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仙門
在旁人眼底,他是時度,可有人覺得他就是唐時。
唐時還是時度,沒什麽區别,天生逼格高,誰都擋不住。
這老頭子竟然出來質疑他,唐時還真就敢仗勢欺人了。
也不知道這老頭子是哪家來的人,聽說是内外荒的修士都有,這裏還出現了散修。
之前湯涯說“你裝逼,我兜着”,這人明知道他是個什麽德性,這個時候卻還找了他來,想必就是爲了來——裝逼的。
湯涯有目的。
湯涯的打算其實很簡單,大荒十二閣跟内荒之間的關系,已經有些微妙起來。
總閣那邊,絕對是容不下唐時的——這人一腳踹倒了四方台,天算長老當時在場就想要對唐時動手,隻是那個時候變故發生得太快,天算想要出手懲戒也沒機會。
更倒黴的事情也就發生了,現在唐時已經暗地裏被藏閣拉到了手,于是他搖身一變明晃晃地成了時度,明面上誰也奈何不了他了。
現在的情況就是,湯涯要拿唐時來試探一下總閣的态度。
閣主也是這個意思,湯涯覺得這是一個很好的機會。
當然他們不是要抛棄唐時,隻不過暫時讓唐時成爲一顆棋子而已。
現在這棋子的作用,才剛剛體現出來。
面對着衆人質疑的目光,唐時聳聳肩膀:“老頭子,你莫不是當那些鑒靈師都是死的啊?悄悄我身邊這一位——”
他用手指指了指湯涯,一臉的揶揄,“你知道誰幫我開的後門嗎?”
“……”衆人心裏齊齊閃過“卧槽”兩個大字,竟然還真的有黑幕?
見衆人都看向了湯涯,又扭頭看了看湯涯的臉色,唐時還很開心,“我們湯層主乃是七品鑒靈師——大家應該都是知道的,一會兒一人交個百八十萬靈石,都能成爲我這樣等級的靈術師了。”
沒人能說出話來了,唐時說得很認真,一臉真誠的賣安利的表情。
他抿着嘴唇,又笑了一聲:“我這樣的元嬰期修士都能買個五品靈術師出來,諸位修爲高深,想要什麽九品十品也根本不是難事嘛。到時候若有人問你們展示那九品十品的靈術,你們就說那是禁術,威力太高,所以沒辦法展示不就可以了?我連借口都給你們找好了,後門就在這裏,有錢就能來哦……”
湯涯:你才後門,你全家都後門!
啥玩意兒叫後門就在這裏有錢就能進?
湯涯隻恨現在人多,不能一巴掌拍死唐時這賤人,嘴太賤——
他擡手推了一下自己鼻梁上架着的眼鏡,依舊一身頹唐氣,現在還沒到跟唐時算賬的時間。他得配合着唐時,于是衆人看到湯涯隻那樣神秘一笑,倒像是認同了唐時的說法一樣。
唐時之前那話說得荒唐,不過是諷刺那些個人信口雌黃又血口噴人罷了。
靈術師這種行業,誰管你那靈術從哪裏來?隻要你能證明靈術是你制作,而那個靈術從來沒在大陸上出現過,是一個全新版本的,那這個靈術便認定是你原創——唐時的靈術,哪裏有别人見過?
唐時那些靈術固然不是純粹自己制作,可将特殊的軌迹改過來,甚至加以自己的創新,把原來蟲二寶鑒上的靈術也改進過來,便是一種本事。
說他可以,可說他走後門作弊或者這些東西不可能是他摸出來的,那就假了。
隻要拿出來的靈術是真的,誰又能說唐時什麽?
這些人隻懷疑唐時的本事,卻沒想到能拿出這些靈術來的唐時在這方面根本是個土豪。
——有本事,你也拿出高等級的靈術出來賣啊!
多少人得了一個好靈術,恨不能自己藏着掖着一輩子不讓人知道,可是靈術師的存在卻不不一樣,這些人制作靈術不自己用,反而要拿出去給别人。大陸上有人說這一個行業的都是瘋子,腦殘沒藥醫。誰不是敝帚自珍,更何況是靈術?偏有這樣的一群人拿出去給别人,這就有毛病了。
說煉器師煉丹師這樣的行業都還有點意思,偏偏靈術師這一類……
“原本煉丹師、煉器師、靈術師等等,這些行業都是平等的,按理來說我們這一個類别應該得到更多人的尊敬,可是爲什麽這樣有名聲有錢途的行業越來越萎縮?”
