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二境
唐時終究還是收起了自己的疑惑,跟上了大部隊,将對雪環的懷疑深深地埋進了心底。
他不過隻是懷疑雪環,又沒有什麽證據。
更何況,比他聰明的大有人在,别人都沒擔心,自己擔心什麽?
有時候,實力弱,也是一種很奇怪的保護色。
唐時并不知道自己現在的攻擊力能夠達到多少,一路上還沒有讓自己試驗的機會。他準備一直藏着掖着,如果自己有幸活到衆人火拼的時候——應該能夠撿大漏。
是非走在最前面,此刻的他格外沉默,興許是因爲印相的死吧?
人生無常,生死難測,很多事情根本無法預料。
唐時忽然有些感慨起來,隻是想起印相死之前,衆人冷漠袖手旁觀的模樣,又覺得心寒,然而一轉臉——他又有什麽資格心寒呢?
那個時候,除了是非,似乎别人都是沒有起到作用的。
唐時的善念,也隻支撐着他做出了那麽一點輕微的努力而已。
一路走,大家的話都很少,似乎忌諱着印相的事情,也害怕犯了是非的忌諱。
隻不過是非剛剛回來的時候,說的那番話很奇怪,讓人腦子裏跟着冒出無數的想法來——什麽陣法?能夠抵禦沙暴?那麽是非爲什麽又要破掉這個陣法?之前跟是非鬥法的黃土下面的到底是什麽?
……
疑問太多,裝在人的肚子裏簡直要将人逼瘋。
所以在往裏走了大概一刻鍾之後,蔣繼然終于忍不住了。
“是非師兄,方才你說了陣法,似乎是說這陣法原本是可以抵禦沙暴的……可是……”蔣繼然猶猶豫豫的,似乎想說,可是又不敢說的樣子。
唐時瞧見秦溪一扯唇角,似乎對這蔣繼然頗爲看不起。
後面跟着走的齊雨田這個時候也是一挑眉,唐時頓時感覺出了幾分微妙來。這蔣繼然的修爲雖然高,可是在這群人之中似乎不是很受歡迎。
方才搶靈晶碎片的時候,蔣繼然可是非常霸道的,之前也是一副以領導者自居的模樣,現在還裝出這一副爲難的樣子來,怕是徒惹人反感。
是非畢竟是個涵養好的,臉上淡淡,“下面的陣法既能夠抵禦沙暴,也能夠讓整個城成爲一座死城。方才諸位所見,都是陣法所導緻的,包括雪環師妹看到的幻境,還有之後害了印相的流沙……那陣法已經被貧僧破掉,諸位不必再擔心。”
——我們現在擔心的不是陣法,是沙暴好麽?
衆人無言了,又不敢再說什麽,隻能跟着走過去,一路無話。
在進入這城池之後,沙暴感覺就小了許多,不過似乎隻是從他們的頭頂肆虐而過,并沒有對城内造成影響。
從外城到内城,城牆,街道,民居,被黃沙掩埋的青石闆地面,刻在牆壁上的古老字畫,像是在對他們訴說着千百年的的故事。
有關于這一座城,想必是一個巨大的謎。
唐時相信這個在這一片大陸上,進入過千溝萬壑這個小荒境的人一定不止他們這一撥,那麽他就開始好奇了——到底有沒有曾經發現過這個小荒境的秘密呢?
這裏跟普通的城并沒有什麽兩樣,除了沒有人,和全部是黃土之外。
隻是冰冷的古城而已,甚至已經快要被這漫漫的黃土掩埋。
如果不是他們人比較多,而是一兩個人走在這裏,估計怕是要吓暈了。
唐時覺得自己的膽子一向是比較肥的,可是在一路走來的過程之中,也覺得背後有些發涼,尼瑪的不說誰知道這裏是修真界而不是鬼城?
