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時度的夢
這裏是——
小自在天。
唐時聽了圓通的話之後,就照他的指示跑到了廣場旁邊那穿着藍袍的僧人面前,還不待唐時說話,那僧人便先笑了一聲:“阿彌陀佛,還好貧僧不曾離開,你便是最後一個了。”
唐時道:“有勞師兄了。”
“師弟法号?”那僧人翻出一串佛珠來,問了一句。
唐時戰戰兢兢道:“時度。”
“時度?”那僧人納悶了一下,道,“又不知道是哪個起的奇怪法号了……若你有幸被收爲弟子,這樣的法号是萬萬不能有的,要随了我小自在天的排輩走。”
萬幸!唐時真沒想到竟然能夠這樣蒙混過關,心裏興奮握拳,面上卻僞裝得極好,像是個剛剛上山的小和尚一樣,“多謝師兄提點。”
那僧人也沒多說,一個法訣畫出來,似乎是在那一串佛珠上做了烙印,又說道:“日後這便是你出入小自在天的憑證,也是你進入上三重的憑證,更是你身爲小自在天弟子的證明,萬莫遺失。一會兒便去東寮領自己的差事。去吧。”
他将那已經烙印好了的佛珠遞給唐時,唐時接過,點頭緻謝,卻不知道東寮在哪裏。
還未等他思考什麽,那邊在等他的胖和尚圓通便叫道:“跟我們一起走吧。”
這正中唐時的下懷,忙與這邊這個給自己佛珠的和尚道了别,便将這一串手珠握在手中,向着圓通去了。
圓通看他過來,笑了一聲:“時度,你初次來一重天,這邊的事情你還不熟,方才你爲我搬書,現在我帶你去東寮,可别怪師兄不照顧你。”
“出家人不打诳語。”圓機在一邊潑冷水,換來圓通小眼睛怒瞪。
唐時憋笑,道:“那便勞煩師兄了。”
他們此刻是在大雄寶殿前面的廣場上,往北望是大雄寶殿,大雄寶殿兩翼的位置乃是六組殿和那羅殿,隔着長長的台階,中間一條東西向的石闆路,對稱過去的南面是天王殿,天王殿兩翼則是鍾樓鼓樓。
在圓通的帶路之下,他們從廣場南面的台階下來,往東從石闆路上走過,這個時候圓通給他指了指石闆路東盡頭的那一座殿堂,道:“那裏是般若堂,專研的是手上功夫,掌法和抓法都從裏面出來。”
唐時對和尚們的事情不是太了解,不過這個時候聽聽也無妨,于是挨個地記下來。
上了般若堂西面的台階,進入側廊,兩旁盡皆是蒼翠遒勁的松樹,不知是活了多少年的,蒼翠茂密,走了不多時,唐時便看到了自己右邊有一排屋舍,圓通說那是東僧舍,日後他便要住在那裏的,要他把地方記住了,千萬别忘記。
唐時心說自己要是找到了怎麽回到自己身體的方法,哪裏還住這破敗僧舍?隻是心裏這樣說,其實還是很擔心,當下多看了兩眼,又發現僧舍旁還有一口井,又覺得好笑。
“一重天之中不都是修士嗎?爲什麽還會有一口井?”
唐時問了一聲。
圓通摸了摸自己的頭,也納悶了,于是一扭頭,“圓機你說。”
圓機無言,“你怎麽不說?”
圓通道:“佛曰:不可說,不可說。所以你說。”
圓機嘴角微微抽搐:“不可說。”
唐時:“……”看來是他之前把小自在天想得太過神聖了……
好心的唐時沒有揭穿他們,隻是默不作聲地繼續往前走,很快這一茬兒就被接過了。
走着走着,前面的松林就已經變成了茂密的槐樹林,之後右邊忽然開闊了起來,似乎有一條岔路,青石闆路的盡頭也伫立着一座寺院,唐時的腳步不禁慢了下來,他瞧見那寺院前頭挂着的匾額了。
見唐時有些好奇,圓通有些發憷地縮了縮脖子,道:“時度師弟,咱還是快走吧。”
唐時疑惑:“圓通師兄怎麽了?”
