得很正常——唯一奇怪的是,吹雪樓。
原因無他,吹雪樓此刻的情況太過詭異了,尹吹雪便是這一次吹雪樓來的人裏唯一一個男人,聽說是個築基初期。
本來據說全部是女修的吹雪樓出現一個男修已經是不可思議了,更重要的是這個男修似乎還是他們的領頭人,現在詭異的事情又來了——三個女修在圍攻那個男修。
按理說,吹雪樓的三名女修,绛塵、蓮華、韻然,這三人的修爲分别是築基中期、築基中期、築基後期,打一個築基初期的尹吹雪,還是圍攻,怎麽也應該像是不費吹灰之力,可是現在這三個人卻像是被尹吹雪壓着打一樣。
唐時感了興趣,于是站在一旁看着。
尹吹雪是個标志的男人,雖然不說有是非那種出塵的感覺,可壞就壞在這男人太女氣,太妖娆——從相貌上看,這人被選入吹雪樓,真是一點也不用置疑的。
可現在這人,出手狠辣不說,招招奪命,唐時才站在這裏片刻,便見那尹吹雪的手掌外面有一層瑩潤的白光,外面應該是一件手套一樣的法寶。他手掌往前穿梭,便直接穿透了蓮花的胸膛,捏爆了對方的心髒。
如此血腥而殘酷的一幕,沒有任何的美感,隻能讓人覺得毛骨悚然。
站在一邊的唐時本來覺得自己算是個瘋子,沒有想到強中自有強中手,一山更比一山高,這尹吹雪絕對是**之中的**,雖然不知道他爲什麽開始屠戮同門,不過敢對自己的同門下手,這膽氣可夠高啊。
唐時内心之中原本是對尹吹雪十分忌憚的,可是看他屠了同門,又覺得跟這人真是臭味相投,有種另類的惺惺相惜。
隻聽尹吹雪笑道:“吾不殺汝,汝自上門,妙哉妙哉!”
而後穿手推掌,勁風帶着凜冽的殺機,便見雪花漫天,尹吹雪便在這雪中連踏了十三步,那吹雪樓剩下的韻然和绛塵一看到這個場面,便大叫道:“你偷學樓主吹雪十三步!”
“胡言亂語!”尹吹雪微笑着,手中的手訣卻一點也不亂,直接鋪天蓋地地甩了出去,口中冷冷吐出兩個字——“凍結!”
這一瞬,唐時隻覺得自己頭皮有些發麻,便看到之前還嚣張到極點的韻然和绛塵,便在這一句之後成爲了這小昆侖山的一座冰雕,消失了生命力。
那尹吹雪曼聲自語道:“後世這些個沒心肝的東西,吾之吹雪十七步,竟然隻剩下十三步,廢物,廢物!”
他這自語聲很小,沒被别人聽見。
尹吹雪一口氣斬殺了三人,正在氣勢和殺機都最盛的時候,沒有别人來惹他,唐時也隻是遠遠地看着。
而這人似乎一點也不介意旁人是怎麽回事,他竟然一轉身,直接走向了那山峰。
小昆侖說是小,可站在山下擡頭看的時候是一點也不小,隻覺得這山像是一把利刃,直插天際。
尹吹雪一閃身便已經消失在了衆人的面前,化作一道殘影,飛快地向着小昆侖主峰盤旋而上。
唐時一回頭,看到不少人因爲尹吹雪的這個動作急了,便知道肯定山上有好東西,于是再不猶豫,隻遠遠看着已經制止了争端的是非一眼,便回身提了身法跟上尹吹雪。
尹吹雪自然知道唐時跟上了,可是似乎跟本不在意唐時,他隻是往前,而唐時也沒有想過到尹吹雪的前面去,隻是在後面不近不遠地跟着。
後面衆人一看到這兩個叼炸天的牲口已經直接上了山,便有洛遠蒼朗聲道:“我建議大家暫時停手,現在大家都還沒到劍冢,就已經拼了個你死我活,平白讓上面那兩個占了便宜,我們不如上去了再過招,不知衆位意下如何?”
現在别人都已經上去了,剩下的人自然是坐不住了,于是同時撤手,二話不說地就往前面沖。
他們在外面發現小昆侖的時候,隻看到小昆侖山腰之上有鋪天蓋地的劍光,萬劍從天而降,直插到山腰上,也不知道是誰說了一句“劍冢”,衆人一看便覺得這可能是真的,所以趕快地上來了,隻不過一上來就已經打起來,這才讓剛剛出來的唐時跟是非看到這麽混亂的場面。
眼看着衆人都跟上來,唐時有些壓力大,不過在看到前面那尹吹雪已經停下的時候,唐詩就松了一口氣。
前面山道上有一塊石碑,刻着兩個字,隔得太遠現在還看不清,尹吹雪在這字碑前面停留了片刻,便直接往前面走去了,唐時忽然駭然——尹吹雪不見了!