喂喂,大神,是不是給錯副本了啊……
就在唐時這個念頭冒出來的時候,他們聽到了很不尋常的一聲——啪嗒。
多出來的腳步聲。
所有人刷拉一下就停住了,雪環再次吓得驚聲尖叫起來,“啊啊啊啊——”
衆人:“……”
其實唐時已經開始懷疑,他們不是在這個小荒境之中遇到危險死去的,而是被這個女人給吓死的。
隻不過,雪環叫了這一聲之後,衆人也都回過了神來,有武器的立刻拔出了武器,沒武器的——比如,也隻有唐時——也已經手上握好法訣準備好了。
方才那腳步聲絕對不是任何正常人的,甚至不像是腳步聲,但他們已經能夠肯定那是腳步聲了。
因爲——看見了嘛……
唐時等人已經走到了十字街道的正中間,在他們的右前方出現了一座泥塑像。
就在剛才,這東西往前走了一步。
是的,一步。
唐時覺得有些搞笑,可是現在怎麽也笑不出來。
一般異常,就意味着危險。
一陣佛光亮起來,卻是是非手中的念珠,一圈一圈柔和的光,瞬間撫平所有人的恐懼。
蔣繼然道:“這東西到底是什麽?”
是非雖然是這裏修爲最高的,可是這個時候也搖了搖頭,“看不透。”
原本是非看不透的東西,這裏應該也沒人能夠看透了,可是現在唐時考慮一陣之後還是說話了:“這東西,大概是被黃土裹住的人屍。”
這話真是說的無比淡定,唐時似乎天生對這些東西沒有什麽畏懼之心。
他仔細地看着方才踏出來一步的東西,這輪廓和形态,絕對是一個人。
而且方才,唐時在給城牆摳泥闆的時候就已經研究過那黃土的厚度了,如果将這人形塑像去掉那樣的一層黃土之後,應當是一個人的形态。
唐時将自己的推斷和分析過程說給衆人聽,聽完了,蔣繼然冷笑了一聲,似笑非笑看着唐時:“想不到你修爲微末,腦子還很好使,竟然還研究過之前的泥闆的厚度。”
正常人看到方才那人形塑像,怕都會以爲是雕塑的,但其實也不是沒有本身就是等人大小的雕塑的可能,隻不過唐時覺得這個可能性很低。
這種地方,最容易出現的其實還是死人。
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小小,“沒力量,腦子好使也許死得慢一些……不過,秦溪師兄。”
秦溪忽然怔了一下,唐時幹什麽忽然之間喊他?他扭過頭去看唐時,“怎麽了?”
唐時手一指那人像,道:“這一位,大約是我們天海山的前輩。”
這一瞬間,幾乎所有人都隻有一個感覺——頭皮發麻!
魏園、魏旭兩兄弟幾乎是同時喝道:“胡說八道些什麽!”
小自在天的三個人沒說話,隻是一臉凝重地看着唐時。
是非第一次主動說話了,“不知道唐時師弟憑借什麽來判斷,這一個石像是天海山的前輩?”
在這種時候,遇到石像會走路這種神奇的事情,不該是大家一起來先解決了這威脅的嗎?怎麽一個二個都在聽唐時廢話?
雪環拿着劍,聽了唐時的話之後,那手一直抖,似乎害怕極了。
唐時眼角餘光一掃她,又将目光轉回到是非的臉上,這玉面僧人凝視着自己,眼底平和一片。
這個時候的唐時,并不能确定是非是不是跟自己想的一樣,隻不過也管不了那麽多了。
在進入黃土城的時候,雪環就已經有些很異樣的舉動了,在剛才,唐時便發現她的眼神落在那個雕像一向的東西上,想必有什麽古怪。
之前印相之死,多少都要歸結到雪環的身上去,可以說她是個相當危險的人物,未必是她要主動去害人,可是在遇到危險的時候,她會毫不猶豫地選擇用别人的性命來拯救自己。
那也許隻是一種人性之中的自覺,在沒有遇到這種情況的時候,唐時并沒有資格去指責雪環什麽。
他現在看向那石像,道:“你們看着石像的手掌,隻有這手掌很奇怪……”、
相當奇怪的手掌,如果說這是一個雕像,那麽這雕像的右手,似乎是按照另一種規格制作的。
之前沒人注意到這個細節,唐時竟然發現,可見他觀察力不一般。
正如之前蔣繼然諷刺的那樣,修爲微末到極點,心思也跟他修爲一樣細微。
衆人看向那石像的手掌,已經很自動地退開了幾分,配合的默契很自動就出來了,所有人都對這東西抱着警惕。
“這手掌,像是沒有被黃土遮掩的。”齊雨田終于說了一句。
他之所說,正是衆人所想,當即就有人道:“見鬼了,先動手再說!”