出乎衆人的意料,在賣賤之後,唐時竟然多說了這麽一句。
便是連湯涯都愣住了,這一番話的開篇很大。
唐時的眼界,并不像是衆人以爲的那樣狹窄。
他畢竟也是見過世面的人,能下決心将自己的靈術拿出來,成爲可以在大陸上流通的靈術玉簡,可見他在這一方面其實并不狹隘。
“我曾從旁人那裏得知,千百年前,靈術師研讨會這裏,每一屆都有上千人集會,而今呢?”唐時環視全場,将那雙手一攤,身上那一件青袍上寬大的袖袍随着他動作擺動,映襯出他臉上那更深刻的嘲諷來,“如今諸位坐在這裏,不覺得孤獨嗎?用自己的心力爲他人作嫁衣裳,還要接受着他人的嘲諷,靈術給了人,别人回來還要罵我們一句‘傻子’。辛辛苦苦爲哪般?”
全場沉默,都擡起頭來看向唐時。
沒人知道爲什麽唐時忽然之間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可他說得很對,這就是靈術師們的困境。
這世界不是人人都自私的,當着有那麽一些人願意爲了旁人而去制作靈術。
煉器師煉丹師,當初也是從這裏發源起來的——同屬一個開端,如今卻有不同的局面。
煉器師煉丹師多好,一個手段能用千萬遍,熟能生巧,靠着一個技能便能吃一輩子了,可靈術師呢?你若制作出千萬雷同靈術,那這個靈術本身的價值便會一貶再貶,根本不值錢了,也沒人願意買一個爛大街的靈術。
這就是靈術師的尴尬之處,煉丹師煉器師追求創新,可是創新之後的成果能夠永久使用并且爲他們帶來利益,靈術師呢?追求創新,不過也隻是一次性的成果而已。
所以可能最開始這個職業發源的時候,還有許多有理想的修士投身其中,可是時間久了,便開始慢慢覺得不對了。
從靈術師研讨會最開始的盛況,到現在這種幾乎冷清的局面,一個台子上坐了大約百來人,看着也不算是少了,可從唐時跟他們的争端上來看,靈術師這一行已經散了。
畢竟付出太多,收益不多,還要忍受所有人覺得你傻逼的異樣目光,風言風語多了,自然就會在潛移默化之中受到影響。
所以目前這些靈術師,不管是看得慣唐時的還是看不慣唐時的,忽然都不知道該說什麽。想反駁唐時,可拿什麽來反駁?這人說得很對,很對。
沉默之中,忽有一人道:“你說這麽多,又有什麽意思?如今現狀便是這樣,實非人力所能改?”
誰不珍惜着自己制作出來的靈術?對修煉有感悟才能制作出漂亮的靈術來,可是既然已經有很高的修爲了——比如他們之前懷疑唐時的這種,元嬰期的修爲制作出出竅期修士适合的五品靈術,在以前根本是無法想象的,可現在确确實實出現了?爲什麽會有人質疑唐時,一是因爲之前跟唐時争執太厲害,趁機質疑,二是唐時這樣的情況以前是沒出現過的,沒有這樣的先例,所以現在的唐時是五品靈術師的這種事實根本無法想象。
有很高的修爲,自己制作出來的靈術,怎麽可能不珍貴?甯願拿去傳給弟子,也比賣出去了強。
所以靈術師越來越少,或者原來有靈術師,現在也消失了個幹淨,成名的靈術師早不知道到哪裏去了。
唐時諷刺的便是現在的這種現象,可他說出這些話來,讓在場諸人很受傷。
有人跳出來反駁他,那才是正常的。
唐時在決定開口的時候,腦子裏已經有了預案,所以他在被問及之後,幾乎沒有停頓地便直接回複了:“現狀如此,可并非不能改。我們的靈術拿出去,給個别的少數人,能獲得的利益有限。一名靈術師的價值,難道隻體現在某些買主的身上嗎?單獨的一個人将靈術買去了,能讓多少人獲利?若是這個靈術後來因爲某個人獲利了還好,可若是一直沉寂呢?誰人不想名揚天下,不想接受世人矚目?我們修士,說的是修心,可有時候難以免俗。修道未成而已……”
之前那質疑唐時五品靈術師身份的老頭,已經完全被唐時逮進去了,他甚至忘了将話題扭回來,便接着唐時的話問道:“你這麽說,像是胸有成竹,已經有了解決的方法了。”
