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奪舍
船靠岸,卻是一個不是很繁華的碼頭,唐時下來之後,周權便叫住了他:“想必你對天隼浮島的情況還不了解,不如先到貔貅樓吧。”
唐時點頭答應了,便與周權一起走去。
殷姜在盒子裏,始終安安靜靜的,沒有一點聲音,唐時有些擔心她,問了兩聲卻沒有應答,一時隻能作罷。
上了碼頭,便看到早已經等候在一旁的貔貅樓的人上來搬運貨物,同時有一隊修士站在路旁警戒,人人都黑巾覆面,看不出真容來。
周權像是早已經習慣了一樣,上岸之後就什麽也不管了,便帶着唐時從棧道上一路往前,入目所見其實與人類世界沒有什麽區别,隻是所有的建築幾乎都是石頭做的,隻是雕刻還算是很精美,有一種讓人誤入雕塑館的錯覺。
隻是這些建築的風格都比較粗犷,比之人類的精緻,多了幾分天然的意趣,而且大多數的建築外面都有圖騰,有鷹、獅、鼠……
一路走過去,人漸漸地多起來,大多數在路上走的都是人形,當然也有的長着兩隻尖尖的耳朵,或者有毛茸茸的爪子,更有甚者拖着一條長尾巴,又有的眼睛跟正常的人類不一樣。
“妖族有本體跟幻體的區分,很多時候他們會幻化成人形,就像是你看到的一樣,不過修爲不到的妖修就像是你看到的那樣……幻化不是很成功……”周權一邊走,一邊解釋着,又道,“天隼浮島在大荒也有閣,所以這島上沒有出竅期以上的妖修,要有也在天妖幻境裏面,外面是見不到的。”
“天妖幻境?”唐時疑惑。
周權那煙杆子往前面一指,這浮島乃是金字塔形狀的,像是一片小型的大陸,地勢中高周低,他所指的便是整個島上最高的地方,“最頂上有天妖幻境,跟小自在天的三重天差不多,天妖幻境下面是議事廳,乃是妖族商議大事的地方,再下面是四大妖族的勢力範圍,下面便是普通的妖族了,到我們現在所處的平原,都是普通的妖族。”
果然是高的地方才好嗎?唐時擡眼看着前面,眼神有些渺茫。
“聽說小自在天在大荒沒有任何修士,那麽他們的高等級修士都在那邊嗎?”
轉過眼,便能夠遠遠地看到那一邊小自在天模模糊糊的影子,隔着一片海霧,很小的一點,很渺茫的一片。
“都在的,隻不過爲了保證實力的平衡,大能修士不出手成爲了慣例,聽說那邊的高僧們都喜歡打坐,一坐就是幾十上百年,無需多慮。”
周權語氣之中帶着幾分調侃。
兩個人在這街道上走,倒是也看到了酒肆、飯館、商鋪之類的,跟人類的市鎮沒有什麽不同,隻是使用的文字有些奇異,應該是妖修的文字。也有來往的妖修對唐時與周權二人有些警惕,不過等他們走過去也沒有什麽反應。
“這妖修可不止是在這島上,下面的水裏也有,小自在天這一片的海底,妖修多了去了。山上有妖修,水裏也有的。”周權說的這句話,算是完全刷新了唐時的認知。
“海裏?”唐時這才反應過來,之前衆人因爲一直說“天隼浮島的妖修”,所以都以爲妖修是聚集在天隼浮島的,可是現在他說……
周權笑了笑,沒說話,又往前走了不少的路,才轉了個彎,于是看到一個熟悉的招牌,貔貅樓在天隼浮島的分樓,便到了。
周權請唐時進去了,迎面進來的便是一個溫婉的女子,看上去身材火辣,甚至衣着很是暴露,她先看到了周權,打了聲招呼:“周先生送貨來了,辛苦,後面休息——咦,這位是?”