唐時正想說不能這樣莽撞,沒有想到那人已經出手了,不是一臉陰冷的蔣繼然又是何人?
飛仙派的大弟子,當真厲害。
秦溪不知道爲什麽冷笑了一聲,竟然直接拔劍,掃向了剛剛出手的蔣繼然,兩劍相交,頓時便聽得一聲巨響,之前蔣繼然發出的劍氣,竟然直接化作長虹,斬向了那塑像。
“你!”秦溪隻攔住了蔣繼然的劍,卻沒有攔住他的劍氣,頓時一陣腦極。
情況變化得太快,讓人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唐時整個人都還是愣愣的,便感覺到自己身邊一陣香風拂過,雪環竟然已經飛身出去,一劍斬向了那雕像的手掌。
整個過程之中,所有人竟然隻能看着,不是無法動彈,而是雪環太快——
這個速度,完全超越了一個築基期修士的極限!
“飛影符!”蔣繼然寒聲咬牙道,在他話音落地的時候,雪環已經得手了。
也不知道雪環的劍到底是碰到了那雕像的哪裏,隻聽得“叮”地一聲輕響,便有一道幽藍的微芒落入了雪環的手中,雪環淩空一轉身,就已經站在了那雕像的頭頂,冷視着衆人,再沒有了之前那害怕的模樣。
唐時暗道一聲好狠,這女人這一路根本就是裝着過來的啊!
什麽叫做裝逼,這才是真的裝逼好麽!
唐時多多少少還是料到了一些的,可是别人就不一樣了,腦子一瞬間短路,隻知道愣愣地看向雪環。
雪環到底是怎麽回事?
唐時整個腦子裏所有的細胞都開始瘋狂運轉,想到方才雪環握進掌中的東西,似乎是從那雕像的手中拿出來的,而之前蔣繼然出要取那雕像的手掌,卻被秦溪攔住了——秦溪!
忽然之間,亡魂大冒,唐時隻覺得自己自己臉頰旁邊一道冷光過來,他擡手一握,幾乎被削掉半個手掌,然而轉瞬之間,唐時身體之中那種狠辣的本性就被激發出來了,他眼神一冷,翻手一推,就有一把雪亮的刀出現在了他的手中。
秦溪沒有想到她竟然還是個深藏不露的,當即“咦”了一聲,似乎有些驚訝,而後道:“想不到!”
唐時簡直能吐出一口血出來,這些二逼貨爲什麽總是要針對自己!
好歹是同門師兄弟,爲什麽第一劍就刺他?!
暴走的唐時,兩片薄薄的嘴唇上下開合,像是在念誦着無聲的咒語,其實他不過是在吟誦“大雪滿弓刀”一句,唯一的攻擊技能就這麽一句,不用這句,死路一條!
大雪,滿弓刀!
雪,六角的雪花出現在刀背上的時候,唐時的手就已經往前遞去了,靈活的手腕一陣翻轉,那柄不大的刀繞着秦溪的劍就是一陣轉動,隻聽到一片尖銳刺耳的聲音,而後卻是極度的冰冷。
從唐時的刀開始,結冰!