圓機在一旁不動聲色地諷刺:“那裏是戒律院,圓通曾經被處置過。戒律院懲罰犯戒弟子,修諸般擒拿手和普門杖法,院中弟子主持戒和守律。持戒僧降服犯戒弟子,守律僧爲犯戒弟子定刑、宣揚律法。說起來……”
怎麽不說了?唐時扭頭,“圓機師兄?”
圓通倒是知道他爲什麽不說話了,嘿嘿一笑,攬着唐時的肩膀就往前快步走去,“這是個晦氣地方,你知道是非吧?”
唐時心中不知怎地便蓦然一動,說道:“知道,怎麽了?”
圓機沒說話,圓通繼續道:“那是非原本也是戒律院出身的,結果現在自己犯戒,被壓在忏悔堂思過崖下面,這都幾年了,竟然還沒大徹大悟,也怪了。”
幾乎沒忍住,唐時差點便要脫口而出——是非不是三重天大弟子嗎?犯戒?!
“是殺戒?”唐時試探了一句。
圓機面色一變,忽然咳嗽了一聲,肅容朝前面打了個稽首:“印空師兄。”
“刷啦”一聲,圓通就将自己那肥胖的膀子收了回去,立正雙掌合十,行禮道:“印空師兄好。”
唐時聽這名字熟悉,卻是小自在天那武僧出身的印空,曾在小荒十八境一起走過的和尚。他沒敢擡手,也恭恭敬敬在一旁打了個稽首,心裏念着自己千萬不要被認出來。
好在印空隻是經過,他冷聲道:“三重天的事情勿要多嘴多舌。”
這邊三人噤若寒蟬,再不敢多言,一叠聲地應了“是”,這才看着印空離開。
等印空走遠了,圓通才敢舉起袖子擦擦自己腦門兒上的汗,“這印空,總是兇巴巴的。”
“爲什麽印空師兄說三重天的事情不要多嘴啊?”唐時假裝自己是個甜傻白,繼續打探消息。
圓通、圓機二人同時瞪他,“說了叫你不要再說,這路上怎麽說,回了僧舍我們再同你說。”
于是唐時放心了,八卦之心人皆有之啊。
過了戒律院,繼續往北,經過相對的藏經閣、禅房,便到了他們的目的地了。
方丈寺乃是方丈起居的地方,東西兩邊有一大排廂房,東寮便是東邊的這一排,乃是執事僧們處理事務的地方,此刻圓通一指右邊第一間,道:“你去裏面領差事,我去隔壁這間交差事,出來便在此處會合吧。”
唐時看了一眼,點了點頭,見圓通與圓機去了,自己才進去。
進門便是一張書寫着大大的“禅”字的字畫,往左邊一看,乃是一間茶室禅房,右邊卻有幾名僧人正伏案寫些什麽東西。
唐時走過去,斟酌着問道:“請問各位師兄,這裏是新上來的弟子領差事的地方嗎?”
最右邊那僧人擡了頭,“你是最後一個沒來的吧?玉冊之中的名字是……時度,方才你手珠上的信息已經刻下了,這是你的差事了。”
他遞過來一枚玉簡,唐時雙手接過,道了一聲謝,這便離開了。
出去之後,圓通圓機二人還沒出來,唐時将玉簡貼到自己的眉心,查看了一下,才發現自己的身份是一名供香添燈弟子,負責給大雄寶殿右邊的緊那羅殿添香,跟他同去的還有另外的兩名弟子。
每日寅正起身,寅正二刻做早課,持續半個時辰,卯初初刻晨鍾鼓,卯初二刻晨食,之後是早修;午初三刻午食,下午繼續修行;酉正初刻可夕食,亥初初刻暮鼓鍾,便可以休息了。
唐時幾乎是猙獰着臉換算了一下,于是得出了如下的時間表。
四點,起床;
四點十五,早課;
五點,敲鍾打鼓;
五點十五,吃早飯;
早修;
十一點半,吃午飯;
午修;
下午六點,吃飯;
晚上九點,打鼓敲鍾。
可以睡覺了。
雖然修士是不需要睡覺的,可是……尼瑪的這作息時間也太可怕了吧?!
