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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蕩江湖系列 (第一部) 藥師》第4章
  第四章

  秋風飒飒吹得狂亂,台上傲然而立的青年一頭烏發在風中飛揚,黑緞子滾銀邊的錦袍深沈詭異得如同暴風雨前的夜空。

  青年輕輕地笑,笑聲低沈。“我以爲正派武林會有什麽樣的人物出來對抗我烏衣教,哪知在台下看了那麽久,卻只見到一堆草包廢物。”

  小春歎了聲,他還以爲這被人講得前無古人後無來者般萬惡不赦的邪教教主會長得三頭六臂,誰知出場的卻只有一個鼻子、一張嘴,外加兩個眼睛。

  這讓他好生失望。

  黑衣青年話說完,方才散在風裏的毒也是時候發作,頓時台下一堆兵刃武器落地聲響铿铿锵锵地,配合武林人士呃啊呃啊的吐血、噴血、倒地聲,整個湖畔竹棚混亂成一片。

  “烏衣教的毒手谪仙蘭罄!”司徒邊嘔著血,邊大吼說:“大家小心!”

  “都已經中毒了還小什麽心。”小春碎念了聲。司徒無涯眞是個愛放馬後炮的家夥。

  同一亭裏的老叟韓齋功力似乎就深多了,只是臉色發白嘴唇變黑而已,閉起眼動也不動地,小春料他大概在調息。

  剛剛打噴嚏的時候,小春就大約猜到有人站在上風處灑毒粉,這種毒他見過,於是偷偷塞了顆萬靈丹給老叟,輕聲說:“好東西,前輩吃了吧,當是晚輩回敬前輩這壺茶的謝禮。”

  不是玩笑時分了,小春也收回輕佻語氣,沒喊老人家,直接叫前輩了。

  韓齋吞下藥,雖然還是眞氣停滯無力,但那股劇痛已然過去。他感激地對小春微笑,小春也燦燦一笑。

  “司徒大莊主,你說現下該怎麽辦?”小春回頭看司徒。“用毒的十個有九個是瘋子,那個蘭罄雖然沒瘋,我看也差不多了。你們這些人又開什麽英雄大會要端了人家老窩,是人都會不悅,人一不悅嘛……”他望了望那些無法動彈的武林人士,歎了口氣道:“這次也不知道會死多少人,眞是造孽……”

  司徒又嘔了一口血。

  吐血是不會死的,小春知道毒藥藥性,了解自己至少還有半炷香的時間,不過這裏少說也有幾百人,他一沒那麽多萬靈丹,二逐一解毒會累死人。

  端來原先放置一旁的九龍爭珠焚香爐,小春將剩下的萬靈丹全倒了進去,“當日誤傷少俠是在下不對,司徒無涯在此向趙少俠賠個不是!今日衆人面臨禍事,還望少俠憫懷大義出手相助,助武林渡過此次浩劫。”司徒雖然恨小春恨得牙癢癢的,見所有人都身中劇毒就小春沒事,心想這小鬼肯定有方法解毒。