秦溪立刻覺得自己手中的劍冷得握不住,他在對唐時動手的時候是有着自己的私心的——按照他們之前的計劃,唐時這樣的拖油瓶應該丢給别人,或者随便找個人搞死他。
秦溪本來的任務是掩護雪環走,順便搞死這一群人之中的一個,可是如果攻擊唐時之外的别人,他可能會被纏住,甚至是反攻,根本無法立刻逃走,也就成爲了雪環的墊腳石,最适合的目标隻有一個——那就是唐時。
更何況,唐時是正氣宗想要殺的人,當初天海山答應了正氣宗,要将唐時交給他們處置,如果現在秦溪殺了唐時的話……
秦溪已經能夠猜到之後的結局,不管是因爲什麽原因,天海山跟正氣宗之間必定有這麽一場沖突,而他……
隻可惜,現在唐時太礙事了。
這個人的礙事程度已經讓秦溪的殺心達到一種頂點,然而現在他沒時間去殺唐時,更不知道唐時到底是什麽情況——不過是練氣期七層,怎麽可能擋住他方才那出其不意的一劍?
帶着這樣的疑問,秦溪抽劍了。
因爲一旁的雪環已經開始了大動作,那戒環一樣的微芒從她的手中激射而出,撞在了地面上,緊接着一陣滔天的藍光起來了!
藍,碧海一樣。
在這千溝萬壑小荒境的黃土城之中,竟然大海一樣的藍光出現,他們的頭頂還是肆虐的沙暴,現在卻完全體會不到之前的那感覺。
無數的藍光,像是無數從地上生長起來的樹木,幾乎将所有人籠罩在了一片藍色的森林之中,擡眼看不到天,隻有藍,低頭看不見地,依舊隻有藍。
這場景,讓人心神爲之震撼!
小荒境之中,在這樣黃沙茫茫之處,竟然會出現這樣奇麗壯闊之之景,即便是蘊藏了無數的危險,也讓人不得不貪看。
秦溪的劍已經抽走了,唐時的刀也這樣消失了。
都不見了,隻有這鋪天蓋地的藍。
衆人無法自制地沉醉于這樣漂亮純粹的藍之中,幾乎要迷失自我,唐時隻覺得自己腦子裏迷迷糊糊,可是因爲右手手掌刺痛,還有自己清醒的意識。
幾乎隻是那一瞬間,他就已經感覺到了——這出現的無數藍光有問題!
唐時一掐自己的手掌,鮮血落在地上,滲進下面的黃土之中,他一下清醒了,就在這個時候,他耳邊響起了梵音。
飄飄渺渺,影影綽綽,像是來自很遠很遠的天邊,像是蒙在紗裏,又像是沉在水裏,那種感覺極其美妙。
伴着這梵音,唐時看到自己眼前的藍光逐漸地消退了,準确地說,不是消退,而是——被逼退。
像是遇到了什麽可怕的東西,藍光長鲸吸水一般回縮到了落在地上的那一枚戒指上,緊接着剛剛才醒悟過來的衆人聽到“咚”地一聲巨響,卻是方才那石像不知道爲什麽倒下了,正好砸在那戒指上,頓時齊齊四分五裂。
所有人無言了。
唐時正看得發愣,便感覺到手掌還在疼痛,流血不止,他低頭看了一眼,随手一個止血法訣出去,竟然不管用。
這個時候,衆人才注意到,手握念珠的是非身上一陣金光消退,隻不過他臉色似乎更白了——這一點隻有唐時注意到了。
他還沒來得及說什麽,蔣繼然的劍就已經橫在了唐時的脖子上,“說,他們到哪裏去了?”