練氣期的修士是不能跟高等級的修士一樣不眠不食的,這作息時間可謂嚴苛了。
還沒等唐時反應過來,那邊圓通等人就出來了。
他連忙将臉上的表情整理好,看向圓通和圓機。
“你那邊的事兒辦好了?”圓通笑嘻嘻地問了他一句。
唐時道:“都好了。”
“那便回去吧。”
拉着唐時,圓通便往前走了。
他們順着原路回了僧舍,唐時之前在玉簡上看到了自己的房間,在東面荒字第三間,很小的一間僧房,不過是單間,待遇還算是不錯。
據圓通說,東面僧房用“宇宙洪荒”四字來排位,西面僧房用“天地玄黃”四字來排位,唐時剛好排到荒字。
住在他左邊的和尚叫定慧,右邊叫定能,也算是剛剛上來的小沙彌,年紀不大,修行也不厲害,因爲唐時的房間在中間,他們不一會兒就聚在了唐時的房間聊起來。
唐時有些納悶地看着他們,又不能叫這倆小蘿蔔頭走,隻能跟他們在這兒說着。
之前回了自己的僧房的圓通和圓機沒一會兒也來了,擠到他們中間,将那笑呵呵的臉一湊過來,便問道:“剛剛來一重天,感覺還好吧?我也是從下面的寺廟選上來的,當時可是興奮得一天沒睡好覺呢。”
圓機神吐槽:“慫樣。”
圓通大怒,可是看着圓機那作死的臉,又不動了,隻哼聲道:“敢說你當年不激動……”
圓機懶得理會他,兀自坐在一邊,口中喃喃着經文。
圓通轉過來,繼續跟他們八卦:“你們想知道什麽盡管告訴我,我可是整個一重天知道得最多的了,以後有什麽事兒啊,都找我。”
定慧、定能兩個小沙彌忙點着頭,“我們來的時候聽說什麽講道什麽的,是什麽?”
“講道嘛……還不是那些事兒……”圓通抓了抓自己的下巴,似乎是在苦惱用什麽形容詞,最後他道,“就是幾個大和尚來布道場,爲大家講解經文,還有一種叫做‘辯道’,也叫‘辯法’,這就是幾個和尚一起在那裏吵架,很斯文地吵,吵着吵着經文的真意就出來了。不過大多數時候是不知道誰對誰錯的,反正我聽了這麽多場,也沒聽出哪個是對的。”
圓機繼續神補刀:“隻要是是非在講道的時候,你都說是對的;但凡是印法講道的時候,你都說是錯的。出家人不打诳語,你枉做出家人。”
唐時看圓通快要跟圓機幹起來了,頓時有些冷汗,出來打圓場,“我們以後也可以去聽講道嗎?”
“可以啊,跟你說啊——其實講道最精彩的時候,就是……就是天隼浮島的妖修們來圍觀的時候,那些妖修老可愛了,碰到是非在的時候,還有很多女妖修——”圓通一臉的猥瑣,小鼻子小眼,眼見着就要說什麽。
不料,圓機一巴掌拍到他光溜溜的腦袋上,道:“色即是空。”
“空還是色呢!”圓通大怒,憤憤道,“你敢說你沒有受過那些女修的引誘?我們隻是剛剛上來的小和尚,心性不堅定是肯定的啊,誰不犯個錯?又不是人人都是是非,便是是非現在不也受了什麽什麽的引誘,破了戒嗎?現在還沒出來呢——”
“……”唐時怔住,“是非……師兄,不是犯了殺戒嗎?”
