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交手
來人不是别人,正是傳說當中已經跟唐婉定親的正氣宗内門大弟子——赫連宇夜。
唐時一聽那台詞,這簡直就是小說裏面妥妥的男主台詞啊,什麽我的女人你的女人,反正都不準配角兒碰啊!
局面忽然變得有趣起來了,整個矛盾的焦點已經不是唐時與唐婉,而是這個新出現的赫連宇夜跟來自小自在天并且無辜中槍的僧人是非了。
唐時緊繃的身體緩緩地放松下來,眼底雖還是一片冷冽,卻已經不複之前那種即将與人一搏的漠然,在明白此刻的情況之後,唐時的眼神一下變得戲谑起來。
他打量了赫連宇夜幾眼,這家夥簡直就是土豪的打扮,穿着一身金紅色的錦袍,活像是暴發戶,手中提着一把大約是寶劍的玩意兒,長得也是玉樹臨風,一表人才。
不過客觀的說,這人不管是皮相還是氣度都不如站在上面的是非。
唐時目光在赫連宇夜和是非之間逡巡的時候,是非也注意到了唐時這種看戲的眼神,竟然生出幾分好笑的心思來。他不驚不亂,始終平靜似深海,佛家戒嗔戒怒,戒紅塵,凡俗一切,當無損于蓮心,方可修成正果。
是非看向赫連宇夜,“天下衆生平等,貧僧秃驢,君亦秃驢。”
“噗”地一聲,唐時實在是沒忍住,一下笑了出來,這是非和尚是真的缺心眼,還是本來就是這樣打算坑這個新出現的赫連宇夜一把?這話說得,如果唐時是被他這樣說的人,估計直接提劍砍人了。
——等等,這話的意思是……
但凡是說過是非是秃驢的人,自己也是秃驢!
說别人的時候,自然也是說自己的……佛家的道理,一向是如此不可捉摸。
在想通這個關竅之後,唐時再也笑不出來了——這秃驢是非,不是這麽簡單的啊。
赫連宇夜并非是草包,怎麽說也是東山第一流的正氣宗的内門大弟子,已經是築基巅峰的實力。方才他是腦子暈了才說出那番話來,隻是現在站定了,再看到是非的時候,就有些驚駭了。
方才說話,并沒有看清是非身上那雪白袈裟上面的“卐”字印記,現在看到,卻是暗暗心驚。他不可能像是别人那樣眼拙,傻子都知道這隻能是佛修的标記。本來靈樞大陸上不是沒有佛修和僧人,隻不過真正的正統還是在小自在天,這人肯定是小自在天出來的——更可怕的是,赫連宇夜發現,自己根本看不到自己眼前這個人的境界。
也就是說,這人不是有什麽特殊的功法隐藏了自己的修爲,就是修爲比自己高。
這個時候,唐婉也反應過來了,她現在也不過就是練氣七層的水平,上山之後修爲增長迅速,又有唐家老祖唐方幫襯,修煉速度簡直就是坐火箭。她沒有赫連宇夜的修爲,還以爲那是非不過是個普通人,心說在這裏,也不會有什麽人的修爲比赫連宇夜這個東山第一流門派的内門大弟子更高,所以一臉嬌笑地走到了赫連宇夜的身前,雙手扣在身前一拜:“婉兒見過赫連公子。”
赫連宇夜這個時候也顧不得跟是非計較,還是美人更重要,他笑了一下,關懷道:“婉妹莫與這等不成器的登徒子置氣,氣壞了身子,在下可是要心疼的。”
唐時隔夜飯都要吐出來了,隻用那冰冷的目光看着,小人報仇,一千年也不晚。
方才的他,終究還是沖動了一點的,可是少年人的意氣,又何其難得?唐時擡手,按了一下自己的眉心,笑了一聲。這裏沒自己的事兒了,趁早跑路吧,大人物的世界,他無法插手。
盡管心裏有很清醒的認識,可轉身的這一刹那,他還是感覺到了一種刻骨的蒼涼。
風吹過了他的身體,像是刀子一樣紮進他骨頭。
“站住!讓你走了嗎?!”
這一次,說話的不是赫連宇夜,而是唐婉,她自以爲有了赫連宇夜撐腰,一看到唐時轉身要走,竟然喝出了聲。
赫連宇夜暗喊一聲“糟糕”,不過這個時候,無論如何也不能掉了面子,隻能站在那裏。
唐時聞言,頓住腳步,扭過頭,一眼看向唐婉,還算恭敬道:“師姐,還有事嗎?”
唐婉一抿紅唇,走上前一步:“給我道歉,就放你走。”
“敬人者,人恒敬之。”唐時沒忍住,冷笑了一聲,臉上一派平靜,“不知唐時何處冒犯了師姐?”