“他們”指的,自然隻能是已經在方才那一片藍光之中無影無蹤的雪環和秦溪。其實蔣繼然第一個對唐時發難,是很正常的,因爲現在天海山的人就剩下唐時一個,他們是一個門派的,若說是唐時什麽都不知道,他們才是一點也不相信的。
蔣繼然很想直接對唐時嚴刑逼供,可是當着這麽多人的面,尤其是小自在天的和尚,這種事情是萬萬不能夠做的。
按理說蔣繼然不該有忌諱,畢竟現在他們的确面臨一個很奇怪的困境。
他們根本就是摸不着頭腦地亂走,可是雪環和秦溪卻像是早就計劃好了,也知道些别的。
興許,唐時知道些什麽呢?
隻可惜,這一次他們真的是高看了唐時了。
齊雨田猶豫了很久,還是站出來給唐時說話了:“方才我看那秦溪竟然一劍刺過來要奪了唐師弟的命,若不是唐時兄弟見機得快,現在怕已經人頭落地了,我想他們應該不是一夥兒的,不然他現在也不會在這裏了。”
這話裏的道理是相當淺顯的,可是蔣繼然就是咽不下這口氣,明明他已經發現了那雕像上面的戒指,正準備動手了,卻被人攔住,被雪環搶先了。
想必秦溪雪環二人一開始的目标就是那戒指,一開始沒有,興許隻是想趁機找個沒有人的時候 動作吧?
現在秦溪和雪環手中握着怎樣的秘密,根本沒有人知道。
沒有人知道他們去了哪裏,也不會有人知道他們會遇到什麽事情,或者根本是不是有寶藏的地圖?
——這一路上,雪環的表現終于被衆人慢慢地回想起來了,這個時候他們才意識到雪環根本不簡單。
跟衆人不同的是,唐時雖然也對雪環的行蹤很好奇,可是他更希望他永遠不要遇到正氣宗和天海山——遇到他們,就代表着自己很可能死。
唐時一臉的無所謂,現在他手上還滴着鮮血,身體之中的靈力幾乎要被抽幹了,連站着都很勉強,更不要說是還手了,他相當光棍地站在那裏,任由蔣繼然的劍擱在自己脖子前面,差一點就要隔斷血管。
現在唐時是天不怕地不怕,不說身體之中的靈力枯竭,就是他現在是實力的全盛狀态也未必能夠抵擋蔣繼然全力一擊。方才能夠從秦溪手下逃過性命,根本隻是巧合。
秦溪沒有想到自己反應很靈敏,也沒有想到他竟然還有别的術法傍身吧?
“我并不知道雪環師姐和秦溪師兄的事情,也不知道是不是掌門給過他們什麽消息,反正我是沒有的。蔣師兄,你且看看我這手上的傷,要他們跟我一夥兒的,能差點削掉我整個手掌嗎?”
唐時差點就成爲殘疾人了好麽?
簡直覺得蔣繼然的智商一定是被人割了拿出去喂狗了,怎麽能夠蠢到這種地步?
唐時那一臉無語的表情顯然深深地刺激了蔣繼然,讓他差點沒握穩劍。
小自在天的印空這個時候終于說話了,“你們道門中人,就是這麽不講道理嗎?人家跟那兩個人根本沒關系,還拿劍指着……”
印虛悄悄拉了拉印空的袖子,示意他聲音小一些。
印空這聲音甕聲甕氣的,感覺像是從胸腔之中出來,言語之中一副責怪的意味。
不過唐時覺得他這句話的威力其實很大——地圖炮啊!