“隻犯了殺戒哪裏用得着忏悔這許多年?”圓通撇了撇嘴,見圓機沒反駁,又有些得意起來,“我們小自在天本來就有破戒刀,有時候是不得不開殺戒的,所以破殺戒在一定的情況下根本不算是什麽。是非到底犯了什麽戒我們也不清楚……不過,大家都愛亂傳,說得最多的便是‘色’這一戒了,謂之‘淫戒’。”
“嗨,怎麽說來說去都是在說是非?奇怪……”圓通自己納悶極了。
圓機則沉默了一會兒,說道:“大概是因爲思過期将滿,下一場講道便在半月後,二重天的師兄們說,是非興許要看破了。”
“難怪……大家應該都在猜是非是不是會出來吧?”圓通歎氣,“出來不出來又與我們有什麽相關呢?他出來了,隻怕還是三重天的大弟子,我們還是在一重天慢慢地起來吧。”
說着說着,話題似乎就已經傷感了起來,唐時凝了眉,總覺得事情有蹊跷。
後來,話題便轉開了,圓通跟唐時說了一些事項,他知道的似乎都說出來了。
唐時于是知道,三重天對小自在天來說是個很神聖的地方,他們所在的這一層爲一重天,上面還有兩重,都是一樣的格局,下面還有寺廟。三重天是出竅期以上的修士的靜修地,也有特殊的一些人如是非和印法,成爲三重天之中佛修的弟子,也在三重天。
三重天之中,幾乎是整個小自在天的最強地,但是裏面的佛修一般不會出來,以“神”字輩、“空”字輩和“慧”字輩的和尚居多,其中是非的師尊便是“慧”字輩的慧定禅師,另一名很優秀的弟子印法則是慧淨禅師的弟子。
他們這些沒有師尊的小沙彌,一般也是要在合适的時候拜師的。
這說着說着就已經晚上了,圓通、圓機兩人帶着三個小沙彌去了齋堂用齋,前後的還要吟誦什麽經文,唐時完全是糊弄過去的。
齋堂在天王殿的東邊,還要過了般若堂去,倒是很接近鍾樓的位置。
三個小沙彌之中,定慧和定能兩個人認識得比較早,關系也比較好,唐時比較冷淡,所以一路上都是聽着他倆說話,偶爾插嘴一句。
待回到自己的房間之中,便已經是暮色向晚。
明日便要正式開始在小自在天的生活了……
唐時心底有些陰郁,在進了自己的屋子之後,便盤腿坐下來,将自己的身體從儲物戒指裏拉出來。
儲物戒指不能存活物,但自己的身體已經隻有軀殼,沒有魂靈,所以不算是什麽活物,放進去似乎也沒什麽影響。
他繼續研究着自己的身體和現在的這一具身體,可是沒有找到回去的辦法。
至于原因他倒是想出來了,應該是殷姜之前那一巴掌把自己拍過來的時候導緻的,殷姜是個老怪物了,可是……他最奇怪的問題現在不是自己怎麽會進入這小和尚的身體,反而是——爲什麽從天隼浮島可以忽然到了小自在天?
即便是知道殷姜這老女人跟小自在天的某個大和尚有一腿,可……
接受不能啊!
兩個人就算有一腿,也不至于要弄個傳送陣吧?
糾結了很久的唐時,幹脆盤膝打坐起來,在靈氣運行一周天之後,他就想到了方法——小自在天有藏經閣,藏經閣之中應該有關于奪舍的功法吧?