很明顯,這是後面看到了唐時。
周權抽了一口煙,随口道:“随船來的遊客。”
那女子一下就明白了,“不知怎麽稱呼?”
唐時一抱拳,點頭道:“在下唐時。”
“周先生,唐公子,請随我來。”這女子客氣了一聲,便轉身往裏走,唐時也跟上去。
貔貅樓後面還有一個後園,也是石頭砌起來的,不過牆上還有貔貅樓的巨獸灰機,顯得充滿了猙獰古拙的味道。
唐時被安排到了周權旁邊,之後那女子便走了。
周權問道:“不知你要在這裏逗留幾天?貔貅樓的運貨船一個月來往一回,你如果下次想要回去,便是得一個月後了。”
唐時想了想,道:“我事情辦好就走。”
周權隻覺得唐時神神秘秘的,看上去普通,可是一直有些讓人看不透,他提醒道:“橫渡東海的時候,隻有貔貅樓的船隻不會被攻擊,旁的不知道。”
也就是說,其實他們一路随船來都是有危險的,隻不過貔貅樓本身化解了這樣的危險。
“這是爲何?”唐時有些不明白,貔貅樓有什麽特殊的地方?
周權一指牆上那圖騰,笑道:“我們閣主的靈獸,乃是貔貅,上古妖族的血脈,傳說中的東西。”
聯想到周權所說的妖族血脈之上的壓制,唐時算是明白了幾分,想必是貔貅的血脈和威勢會對低等級的妖獸造成壓制吧?隻不過……妖族之中的高貴血統,成爲了他們閣主的靈獸,大荒之中的其他妖族要怎麽想?
這顯然不是唐時現在能夠擔心的範疇,他笑了一聲就沒說話了。
之後周權道:“你可以先了解一下妖修的情況再下去,他們也不是不好相處的,隻是不同的妖修,性子都不一樣。”
之後唐時到了自己的那屋子裏面,隻覺得這是來到了原始社會,但是桌凳的雕工還是不錯的,他轉了一圈之後就盤膝打坐起來。
天隼浮島上的靈氣,要比大陸上充裕很多,唐時一上來就感覺到了,隻是吸收了一陣靈氣之後,便覺得有些隐隐的躁動,他一檢查才發現這上面的靈氣帶着幾分暴躁,似乎天生有幾分兇厲之氣——果然是妖修的地方。
他笑了笑,換了靈石上來修煉,手一握,一枚靈石直接化成了粉末,靈力被唐時吸收進去,并且緩緩地煉化。
黃昏時候,唐時走出了自己的房間,看周權正在那二樓的小閣樓上端着茶喝,一見到唐時出來,周權便招呼他上去坐。
唐時也沒客氣,跟着上去了,坐到了周權的身前,這裏視野比較好,也算是島上比較高的地方了,遠遠的便能夠看到市鎮與森林相接,一派和諧的場面。
“我明日便離開,帶着一些妖族的東西回靈樞大陸,你呢?”跟唐時聊了一路,周權還有一些舍不得呢。
唐時的事情還沒開始辦,殷姜自從上了天隼浮島之後就一直沒有反應,他有些擔心了,他如果要離開,恐怕得等下次了。“我的事情還沒頭緒,恐怕是要在這天隼浮島待上一個月了。”
“好吧,我現在去操辦一下離開時候的貨物,你慢慢喝茶。”
周權隻能歎了口氣,收了煙杆子下去了。
唐時坐在樓上,冷不防地聽見遠處傳來一陣清脆的鈴铛聲,便循聲望了過去,哪裏知道此刻他儲物袋之中的盒子忽然顫動了起來,殷姜像是忽然醒了,尖聲道:“是吾同族!”
他皺眉:“怎麽回事?”