他心裏存了個疑影,隻懷疑是那石碑附近有什麽古怪,可是走過去看了,便瞧見了那石碑上的兩個字——劍冢。
竟然還真的是劍冢。
正在他也要往前走的時候,卻回頭看了一眼,看到石碑背後還有小字:“鑄劍千年,劍冢千萬,取千萬而歸一,是爲小昆侖劍冢。入者一,取劍一,違者殺。”
鑄劍?這人莫非是個煉器師?
唐時在這字碑前面隻站了片刻,便直接伸手将背後這小字之中的最後一句“入者一,取劍一,違者殺”抹去了,之後若無其事地繼續往前走。
然後,就明白爲什麽之前尹吹雪會忽然消失了。
隻是在山道上往前走一步,便是一步踏入了全新的天地之中——劍冢。
昏黑的天際,陰霾着雲霧,吹來的風陰寒刮面,便見得眼前大大小小的土包,密密麻麻,也不知道是有多少,每一個小土包上面都插着一柄劍,每一把劍都與别的不一樣,有自己特殊的形态,長的短的白的黑色粗的細的彎的直的……
唐時隻覺得自己是走進了一個劍的世界,仿佛自己不是一個人,而是一把劍,一把劍冢裏面的劍。
尹吹雪的身影已經看不到了,唐時也不知道這人去哪裏了。
之前在回形走廊的時候,唐時看到的幻象裏面并沒有這樣一座劍冢,也不知到底是怎麽回事。
每一拔劍靠近劍柄的地方都有刻字,隻不過字體各不相同,唐時一開始還會一把一把地看,可是到了後來根本看不過來。
劍,劍,滿世界都是劍。
在整個靈樞大陸上,有一把趁手的靈器是多少人的心願?多少人求一把好劍而不得,可是現在,無數的劍都在唐時的面前。
按理說,這苦海無邊境的原主人應當是一個佛修,可是之前在從地底出來的時候,唐時使用的那一手“太極圖”卻是道門之中的,而這煉器最是範圍大,仙佛妖魔四個修真派别裏,都有修士會煉器,從這煉器師的身份上是無法斷定這苦海無邊境的原主人是誰的。
隻是……佛門之中,很少用劍,唐時現在倒是開始懷疑起來了。
他暫時沒有去想,劍冢之中能取劍一把,唐時很相信這句話——此前的幻象已經完全向唐時展示過這個苦海無邊境的威力了。
在唐時後面,秦溪雪環等人也來到了那字碑前面,他們自然是看不到已經被唐時抹去的最後一句話的,隻能知道前面的。
“沒有想到還真的是劍冢,前面那尹吹雪和唐時兩個煞星進去了,我們也快些走吧。”
蔣繼然說完便直接走進去了,衆人不願被人搶先,也紛紛跟着進去了。
是非想起唐時曾站在這字碑的背後多看了一眼,反倒沒有跟着衆人一下進去。
印空身上的傷已經止了血,身上全是鮮血,一片狼藉,此刻看是非停下了,忍不住道:“是非師兄,你……”
不過是境界跌落而已,有什麽大驚小怪的?
佛家境界,不悲不喜,不爲外物所動,印空修煉還不到家。
他看着那字碑,隻覺得這字碑本身過大,而顯得那幾行字有些少了,背後如果再多幾個字,才算是好看。作爲一名煉器師,這劍冢的主人想必與篆刻一道頗通,即便是習慣使然也不該在字碑上留下這樣的破綻。
所以是非忽然開始懷疑起來,對印空道:“這字碑後面,如果再有十六字,才可說臻至完美。”
十六字。
是非無法确定,如果這上面真的還有十六個字,是誰抹去了嗎?
其實回想一下,唐時這樣的人,要是不抹去這碑上的字迹算計後面的人,那才是奇怪了。
他們這邊停留了一會兒,反倒是最後一個進入劍冢的人了。
然而剛剛進去,就目睹了異常血腥的一幕。
飛仙派蔣繼然,一直是個很厲害狠辣的人物,方一進入劍冢,幾乎狂喜,拔了一把劍出來便直接滴血認主,并且将自己的鮮血放入了第二把劍裏,隻是這瞬間,秦溪還沒來得及提醒衆人這裏面有鬼,蔣繼然就已經爆體而亡了。
“……”所有人沉默而驚駭地看着這一幕。
其中大多數人看着這劍冢裏面的劍,頓時有一種害怕的感覺,不知道這之中到底是有什麽古怪,有人已經滴血認主,于是開始暗暗害怕,隻是等了半天也沒出事。
飛仙派另外一人上前查看了蔣繼然的情況,整個人已經完全成了渣,哪裏還能有什麽情況?
齊雨田看着魏園撿起了之前蔣繼然撿起來的那一把劍,想着爲什麽隻有蔣繼然出事了,他們卻完好無損,這念頭才一閃過,便看到魏園忽然之間一臉的欣喜。
“竟然是一柄上品法器!”
法器,對應的是修真的前三個境界,之後是寶器、靈器。
上品法器,乃是标準的金丹期修士的霧氣武器配備,也難怪之前蔣繼然看到了這把劍會相當地驚詫,并且直接滴血認主了。
其實唐時并沒有走遠,他隻是在這附近看着這一幫人,等着看看自己抹去那一句話之後的威力。
唐時抹去的九個字,又能夠殺掉多少人呢?