雖然說佛門慈悲,但這種東西作爲研究性的東西存在應該還是允許的。
這樣一想,唐時也就放心了。
他默默跟這身體之中的另一個靈體說了聲抱歉,便隻能繼續占用一段時間了。現在叫他出去,他也沒辦法出去……
這樣一想,唐時便将自己的雙手攤開,兩隻手掌上什麽圖案都沒有。
他抿了抿唇繼續修煉,沒一會兒就去睡了。
第二天早上倒是準時醒來了,剛穿好衣服,出去打水洗漱,收拾停當,便見荒字房這一排的僧人都聚集在一起,往大殿那邊走去,唐時他們按照順序排着的。
他以時度的名字,擠在定慧和定能中間,跟着衆人。
順着昨日來時的路往回走,便到了那巨大的廣場上,穿着不同顔色僧衣的和尚們站在不同的地方,在大殿之中那身披袈裟的和尚宣了一聲佛号之後,同時低頭稽首,口道“阿彌陀佛”。
此時天還沒亮,唐時忽然覺得心底甯靜極了。
周圍都是那低沉悅耳的聲音,并不一定整齊,可是聽着就有一種難言的韻緻,說不出地舒服。
之後衆人便盤坐下來,手中捏着一片玉簡,上面刻錄着三百六十屜經文,每一屜之中有十卷經文,和尚們的功課便是每日念一屜。這些經文囊括了天文地理曆史等等,淵博至極,昨日唐時翻到的時候才是咋舌不已。
他總算是知道爲什麽小自在天被稱爲“可媲美大荒的存在”了,如此深厚的底蘊……
别的門派視若珍寶的東西,在小自在天,隻不過是他們給每一位弟子日常做的功課,并且每人每日念誦一屜經文,常年累月下來這些東西全部印刻到腦海之中,每一位僧人出去都是見識淵博之人。
難怪……
難怪在小荒十八境之中,是非少有驚亂的時候,甚至感覺得出他什麽都知道,這些書卷應該功不可沒。
原本是帶着敷衍的心思來的唐時,逐漸地用了心,嘴唇翻動的速度也很快,他的元神畢竟是築基後期的,并且因爲修煉《心經》的緣故,精神力很是強大,别人看一卷,他能看好幾卷,也不強求,便這樣自然地看下去。
天色,漸漸地開始有要亮起來的趨勢。
天王殿東南的鍾樓上,站着一個敲鍾僧,在熹微之中,撞響了大鍾。
唐時口中的念誦,終于停止了,他微微側過頭,便瞧見在昏暗之中,那高高的鍾樓,整個一重天盡皆在鍾聲的滌蕩之中,于是天地之間,開始逐漸地光亮起來。
他又緩緩地扭過頭去,天地漸開,原本的一片昏暗也變得光明起來,層雲和霧氣都滾滾而去,隻留下一片天朗氣清。
早課結束,已經是破曉之後,衆僧起身,同時向着大殿之中的佛像稽首。
待衆人散去之後,唐時便跟定慧、定能二人先去了緊那羅殿,裏面有一名藍衣的僧人等着他們,給他們指點上香和添燈油的方法,之後讓他們自己試驗了一下,又囑咐了早中晚到配殿來他這裏領三次香油,才溫聲讓他們先去齋堂用齋。
唐時三人退下之後,便去齋堂,剛吃過飯,離開的時候便聽有人道:“我方才看到三重天下來人了,已經去了戒律院。”
“莫非是去忏悔堂?”又有人接了話。
唐時沒怎麽在意,心說大約是要把是非放出來了?