這貨直接說“你們道門中人”,一句話直接無差别攻擊了整個“道門”,也就是修道的,整個靈樞大陸大多都是道修,這攻擊範圍真是大了去了。
唐時心底一下就樂呵了,眼底也悄然溢出幾分笑意來,不過沒出聲。
蔣繼然郁悶得厲害,最終還是心不甘情不願地收了劍,隻道:“你最好與那兩人沒有關系。”
這一下,整個氣氛才真正地緩和下來。
唐時松了一口氣,原本以爲自己是很光棍的,根本不在乎生死,可是在蔣繼然的撤開了之後,他才感覺出自己背後濕了一片。
“你們看頭上……”
齊雨田忽然一指天,衆人随着他動作一擡頭,竟然看到之前還籠罩在城池上空的沙暴消失得幹幹淨淨。
那天空一下幹淨了,隻不過還是灰色的,然而這樣的鉛灰色比起剛才那種混雜的土黃色已經好多了。
衆人不明白這是怎麽回事,方才那藍光上去,似乎将上面的沙暴沖散了。
這個時候,是非再次說話了——這人一般不說話,說話的時候都不一般
“千溝萬壑之中有隐藏的小地方,方才那一隻戒環,想必就是鑰匙了。那沙暴,興許隻是幻象。”是非停頓了一下,而後走向那雕塑,衆人都不敢靠近,生怕這其中還有什麽貓膩。
是非又道:“唐師弟,你方才說這是天海山的前輩,可有什麽推斷?”
之前唐時說的這句話因爲各種各樣的事情被打斷了,現在才有機會繼續說。
他手指還在滴血,不過沒有理會,一臉鎮定地說道:“我在掌門的手指上看到過一個與這碎了的指環一模一樣的戒指,所以才這麽想的……而且……雪環師姐,一路上似乎很不正常。”
豈止是很不正常,根本是不正常到了極點。
唐時解釋了自己判斷的原因之中,衆人都開始思索起來,最先發表自己的見解的時候乃是印虛,就是那看上去年紀很小的和尚。
“之前在小土塬的時候,便是雪環女施主先發現了白骨,在我們看到白骨之前,她做了什麽,或者發現了什麽,我們不知道;在印相師兄出事的時候,她也是看到了我們都沒有看到的幻象,如果說那陣法能夠讓人看到自己最想看到的東西,那我們也應該看到我們想要的東西,可是我們沒有看到,而雪環看到了,這就有作假的可能,她最後陷入了坑中,興許隻是爲了别的目的;再有就是最後的這一節,大家都目睹了,她拿到了戒指,并且不知道以什麽辦法離開了這裏。”
以上的分析可以說已經很接近事實的真相了。
已經離開的雪環隻是在那小土塬發現了前人留下的字句而已,秘密就在那些骨頭上,隻不過唐時來看的時候什麽都沒有,明顯是被雪環毀掉了,之後那流沙之中就有重要的提示信息,指引雪環找到了戒指,而後才發生了這一切。
衆人推斷之後,便決定去四處探看一下情況,畢竟這之中是不是還有什麽詭異的事情,誰也不知道。
蔣繼然帶着飛仙派的人往來路上查,而唐時卻隻能跟着小自在天的三個一起走了——人家飛仙派不願意帶唐時這麽個拖油瓶,他就被丢下了。
這個時候,唐時忽然開始感謝起佛家的包容來,如果沒有這三個和尚,估計他就被放單了。
是非回頭對印虛和印空道:“你們二人往前走,看看能不能找到陣法,沒有就直接回來。”
“是。”印虛、印空二人直接打了個稽首,轉身結伴去了。
原地就隻有唐時跟是非,是非目送了那二人消失在黑暗的街道上,這才轉身看向唐時,“唐師弟的手掌,被利刃所傷,貧僧爲唐時師弟止一下血吧。”
唐時這才低頭看向自己的手掌,鮮血竟然還沒有停止,他有些奇怪。
是非走近了,手腕一收,那念珠被挂到了手腕上,唐時看着那月白色僧衣,已經不像是最開始那種有幾分天空高遠的意味,沾上了灰塵之中,是非整個人便像是從高高的台階上走下來。
唐時不知道爲什麽,忽然回憶起在天海山上,是非站在那高高的九十九級台階上的模樣,那時候僧衣雪白,映着陽光很亮,也讓他整個人看上去如神祇一般不可侵犯。
然而此刻,他伸出手來,握住了唐時的手指,看着他掌心的傷口,唇邊竟然挂上一抹淺笑:“刀藏得太深,怕會傷到自己。”
刀。
唐時的刀。
被唐時藏起來的刀。
唐時手指微微蜷縮了一下,是非感覺到了,隻是沒有再說話。
他那話,大約是觸動了唐時的内心。
看着是非手中出現了一片金黃色的草葉,唐時忽然說道:“不藏刀,早就死了。”
他清楚地知道——是非看破了自己的僞裝,盡管唐時的實力很弱,可是有的時候,那些小小的,看似微不足道的僞裝,卻可以成爲奪取别人性命的緻命武器。
比如修爲根本不入印相的雪環。
是非将那一片葉子握進掌中,而後輕輕一用力,這一片草葉便已經化作了粉末,落在了唐時的掌心的傷口上,“有的靈器會帶着特殊的效果,流血不止,便是其中之一。”
他這是在解釋爲什麽唐時的手掌會一直流血。
唐時隻是看着是非,這狹長的眼,菲薄的唇,還慈悲的面目——這樣的人,怎麽想不開去當了和尚?