……殷姜不過是感應到自己的同族來了而已,她自從上了天隼浮島就覺得恍恍惚惚,幾千年的往事從她腦海之中過去,最後卻定格成了自己被封存進去的一刹那。
她的聲音有些低啞,道:“你跟上去看看,這天隼浮島上的變化太大,我的記憶不管用了。”
唐時猶豫了一下,還是出了貔貅樓,循着那鈴铛的聲音過去了。
街道邊站着幾個衣着豔麗的女郎,其中有個女子兩耳尖尖地豎起來,看着像是貓族。唐時隻遠遠地關注着,放慢了腳步,可是很快就引起了對方的關注。
那幾名女郎之中,也有修爲比唐時略高那麽一線的,頓時驚奇道:“人類的修士?”
殷姜道:“暫時不要理會她們,從旁邊走過去,後面再用我教你的隐身術跟上去,看看她們的住處。這些人我信不過,必須找長老級的妖修。”
在殷姜說話的時候,唐時就若無其事地從這群女妖修的身邊走過去了,轉過了一個彎,之後卻又施展了隐身術折回來,回頭看那幾名妖修在街上逛了一會兒,便向着石頭建築圈的外圍走去,一直進了林子,唐時遠遠地跟着,不敢靠得太近。
越往前走,便是越茂密的樹林,很快唐時便懷疑自己已經到了那一片森林之中,隻不過就在他以爲這一片林子沒有盡頭的時候,卻忽然之間開闊了起來,原來前面有一座小山坡,上面林木稀少,隻是……
那幾名女修的身影忽然之間消失了,唐時一驚,殷姜卻道:“是妖族的駐地的屏障,你暫且不要進去,我教你——”
然而殷姜的話還沒能夠說完,便聽得前面山坡上傳來一個大漢的聲音:“區區人類修士,也敢擅闖妖修駐地!”
頓時唐時隻覺得自己的眼前一花,眼前的場景忽然改換,自己已經在一片與之前不同的森林之中,樹木的位置完全發生了改變,最重要的是視線的盡頭有一片精緻的木屋群,不少人便在裏面走動。
站在唐時面前的,是一名皮膚黝黑的壯漢,周圍還有七名妖修,盡皆對唐時虎視眈眈。
來人正是妖族駐地的長老,唐時心裏還懸吊吊的,殷姜卻已經松了一口氣:“得來全不費工夫……”
“怎麽回事?”唐時問殷姜。
殷姜卻道:“這個人應該是長老了,你如實說你的來意便好。”
那長老見唐時面色古怪,似乎是在籌劃什麽,手一揮,便要叫人動手,不想正在這個時候,唐時手中光芒一閃,便有一隻盒子出現在了他的手掌之中。
衆妖以爲這是什麽法寶,都有些忌憚,險險便要出手,關鍵時候還是那長老識貨,趕緊地喊了一聲:“且慢!你是何人!”
唐時心裏也松了一口氣,媽蛋,眼前這大汗至少應該是個元嬰期修士,要是動起手來,他肯定吃虧啊。
“我是人類修士,受人所托,将此物送來。”
長老的目光在那盒子上逡巡了良久,最終道:“你放下盒子,便可以離開了。”
豈料唐時冷笑了一聲:“盒中的妖修與我頗有幾分交情,我如何能相信你們?”
“你……”那長老目露精光,似乎是沒有想到唐時會說出這番話來,最後問了一句,“你何處得來的這個盒子?”
唐時如實道:“小荒十八境。”
于是那長老仰天大笑起來,“你便是小荒十八境之中殺了我貓族同族的那個是非和尚的同夥吧?”
“長老何必說得這麽難聽呢?”唐時心說自己什麽時候跟是非是同夥了?再說,怎麽也不應該用“同夥”這麽難聽的詞兒吧?