敬人者,人恒敬之。
這話分明就是說唐婉自己作死才會死。
“你!你這無恥的登徒子!”唐婉方才被他那一句話氣紅了眼,現在見唐時不肯承認,直接握緊了手中的劍,話音還未落地,便直接一劍向着唐時刺去。
唐時沒想到這女人說動手就動手,是真的從頭到尾就沒把自己當做同族,心下便是一冷,眼底更是結了寒霜一般。他沒什麽反擊的手段,隻不過那眼神,冰徹徹地,在唐婉初一望見的時候竟然打了一個寒顫。
現在唐時左手準備了《蟲二寶鑒》裏面的“春眠不覺曉”,右手卻是自己那一晚偶然研究出來的小翻雲掌和小聚靈手的結合,這兩手雖然不顯眼,但未必不能起到出奇制勝的效果。
然而終究還是沒有唐時出手的機會的,站在一旁的是非,輕輕地歎了一口氣,唐時隻覺得這聲歎息是在自己身邊三步遠的地方響起來的,可是一擡眼,是非已經站在了他的面前。
兩根如玉的手指擡起來,輕輕地夾住了那一柄雪亮的寶劍,山風獵獵,将是非的袈裟吹起來,這一瞬間,站在他背後的唐時忽然覺得——這一刻這和尚,應當是在笑的。
一柄聲勢驚人的劍,兩根輕描淡寫的手指。
一個寒光凜冽,一個溫潤如玉。
不同的對比,截然不同的感受。
是非不輕易出手,可是出手了,便不是普通人能夠招架的。佛家并不講究争鬥,這一點比道家好太多,隻不過現在是非露的這一手的确是非同凡響的。
不過這一手,也讓赫連宇夜看出了是非的深淺來。
絕對不是什麽掩蓋修爲,而是對方的修爲高于自己!
這一個認知,讓赫連宇夜覺得自己背上有些汗。
唐婉還在發愣,根本沒有想到自己的劍會這麽輕而易舉地被兩根指頭夾住。
“你!”
“恕人者,己恕。”
是非不理會唐婉和赫連宇夜那難看的臉色,透明圓潤的手指指甲隻這麽輕輕地一扣那劍刃,便聽得“铮”地一聲清鳴,唐婉手握不住劍,竟然脫手飛出去,落在了不遠處的地上。
她怒視着是非,已經氣得渾身顫抖,說不出話來。
唐時站在是非後面揚了揚眉毛,這神展開,簡直有些精彩啊。
不過他根本沒有半分留戀,轉身,背對着衆人揮了揮自己的手,唐時輕飄飄道::“你們慢慢打,我還要回菜園收蘿蔔,再見——啊不,再也不見。”
就差加一句“麽麽哒”了。
順着山道往下走,唐時忽然覺得自己也是很剽悍的人呢。
這簡直就像是經典的作死小流氓和小配角,不知死活到極點。
他腦補了一下自己此刻的姿态,啧,毫不猶豫給了自己一個封号——大陸第一賤客。
不過他可以很負責地告訴自己——結下大仇了,以後的日子會很難過。
唐時倒是走得潇灑了,可憐後面唐婉跟赫連宇夜都氣歪了鼻子,隻有是非微微一笑,雙掌合十,宣了聲佛号,“相由心生,二位施主,就此别過。”
這一句之後,是非也順着台階一路往下走,那雪白的僧衣随着吹來的山風鼓蕩,飄飄欲仙,白鶴一樣帶着一種翩然的姿态。
隻不過半道上,是非碰到了唐時。
其實一早就發現前面站了個人,就在墜月潭邊,不過位置比較隐蔽,再加上現在沒什麽人往來,所以也沒人說唐時什麽。
外門弟子來内門弟子的地兒晃蕩,指不定被噴成什麽樣呢。
看到是非的時候,唐時嘴裏叼着根草芯子,雙手環抱在身前,背後靠着棵大樹,陽光有些熾烈,前面的墜月潭裏全是粼粼的波光,是個适合睡覺的時候。
“唐師弟是在等小僧嗎?”是非在潭邊站住了,那水光映到他身上眼底,忽然就安靜了。
也許這樣的佛家人,跟唐時以前知道的佛家人不一樣。不過這并不能讓唐時對是非的芥蒂少多少:“是非法師,可曾有人告訴你,你很多管閑事?”
是非微微一怔,随後唇邊的笑意加深,卻還是溫雅模樣,“如今唐師弟是第一個了。”
唐時頓時覺得跟這樣的人沒法兒交流了,他直接吐了嘴裏的草芯子,雙手抱在腦後:“道不同,不相爲謀。”
也許很多年以後,唐時回憶起這一幕,會覺得自己的預感,果然正确到無以複加。
他與是非,當真是道不同,不相爲謀的。
一語成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