摸了摸自己的臉,他因爲修煉了心經,所以在精神力的掩飾方面很有獨到之處,雖然在大能修士的面前肯定會露餡兒,隻不過現在跟這幫和尚混着還是好說的。
現在如果自己被發現了,也就是直言自己是撞進來的好一些。
隻是現在他覺得,僞裝一會兒也不錯,也就沒怎麽理會了。
之後便是早上的修煉,唐時回到自己的僧舍之後便閉門打坐,先看了一會兒玉簡上的内容,然後才準備開始修煉,可是他看到了——自己的手掌掌心上,那《蟲二寶鑒》和風月神筆的印記又有了淺淺的一些。
唐時大驚之下,查看了自己原來的身體,卻發現那印記在緩緩的消失。
他并沒有慌亂,反而是鎮定了幾分,很輕而易舉地便推算到了——這印記是烙印在自己的元神上的,會跟着他的靈體走。
以後即便是唐時的肉身毀滅,也能夠通過奪舍或者别的方法,在新的身體之中得到新的印記。
他将靈力注入自己的手掌之中,卻發現這一具身體之中的靈力太少,對印記的刺激效果很小。唐時直接從儲物袋之中翻出了靈石,握在手中,以自己築基中期的精神力來吸收靈力并且迅速地轉化到自己的身體之中,刺激印記。
很快,蟲二寶鑒的印記就已經重新完整地出現在了他的手上,同時他原身體上的印記消失了。
唐時心念一動,蟲二寶鑒便已經出現在了他的手中,能夠翻開的詩還是那九首,到了現在他才算是真正地放下心來。
之後是風月神筆,如法炮制之後,印記恢複,唐時一看外面,日頭大了。
這靈氣瘋狂吸收使用之後,這身體的修爲也立刻到了練氣三層,還不算是飙升,唐時也沒注意,便推門出去了。
中午吃飯之後,唐時等人又去了緊那羅殿,這裏供着緊那羅菩薩,唐時負責的是右邊的幾張香案,他從那藍袍和尚圓覺那裏領了香油,便将之放進了一旁的香盒和油筒之中。
又取了一炷香給菩薩點上,叩拜一下,這才退下。
出了殿之後,定慧跟定能拉着唐時,“我們想去藏經閣跟禅房後面看看,你去嗎?”
唐時點頭道:“我也去看看吧。”
偶爾合群,似乎也不錯。
這一回,他們是直接從大雄寶殿跟緊那羅殿之間的走道過去的,順着中道一路往前,便能夠看到一條狹長的甬道,兩邊是禅房,盡頭便是藏經閣。
倆小蘿蔔頭扒在牆壁上,探過頭去看藏經閣,隻覺得那木制的建築物似乎閃着暗金色的光。
普通弟子能夠上前三層藏經閣,上面的四層卻不能再進去。
下面沒人守着,隻是有一群和尚在堂中說話,什麽菩薩、本義、須菩提之類的,一看便知道是在論道,三個人趁着衆人沒注意便要往樓梯上走,已經上了二樓,才到了上面一個平台上,才發現這裏有許許多多扇門,每一扇門上有不同的編号,唐時等人不知道該怎麽辦,隻能站在那裏。
沒有想到,正在他們躊躇的時候,下面的和尚們卻忽然之間安靜了,緊接着全都站起來,雙掌合十,低眉斂目,喊道:“是非師兄。”
唐時渾身一個激靈,差點魂飛天外,目光一轉,便看到那門外伸進來一腳,月白色的僧袍似乎當年一樣纖塵不染,他的心髒不知道爲什麽便劇烈顫抖了一下,似乎有什麽悸動起來。
腦子裏隐隐約約有什麽開始沸騰,可是轉而又平靜了。
是非背着光走進來,看不清臉上的表情,空氣很純淨,沒有一點的灰塵,他似乎瘦了許多,又或者是從來都這樣,嘴唇的弧度沒有初見時候彎,眼底還能看到一派溫和。
“衆位師兄弟有禮了。”
一位身穿黃白袈裟的僧人上前來,“還未恭喜師兄大徹大悟。”
是非隻是略一搖頭,平靜道:“一線之間。”
衆人還沒懂這是什麽意思,便見是已經轉過身,向着樓上走去。
唐時下意識地直接将自己的意識沉進去,沉進去,藏起來,甚至跟原主人的靈體擠在一起,不過是非似乎并沒有看他,一步步地走上來,踏在那木樓梯上,很沉穩,很平靜。
是非還是築基後期,這麽多年竟然便困在那裏了。
他從唐時的身前走過去,唐時低下頭,跟定慧定嫩過一樣雙手合十,不敢看他。
月白的僧袍從眼前過去了,唐時終于擡頭了,看向是非的背影。