  而今群雄受制蘭罄生死一線,事情又是在自家綠柳山莊發生,司徒再如何不服,爲顧及綠柳山莊聲譽與群雄性命,此時此刻也只能向小春低頭了。

  “那如果我要你拿料峭姑娘當條件跟我換,你要是不要?”小春眼一挑,流裏流氣地調笑道。

  “你!”司徒動氣,又噴了一大口血出來。

  “唉唉唉,說笑的,我只是想知道你對料峭姑娘是否是眞心而已。”沒想到又氣得司徒吐血,小春見況連忙道。

  “料峭與我自幼青梅竹馬,只是因家道中落才被迫入青樓,我尋回她自然會眞心待她,趙少俠不必多慮!”司徒說得字字铿锵,看著小春的那雙眼就快噴出火來。

  “那就好。”小春這也放心了。

  爐中萬靈丹的香味已然發出,已經砍了幾顆人頭的黑衣青年隨即察覺,朝留聽亭這裏望來。

  就算服了解藥,功力高的也得一刻過後才得完全恢復,弱一點的起碼一個時辰,小春凝視著黑衣青年,瞧黑衣青年手中的沾血長劍指向焚香爐,亦爲指向他。

  小春暗忖,多少得給他們掙些時間,否則就算毒解了,功力尚未恢復,還是無力抵抗,會死得一個不剩。

  隨即將焚燒中的解藥交給氣色已經沒那麽糟的白胡子老人家,同他說:“前輩,這就麻煩你了,我先去會會那家夥,拖延些時刻。”

  韓齋點頭,解下腰間圍著的銀白軟刃,交給小春。

  “小兄弟自己當心。”

  “會的。”小春笑。

  韓齋端著焚香爐先讓司徒聞過,而後出了留聽亭一一爲他人解毒。

  小春見老人家做得不錯,自也放了心,回頭看那黑衣青年,嘴角一勾帶起粲然笑意,一招身影利落漂亮的縱雲梯使出,身形輕如飛燕,由留聽亭處躍上了擂台。

  台上兩人一陣對立。

  蘭罄見此人一身尋常麻白布衣裝扮,紮著的發幾縷散出,年紀看起來不過十六七歲,卻長得是風神秀雅、容貌俊美。

  又見這少年腰杆挺得筆直,氣度岩岩如孤松立於天地,雙眼如點漆似星辰盡聚湛湛生光。

  想及如此潇灑不羁、無人能折的人物下一刻使得死於他的劍下,蘭罄不禁露出了笑。

  “小兄弟,解得了我獨門毒藥,醫術不錯,但與我蘭罄爲敵,就不怕死無葬身之地嗎?”蘭罄說。

  “就算我不與你爲敵乖乖坐在那裏,你只怕殺光了這些人,也不會大發慈悲放過我吧!”狂風將衣擺吹得陣陣發響,小春昂起頭大笑幾聲。

  他抖了抖老人家給他的軟刃,氣貫劍身、刃尖指地,刃鋒龍吟之聲此刻震震發出,不絕於耳。

  此刃通體湛白,色澤本來就迥異於尋常兵器,這時被小春握在手裏,上頭精工細刻的龍躍九天栩栩如生,宛若要躍刃而出般,待同蘭罄一戰。

  “即便韓齋將龍吟劍給你,只怕你也擋不了我多久。”

  “擋不擋得了,當然還是擋一擋才知道。”小春嗓音響亮,無所畏懼地道。

  小春有自知之明,他劍術不精湛、武藝也平平,師兄們平時練武時他總待在藥房玩山草藥,不過師父給了他一身高於勤練數十載都難得有的深厚內功,加上自己身形迅速,於是小春決定以快取勝。

  蘭罄動手之際,小春攝定心神不敢分心,怕一個不慎今日就要命斷綠柳山莊,再也回不了神仙谷當他的快活神仙了。

  劍注滿勁力而來,快狠准的招式如遊龍閃電迅猛破空直逼小春,小春知道若硬是接下這劍恐怕會被挾帶而來的勁道震碎手骨,他遂連連後退以手腕旋起軟刃攀附對方劍上,運起所有內力近身擊上劍身。

  日正當中,台上忽聞一聲巨響,沒人來得及看清到底是怎麽發生的,只見小春被震得淩空飛起數丈再重重摔下,落地時嘔出了大口大口的鮮血。

  蘭罄沒想到一個小毛頭會有如此深厚的內功,雖然在兩劍相接時及時撤勁,但仍是爲時已晚,兩股強勁的天罡正氣正面全力對擊,他胸口一陣劇疼,身形一晃竟也受創不小。

  “小子,若非我收回內力,剛剛你可能就命喪當場了。”蘭罄淺笑,雖強力壓制體內洶湧翻滾的氣血,但仍免不了一絲鮮血溢出唇角。

  “你如不收回內力,我死,你也脫不了重傷的命運。在下自也是兵行險招,否則依你魔教教主蘭罄的大名,恐怕只消一招便被你打趴下,哪還談得了掙時間讓這些武林前輩們恢復功力誅了你這個魔頭?”小春自也是笑,笑得潇灑狂放。