“你既然信不過我,便随我來,隻是這途中你若敢輕舉妄動,不管你是誰,我都會直接将你抹殺。”那妖族長老的一雙手,已經變成了貓爪,并且露出了鋒利的爪子。
唐時來到這裏本來就是冒了奇險,對發生的一切都是有心理準備的,他跟上了這妖修,旁的妖修似乎都有些不理解,但是也不敢唐時出手。
爲什麽對方拿出一個普普通通的盒子來,他們便不敢動手了?衆妖修毒有些忌憚着,也跟着走。
路上唐時沒停止跟殷姜的交流:“你貓族的情況還可信嗎?”
“沒有什麽可信不可信的說法,我是貓族的九命貓妖,我的存在便是對整個貓族的最大庇佑,但凡妖族,沒有不希望我回來的。”這便是血脈的力量,殷姜說話的聲音飄飄渺渺的,卻讓唐時放心了。
前面走着,便到了那一片木屋的前面,順着道路走進去,屋裏屋外樓上樓下的妖族都扭頭過來看,竊竊私語,感覺在這裏,唐時才是被圍觀的那一個。
妖修之中的人類,何其獨特?
他們一路前行,之後唐時看到了一樣讓他心神一震的東西……
三株木!
根須盤結在一起,看上去像是立刻就要枯死,周圍還纏着一些枯藤,僅僅樹梢上點着些微的綠色,每一片葉子都是銅錢大小,跟丈高的樹木相比起來,顯得滑稽可笑。
連着根的三株木,三株分支,向着三個方向延伸出去。
唐時的目光在這樹身上停留了許久。
前面那長老回頭警告地看了他一眼,“你也是爲了三株木來的嗎?”
唐時笑了一聲,沒說話。“也不知道誰有這本事,竟然能夠将三株木移栽到此處來。”
重要的是,還能好好地生長在這裏。從殷姜給自己承諾的那一刻,唐時便知道,三株木是早在殷姜在天隼浮島的時候便已經移栽過去的,隻是沒有想到——三株木竟然就在妖族的駐地,難怪殷姜如此笃定。
他跟着上了一棟小木樓,那長老停在了門外,裏面傳來了一個蒼老的聲音:“武飛,你怎麽帶了個外人……不對,是人類的修士?”
長老道:“他帶了老祖宗來。”
“……”
這個時候唐時真的很想笑。
殷姜保持沉默。
于是門開了,裏面是個不大的房間,擺着幾把椅子,中間有一座石台,上面刻畫着花紋,唐時被推了進去,轉過身就看到一個滿頭白發,甚至臉上全是皺紋的老者盤坐在那裏,睜開了一雙渾濁的眼,似乎是不适應忽然進來的光,那瞳孔略略地縮小了,之後道:“武飛你坐,那人類帶進來。”
“便是此人。”武飛躬身行了個禮才坐下。
唐時站在那裏,石盒捧在他手中,他握得緊緊地,還沒等他說話,這石盒便已經光芒大放,緊接着殷姜的身影緩緩地從這石盒上飄出來,宛如九天仙人。
那方才還盤坐着的老者一見到這場面,渾濁的老眼之中立時湧出了淚,連忙下來跪到了殷姜的身前:“老祖,真的是老祖啊!”
殷姜怅然看着這屋中的陳設,隻道:“你是第幾任族長?”
那老者哭着道:“晚輩天陽,第一百三十八任族長,恭迎老祖回族!”
後面的貓族妖修瞧見族長都跪下來了,也連忙地跪下來跟着喊,一時之間,這屋裏站着的便隻有唐時跟飄在半空之中隻有半個身子的殷姜了。
殷姜久久地沒有說話,似乎是已經被“一百三十八”這個數字給震撼了一下,“彈指間三千多年過去了嗎……唐時,放我到那石案上。”
唐時依言照做了,殷姜回身望着他,吩咐道:“天陽,讓人帶唐時下去,他是我的貴客,勿要怠慢。着全族長老來,解我困境。”
“是。”天陽磕了個頭,讓下面的閑雜貓族帶着唐時下去了,衆人這個時候也知道唐時帶來的絕對是個天大的好消息,一下便興高采烈起來,連帶着對唐時也有了好感。
衆妖簇擁着唐時走了,唐時心裏卻還惦記着殷姜的事情。
忽然之間沒了個人在身邊,竟然還覺得有些不習慣。
有個臉上還挂着幾根貓胡子的男人走上來,問道:“老祖怎麽會在你那兒?你一個人類,是因爲要送老祖回來所以才上了天隼浮島的嗎?你怎麽來的?你叫什麽名字?”
