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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世神級鑒賞大師》第172章
☆、第十五章 登仙路

  彈指一揮,已是百年。

  北藏忽然覺得,自己可能等不到了。

  壽數将盡,他不再修煉,藍姬陪着他,一起去看這樞隐星山河萬裏。

  從西海蓬萊,到小荒四山,到大荒十三閣,又去天隼浮島與小自在天,甚至強行打開小荒十八境,窺看無數絢麗風光。

  他與藍姬不是情侶,是知己。

  藍姬說,能看到。

  他們穿過沉沉的海霧,站在昔日天隼浮島的故址上,一片深藍的海域,看不出原本天隼浮島存在的痕迹。

  可是他們擡眼,能看到前面隐藏在海霧之中的那一尊僧人佛像。

  搬山填海,移天隼浮島,轉小自在天,而投身東海罪淵,于是千萬人之景仰化作香火之力——是非死了,卻還活着。

  他活在無數的傳說之中,活在許許多多凡人和無數修士的意識深處。

  普通的漁民們不知道那是什麽,可是不妨礙他們喜歡這一座佛像。

  不管風霜還是雨雪,即便海上起了大風浪,那佛像也不會消失,頂多時而模糊,時而清晰,無盡的海霧湧動,可能吞沒他的身影,可終究無法抹殺他的存在。

  他像是已經屹立在此千萬年一般,雖始終沉默無言,卻成爲需要他的人心目之中的神佛。

  藍姬已經虛弱了很多,畢竟歲月會磨去她初時的強大。

  而今又将**雲散,擡眼便見那海霧之中藏着的虛影,藍姬道:“佛家講究度萬劫而成真佛,他會成佛嗎?”

  北藏搖搖頭,不是表示反駁,隻是表示不知道,又加一句道:“有成佛之心者,皆不能成佛。”

  求,即是不求。

  心有求者,不如無求,無求者不如無妄。

  不動妄念,心如古井,不起微瀾。

  “佛修是一種很奇怪的存在,修成佛者,無七情六欲,卻還兼濟世人,我卻是沒有明白其中道理在何在……”

  藍姬當年因爲殷姜的事,對佛修也算是有一定的了解,更何況妖修佛修之間本來還有那麽一點的關聯。

  她說出這一番話來,倒是引起了北藏的思考,隻是想想,依舊不得解。

  “罷了,哪裏是那麽簡單的事情呢?”

  北藏終究不去再想,站在這海水上,準備去拜訪自己的老友們。

  大荒之中還有無數的修士,再多的歲月過去,尋仙問道,追求長生不老,也還是大多數人的念想所在。

  腳下的路很長,也很短。

  擡目望天,隻問星橋何在?

  大荒十三閣,伫立在大荒十三方位,周圍的雪山,在逐年地化去。

  北藏殺了冬閑,而大荒小荒之中的界限,便是周圍這雪山,乃是當初冬閑操縱靈樞大陸之圖版,平地而起,以雪頂覆蓋,成爲大荒十二閣與小荒四山的分界。而今冬閑已去,此局自破。

  大荒和小荒的界限,正在一日一日的消散之中。

  隻是有生之年,是不是能看到,還很難說。

  天色已經暗了下來,整個海上有無數的暗流湧動,在沿海漁夫們的認知之中,這個時候。危險才剛剛到來。而對于北藏和藍姬來說,這不過又是一個無言的夜晚。

  他們聊過的東西已經太多,甚至已經找不出還能說什麽,所以幹脆不說話了。

  天際,隐隐約約地看得見幾顆星子,墨空如洗,圓月高挂。

  正想感歎一句月太圓的北藏,忽然渾身一震,幾乎是在異象出現的同時便注意到了。

  墨藍色的天空之中,所有的星辰,都怪異地閃動了一下,而後光芒更盛。

  原本隐隐現現的星子,都變得明晰,甚至連星河都在星空之中燦爛。

  恐怖而玄奧的波動之中,原本困鎖住整個樞隐星,在樞隐星外那一層隐約着的殼,似乎終于變成了透明。

  這樣的景象太美,凡俗之人或者是修士,都擡頭看去。

  大荒小荒,海外的島嶼,無數無數人都感覺到了——奇異的景象背後是什麽?