  這一擊全靠和老人家玩的那幾招,此次只能全力一搏,他方才突然靈光一閃,才行如此險招誘敵。

  “好!”台下武林人士莫不爲此人物義無反顧的俠義心腸喝采。

  “你想救他們?”蘭罄問。

  “在場能打能動的只剩我一個,爲何不救?”小春答道。

  蘭罄忽而一笑,手一擡,四方忽有手執長劍、身著黑衣之人群起躍入,片刻間手起刀落,台下哀號慘叫之聲不絕於耳,多少無法動彈癱瘓於地的武林人士任黑衣人宰殺血濺當場,而無半點還手之力。

  “你這人怎麽這麽狠毒!”小春臉色一變,慘白不已。

  “狠毒?”蘭罄又笑。“會嗎?”

  “怎麽不會!”小春喊道:“殺這麽多人做什麽!殺人會讓你開心嗎?”

  “開心啊,怎麽不開心!”蘭罄陰陰一笑。

  但只這和蘭罄相搏的彈指時間,便有些人漸漸恢復武功,拿著兵器撐著虛弱的身體勉強反擊黑衣人。

  蘭罄覺得時候不早,該立刻解決了。

  他笑著朝小春走來,慢慢接近他。“你年紀輕輕就有如此能耐,若今日留你,他日必爲我心腹大患。我趁早了結了你好嗎?否則往後又該多一個讓我操心的人了。”

  “不好!”小春連退幾步,急急嚷著。

  “想殺他,那還得問過我。”宅中突然一道白色身影飄然落下,森冷冰寒的銀劍發著令人顫抖的殺意。

  那身形飄然潔白如雪,冷若冰霜一張傾城容顫,正是消失在小春身邊許久,未見蹤迹的雲傾。

  “雲傾,你怎麽來了!”小春見雲傾出現,連忙大喊。

  他這回比方才蘭罄說想殺他時還緊張,連忙牽著雲傾的手就往自己這裏帶,雲傾重傷未愈,還身中劇毒,蘭罄這厮如此厲害狡黠,雲傾怎麽會是他的對手。

  “我四處找不到你,原來你跑這兒來了。”雲傾仍是那冷淡語調,見小春胸前那抹血迹,原本不存在情緒的眸子顫了一下。

  蘭罄眯著眼看素來不愛與人親近的東方雲傾此刻任個毛小子拉扯,眸裏思緒翻了翻,而後退進冰冷眼底不複出現。

  “唉呀,東方,怎麽你還沒死啊!”蘭罄突然一笑,笑得開懷,說道:“我眞沒料到你居然可以活到現在,那月半彎的毒可是花了我好久時間專爲你制的,你怎這麽忍心辜負我的心意。”

  蘭罄這番話著實讓小春打了個寒顫。然而,讓小春疑惑的是,這蘭罄說話的神態動作,怎麽越來越令他覺得熟悉。他以前好像也聽過這樣說話的語調,但是那個人……小春又看了看蘭罄……長得可不是這樣一個普通模樣啊……