“我……”
唐時還沒來得及開口,便又有人開始問了。
“聽說你跟小自在天的那個是非和尚是同夥?”
“老祖怎麽不殺了你?留你到現在不是禍害嗎?”
“我覺得老祖留他下來可能就是爲了殺他……”
喂,哥們兒們你們能不能不要說這麽兇殘的話題啊!
殷姜如果真的想殺我——
殷姜如果真的想殺他……
唐時忽然想到這個可能,隻不過想着殷姜那個時候的表情,便笑了——如果連這點自信都沒有,他爲什麽還要上島來呢?
唐時臉上的笑容,顯然令衆妖費解。
他最後被安排到了貴客們居住的木屋裏面,還是一棟小樓,看上去幹幹淨淨的,他在這裏住了幾天。
每天都有貓族的少女們上來給他送東西,有的時候是水果,有的時候是看着精緻吃起來味道卻很古怪的菜肴,似乎每個人都對他很好奇。
漸漸地,唐時也聽到了一些消息,整個貓族似乎都知道了要發生什麽喜事。
到了第五天,族長天陽親自來到了唐時的住處,請他前往祭壇觀禮,在殷姜解除封印的同時,便會兌現與他之間的諾言。
唐時跟着去了,穿過了這一片木屋群,便見到盡頭有三根石柱,前面一座高高的祭台,周圍盤坐着十一個看上去修爲精深的妖族,無數的貓族妖修站在祭台前面,唐時被領到了距離祭壇最近的一個位置。
那族長竟然給唐時行了一個禮,這才走上前去,便坐在了第十一人的左手邊,喊了一聲:“作法起!”
十二個人同時起手,在半空之中虛畫了一道門,頓時便見到天際劃過一道閃電,緊接着驚雷滾動,隻這一個動作就已經引得天變。
下面衆妖有的已經尖叫了一聲,隻是這聲音夾雜在雷動之中,顯得如此微不足道,也就沒有人去注意了。便是唐時也覺得心神巨震,僅僅是解封的起式,就已經需要如此大的陣仗,可見當初封印殷姜之人具有多大的能量了。
唐時目不轉睛地看着,之間雷聲過後,衆位貓族長老的手勢齊齊一變,便已經是食指指天,口中發出一個唐時不知道的音節,便見那放置在祭台之上的石盒飄飛了起來,緊接着一個有些暗淡的金色“卐”字印緩緩地浮現了出來。
——封印殷姜的是小自在天的人!
唐時瞳孔劇縮,卻知道這說不定已經變成了妖修跟佛修之間的鬥法。
果不其然,那卐字緩緩地右旋了起來,從第一位長老開始,打出了無數的手訣,烙印在那金色的卐字上,從第一個到最後一個,每個人的頻率都不一樣,可是每個人的表情都是嚴肅的,并且每一道手印都落在了那封印的印記上。
隐隐約約之間,唐時似乎聽見了殷姜的慘叫聲,似乎這對于她是一種折磨。
于是便見得那盒子上的藍光越來越劇烈,似乎要與金光對抗,隻不過那盒子的光芒越來越強,相應的,那卐字印的金光卻越來越暗淡。
每一道手訣打下去,那卐字印便會暗淡不少。
唐時看得緊張,便在那卐字印搖搖欲墜的時候,族長天陽喝道:“最後一擊,撤手!”