他拭目以待。
人心不足蛇吞象,秦溪暗歎了一聲,其實在蔣繼然死的的時候已經發現了事情的古怪在什麽地方,洛遠蒼也是一進來之後就基本保持一種不動的狀态。
以他們二人對唐時的了解,這小子根本就是窮逼,看到眼前這些靈劍,還不直接一把把全部收入囊中?不說一把把地滴血認主,至少也要全部收到儲物袋裏——有靈器不拿,唐時那家夥傻逼了嗎?
所以這裏面定然有貓膩,于是秦溪和洛遠蒼,是唯二的兩個進來之後沒有立刻像别人一樣,給那些靈劍滴血認主的人。
心急者如蔣繼然,已經死了。
這充分說明了一句老話的真理性: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看到魏園沒忍住心中的貪戀,對着那一把劍滴血認主了,秦溪與洛遠蒼都暗歎了一聲,這是魏園的第二把劍了,所以他也死了。
一眨眼死了倆,衆人也都看出門道來了,除了魏園的孿生兄弟魏旭,别人都沒什麽感覺。
隻不過此刻,已經是有些臉綠了。
除了秦溪和洛遠蒼之外的别人,都已經直接滴血認主了一把劍,等級大多不高,最高的也就跟魏園方才拿着的那一把一樣,隻是上品法器。
這劍冢之中好劍無數,怎麽可能沒有等級更高的?他們幾乎悔青了腸子。
這個時候,他們也就開始羨慕起在後面不緊不慢走進來的小自在天的三個人了。
洛遠蒼一向是個不着調的,看着那些人青綠的臉色,笑道:“啧啧,真慘……唐時是個什麽人,你們還不清楚?丫就是個見到什麽好處都要占一把的人,有他先進來,這劍冢裏面早就該被搬空了,哪裏還輪得到你們?哈哈哈……”
這人笑得相當猖狂,一副幸災樂禍到極點的樣子。
可是衆人也沒有辦法反駁任何一句,隻能這樣憋屈着,洛遠蒼真是要給唐時豎上大拇指了,這人坑爹真真一把好手。
唐時那邊悄悄隐藏着自己的身形,眼看着衆人已經發現了這之中的門道,也才死了倆,并且還有兩個人沒有選劍,頓覺無趣。他想着去找神秘詭異的尹吹雪,于是一轉身便要悄悄走。
是非一進來就注意到旁邊那模糊的黑影了,别人沒有發現,可是心細如塵,還是很清楚的。
原本衆人已經相當郁悶,好劍在前無法得到,隻能眼睜睜地看着方才沒有心急的人挑劍,不想這個時候,竟然還出來個看似相當無辜的火上澆油之人。
是非緩緩道:“方才那字碑背後有字,隻不過貧僧略一數,卻像是被人抹去了十六字,想必這劍冢的主人隻是要衆人不貪心,應當有過提示……”
其實是非說的這一切都有蛛絲馬迹可循,他一說,衆人也都明白了,頓時将唐時歸爲了罪魁禍首。
畢竟唐時是在他們之前最後一個進入劍冢的人,唐時沒有輕舉妄動,便知道這厮定然是看過了字碑上的字的,那麽相關的刻字肯定是被唐時抹去了——這人根本就是成心要害他們!好毒辣的心思,一坑坑死一群人啊!
衆人這邊立刻開始狂罵唐時這人心狠手毒不要臉,唐時原本打算走,隻不過聽了是非那幾句話之後反倒是停下了腳步,但等是非說完了之後,唐時便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被坑的不止是這邊的衆人,唐時忽然知道——自己也被坑了。
他相信是非的觀察力,方才是非的話提醒了唐時一個很重要的,被自己漏掉了的點。
十六個字。
唐時清清楚楚地記得,自己隻抹去了九個字,他一面迅速地往前飄飛,一面回想當時自己抹去那九個字的場面。
煉器師,這劍冢的主人是一名煉器師,看這劍冢裏面的每一把劍上的刻字,便知道這劍冢主人絕對不是什麽随意之人,細想起來,那字碑的末尾的确有一些空洞。
隻一瞬,唐時便知道,他果然還是被人坑了的。
進入築基期之後施展衆多法訣的威力都大了很多,盡管還是同一招“白毛浮綠水”,現在卻像是刮出去的一陣風,快得讓人驚詫。唐時這樣悄無聲息地迅速前進着,眼底一片沉靜。
不用想也知道算計後面的人的是誰——除了尹吹雪,不做第二人想。
隻不過,還有七個字,到底是什麽?
唐時能動的心思,旁人也是會想到的。
唐時能夠想着将字碑上的字抹去坑人,前面的尹吹雪也不是什麽良善之輩,這一個字碑,真是一個坑一個,一個坑一個,坑成了連環。
他心說能坑自己的人還真少見,這尹吹雪,不管如何說,定然是勁敵,擡頭一看,無數的靈劍從自己身邊閃過,在看到那最高最大的一座劍冢上的白衣人的時候,唐時終于停住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