這人現在說話倒是讓唐時舒服了,他笑了一聲,竟然将之前那張牙舞爪的樣子收了起來,一副彬彬有禮模樣,隻是伸手一按,“前輩少安毋躁,方法是有的,隻不過興許說出來會讓大家覺得無法接受。”
“但說無妨。”立刻就有一人這樣說。
其實現在還能在這裏的人,多半是對靈術師這個職業帶着幾分眷戀的,以制作靈術爲樂。可他們的作品無法被更多的人看到,内心之中的成就感就少了。
說白了,在唐時這樣理智的人眼底,整個靈術師的行業,缺少了一種讓所有人有成就感的更公開的機制。
唐時扭頭看了湯涯一眼,心說自己這是在爲藏閣賣安利啊。
他的辦法是——推廣普及靈術。
來參加靈術師研讨會,每個人都要說些什麽,之前唐時就已經研究過了。
這感覺跟發言稿一樣,本來唐時沒打算現在說的,可是之前已經吵得那麽厲害了,幹脆放出這樣的話來轉移一下視線。唐時真不想提起任何有關自己靈術的事情,那是他最大的秘密。
在他自己都沒明白蟲二寶鑒由來的時候,自然不願意展露太多相關的消息。
現在大家已經被她牽着走了。
唐時說了自己的辦法,卻讓全場爲之寂靜。
湯涯愕然,驚駭之後,卻用一種特别有深意的目光審視唐時——這貨腦子有點靈光啊,簡直比他們家閣主還會圈錢。
身上頹唐之氣,忽地一掃而光,湯涯微微坐正了一些,看向這全場的修士。
在唐時說出那個辦法之後,就有不少人在看他。
唐時最後看向了他,問道:“我的辦法便是這樣,隻是這辦法還未跟湯先生您商議過——這樣的事情,似乎不大好辦。不知道您是什麽想法?”
随着唐時最後這一問,所有人的目光,終于完全地轉向了湯涯。
湯涯細細想了一下,心底迅速地衍算了起來。
唐時這辦法是将整個靈術師行業都拉下神壇,卻變得更加貼近修士們的實際了。整個大陸上有多少修士?若是唐時的辦法成功,這無疑是一筆巨大的收益……
身爲貔貅樓樓主的手下,湯涯也扒拉得一手好算盤。
他猶豫一會兒,便道:“前期的成本投入肯定很大,這個計劃定要與閣主商議放能拿下。湯某人是很看好這個計劃的,隻是不知道靈術師公會這邊,是不是能夠合作?一頭熱的話,再好的計劃都是白搭。”
這靈術師研讨大會本來就是由靈術師公會主持的,隻是來的靈術師并不一定都是公會裏面的主事人。唐時這個計劃的發動需要很大的成本,并且涉及到一系列的固有利益團體,找一個完美的解決方案,太難。
那靈術師公會的副會長隻道:“此事,比得從長計議是真。不過若真能成功,時度先生當記頭等功。”
唐時拱手,“副會長擡舉了。”
這小子,這個時候倒是謙虛起來了。
衆人看着都覺得有些好笑起來,回想起之前對唐時的質疑,又覺得是他們隻沒道理,現在隻能苦笑一聲。
這一次的靈術師研讨會,終于朝着一個完全讓所有人都沒料想到的好方向去了。
在衆人轉過話題,開始切磋各自的靈術,印證衆人的方法理論的時候,湯涯便已經摸出了通訊珠,跟遠在外荒的藏閣閣主皇煜交流了。那一邊,副會長也是如此。
而唐時自己,之前因爲跟人辯論到底需不需要對靈術加之以絢麗效果的修飾,現在到了實際印證的時候,這牲口就有了用武之地了。
唐時是個什麽人,睚眦必報,之前說得那麽高端大氣上檔次不過是爲了裝逼,現在到了能公報私仇的時候,哪裏能不給力?
之前那老頭子走過來,說想要與唐時印證一下。
唐時笑了,印證?好啊,印證得你哭爹喊娘!
完全沒有花哨,隻有實打實的靈氣,又因爲那老頭隻能将修爲控制在跟唐時一樣的修爲上,哪裏能打得過唐時?
不一會兒便被唐時心狠手辣搞了個灰頭土臉,唐時天生不要臉,這個時候專門仗勢欺人,也不擔心對方會報複——有種你來報複啊,有的是機會把你名聲給搞臭。
唐時天生以不要臉爲樂趣。
靠着這樣的不要臉,和理論本身的成功,會後唐時忽然就成爲了一部分人的偶像。
衆人的感覺是:時度這人雖然氣量狹小,可做人很真,一點也不虛僞,并且有遠見卓識,心思想法都跟普通人不一樣,大局觀甚是讓人歎服。最要緊的是,這人很天才!