整個祭台之上,光華,亂閃,此刻所有人的動作終于整齊了,同時起手,手指結印,雙掌推出,天際雷聲再響,然而卻有一個聲音,似乎比這雷聲更響——
在衆人那十二妖之力合一的一擊之後,那卐字印的金光,終于在閃爍之中,緩緩地暗淡,緩緩地……熄滅了。
熄滅。
像是蠟燭被吹滅時候的那一點細微的聲音,像是一種發自肺腑的嗚咽……
世界如此安靜,連吹過來的風都帶着清香。
祭台之上,那盒子上的藍色光芒,終于變深,并且流水一樣閃爍,殷姜的笑聲,便從這盒子裏面傳出來了,蒼涼的,諷刺的……
一道黑影,無聲地降臨了。
唐時忽然之間湧起了一種危機感,他扭過頭看着那一個方向,卻喊了一聲:“危險!”
衆位長老施法完畢,哪裏還有精神估計這忽然之間不知道從哪裏闖過來的黑影?一時之間竟然驚慌失措。
那封印已經掉落,可是殷姜卻在脫出困境的關鍵時刻,這黑影來者不善!
近了,唐時便覺得這影子無比熟悉,尤其是這身形和速度!
——鷹族!
想到自己當初在洗墨閣殺掉的那一個鷹族的妖修,那個時候殷姜說的話,看樣子必定有人是不想殷姜回到貓族的。
一隻九命貓妖的回歸,會讓整個妖族的格局發生怎樣的改變?
還來不及多想,那鷹族便已經到了祭台上,他們最快的便是這速度,雙翅一展便幻影一般過來了。
這鷹族是本體來的,速度更快,在來到祭台上的時候,那爪子之中便已經醞釀出了一團紫色的電光,向着殷姜所在的那盒子投去!
緊随而來的,還有後面的十來個黑影,來的不是一個,是一隊!
唐時一心寒,卻已經直接出手了——仗劍而起,便是一刀滔天的劍光砸落,向着那暗算人的鷹族妖修!
紫色的電光還不及落下,就已經被唐時這一劍斬歪,落到了祭台外,隻将整個祭台炸毀了一半。
後續來的妖修,卻已經沒有出手的機會了。
那盒子,砰然碎裂,帶着無數的碎片,一朵佛怒蓮一樣地炸開了——
于是,傾世的身姿,便翩然從這碎裂的花中閃現出來,殷姜,那豔色無邊的唇邊便綻開了一抹笑。
之前那來偷襲的鷹族剛好到了她身前,便見殷姜雙手一伸,便将這妖修的兩片翅膀抓住了,往兩邊一撕!
頓時隻見飛羽零落,鮮血四濺,一個金丹期的妖修,便這樣被摧毀!
那暗金色的内丹被殷姜一張口,吞入了腹中。
她巧笑:“你們算計得好,恰好選了今天,在我最虛弱的時候算計,來得好,哈哈哈……”
唐時隻被那場面吓得頭皮發麻,這女人瘋起來真是不要命。
那随後來的幾名妖修也已經露出了行迹,此刻事情敗露,便不要命一般沖上來,見人變殺。
五人向着殷姜,三人向着長老,還有兩個,逼近了唐時!
草泥馬,老子不過是看不過去出了個手,竟然還盯上老子了。
這一次,可算得上是唐時踏入修真界以來的最大危機,因爲這來的兩個都是金丹期的妖修。
兩名鷹族,尖利内勾的喙,鋒利的爪子,還有那肅殺的眼神。
當即便有一名妖修那翅膀一扇,便有刮面如刀的風刃向着唐時甩過來,他側了一下身子閃避,卻不想背後那妖修已經趁機一爪子襲來!
唐時提了斬樓蘭,便要一劍回刺,卻不想一股巨力從下面的祭台上湧過來,唐時回頭,便見到殷姜在處理手上那幾名妖修的同時,于百忙之間給他傳音道:“天隼浮島最近要生亂,老娘疼惜你,送你走!”