  是登仙。

  唐時的身影,忽然這樣消失了。

  他隻覺得自己是方才閉了一下眼,可是睜眼,又是百年匆匆,從指間流過,悄無聲息。

  不過是腦海之中輕輕地過了一下往昔的場景,而今再看,又是鬥轉星移。

  他忽然記起來了,那石壁之上刻着的是什麽。

  自樞隐星初現,便已經是一個局。

  在三十三天發生變故之前,唐時就已經設置好了這一局。

  爲了提醒自我消除記憶的自己,從三十三天星主的位置**,一朝化爲凡人,體味人世歡情離别苦,于是再成七情六欲。

  恍惚之間,是他的神魂,在石闆上刻下那些字。

  “宇宙乃爲一法,至高爲十法界。周環三十三天,三十三天下連萬億星辰,遂名之曰‘小三千’。宇宙初生,乃有天地,成兩支,遂爲二十二星域。天地成,而人生于天地間,于是再出十一天,合而爲三十三天大星域。”

  “星域有星主,天地人三才。”

  “人有其性,共工怒觸不周之山,天柱折而移北辰。地維絕,天傾西北而地覆東南。天道左行,地道右遷,人道尚中。”

  “吾者人,東十一天星主東詩,名之曰‘時’。劍刺西王母而滅地,繼欲斬北十一天星主伽羅殺天。然則天道固盛,吾不如九回。雖滅地而無法消天,三十三天星域爲一局,起小三千爲棋。”

  “早年擇一星,名之曰‘樞隐’,劍裂星球,取其地心爲靈樞,刻成四方台。斷其星橋,以封九回探查之路,而以四方台未樞,以待此局成時再開星橋。置吾本尊于樞隐之中,自刻前塵往事于此石,于天地衍算之力衰微之時苟存。若有他人有緣見之,輔我成人道。”

  “人,立于天地間,有七情六欲之屬,當誅天地!”

  七情六欲者,人。

  人者,吾。

  吾者,唐時,東詩!

  吹度這千萬裏大荒的風,吹拂起他肩上的發,身上的衣,心中的狂傲!

  站在這最高處,擡手往天上一按,三十三丈高仙門憑空出現!

  上一次冬閑登仙門,隻有大荒修士能窺知仙門一二,樞隐星其餘各處盡皆不知,可此刻——唐時一掌拍出仙門,無論是凡人還是修士,仙佛妖魔四道之修,都能看見!

  轟然恐怖的氣勢,已經席卷整個樞隐星。

  東西兩海掀起驚濤駭浪,狂風吹散海上的霧氣,也吹散靈樞大陸的霧氣,天地之間一片清朗!

  蟲二寶鑒,風月無邊之鑒。

  風月神筆,七情六欲之筆。

  唐時左手持着蟲二寶鑒,右手輕輕一晃,一支金色的風月神筆,便在他手中了。

  一筆點向那仙門,豎着一劃,便見一道華光閃過,原本天衣無縫的仙門,便被畫出了一道門縫。

  仙門之上,繪制着古拙的紋飾,從最中心的位置開始,無視帶着節點、蛛網一樣的星圖,便這樣鋪展在整個仙門上。

  東十一天星域小三千之中,一顆散落在群星之外的孤獨星辰,在這門上的星圖之中,忽然變亮。

  這一顆,是樞隐星。

  他站在半空之中,整個人都像是要化作虛無一樣。

  仙門已經出現一道縫隙,可開門的鑰匙——

  擡手一掌,忽然向着自在閣北面,大荒與小荒北山的交界處拍下!

  萬丈藍光在這黑夜之中,忽地絢爛了。

  通天的四方台高,被唐時這一掌拍出,緩緩出現。

  第一章,拍出四方台,那種熾烈的氣息席卷整個大荒!

  第二章,再次拍下,卻将這四方台輕輕地一扭,按進地殼之中。海水一樣藍色顔色,終于又被唐時這一掌,按回了地面以下。

  甚至站在地面上的人,都能感覺到腳下震動。

  四方台原本是地心之中取出的烈焰岩漿,煉制而成,千萬年之間溫度已經消減,隻成了海水一樣的冰冷。

  它穿過厚重的土地,進入岩石之中,又經過熔融的岩漿……

  一直一直往下,終于與樞隐星半輪月交彙在一起。

  斜月沉沉藏海霧,而海霧早已消散。

  靈樞大陸四方台所在的位置,在樞隐星上,正好與半輪月所在的位置相對。

  這一茬,如同天雷勾動地火,冰冷的四方台,與湧動着岩漿的半輪月碰撞,迸濺出無數的靈光來。

  若脫出樞隐星,處于浩瀚星河之中遙望,便能瞧見在唐時一掌拍下四方台之時,整個樞隐星兩面散出鋒銳的流光來,又随着那仙門的逐漸開啓,而消失無蹤。

  仙門,開!

  四方台,便是靈樞大陸的“靈樞”,樞隐星之“樞”和“隐”,也來源于此。

  數千年前的自己,在各種細節之中,爲日後自我消除記憶的自己,留下蛛絲馬迹——隻爲成這天地一局大棋。

  唐時從未有過如此平靜的時候,他的身影,在巨大的仙門之前,顯得如此渺小,可沒有人敢忽視他!