看着自己的手已經無事,他抽了回來,道了一聲謝。
是非并不言語,隻是從袖中将之前的一隻袋子取出來,唐時還記得——昨晚,是非用這袋子收了許許多多的活物。
“是非師兄,并沒有找到陣法。”
這黃土城并不大,印虛和印空去找了一陣,并沒有找到,所以回來回複了。
是非随意地一點頭,卻道:“等等飛仙派的幾位吧。”
說着,他卻向着街道正中間走過去。
印虛小聲問唐時道:“是非師兄剛才幹了什麽?”
唐時心說自己哪裏知道,隻一聳肩:“不清楚。”
他們都看着是非,卻見他盤坐在地,也不顧這黃土城之中黃土遍地,将那袋子解開來,所有的蠍子如同潮水一樣湧出,将剛剛回來的飛仙派四人吓了個半死,便是唐時都有些毛骨悚然。
蔣繼然當即便罵道:“這和尚莫不是瘋了?!”
唐時其實也有這樣的感覺,隻是不知道爲什麽忍住了這種破口大罵的沖動。大約是因爲……此刻的是非,太過憐憫吧?
可是他覺得這樣的慈悲,對比今日秘境之中發生的種種事情,諷刺到了極點。
因爲不知道是非要幹什麽,所有人都進入了警備狀态,除了印虛印空。
他們解釋道:“不過是放生而已。”
放生?
放了這些蠍子難道要他們成爲蠍子的口糧嗎?
隻是讓人沒有想到的是,這些蠍子出來之後,竟然都想着是非的正前方跑了,一隻一隻的蠍子,很快地消失在街道之中,隻不過它們全部是向着一個方向的。
這事情,初看的時候不覺得有什麽,可是等他們注意到的時候,蠍子已經變成了洪流一樣的群體,齊刷刷地向着一個方向。
最後一隻蠍子從那已經癟下來的袋子裏爬出來,竟然又爬到了是非的手掌之中。
是非低頭一笑,卻将自己的手掌貼到地面上,讓這東西慢慢地爬走了。
這一個畫面,隻讓唐時想到了以前看到過的佛與螞蟻的圖。
然而下一刻,他唇邊就挂上了嘲諷的笑容,隻不過也轉瞬即逝了。
無數的蠍子順着街道去了,卻似乎一直是奔着一個方向。
“它們似乎是有目的地?”唐時一下發現了。
蔣繼然也點頭:“似乎的确是這樣。”
——哥們兒,有種自己說一句囫囵話!
“跟上去看看吧。”雙胞胎兄弟異口同聲道。
是非卻站在原地,微微一皺眉頭,還沒來得及搖頭,便看到黃土城的遠方,出現了一道漩渦,一座石碑從地上豎立了起來,像是要插上天際一般。
即便是隔得這麽遠,他們也能夠看到,在那一道漩渦之中逐漸拔起來的石碑上刻着字——
小荒境:冰天雪地
“想必是另外一個小荒境的通道吧?”齊雨田喃喃了一聲,“我們要過去嗎?”