還沒等唐時反應過來,他就已經直接脫出了方才被兩名妖修夾擊的危機,忽然之間狠狠地撞向了背後的小木屋,這力道極大,推着他一直往後撞,也不知道是忽然之間撞到了哪棵樹上,便覺得自己被吞進了一個奇怪的空間。
周圍的紛亂忽然之間消失掉,眼前不見了藍天白雲和那祭台,隻有一片昏暗。
這感覺……像極了在傳送陣……
唐時隻覺得自己的身子急速地向着一個方向撞過去,這種過程高速的過程持續了很久,等他再次有了感覺的時候,卻是忽然撞到了誰的身上。
“砰”地一聲巨響過後,唐時整個人的腦子都亂掉了,竟然直接暈了過去。
——剛剛解除封印的殷姜力量不穩,出手沒個輕重,唐時沒死已經是萬幸了。
這是一處石洞,四面有走廊,石壁上擺放着經卷,當中有一盞昏暗的油燈。
唐時腦子裏一片漿糊,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幽幽地醒轉過來,開口便罵了一聲:“這死女人下手真毒……即便是不想給我三株木心也不必這樣啊……”
隻是……這聲音怎麽聽着有點不對呢?
唐時愣了一下,“咦?”
卧槽,這聲音還是不對啊!
爲什麽忽然之間就變嫩了?感覺像是個少年的聲音……
估計是長途漂流太緊張吧?
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便擡眼看自己身周的情況,是一個石洞,感覺像是藏寶的地方,不過看這地方都是木制的竹簡,似乎很是古老。
唐時想要坐起來,這個時候才發現自己的左邊有一個人影。
看上去好眼熟啊……
綠袍,身形有些瘦,腰上挂着的儲物袋是……耶?洗墨閣的?
再看臉……卧槽,真他媽熟悉啊!
爲什麽他看到了他自己?
尼瑪啊,醒來就發現自己的“屍體”在旁邊是怎麽回事?要不要這麽驚悚,難道老子現在是一縷幽魂?
擡手,低頭,打量自己,唐時這才發現——似乎有什麽地方不一樣了……
他此刻穿着一身藍灰色的布袍,裹着白色的鑲邊,脖子上還挂着一串佛珠——左右看着渾身上下的打扮也不像是正常人……
——我變成了一個小和尚?
唐時穿着僧袍,施展了一個法術,這才覺出自己的不對勁來,從外面看,他竟然隻有練氣二層的修爲,可是他随手卻能夠施展出法術來,證明他的修爲還是在築基後期的。
唐時閉眼,内視,這才看到,在識海之中,竟然有兩個靈體,一個是自己,另外一個顯得特别弱小,他内心浮現出兩個字來——奪舍?
因爲身體是别人的,并且此刻一個身體之中有兩個靈體,看上去修爲便是原主人的,所以隻有練氣二層,可是因爲唐時本人的靈體還是築基後期的,所以真實的修爲還在那裏。
自己是怎麽……從這個身體,竄到了另外一個身體的?
唐時腦子裏一片漿糊,尼瑪他不會奪舍啊!
他勒令自己立刻冷靜下來,仔細查探了一下自己原身體的情況,出了腦門兒上被撞青了一片之外沒有任何的異常,至于自己目前的這個“身體”……
靈力容納量隻有練氣二層,現在唐時是元神的境界很高,身體的修爲很糟糕。
他也不知道現在這種情況到底算是什麽,那個弱小的靈體……
爲了保險,唐時直接讓他昏睡了。
随手一摸自己的臉,不過是一個面目有些清秀的小和尚,他攤開自己手,兩隻手掌白白淨淨,隻是掌心有繭皮。
還沒等唐時想好怎麽辦,琢磨出方法來,便聽到前面有了腳步聲,接着是一個有些拉長的聲音:“小沙彌,小沙彌?這崽子哪兒去了?”
