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闖三重天
這裏是,西海,蓬萊仙島。
北藏已經在這裏等候有成千上萬年,多少年前就已經有了飛升期的修爲,可是因爲星橋不開,登仙之路不通,數次削減自己的修爲重頭再來,他都不記得這是自己的第幾個飛升期了。
不過,這是最後一個飛升期了。
重頭再來,重新修煉,也是有次數限制的,人的靈魂太過脆弱,能夠承受重修的次數,當真不多。
遠遠地,回轉頭,站在礁石上,看着西海之西,半輪月所在的位置。跨過這半輪月,便是東海和罪淵了。
一道模糊的影子從他背後冒出來,隻飄飄蕩蕩在他身後,穿着華麗的白袍,九條狐尾在身後閃了一下,又消失了。
“便是今日了嗎?”
“便是今日。”北老歎了一口氣,又道,“這時候雖是晚上,你也不該出來。”
白日出來,神魂俱滅,即便是夜晚,這人世之事,也不該藍姬來感受。
藍姬幽幽道:“我已經是一縷殘魂,若非易清以鬼道之術聚我神念,此刻早已經消失在天地間。我之所以還存在,無非是想看看着一局,到底如何終結。”
苦心害了她的命,又怕她藍姬破局,她倒是看看,這一局下到最後是誰赢。
北老背着手,等待着天明,越過這裏,便是小自在天,若是沒有那沉沉的海霧,興許不僅能瞧見小自在天的影子,還能看到天隼浮島的影子。“原本枯葉當年告訴我的,我都不曾相信,直到殷姜對你出手,我才算是明白。”
那一日藍姬從妖修浮閣之中,使用大挪移之術,一瞬間便到了西海之上,可是剛剛出現就被人抹殺,以至于北老隻是感覺她出現了這麽一瞬間。
北老修行這麽多年,早已經是超越冬閑的存在,自然知道那種情況絕對不正常。
在藍姬出事的瞬間,他便趕到原地去查看了,後來悄悄找了西海那名叫做易清的鬼修,這才聚集了藍姬留在世上的一絲殘魂,勉強保住,雖不能複原,但至少能以這樣的形态存在——即便,不知道什麽事時候就會消散。
北老并沒有對外說這件事,隻是保密,在浮閣确認藍姬的隕落之時,也不曾透露半分。
藍姬回想起當日的情形,還有自己所見,隻道:“若非是死過這一次,你告訴我,我也是不信的。何必還叫她殷姜,分明是九回了。”
一開始就是假的。
藍姬比誰都清楚。
這一個局,縱貫萬千年,此刻還在旋轉,隻是不知道被攪入局中之人又有多少。
“這裏不過是小三千其中一個星辰,外面的世界卻還廣闊,我們無法窺知以外的世界——可是,真正當這一天即将到來,我倒是有些害怕了。”
北藏絮絮地說着,又覺得自己想太多,他能不能活到星橋開的時候,還難說呢。
他的話,藍姬也明白。
星橋消失了幾千年,太久沒有修士飛升過了,也根本不知道樞隐星外是個怎樣的世界,他們極盡自己想象之能事,也不過能隐約窺知一二。
域外天地,如何廣闊?興許是星漢燦爛。
藍姬道:“說到底,還是我當年誤會了枯葉。隻是已經遲了……折難盒,到底是誰的錯,已經分不清了。”
“折難盒折難,枯葉若沒對殷姜動心,也不會爲她折難了。”北藏搖搖頭,又想起當年那些往事了。
“……折難盒,又不僅僅隻能用來折難……”
說了這半句,藍姬卻沒有說話了,興許是故人的事,也大願意多提,隻随着北藏一起,往前面望,歎一句:“是非這僧人,身雖是人,心卻已成佛了。”
一切,便在今日,天明日出,
海霧沉沉,斜月漸低,越過這樞隐星半輪月,便能隔着沉重的海上霧氣,看見那模糊的影子。
一座,是天隼浮島,一座是小自在天。
這應當是唐時第三次來。
他又站在下面無數的台階上了,整個小自在天都藏在一片黑暗之中,漫天星光落下,卻照不亮這東海的夜色。
北邊,浮在海面上的天隼浮島,依舊靜寂無聲,與唐時眼前的小自在天何其相似?
他一步步走上去,又想起自己的來意,隐約覺得可能又幾分冒昧,這暗夜深山古刹……
過了山門,上去的時候,禅門寺的寺門是關着的,唐時想了想,輕輕地拉了門環,扣了扣門。
裏面亮了燈,卻是一名灰衣小僧點着燈出來了,黑暗裏瞧不清面容,隻看得出是個普通的和尚。
門外站着的唐時一身青袍,看上去不像是個普通人。
這僧人愣了一下,認出他不是小自在天的人,卻也沒認出他就是以前的時度,隻輕聲問道:“施主深夜造訪禅門寺,不知——”
“……”
沉默良久,唐時道:“在下與貴門是非法師,略有交情,此番有事尋找于他,深夜造訪實屬冒昧,還望見諒。”
小自在天正在風雨飄搖之際,不過大家都知道,很快就要遷移往大荒了,倒是很多人都安定下來。
整個禅門寺,在夜裏又有獨特的感覺。。
那僧人端着燈盞,讓開了路,引唐時走上青石闆小路,“是非上師已經有兩年閉關未出,在三重天之中,施主若要見他,還要往上尋找通傳,您先往這邊禅房裏坐,我爲您問訊。”
唐時有些僵硬地彎了彎唇,竟然感覺出幾分手足無措來。
他坐在昏暗的禅房之中,手指擱在簡陋的桌案上,輕輕地叩擊着。
那僧人似乎覺出他有幾分焦灼來,爲他倒了一杯茶,還笑道:“施主是有要事嗎?”