  雲傾也不多話,只見他一個擡眼眸中浮現殺意,同時多名白衣人竄至擂台上,將蘭罄團團圍住。

  雲傾縱身一躍劍尖直刺,蘭罄輕而易舉躲過來招。

  黑衣人見教主受困,多數躍至台上,刹那間只見寬闊的擂台之上黑色身影與白色身影兵刃交接,快速竄動。

  尤其是蘭罄雲傾那對,既是黑又是白的,交鋒動作快得肉眼都難以看出招式變化,只見兩個身影融成一塊,簡直就要交融成了灰色一般。

  小春重新拿起軟刃闖入兩人之中,挑得雲傾出招空隙劍劍直擊蘭罄,雖然他不喜歡殺人,不過倘若這回放著不管,綠柳山莊上至一幹人等下至家禽畜類,只怕都得給這魔頭滅得幹幹淨淨連渣也不剩。

  雲傾一劍朝蘭罄面門揮下,蘭罄猶有余裕地往後退半步,臉上原本罩著的人皮面具被劃成兩半,緩緩隨風飄落地面。

  小眷定睛,這才看清楚人皮面具下,是一張讓人爲之驚歎、目不轉睛的絕美容顔。

  若說雲傾是朵出水芙蓉,那這人就是怒放牡丹。

  “美——美人啊——”

  縱然在這雙方交鋒的生死關頭,小春的愛美之心仍沒有絲毫退卻,他一雙桃花眼水盈盈大睜,目光盯著蘭罄絕世之貌不放,嘴巴也張得大大的,口水差些就要滔滔流出。

  蘭罄的美,是迥異於雲傾的風采。秋水爲神玉爲骨,風眸光黠眉如柳,黑緞子滾銀邊的錦緞華服和那頭以銀絲系起的烏發,襯得是肌膚賽雪,顧盼間風姿卓越,笑意輕輕掛在眉梢。

  然而本該是個出塵脫俗的人,眸子裏卻帶著一絲攝人心魂的妖異。這抹異色落在他的俊顔之上,使得他笑起來冷豔邪魅,周身更透露出一股濃濃邪氣。

  魔教教主蘭罄,竟是這樣一個驚心動魄的人物。

  小春看著看著,又呆了。

  怎麽出谷一次,竟可以遇到三個美人。

  先是雲傾,再來料峭,而後蘭罄。

  他這到底走的是什麽好運啊——

  美人啊——

  高手過招間哪得如此心神恍惚,蘭罄見小春一徑傻笑露出破綻,先用個虛招引開雲傾,忽而劍鋒一轉靈蛇般的銀光閃逝,長劍由前方心髒處穿透小春胸膛而出,快得令人來不及眨眼。

  一陣劇烈疼痛,小春看著蘭罄握著劍柄的手就在自己胸前,而那剩余露出的一小截劍身仍看得清楚,血有些冒了出來,鮮紅,帶著紫氣的,滾滾熱血。

  小春渾身一顫,發起冷汗。

  擡頭看了看這柄劍的主人,只見妖異美人露出魅惑人心的笑,那笑讓人冷到了骨子裏,帶著貓餍足後所露出的慵懶神情。

  這神情小春見過,他確定自己見過。

  在神仙谷裏每回大師兄在他體內中下毒種,故作好心地問著自己身體可否不適時,所露出的,就是這樣一個神情。

  再望這眼、這眉、這口、這鼻,小春越看便越覺得熟悉。

  “小春!”雲傾大喊。

  蘭罄有趣地回望身旁雲傾,這冰心冷血的人兒何時有了感情了,一聲小春,聲音從骨血裏震顫而出。

  單這句,這個人就該死!

  趣味興饒地將劍由小春胸口猛力撥出,當下血如泉湧噴灑擂台之上。重傷的人倒也有能耐,竟只晃了兩下,那對水汪汪的靈動眼睛還看著他。

  蘭罄正想說些什麽,那個人卻先他開口了。

  “師兄……””

  小春氣若遊絲細聲喊著:“師兄……石頭師兄……”

  極近的貼身距離內,聽聞小春脫口而出的呼喚,蘭罄愕然。

  “師兄……是你嗎……我是小春啊……你八師弟趙小春……”