“你怎麽連人家剛上來的小沙彌都逮來啊?”另一個聲音插嘴。
唐時毛骨悚然了一下,這不會是什麽西天取經吃唐僧肉的節奏吧?
他看了一眼自己那躺倒在一邊的身體,想着現在這身體也不算是什麽活物,心一橫,直接将自己原來的儲物袋拽過來,靈識烙印是沒變的,這東西能夠很好地認主,直接就被唐時打開了,他嘴唇一動,默念了口訣,便将自己的身體收入了儲物袋中。
“什麽啊……不過是經卷太多,我一個人拿不過來,便叫那小沙彌一起來幫我搬……應該是下面寺廟裏送來的供香小和尚,還沒去那邊登記造冊呢,大不了一會兒帶他去。”
“阿彌陀佛,你上來這一年,竟然沒有任何的長進,一樣好吃懶做,我身爲你的師兄,真是愧對我佛……”
“師兄……”那聲音哀嚎了一聲。
下一刻,唐時便看到了他們。
那方才還在哀嚎的胖和尚立即喜笑顔開,上來便将坐在地上的唐時一把拽起來,“阿彌陀佛,總算是找到你了,你怎麽到了這經洞裏來了?随我一起出去吧,還未謝過你幫師兄搬運經書呢。對了,你叫什麽來着?”
唐時一滞,想到方才聽到的對話,随口就胡謅了一個,“小僧……時度。”
反正他是豁出去了,也懶得管那麽多,眼前這兩名佛修,一個是築基初期,一個是築基中期,唐時應該能夠解決掉他們……
隻是現在這地方,似乎有些不大對勁,靈氣也不像是之前那麽狂躁了,聽着這兩名僧人的對話,自己倒像是到了寺廟裏一樣。
來的兩名僧人一胖一瘦,胖的叫圓通,瘦的叫圓機。
圓通便是将唐時拉起來的人,他看唐時愣愣的,忽然又瞥見他腦門上的青塊:“你這是哪裏撞的?”
唐時眼珠子一轉,看了經洞石壁上的經書一眼,道:“上面的經書落下來砸的,不過我已經把經書放回去了。”
圓通笑眯眯地點點頭,笑得像是一尊彌勒佛,“好了,現在你怕是已經誤了登記的時間了,随我出去,我幫你走個後門。”
聽了這話,圓機便在後面一叠聲地“罪過罪過,阿彌陀佛”了。
唐時有些想笑,又有些擔心,左右是走一步看一步,便頂着這殼子出去了。
他們走過一道道石門,兩旁有昏暗的油燈,之後便到了更寬大的甬道之間,再轉出來的時候,唐時便看到了此生難忘的場景。
這裏像是一座被掏空了山腹的山,他們站在這山壁的内側,腳下便是傾斜向着裏面的萬丈深淵,山壁之上卻刻着無數的佛像,大大小小,密密麻麻,有喜有嗔……在他從甬道走出來的一瞬間,便被這一幕給震撼了。
萬丈絕壁,竟然全是佛像!
遠遠地,不知道是從何處傳來的鍾聲,使他靈台清明,便連陰郁的眼神也跟着清澈了。
圓通繼續往前走,沒察覺到唐時的異樣,便站在了一個陣法當中,道:“回一重天了。”
唐時這才勉強地醒悟過來,跟着走過去,踏入那陣法之中,接着便是傳送陣的感覺,眼前忽然一片光亮,再看的時候便已經在一片寬闊的廣場上了。
遠遠地能夠看到一座雄偉的碑樓,立在廣場下面,台階的盡頭;不遠處是一隻燃着佛香的青銅巨鼎,那朱紅色的台階上,一座莊嚴的寶殿安靜地伫立着,當中盡是穿着僧袍的僧人。
唐時看了雲霧飄渺之間的某個方向的浮島一眼,眼角忽然抽搐了一下。
“小時度,快去登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