下面的人也在看。
是非走到了一扇門前,便将放在門邊桌案上的油燈舉起一盞來,拈花一指打打亮了,之後轉身推開門,便進去了。
門裏是昏暗的,隻有是非的那一盞油燈。
兩旁是無數排滿了經卷的高大書架,牆壁一樣直接到了藏經閣的穹頂上,堪稱浩瀚。
而後那門緩緩地關上,唐時一下便想起當初在客棧遇到他的時候。
他上下兩片嘴唇一碰,無聲地吐出“妖僧”兩個字,卻被定慧和定能一拉,又下樓去了。
等到出了藏經閣,三個人才同時松了一口氣。
定慧苦着臉道:“太吓人了……”
“倒不是吓人,就是不知道爲什麽喘不過氣來……”定能也是拍着自己的胸口,“咦,時度,你怎麽沒感覺呢?”
唐時愣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心說他感覺比他們強烈多了,隻是沒辦法描述出來而已。“我是吓呆了……我看剛才辯論的那幾位師兄,似乎也吓得不輕呢。”
之前說是非被壓在思過崖下面壁,現在忽然又出現了。
唐時方才粗粗看了一下,是非雖然還是築基後期,可是他能夠感覺得出來,對方的修爲應該已經無限逼近金丹期,他的精神力應該早就在金丹期了,想要突破也是一瞬間的事情,大約……是有什麽心障?方才是非說“一線之間”,想必也就是立刻要大徹大悟了吧?
藏經閣一趟探險,衆人吓得不清,去禅房裏修行打坐回來之後就去吃個飯回了自己的屋裏了。
打掃完僧房之後,唐時便坐在屋裏做晚課了。
已經很少有這樣規律的學習時間,唐時也很珍惜。
最重要的是,抓緊時間将小自在天龐大的資料搞到手,精神力越來越高之後,他幾乎是一目十行,過目不忘,所以看起來很快。
藏經閣之中還有那麽多的書,浩如煙海,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看完……
隻要一想到藏經閣,唐時這心裏簡直……有一種火熱的感覺,想要将之據爲己有,可是想想小自在天的實力,隻能望洋興歎了。
亥時先敲鼓,後鳴鍾,整個一重天便陷入了一片安靜之中。
唐時也幹脆躺下了,隻是老覺得什麽畫面在自己的眼前閃動,卻又不知道是什麽,她越是去追逐這樣的畫面,便越是覺得追不上,便越是想要繼續追。
他開始陷入一個迷離的怪圈。
意識之中是一片迷幻的色彩,卻又覺得灼熱,心髒裏湧着躁動不安的血液,燃遍他全身。
他解去了自己的衣服,似乎想要獲得更加舒服的清涼,卻被皮膚接觸到的冰冷空氣刺激得顫抖。
手掌從自己的脖頸上劃過,又舔吻自己的手指,他仿佛變成了一條蛇,扭動自己的身軀,要與另一條蛇交合。
前方似乎有什麽溫涼的所在,吸引着他過去,于是觸碰到了,便覺得再也放不開,比自己溫度更低的東西,總是讨人喜歡的。唐時纏住了那人,又嫌對方的衣服礙事,便給扒去了。
拈花指,手結印,佛珠在指掌之間,他含住那佛珠,又緩緩地舔吻到那人的手指上,動作**而且自然。
口腔是溫暖的,佛珠是冰冷的,被他含進去之後,卻逐漸同化成了同樣的溫度。
他的舌頭,便像是蛇信一樣,在上面留下濕滑的水迹,卻逐漸地接近了那拈花式的手指,于是舌頭從他的指甲蓋上滑過,含着輕輕地吮i吸,隻覺得那人似乎顫動了一下,這反應讓他更得意起來。
畫面裏,始終看不清那個人的臉,隻有那個疑似自己的人,像……像一個……一樣在……
唐時忽然覺得那些話都是很難說出口的,他身上跟着燒灼了起來,夢裏也不安穩。
将那人的僧袍扒開,便能夠看到健碩的胸膛,順着肋骨腰線滑下去,撩開下擺,便将一個火熱的東西握住了,又挑弄着,似乎很得趣。
已經光溜溜的自己,緻力于将另一個人也扒光。
隻是無論他如何動作,那人卻不動如山。
暗暗地想着,這人真煩人,他埋頭便将那物吞了進去,又覺得含不住,吐出來,間或偶爾親吻那人的腰際,或者啃咬一下他的胸膛。
這人莫不是冰作的,石頭刻的?