唐時接過茶,道了聲謝,卻說:“興許是吧。”
僧人跟他打了個稽首,便從禅房出去,留下一盞昏黃的燈,在這夜裏照着一身青袍的唐時,他手指叩擊桌案的聲音,似乎有些亂,像是他此刻毫不平靜的心。
窗是開着一點的,能看見外面暗色的樹影。
窗前擺着一盤棋,應當是僧人們對弈的時候留下的。
他百無聊賴,坐了過去,又想起一句“有約不來過夜半,閑敲棋子落燈花”。他這哪裏是有約不來,是不請自來吧?
僧人去了許久,回來卻道:“是非法師在閉關,不見人。”
彼時,唐時正執了棋子敲棋盤,聽他進來說這一句,便随手将棋子往棋盤上一扔,那白子滾了個圈,便帶着急促的旋轉聲停止了。
唐時一下起身,竟然直接出了這禅房,憑他渡劫期之修爲,還怕闖不上三重天?就是是非在九重天,他也要把是非給拉下來!
星夜之中,寂靜的小自在天上,禅門寺裏,忽然騰起一道碧藍光芒,驚動了睡夢之中的僧人們,這氣息未免太過強橫可怖,一瞬間便已經躍上第一重天,直奔二重天而去,沒有九罪階也如履平地。
唐時冷着臉,也懶得管下面擡起頭來望他的僧人,更不理會忽然鬧騰起來的禅門寺。
在飛身經過一重天的時候,便已經有許多僧人出來了,隻是修爲微末,根本攔不住唐時。
第二重天的時候,卻已經有修士站在他面前,在這大雄寶殿前面的廣場上,唐時殺過無數的人,如今站在他對面的卻已經不是妖修,而是佛修了。
“讓開。”
他隻有兩個字,手指搭着三株木心筆,通透的藍色之中有黑氣氤氲着快速旋轉,充滿了一種危險的氣息。
唐時十指指甲完全被墨氣染成了黑色,輕輕搭着三株木心筆,顯然格外妖異。
暗夜裏,他面前十丈遠的地方,出現了三十六名僧人,還有幾個熟悉的面孔。
手持月牙鏟,印空和尚還是滿臉的橫肉,隻是眼神已經沉穩了不少,出竅期的修爲已經不低,隻是在唐時面前不夠看。
當初小荒十八境之會,他還跟着是非,與唐時同路的。
唐時目光冷然,掃視這三十六人,他們聽了他方才的話,卻一動不動。
印空站在最中間,乃是這一次的主陣人,隻道:“是非師兄閉關,不見外客,唐施主請回吧。”
唐時冷笑了一聲,手中武器光芒更盛,滿面冰霜之色,“我再說一遍,讓開。”
印空沉默了,他知道今日唐時是鐵了心地要硬闖,隻喝了一聲:“布陣!”
三十六天罡菩提陣也不過是刹那即成,廣場因爲上次天隼浮島的劫難,已經镌刻過新的陣法,正好配合此陣法,三十六名僧人各自列立于陣法之點上,頓時便結成此陣,腳下相互之間有金光流動交織成光線,唐時便在這金光閃閃的大陣最中心,妖魔一樣。
他從沒想過,自己有一日來到小自在天,竟然能享受到這個待遇。
好,好,好一個是非和尚!
嘴唇緊抿,唐時不看别人,隻是看向正前方的印空,殺心已起。
他右手輕輕一抖,腳下七丈方圓太極丹青印驟現,急速飛躍的靈力從地上迸射而出,将唐時的青袍掀起,也翻飛了他的頭發,恍惚之間,面目已然妖魔!
雙目之中,映着三株木心筆的碧藍,也成了幾分幽暗的亮色,唐時手指敲了敲筆杆子,筆尖在地上輕輕一點,便有藍色的漣漪在這黑夜之中,順着廣場地面化開,璀璨之中蘊藏着無盡的危險和冰冷。
戰局,一觸即發。
“罷了,讓他上來。”
三重天之上,忽然響起一聲歎息,帶着幾分低回和無奈。
下面所有僧人都愣住了,看向他們圍着的唐時,這人他們也是認得的,算是小自在天的朋友。隻是方才這人一身的殺氣,哪裏又像是個道修?他來找是非……
唐時保持着渾身緊繃的狀态,一動不動,手指骨節微微泛白,筆上靈光不曾消減。
印空咬了咬牙,道:“撤陣!”
以他爲首,所有僧人撤了陣型,散開一個大圓。
直到這個時候,唐時手指上的青白之色才散去,手勁兒微微一松,三株木心筆上的靈光熄滅,指甲顔色也恢複透明,煙雲一樣緩緩消滅去了,腳下太極丹青印則如水迹風幹一般,也無影無蹤。
九罪階再次出現在二三重天之間,唐時藍筆一折,拱手對印空道:“方才得罪。”
印空無聲歎息,讓開路,隻道:“請。”
僧人們也退開,看唐時轉身瞬間收了三株木心筆,一面震駭于他方才的殺氣,卻又疑惑是非爲何對唐時例外,隻是轉念之間,唐時已經上了九罪階,消失在二重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