  小春咳了一聲,止不住的鮮血由嘴角溢出,他伸手掩住口鼻又咳了聲,後來才想到自己胸口的那個洞更大,流的血更多。用最後一絲力氣點了幾個大穴,他晃了晃,就快站不穩腳了。

  雲傾和小春這一拖延,武林正派人士恢復得也差不多了,蘭罄眼看戰局陷入膠著,再耗下去有弊無利,便舉劍逼退衝上來想搶人的雲傾。

  劍式招招淩厲,雲傾不敵,蘭罄一劍落下震退了雲傾手中兵刃,又趁勢而上猛烈揮落,雲傾一疼,手臂幾乎被蘭罄給砍斷。

  “啊……”小春見況,心疼地喊了聲。

  “今兒個時候也不早,我出來一整天都累了。”蘭罄笑著說:“東方,你這小兄弟頗得我緣,這麽吧,就先把他借我,讓他陪我玩幾天。你應當不會介意的對吧!”

  摟著小春的腰,蘭罄倒也不急著幫小春止血,只讓小春歪歪斜斜地靠在他身上,稍嫌親昵地摸了摸小春的頭發。

  “你敢。”雲傾又逼了上來。

  蘭罄笑得猖狂。“有何不敢?”

  “雲傾……手……”小春困難地伸手探入懷裏,拿出一只澄黃瓶子,然而瓶子卻再也無力拿穩,掉落擂台之上。

  蘭罄振臂一揮,抱著小春運輕功如飛鶴騰空而去,黑衣人緊隨在蘭罄身後斷阻窮追不舍的雲傾等人。

  蘭罄武功了得,加上有人斷後,身影迅速消失在綠柳山莊外圍的密林當中。

  雲傾不斷尋找,直至日落西山林裏漆黑一片,才明白自己眞的追丟了蘭罄,也失去了小春的蹤影。

  “蘭罄……”雲傾咬牙握拳,而另一只握不緊的拳頭還不停流著血。那是蘭罄給他的傷。

  ☆☆☆

  渾身發熱,周身疼痛。

  小春在夢與現實中徘徊,卻始終醒不過來。

  他聽見耳邊有人走動的聲音,誰說著:“你這笨小子,還是和以前一樣,一點改進也沒有。”

  誰又在他耳邊又是笑又是歎息,還伸手探他額頭。

  半夢半醒間,身體像熔爐一樣燒得火熱,鑽心刺骨的疼持續不散。

  恍惚間他睜開眼,發覺天空變白了,那是京城裏的天,灰灰暗暗的,小雪飄落的日子。

  他睜著眼,不敢閉上,任雪飄進他眼裏嘴裏,慢慢地融化開來。

  困難地轉了頭,身旁是一身血紅的娘親,他努力動了動身軀,緩緩爬向娘親,來時的那段雪路也被他拖行的下半身染成了紅色。

  躺在娘親懷裏,涼的,冰的,卻剛好帶走他身上的火熱,像被煉獄之火焚燒般的熱。

  睜眼望著天,雪還是下著。可是他不覺得冷,一點也不。

  誰又他耳邊說著:“把眼睛閉起來,你睜了整天,該睡了。”

  小春喉間像被什麽堵住一樣,發了兩次聲,好不容易才從喉間將聲音擠出來。

  “不能睡……睡了……就死了……”

  娘也是睡了就沒再睜開眼,原本溫香滿溢的嬌軟身軀就冷了。

  “燒糊塗了嗎?”