  伸出手,輕而緩地,推開,這兩扇門。

  閉上眼,一瞬間湧動出來的風,吹拂過他面頰。

  不僅是他,所有人,所有人,所有人都感覺到了,那種新鮮的氣息。

  來自宇宙洪荒,來自諸天星域,來自那樞隐星之外的世界!

  唐時站在巨門之前,開出來的這一扇門外,看得見宇宙,看得見星河,看得見小三千世界之中無數無數的星辰,甚至也能望見,高高在上的三十三天,和一顆巨大的主星!

  萬千年來,樞隐星的修士,不管修爲多高,無一人能開仙門,登仙路,自然也沒有一個人,知道樞隐星外面的世界。

所有高等級的修士,在看見外面壯闊星河之時,都不禁油然生出一種渺小之感。

  蜉蝣之微,不及星河毫末。

  原本外面的世界,是籠罩着一層面紗的,可是當那種朦胧的面紗被而今的唐時揭去,所有的一切,清晰到令人顫抖。

  心志不堅之修,在望見這一幕之時,隻有一種卑微之感;而心志堅強之修,先生渺小卑微之感,而後起星河垂湧之志!

  該有的不隻是對于外界和更高境界的感慨和敬畏,更該有的,乃是征服!

  可那些,都是别人的心思。

  唐時安靜極了,有仙門,無仙路。

  他轉身回望一眼,能感受到落到他身上的無數無數目光,無數無數複雜的情感,似乎都抽離出來,又遊弋在樞隐星的表面。

  他看一眼那東西海半輪月,海霧消散之後露出的虛影之像,佛。

  是非……

  這是他此行最不定之因,最不舍之情。

  唇角微微一勾,唐時不再去看。

  古有太上忘情之境,不是已經不再生情,而是情之所鍾太深,刻于骨血太深,因而隐沒忘卻。時時有情而時時無情。有無之間,便是道,便是法。

  何爲佛?唐時不清楚,因爲他既身爲人,自無法理解這奇怪的一類。

  罷,順他去。

  擡手,唐時風月神筆一點一勾,筆尖輕輕點中門外不遠處一顆星辰,拉出一道虛虛的光線,又到了自己腳邊,這門裏。

  蟲二寶鑒盡數翻開,随着唐時的心意,飛出一句“星橋鐵索開”。

  開——星橋!

  這樞隐星上,不管是高山還是河流,草木或者鳥獸,仙佛之修或者妖魔之修,都感覺到有什麽東西從自己身上飛出,化作無形流動的氣息,湧入唐時筆中!

  星月倒垂在海面,半輪月之中岩漿流湧,深藍的海面之下,隐約透出深紅的焰光。

  下面無數的石柱,在這一刻崩碎濺落成細小的石塊,被洶湧的海底暗流帶走,或者**在滾燙的岩漿之中。

  最中間的石柱,已經有了海水侵蝕的痕迹,蓮花印記之上,乃是“是非”二字。

  這兩字,像是被這一朵佛蓮包裹一眼,它是坐在蓮台之上的佛。

  星橋開之時,這一根石柱也逐漸地崩碎了,細小的裂紋爬滿石柱,終于讓它轟然倒塌!

  石塊,如同之前的所有石塊一樣,崩裂到海水之中。

  海上的那垂目執着佛珠的虛影,忽然之間漫射出淺淡的金光,在唐時提筆的瞬間,消弭一空,隻化作幾道細細的金芒,彙入那虛虛的星橋之中。

  原本隻是一道虛影的星橋,忽地凝實起來,在唐時面前,接着這仙門,成爲一條寬闊的通天大道,橫亘于漫天星河、浩浩宇宙之中!

  唐時忽地愣住了。

  石橋禅的故事,忽然又在腦海之中浮現。

  他腳下,一片通天的坦途。

  這便是他的仙路,可他唐時——不是仙。

  唐時在門前站了許久,海上的虛影已經消失,再也看不見半分的痕迹。

  他隻能看着自己眼前的星橋,鋪展開,像是無數金蓮彙聚彌漫成的路途,平穩厚重,帶着無限的璀璨和沉寂。

  恍惚之間,有一名白衣僧人站在星橋的盡頭,合十微笑。

  于是,唐時也微微一彎唇,隻道一聲“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星橋即仙路,登仙之路,自小三千去三十三天,有去無回。

  仙路星橋,尋仙問道,不歸而已。

  火樹銀花,星橋鐵索。

  暗塵已随馬而去,明月正逐人來。

  縱使人間萬姓仰頭,唐時也不回望一眼。

  一揮衣袖,星河漫天,青袍獵獵,已踏月乘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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