一夕之間,唐時的名聲便真的傳開了。
走出會場的時候,湯涯隻收起了傳訊珠,道一聲“成了”。
唐時扭過頭,“這才多一會兒你們就談成了?”
“閣主想見見你,等回了外荒,你便去見。”湯涯手指一勾那金鏈子,狹長的眼一擡,便閃過一道暗光,“閣主是把金算盤,有利可圖的事情都不會放過,隻是不知道靈術師公會那邊是什麽想法了。”
唐時倒是對自己的辦法很有自信,這樣的法子極爲大膽,怕是誰都沒想過的。
此刻衆人想不到,正是如今唐時在這一屆靈術師研讨會上提出的計劃,在日後卻成爲了整個靈樞大陸乃至于整個樞隐星不同于别的修真星的關鍵之處。
整個大陸的風氣都爲之一改,不可謂不厲害了。
其實湯涯覺得靈術師公會那邊多半會答應,隻是現在還在想一些細節的處理方法而已。他已經傳訊給那邊的副會長,有了消息大家會相互通知的。
從那芥子空間之中出來的時候,唐時依舊看到了那些奇幻怪谲的場景,頓時感歎這些個修士的大能。
從這裏出來,便重新回到了街道上,還是那安靜得過分的樣子。
唐時很想知道,進入那些店面之後會是什麽情況,就在他想問湯涯個清楚的時候,整個地面忽地晃動了一下,湯涯驟然色變。
這一晃,極不正常!
唐時等人隻覺得腳下一抖,像是有什麽從地底蘇醒了一般,這一晃乃是驟然之間的,消失得也快。
這街上人雖然少,可在這一晃之後,卻有忽然有無數的影子從店中、街上的陰影之中,擠了出來!
整個死城,忽然便活了過來。
這場景太過可怖,街上天上都是密密麻麻的影子,不知道多少修士在這一刻舉頭望天!
唐時不敢相信這裏竟然有這麽多的人,遠遠超過他的想象,無數的大能修士,無數的強者,那種恐怖的氣息彙聚在一起,讓人喘息不過來——可更可怕的,是天際忽然出現的黃沙風暴!
風卷着狂沙,變成了無數的巨龍,從四面八方彙聚到這黃沙城的上空,那方才消弭下去的劇烈晃動,再次蘇醒。
腳下,像是有什麽醒過來,開始震顫。
碧綠的城牆忽然全部變成了黃沙之色,而後轉瞬之間變回綠色。
隻聽得天地之間忽然有一聲清朗的“開”字,便見無數綠色的藤蔓沖天而起,迅速爬滿了整座城。
若是從城外看去,便能瞧見,那藤蔓乃是從整個大荒最中心處的沙漠之中才會沖出來的,轉眼便将漂浮在半空之中的黃沙城給托在了藤蔓之中。
那藤蔓,像是一隻溫柔的手掌,黃沙城便在它掌心之中。
浩瀚無垠的沙漠之中,黃沙吹卷而起,整個地面開始凹凸起伏,在震動之中,竟然有東西逐漸地升高起來,頂上來,外表覆蓋着的黃沙,迅速地流墜下去——
無數恢弘的城市建築從地底升起,直如幻影一樣。
海市蜃樓一樣,轉瞬之間便奪去了所有人的心神!
以這被綠色藤蔓托在中心的綠色城池爲中心,周圍沙漠之中無數的古老宏偉建築将之圍住,舉目四望,影影綽綽,鱗次栉比……
整個内荒,興許都是這樣的場景。
唐時所在的這一座城,便像是萬裏枯黃之中唯一的一點綠意。
天際忽然有飄渺仙樂,一隻手出現在半空之中,輕輕一拂,所有的風暴消弭。
而後七彩霞光閃爍,一道古樸的光門,便這樣出現在了半空之中。
那一隻手掌,緩緩地按在門上,所有人爲這一個輕微的動作而屏息。
這一隻手,唐時認得!
它曾出現在西海的上空,轉眼之間便将一切逆轉,乃是大能之中的大能,高高在上,俯視衆生。
傳說之中那個半隻腳踏進了仙門的人嗎?
唐時緊緊地皺起了眉頭,他身邊的湯涯,表情似乎也有幾分古怪——旁人眼中都是狂熱,偏這兩位,如臨大敵。
現在出現的這一道門……
“……仙門……”
登仙的仙門!
白日登仙——唐時頭皮一麻,這裏能登仙的,怕隻有冬閑大士一人,可這人不是說已經許久不曾有突破,隻卡在臨門一腳上了嗎?哪裏能這麽巧便摸到了仙門?!
果然他不曾想錯——王母血,還是落到了他手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