  有人打了他的臉頰兩下,不算輕的力道,把他的神智拉了回來。

  那個人將他的頭顱轉了過去,於是他看見了那張妖魅的俊臉,和眼裏藏不住的笑意。

  “神仙谷的藥人哪有那麽容易死,當年被砍成兩半你都活下來了,這回不過是一劍穿心,只傷到一點心脈,你想死,閻羅王還不收呢!““……師……師兄……我娘……呢……”

  “在九泉底下。”師兄笑著,眸裏透露淡淡冷然。

  小春緩緩閉上眼睛。

  原來,是夢啊!娘是假的,是虛幻,師兄才是眞的,是現實。

  但不論虛幻或現實,他都一樣,好疼啊……

  奶奶個熊……

  這輩子最受不了的,就是疼了……

  ☆☆☆

  小春再睜開眼時,已經是許久以後的事情。他發現自己身處在一間陌生的屋子裏,躺在張大床上,有黑色紗簾將床與外邊隔開來。

  試著動動身體,只有在牽扯到傷口時胸口還會有點痛,運行眞氣調息以後,自覺大致上已經無礙,只有脈搏弱了點,應當吃個藥調養些時候便成。

  窗外月亮又大又圓,大概是十五了吧!

  小春穿上放在桌上的一件黑色外袍,捂著胸口慢慢地朝外頭走去。

  外頭的長廊有黑衣人守著,見他出來也沒阻擋,肯定是有人囑咐過了。他四處繞了繞,最後從小門走到了大殿。

  烏衣教的大殿之中,樂師舞妓正在奏樂起舞,金碧輝煌的大殿裏古董擺設雕梁畫棟,無一不是出自名家之手,小春摸過貼著金箔的柱子,愣愣地想就算皇宮也頂多奢侈至此吧!

  柱上幾顆拳頭大的夜明珠給了大殿光亮,一襲黑紗裹身的蘭罄眯著眼,望著台下舞姬翩翩起舞,身旁還有個嬌豔女子爲他斟酒夾菜,伺候著他。而他兩旁則立了兩名黑衣侍衛,靜伫守護。

  但無論大殿裏的女子有多美,全加起來也比不過蘭罄的一分妖娆。蘭罄的相貌是無法言喻、叫人心動的,而且又帶了男子特有的英氣,那眼眉一看,嘴角一挑,睥睨萬物的神情世間沒幾人能夠招架。

  “醒了?”蘭罄瞧見了他的八師弟,朝他招了招手。

  “美人……”小春愉快地咧了咧嘴。

  “嗯?”蘭罄眼一挑,聽見了。

  小春發現自己叫錯了,立刻改口道:“嘿嘿……大師兄……”

  他走到蘭罄榻前,只見蘭罄揮退了身旁女子,將那坐熱了的位置給了他。

  小春嘻皮笑臉地坐了下來。

  “還敢笑!你曉不曉得你毀了你大師兄的好事。”蘭罄嗔怒,白了小春一眼。

  “如果殺人是好事,那毀了也好。”小春說。

  “還說?信不信我現在殺了你!”蘭罄的手不知何時已經搭上小春的頸子,他的動作之快,讓人防不勝防。

  “師兄你已經殺過了。”小春笑著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饒了我吧,這次。”

  蘭罄哼了聲,掐著小春的動作一緩,改搭在小春肩上,扯著小春順勢躺了下來,再輕輕一托,小春就這麽靠在了蘭罄的腿上。

  兩個人狀似親密,師兄對他看似極盡溫柔之能事,但小春卻因此打了個冷顫。

  在谷裏相處的那些日子他早摸透師兄的性子,師兄對他越好,他後來吃的苦頭就會越多。這早已成了金科玉律怎麽洗怎麽抹都改不了,深深刻在小春心裏了。

  “雲傾身上的毒是師兄你下的嗎?”小春掙紮著想坐起來。

  “雲傾?叫得那麽親熱,你小子和他什麽關系?我下的毒是你解的?不過看他還未痊愈的模樣,怎麽著,解不全?”蘭罄喝著酒,一把按在小春傷口上,讓小春痛得哀哀叫縮成一團,乖乖枕著蘭罄的大腿,動都不敢動。

  小春把自己遇上雲傾的過程原原本本地講了一遍給師兄知道,再加了幾句師兄使毒天下無雙,師弟資質弩鈍怎麽也解不了毒等等的話。

  這幾句話聽得蘭罄轉怒爲笑。

  “青樓?也只你想得出來,難怪我手下的人找不著他。”蘭罄手一揮,後頭的侍衛便奔了出去。

  “沒用的,我少說也睡了半個月,他不會待那麽久,早走了。”

  “你……到底曉不曉得東方雲傾是誰,知不知道我爲什麽要殺他?”蘭罄頓了頓,探道。

  “不知道。”小春老實說:“我只知道他是我出谷後認識的第一個朋友,不能見死不救。你們究竟有什麽仇,不能講和嗎?”