他的臉貼着他的腰側,觸碰着他的腹部,這腰上還帶着傷,甚至還在流血,他卻完全無視了這一切。手臂卻繞到他身後,扣緊了他的背部,在那僧袍上搓動。
像是天生知道怎麽做一樣,他如蛇一般的身體柔軟極了,雙腿一分便坐過去,勾住他的腰,嘴唇一分,模模糊糊地吐出了兩個字。
唐時努力地想要看清那畫面裏的自己說出了什麽,可是這畫面依舊模糊,看不清晰。
在自己坐上去的時候,似乎有什麽鮮紅的液滴落到了他裸着的肩上,順着肩胛骨滑落了,也順着手臂落下,滴到交纏着的大腿上。
水聲和暗喘的聲音,交混到了一起,周圍似乎有隐約的金光。
似乎有什麽危險,向着自己臨近。
他感覺到了,頭頂上有一隻手掌,便要按住自己的天靈蓋,似乎不想他這樣繼續下去。可是有一種奇怪的欲i望,讓他無視了這樣的危險,繼續,繼續下去……
随着這樣的過程進行下去,那人的手,終于緩緩地放下了,唐時又将那佛珠含住,從他手上銜了下來,兩片嘴唇給夾住了,斜了眼去看那人的臉。盡管看不清,卻仿佛能看到他清醒又強行克制的冷靜目光,于是便将這佛珠遞到他唇邊,隔着這佛珠相吻。
那佛珠掉落了,于是四片嘴唇挨在一起,他嘗到了血腥氣,濕滑的舌頭,引誘他張開了唇,那人卻已經閉上了眼,似乎不堪他這般**一般的挑弄,也似乎……不想願意看到眼前的唐時。
畫面拉遠了,于是唐時的視線驟然一寬,那地方,乃是一座蓮台,周圍是一片蓮池,無數碎裂的蓮瓣,頭頂逆轉的卐字……
有人在他耳邊輕歎,度,不度……
唐時還未想明白,便已經驚醒了,還是子夜之後的一段時間,他翻身坐起來,隻這一瞬間,夢裏的情景便已經開始模糊起來。
他身體灼熱,想起了殷姜說過的話,咬了咬自己的嘴唇,暗罵了一聲“見鬼”,卻出了門,去了井邊,打了一桶水上來,從頭給自己淋到了腳。
于是那些燃起來的火,終于熄滅了,夜風吹來,他在風裏戰栗。
做夢也就罷了,還做這樣的夢。
唐時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心裏想着也許應該去清清毒了。
扭頭看一眼那映月井,又看一眼天際的月,唐時濕淋淋地往回走,在重新關上自己的房門的一刹那,夢裏的一切,便隻有一個影子了,他記得自己做了個夢,還記得夢裏的某些細節,卻不記得對方是什麽樣子了……
重新回來的唐時,沒有繼續睡了,他隻能打坐。
《心經》重新運轉開,唐時的手掌之中,一片平和的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