唐時心道這些小荒境的名字起得很見鬼,千溝萬壑之後是冰天雪地,如果名字指示了一切的話,下面将是一個非常冷的小荒境。
“在這千溝萬壑之中,我們幾乎沒有任何收獲,就這樣走了,真是一點也不甘心的。”蔣繼然說了這麽多話,這個時候總算是正确了一句。
的确是很不甘心的——至少對大多數人來說。
唐時本來就是打醬油的,作壁上觀,無所謂。
“千溝萬壑境即便是有什麽東西,也輪不到我們這一行人了,與其繼續留下去,諸位不如随同貧僧一起,早些到冰天雪地之境。”
隻不過是非沒有說出口的是,出了千溝萬壑境,到下一個小荒境之後,他們不一定還是一組。
唐時大約是處境最艱難的人,沒有實力造成的困境,讓他進退兩難。
衆人已經向着前面去了,唐時自然也跟着,在那石碑之下,他們竟然看到了之前在進入小荒境之前,那個平台上看到的許多人。
唐時愣了一下,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滿身鮮血的洛遠蒼——那個點翠門的。
點翠門,隻有一人參加,便是這很奇怪的洛遠蒼。
不知道什麽時候,幾乎所有人,都在這裏聚首了,前後時間相差無幾。
隻不過,秦溪與雪環不見了,正氣宗原本是四個人,現在隻有三個了,而還在的三個人,都用一種極其冷厲的目光看着坐在石頭上的洛遠蒼。
洛遠蒼這一身衣服已經看不出原來的顔色,隻有一片深深的血紅。
用腳趾頭想都知道,之前這洛遠蒼跟正氣宗選擇了一個方向,怕是狹路相逢,正氣宗的人無巧不巧少了一個,洛遠蒼又一身都血,怕是開了殺戒了。
現在還能笑得出來的人不多,那正氣宗的楊文走上來,臉色有些蒼白,也不知道他們那一條道到底是遇到了什麽。
“到現在也沒看到千廈門的人,恐怕是沒有來的。”
是非也一看,果真沒有千廈門的人,“這卻是奇怪了。”
其實别人心底想的都是,千廈門的人不來正好,少了個競争對手——隻不過,對這種事情向來積極的千廈門竟然不出現,當真是無法理解的。
好在現在衆人需要讨論的事情很多,比如這千溝萬壑境的構造。
唐時在腦子裏勾勒了一個地圖,可是卻無法确定他們到底是怎麽走過來的,他們選了四個方向,從一個地點出發,卻沿着不同的道路到了同一個終點。
這怎麽看都是不可能的,除非大家都在不知不覺之中迷失的方向——這是一個可能。
然而唐時現在還想到了另外一個可能,他臉色頓時就微妙起來。
球體。
如果這千溝萬壑境是個球體,他們從一個極點,到達另外一個極點,便是能夠循着不同的方向,甚至不需要拐彎和走回頭路,就能在一個地方碰頭的。
這千溝萬壑境之中,崎岖不平,他們走高走低都是憑着感覺,最後推想下來,反而是球體這個可能最大。
隻不過,如果是球體的話,眼前這個漩渦,到底通向何處呢?
一個小荒境是球體,别的小荒境呢?
那漩渦逐漸擴大,開始有一點點暗金色的光芒,從天際漩渦的盡頭傳過來,很快這漩渦就變大了,唐時擡眼看着,不想這個時候,那一身血色的洛遠蒼竟然站了起來,走到了唐時的面前:“你便是跟正氣宗有仇的唐時,我這一境,與你同路好了。”
還站在唐時身邊的是非,聞見那濃重的血腥味,忽地擡眼看了洛遠蒼一眼。
洛遠蒼挑眉擡眼,看向是非,“是非大師有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