  蘭罄噗地一聲,酒從嘴裏噴了出來,忽然大笑道。“就因爲不能見死不救,讓你們兩個湊在一起?一個我的好師弟,一個我的死對頭?”

  小春點頭,狐疑地看著他家大師兄。有問題,笑成這樣,絕對有問題。

  “師兄你還沒回答我。”小春說。

  “他呀,是個一定得要死的人。”蘭罄摸了摸小春的俊臉蛋,笑得花枝亂顫的。“你這活寶,居然不知道自己救的是什麽人。師門不幸啊,帥父教了這麽久都沒能把你教聰明些,不認識的也能幫人強出頭。我看你幹脆留下來別回去算了,功夫看來也有些長進,剛好可以幫幫師兄,也好讓師兄教教你,不叫你繼續笨下去。”

  “甭了、甭了!”小春揮揮手,“師兄你還是給我月半彎的解藥吧,你都不知道你那毒發起來多狠。”

  “小春……有些人是一定得死的……”蘭罄又喝了杯酒。

  “上天有好生之德。”小春說。

  “我又不是上天,更何況我當初受那些的時候,怎麽沒人來救我?”蘭罄轉著杯子,看著杯裏頭晃動不停的影像。

  “當然有,不是師父救你的嗎?”小春說。

  “師父來得太晚了。”

  “但你也活下來了!”

  “趙小春!”被吵得煩了,蘭罄一掌打在小春胸口傷處,疼得小春哇哇叫,血都滲了出來,濕了胸前衣裳。

  人還活著,心卻已經死了。小春也是知道的。

  小春不知道用什麽方法,才能把大師兄的心醫好,就如同他不知該如何,才能把死去的娘救回來一樣。

  他想起雲傾,想起綠柳山莊的那些人。

  殺戮無盡……

  莫非這就是江湖……

  ☆☆☆

  既然大師兄不肯給他解藥,那他自己做也是一樣。

  休息了幾天,傷口也好了三四分,小春摸黑到了無人看守的藥房,翻箱倒櫃把人家珍藏的草藥全搜了出來。

  月半彎既是從烏衣教出來的,烏衣教的藥房裏想必也留有幾件制毒的原用毒草。

  拿著一顆從大殿柱子上挖來的夜明珠代替蠟燭,小春就這麽在藥房裏打開一堆罐子箱子翻來翻去。

  “孔雀膽、曼陀羅花、斷腸草、見血封喉和鶴頂紅……到底也猜對了一些……”

  “柳桃……這個毒……礬石……這個更毒……”小春念著找到的藥名。

  翻著翻著,小春嚇了一跳。

  “哇,好大一條五彩蜈蚣……”

  又翻了一陣。

  “奶奶個熊,師兄哪裏找來這麽肥的一只雪蜘蛛……”

  這藥房越看是越恐怖,若非師父自小把他練成了百毒不侵的藥人,這藥房他進得來也出不去,單是摸了這些東西他怕自己都會毒發身亡。

  再翻翻,“淫羊藿、菟絲子、麝香、五味子……春藥壯陽的……”

  另一頭,“何首烏、龜板、人參、雪蓮花……這倒比較正常了……”隨手拿起一朵雪蓮花嚼了嚼,香氣撲鼻,行氣補血,這對他的傷口可有幫助了。

  這夜他在藥房裏忙來忙去,大抵知道了師兄慣用什麽毒,但若眞的要做出解藥,小春想不花個兩二個月也難。師兄出了谷以後用毒手法方面大有精進,而自己雖然盡得師父眞傳,卻只擅長醫病強身,解毒方面還是弱了點。

  於是接下來幾天,走到哪裏也沒人管,小春幹脆被子枕頭拿著,睡到了藥房的泥地上。

  大火爐的火沒日沒夜地燒著,藥房裏熱得他的臉整天通紅。

  師兄似乎正在忙,那天的英雄大會事情鬧得那麽大。所謂的正派人士應該都對大師兄恨之入骨了,現下說不定開始反擊烏衣教了吧?

  小春拿著蒲扇扇著,面帶沈思,也許該叫二師兄和五師兄六師兄一起來把大師兄綁起來捆回谷去,從此不再涉足江湖,這風波才有平息的可能。

  只是……要綁師兄絕對沒那麽容易。

  把師父也擡出來,不知可行性會不會大些?

  胡亂想了想,火爐裏的藥也快好了吧,小喜扇了扇扇子,心情也慢慢地好了起來。待藥好了,便先離開這裏去找雲傾,給雲傾吃了比較重要。月半彎那毒性可烈,世間恐怕也只雲傾承受得了吧!

  嘴裏又唱起小調,曲子沒有姑娘們的婉轉多情,倒有分男子豪情,小春哼著,扇子也搖著。

  “緊打鼓來慢打鑼,停鑼住鼓聽唱歌,諸般閑言也唱歌,聽我唱過十八摸。伸手摸姐面邊絲,烏雲飛了半天邊,伸手摸姐腦前邊……”

  “我還道怎麽幾日不見你,原來跑這裏來了。”突然一陣慵懶的男子嗓音,打斷了小春的歌聲。

  小春一回頭,只見蘭罄黑褲之外單罩一件外袍,袍爲絲做,料薄而透,兩雙臂膀如白玉無瑕,結實的肌理隱約看得見,還有那帶笑眼眉、裸露的胸膛、緊窄的纖腰,小春看得血氣上湧,差些沒噴出鼻血來。

  “師兄這麽晚還沒睡?”小春連忙陪笑。尴尬、眞是尴尬啊!雖說從小就知道大師兄美,但大師兄以前可沒對他擺出這身蕩人心弦的姿態過。

  “在我這裏唱十八摸,你當我這兒妓寨了嗎?”蘭罄說著。

  “師弟我只是閑著無聊等藥好,便隨便哼哼了。”小春說。

  “你的藥永遠都不會好了。”蘭罄突然燦笑。

  小春頓時有種不好的感覺。

  只見蘭罄走到爐邊掌力一擊,火爐砰地一聲,裂了,塌了、垮了。上頭的大鍋子也整個翻進燒紅的炭裏,藥全流了出來,被火給燒幹了。

  小春張大嘴。

  “若敢在我面前制藥給東方雲傾,下一掌,我就打在你的腦袋瓜子上。”蘭罄走了過來,拍拍小春被爐火映得發紅的臉蛋。

  “我明明就不是在你面前,是你自己找來藥房的。”小春呐呐地說。

  “都一樣。”蘭罄說。

  “我其實也只是試試罷,”小春低聲說:“你師弟我根本沒把握解得了月半彎,師兄你太看得起師弟了……這毒……難啊……”

  “難還試?白費功夫就算了,還爲了個認識沒幾日的人和師兄過不去,現下外人比自己人還重要了是不?”

  “我只是不想看見有人死在我面前。”小春說。

  “那就把眼睛閉起來。”蘭罄振袖離去。

  可是除了這些,小春還想著,讓雲傾少痛一些,讓雲傾多續幾日命。

  什麽恩恩怨怨的仇恨厮殺,他管也不想管……

  他只想雲傾好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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